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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長實錄》第119章
嫡女成長實錄- 婚事

「就是你祖母,這兩年來也念叨起了妞妞兒的婚事。」王氏並不訝異,話語中甚至還有一絲解釋的意味。「但老人家說得也對,西北戰事這樣緊張,叫得上名號的人家,子侄多半都在軍中效力。那些個沒進軍中的少年郎呢,也不是個個都和咱們大姑爺一樣,是礙於派系,不好在西北插上一手……要說外地的人家,現在通信這樣不方便,也很不好操辦。」

的確,西北的軍事進展到這個階段,區別也就僅僅在於是慘勝、小勝還是大勝了,如果說西北諸世家之前還抱持了觀望態度,甚至有不少意欲離鄉避禍的,那麼到了戰爭的這個階段,他們想的就不一樣了。就是楊家村都有不少人家心思活動,托關係走了門路,把子侄塞到軍中去,為的就是在將來的戰果裡分一杯羹。這個時候,說親吧,人又還在戰場上,刀槍無眼,誰知道有沒有風險?要說那些個沒上戰場的子弟——連戰場都沒上,可見得家裡實在不很重視,和善桐的出身,就又更不匹配了。

「昔年曾經想把妞妞兒說在陝西。」嫡親的大姐,就像是半個娘,諸大奶奶心裡記掛著善桐的婚事已經不止一日,現在說起這事,也是有板有眼,顯見得是醞釀了許久的。「主要還是為了看顧榆哥,但我現在想著,榆哥既然能夠治好結巴。秀才的功名,是怎麼都能操辦出來的,將來舉人不指望他一定呀哦中,可監生那是穩穩落袋。有了這個功名在身,我和燕生日後又多半是要在西北的,妞妞兒就是嫁到京裡,也不嫌遠……」

王氏眼神一閃,露出沉吟之色,看來是把大女兒的話給聽進去了。不過未幾又岔開了話題,「現在她終究還小,才剛剛十四歲,戰事未平,我們家急著說親,人家也未必願意應下。畢竟你爹的差事,那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一旦出錯,恐怕——」

二老爺因為任務完成得實在出色,在前年年尾,達延汗忽然東犯,意欲繞過大軍駐地切斷糧道的那一場小動亂中,他臨危受命,調動有限糧草,坐鎮中軍,非但保證三十幾萬大軍吃飽了肚子,甚至還擠出了一部分糧食,供應給平國公四子許於潛所率的數千人往前突擊,主動追擊達延汗。戰後議功時,兩位老帥做主,給許於潛記的還是次功,竟是給二老爺記了首功。一併命他權知全軍糧草輜重,坐實了全軍後勤大管家的身份。如此一年下來,又積功升了兩級,如今已經是從二品的都指揮同知,也不用東奔西跑了,竟是回西安坐鎮大後方,將全國解來的糧草,源源不斷地發往軍前。

好消息傳到楊家村的時候,老太太高興之餘,也不免和善桐犯起了嘀咕。「這軍中打仗,從來都是戰功第一。你爹這記的居然是首功,是不是耐人尋味了一些?」

善桐想到平國公三子許於升那悄無聲息的死亡,不禁就打了個寒顫,想要和祖母念叨幾句呢,又顧慮著善梧在祖母跟前已經是處處小心,便含糊了過去。「恐怕還是兩位老帥,一位看在小四房大爺面上盡力提拔,另一位和爹關係也不壞,自然樂見爹陞官升得快啦。」

「說起來,含沁家裡親戚零落,我這個姑婆,他就難免看得重了些。」老太太若有所思,「桂老帥似乎也很看重這個侄子,處處都算是提拔……想來這裡頭也許有含沁的工夫在,也是難說的事。」

和王氏不同,老太太素來是很中意這個雖然沒有正形,但關鍵時刻卻從來都不掉鏈子的侄孫的,她又叮囑三妞。「聽含沁幾次說起來,他和老九房也不是那樣肝膽相照。現在他小小年紀,官銜倒是要比哥哥還高,要是再仗著老帥的寵愛為你爹說話,傳揚出去,一來他恐怕越發遭到兄長的猜忌,二來人家為善不欲人知,是他的涵養。我們從容查證,若是你表哥的功勞,自然是要有報答的。」

想來想去,也想不到該怎麼報答桂含沁:說身份,小小年紀就是實權千戶,這一年多來也都在戰場上風風火火地積累功勛,正五品的官銜,以他十六歲年紀已經足夠顯赫不說,戰後只怕還要再升;說財富,小五房自己家產並不太豐盛,恐怕還不如含沁自己生財有道,米鋪是做得風風火火;至於說關係,更不要說了,文武殊途,含沁天然又有生父一支庇護,別看他平時似乎孤苦可憐,但真的計較起來,老太太還真不知道該怎樣報答含沁才好。

「索性就運足眼力,為他說一門上好的親事罷了!」這話和善桐說了一嘴巴,見善桐不大自在,老太太也就住了嘴,多少有些自失地一笑。「是啊,忘記我們妞妞兒也大啦,說起這男女間的事,也曉得害羞了!」

