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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長實錄》第148章
嫡女成長實錄- 目的

當含沁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山下時,善桐自然已經坐到了自己慣常的位置上,她努力端出一張寧靜的臉來,卻是心亂如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騙得過含沁。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奔下山去,躲開含沁,再也不見自己的這位表哥了。甚至連含沁跨進亭中,笑著問她,「幹嘛,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你是怕凍不死你?」善桐一時都答不上話來,她呆呆地望著含沁,覺得眼睛都跟不上腦子了,張了張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含沁卻誤會了她的態度,他一下探過身來,端正了面色,嚴肅地道,「怎麼了,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你別急,什麼天大的事不能緩下來說的?你吸口氣——」

或許是誤以為善桐已經急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的聲音格外緩和,又透了些慣常親暱的玩笑意味,就好像從前無數次在亭中相會時,天熱他開善桐玩笑「在這裡喂蚊子?」,天冷還是開善桐玩笑,「在這站著吃風?」。竟是一樣妥帖,一樣親切,一樣的熟悉……

不知為何,善桐一下就超脫鎮靜了下來,她就好像剛從一杯烈酒裡緩過勁兒,頭腦雖然還有些暈眩,但思緒已經開始活躍。又好像有什麼人探進了自己的皮囊裡,牽動著她的唇皮說話,而善桐自己反而變成了一個旁觀者。她聽見自己輕聲問,「桂二哥還好嗎?他人在哪裡?」

含沁頓時釋然下來,他懶洋洋地靠到自己慣坐的位置上,並指成槍比著善桐,撅起嘴噗地一聲,像是用槍打她,「你個小妮子,連我都被你騙著了。」

這才又回覆了往常的慵懶,掏出隨身小刀,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面上亂畫,一邊說,「嗯,還挺好的。正準備起身去京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你們小四房大爺入閣的消息,也傳到村子裡了吧?」

這善桐倒是還沒聽說,她微微一怔,輕聲追問。「有這回事?」

「剛下的調令,我從天水出來的時候也是才收到的信。」含沁也明白小五房這邊,幾房兄弟都出門在外,消息肯定不大靈通,便為善桐解釋。「那邊的意思,似乎是權家也有意思說他們家的七姑娘做權神醫的續絃。我們桂家再好,也比不上他們權家是京城名門望族,權神醫又有出息。再說二哥還破了相了……再說,這件事越發說破了,要是小四房大爺退休回老家,那肯定是說給桂家。但現在進京入閣就不一樣了,十有,不過是順水應酬一下我們,免得吊了這麼久,輕飄飄又說一聲不要了。二哥跑完這一趟回來,應該不久就是自由身,再加上你們小四房一家和許家結了親。聽說現在許家和牛家生分得很厲害……十有,你們是要和桂家重新熱乎起來的,到時候上門一提,一拍即合的事。你別擔心,等過了國喪,這門親事就準成了。」

他這長篇大套地分析局勢,一套一套地都透著道理,極是寬慰人心的。就是細加尋思,也覺得斷無不成的道理,善桐卻全沒有往心裡去。她嗯了一聲,便又輕聲確認,「這麼說,桂二哥要到明年開春才回來啦?」

見含沁點了點頭,善桐不知怎麼,竟一點也沒有訝異著急,她輕輕地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反倒是含沁納罕起來,在善桐跟前又晃了晃手指,稀奇道,「怪了,平時你不是總纏著我東問西問的,恨不得把天下事都問出來。連我的米鋪買賣都問得細細緻致的,怎麼今兒你吃啞藥了?還是就想我陪著你在這裡吃風啊?」

善桐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說,「那我就是要你陪著我吃風呢?你陪我不陪?」

含沁抱起手臂,略帶不解地看了善桐一眼,先還笑,「三妮,你發什麼瘋?」

可後來見善桐神色肅穆,這笑聲漸漸地也變小了,他斜睨著善桐,果然陪著她也沉下臉來,端坐著不動。兩人然就這麼默對著坐了許久,含沁才從懷中掏出個表來看了看時間,道,「雖然你伯母不在,可你也不能一出門就是一天吧?難道真要在這吃一下午的風?傻妮子,你以為你不會生病?」

說著,見善桐依然不言不動,他猶豫了一下,便小心地來推善桐的肩頭,好像碰她一下,會要了自己的命似的,手伸到了半空中,又慢了下來,一點點地向善桐的肩頭接近。善桐看著他這滑稽的樣子,看著他從半撩起的眼皮底下接近著自己的那份狡黠和小心,不知為什麼忽然一陣鼻酸,她趕忙深吸了一口氣,將這酸澀又壓了下去,沒等含沁碰到自己,便輕聲問,「要是……」

含沁一下就收回了手,驀地又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謹謹慎慎地觀察著善桐的神色,他素來慵懶隨興,似乎什麼事都沒法令他緊繃起來,可如今他畢竟也感覺到了一些什麼,終於露出了凝重表情。可畢竟平時憊懶慣了,這表情掛在那清秀而瘦削的臉上,竟帶了幾分滑稽,善桐看在眼裡,不禁又扯了扯唇角,才輕聲道。「要是桂二哥還是和楊七娘說了親,小四房還是看上了他做女婿,你說,他會怎麼辦呢?」

含沁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笑嘻嘻地揮了揮手,安慰善桐。「你又何必去想那麼多,」他說,「這明擺著的事,人家是閣老家的千金小姐,嫡女身份。我二哥雖好,可卻是內秀,外頭看來,又是個嫡次子,又是破了相的,就是身份也不如權神醫高貴。你當楊家七姑娘有你的慧眼,一眼就能看出我二哥的好來?這門親事,必定是不成的。」

「可要是成了呢?」善桐便執拗地追問,「要是楊棋她就是看上了桂二哥,小四房就是願意和桂家結親,看不上權家呢?」

含沁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他憂慮地看著善桐,咬著唇低聲道,「那,二哥必定會盡力打消七姑娘的念頭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放心,以二哥為人,一定會盡力而為,是決不會有負於你的。如若終究不成……那也一定是他無計可施,連最後一點辦法都想過了,這才——」

善桐點了點頭,了無笑意。「我信二哥人品。」她慢慢地說,「雖說不算今年那一眼,我已經有三四年沒見他,可我還是信他的人品。我就想知道……桂含沁,你想讓我喜歡上你,為什麼不直接來和我說呢?」

含沁面色刷地一下就變了蒼白,他幾乎是反射性地要站起身來,但善桐比他站得還快,她顏色肅穆,慢慢地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想不通……你為了什麼,你為什麼這麼佈置呢?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佈置的?我什麼都想不明白,桂含沁,你能告訴我,你為了什麼?」

含沁猛地又被她的話語鎮住,這張歡快而欣悅,慵懶而調皮的面孔,第一次露出了如許深沉睿智的神色,他張大眼望著善桐,掂量地、不安地、深思地,似乎在沉吟著該如何回答善桐這一番答話,但善桐已經受夠了謊言,見含沁不答,她便重又坐下,將手擺到桌面上,端端正正地擺出了談判似的姿勢,自己開口道。「仔細想想,從一開始見面,你就有意將我和二哥送做一堆。嘻嘻哈哈間,推波助瀾,似乎很熱心促成這門親事。」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別的解釋。」她緩緩地道。「你親戚不多,和老九房關係也尷尬,我要是能嫁進桂家,對你來說是親上加親,再加上二哥的媳婦,肯定是老九房的主母,以後兩房來往,自然會更加親密。對你的好處,那是不用說的。」

「一開始沒想那麼多,也就沒在意你的話,就覺得你對我好,雖然咱們不是血親,卻比一般的血親還要親近。你待我總是特別體貼,特別親切,咱們倆在一塊,我就什麼都能說,什麼都想說。後來……」她輕聲說,「我年紀大了,有些不該有的小心思了,我第一個想到了你,告訴了你,你當時和我說的那一番話,我現在還記在心裡。你讓我再別和桂二哥見面了,連私底下都不能,免得事情不成傳揚出去,壞了我的名聲。有什麼事,你自然會中傳話。」

含沁又露出了輕微的訝色,他輕輕地挪動了一下姿勢,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似的,忍不住伸手就摀住了胸口,然而他卻也坐了下來,以一種反常的,克己的冷靜,靜聽著善桐續道,「你待我好呀,我從沒想過你會有什麼心眼對我,我就信了。此後幾年我都真沒見到二哥,沒聽到他的消息,沒見過他的面,我都快忘了二哥的長相了。其實現在想想,也挺好玩的,面都見不到,我還說什麼喜歡呢?長相都忘記了,聲音也不記得了,連他的整個人在心底都成了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要是再有三四年見不到面,這份喜歡也終究就會這樣淡忘了吧?」

她注視著含沁,越看越是篤定,越說聲音越輕。「但你呢,這幾年來我能見到的男丁也就只有你了,我總有個由頭要見你,明知現在我都十五六歲了,我不該私底下和男丁隨便說話了。我是官家女兒,我有我的禮教大防要守。可我和桂二哥之間的約定,吊住的不但是二哥,還是我。我得跟進桂家的婚事,我得惦念二哥的近況,我說過的話不能隨便不算數,我就一直要溜出來見你,這些年來,我們見面的次數多得我都記不清了……每一次你都送我東西,費盡心思淘來的小玩意兒,珍貴難得的吃食……就連天癸來潮的時候,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你。」

她不禁自嘲地一笑。「我也真是瞎了眼了,我怎麼一直都沒看明白,原來不知不覺間,我最熟悉的少年郎,最親近的少年郎,其實不是桂二哥,卻已經是你了呢。」

「你又待我這樣好,又這麼熱心幫忙我和二哥的婚事,我一直以為你是把我當作了親妹妹來看待。可現在想想,又似乎不是如此,我要是有個親妹妹,我可絕不會第一面就想著把她和別人湊成一對,這種事有違禮教,也不知多難操辦,」善桐輕聲說,越分析越篤定。「萬一不成,彼此傷心不說,並且後果極難收拾……這個道理我從前不明白,是因為我還小,可你不可能不明白啊。含沁,你這麼做,圖的是什麼呢?你每回在石板下摸摸索索,刻了那麼個妮字,是為了什麼呢?你明明能看到我來,可卻並不停手,故作看不到的樣子,是有意要勾引我問,勾引得我有一天彎□來瞧嗎?你把你的心意遮掩得好嗎?一點都不好,我遲早有一天會明白過來的,你……」

她有點說不下去了,掩藏了許久的淚意,竟一瞬間就要決堤。「你這樣又吊著我,又不許我和桂二哥見面,你這樣把你變成我一生裡最親密的一個同輩,你,你是想讓我喜歡上你?你是怕沒有了桂二哥,年紀稍長幾歲,我就要守男女大防,再不能和你說話,久而久之,兩個人也就漸行漸遠?」

她胡亂地猜測,然而不知怎麼回事,這話出了口,似乎就是不證自明的答案。善桐連含沁的神色都不願看,她頓了頓,努力維持著冷靜繼續問。「可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你就沒想過,也許我和二哥的婚事就那麼順順當當地成就了下來,你的一番苦心終究成了空?」

她沒給含沁回答的時間,就又沙啞地問,「就算是現在這樣,就算我明白了你的心意,你就不怕我終究還是喜歡二哥,還是一心要嫁入桂家?」

「就算我發覺了你的心意,這才也明白我真正中意的人是你,可你想過沒有。我們家如今位二品,我娘的為人你難道不清楚,她對你喜歡不喜歡,你看不出來?你又憑什麼那麼肯定,我會冒著和家人鬧翻的危險,一定要嫁給你,做你的娘子……」她的淚水終究盈滿了眼眶。「到了那一天,我可是什麼都沒有了,桂含沁,就算一切成真,就算什麼都依著你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排來辦,我真能嫁到你家,你娶到的也是個和家人決裂,一無所有的新娘子。你可得不到我爹娘的半點幫助,說不定我的陪嫁,還沒有你米鋪的一年出息來得多,你家裡人丁稀少,沒人幫扶,應當要娶個對你有用,有幫助的妻子,而不是一個廢人,一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你、你不明白這點嗎?」

在一片朦朧中,她似乎見到含沁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看著也似乎要哭了,緊緊地抿著薄唇,卻依然是一語不發。善桐只好哽嚥著問完了橫亙心頭最大的疑惑,「那,那你又為什麼要這樣處心積慮地安排呢,沁表哥,你……你是為了什麼,費這麼大的心機!」

長長的寂靜,幾乎將她的眼淚都要凍住,而後,她聽見了桂含沁輕輕的嘆息聲,他傾過身來,輕柔地拭去了善桐眼裡的淚水,輕而堅定地問。「你還不明白嗎?楊善桐,我就是為了你啊。」

善桐再忍不住,她猛地推開了含沁,雙手一疊,頓時伏在桌上,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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