善桐其實卻並不是因為含沁的婚事而害羞,她之所以臉紅,乃是想到含沁上回經過村子,在亭子裡悄悄告訴她,「你爹這一次陞官,其實我們桂家內部也不是沒人眼紅,都說升得太快了……想讓叔叔壓他一壓,是二哥私底下和爹說了許多話,爹才不置可否,沒有鬧大。」

不過,雖然含沁沒有提到自己的功勞,但善桐心底也是有數的:這小子肯定沒少敲邊鼓,沒準桂二哥去嚼父親的耳朵,還是因為沁表哥的提醒呢……

自從何家山外剖白心事之後,陰錯陽差之下,善桐再沒能見到桂含春一面,便已經被父親果斷地同四老爺一道送回了定西,正好含沁也要回西安有事,便輾轉將她攜帶回了寶雞。也還好她走得快——那之後又下了一場大雪,寶雞一帶大雪封路,一直到開春三月,秦嶺才能通車行人。這一場大雪使得後勤運輸無法跟上,大軍缺糧,卻也成就了父親騰挪周轉、調糧運糧的大功。不過,那幾個月前線物資匱乏,卻也是難免的事。以她女兒身的身份,當時要再住在軍營,不免就要帶累家人了。

雖說榆哥沒能跟著善桐回家,但王氏只聽得『結巴有望痊癒,現在已經好了大半』這一句話,就喜得關上門摟住善桐,掉了半天的眼淚。老太太嘴上不說,也是吃了一整個月的淨素,兩個長輩雖然掛心榆哥單身在前線侍奉父親,又要跟隨權仲白的足跡,以便隨時針灸,但經過善桐一句話說破,「先不說爹是管糧草的,肯定只在後方走動。就是權先生,那是皇上御用的名醫,身邊不知跟了多少高手暗中保護,只怕要落一根睫毛,都有人撿起來。跟在權先生身邊,倒是比在寶雞都安全得多了。」

這也的確是正理不錯,小五房餘下幾個人口,便安心在村中過活起來,因家裡人口少了,無事並不到外頭走動。善桐更是性子大改,悶在家裡足足學了一年的女紅刺繡,閒暇時也練字讀書,她的氣質除了西北女兒家所特有的勃勃生氣之外,那幾乎是無邊無際的活力,也漸漸被少女的嬌羞給束縛住了,平時抿唇一笑,也大有靜女其姝的味道。

諸大奶奶這一回在楊家村,始終不過是匆匆落腳,小住了三天,便急著要上路同夫君一道趕回蘭州去,令諸燕生去領他的差事:雖說時機已經晚了,諸總兵自己又不方便親自過來搶功,但他到底還是輾轉為長子安排了一個小小的官職,也令到諸燕生的仕途有了個光明的開始。這三天內小五房自然是開了幾桌宴席,全家人都將兩夫妻做了上賓對待。王氏尤其忙得厲害,前前後後親自照顧女兒,等送走了善榴,這一天請安,她才藉故留下來,和老太太商議了半日。第二天起,就張羅著給善桐姐妹們做新衣服。

「年紀也大了,老梳著大辮子,還當自己是個小妮妮?」王氏一邊打量善桐,一邊就和望江商量,「這些年都沒進京了,大姑娘回來的時候,也沒問問京裡、江南,都流行什麼樣的頭髮。你看她,一張瓜子臉,不如梳個垂鬟分肖髻,倒是又得體,又顯得俏麗簡便。」

「真個要梳,倒不如梳起百花分肖髻試試。」望江一邊說就一邊笑,又為善桐打散了頭髮,左右打量一番,便道,「姑娘是真個大了,連這樣披散著頭髮,都顯得有披散著的漂亮。」

年少的女兒家,誰不是顧盼生姿,怎麼都是漂亮?善桐被望江誇得有些面紅,白了她一眼,便趕她,「好嫂子,該吩咐著做飯了,您快去忙吧。」

的確也近了午飯時點,王氏哎呀一聲,忙忙地吩咐望江,「二姨娘手巧,讓她給三妞梳個百花分肖髻試試,若好,再讓六州六丑兩個人學起來。」

一邊說,一邊就出了屋子。望江望著善桐就只是笑,善桐一吐舌頭,問了一聲,「望江嫂子你笑什麼?」她又只道,「姑娘大了,真是怎麼看都看不膩。」

少女懷春容易害羞,這半年來,善桐沒少被望江打趣,雖然也不免臉紅,但終究是被打趣得慣了,她也不理會望江,自己攬鏡照了片刻,又眯著眼湊近了玻璃鏡,仔仔細細地看了臉上前幾天發起來的一點點小紅疙瘩,見已經消退下去,這才滿意地回過神來,要和望江說閒話時,就見得望江雖然人站在自己身側,但眼神卻已經投向了窗戶外頭。

善桐一下就明白瞭望江方才的笑意,究竟是針對何人,她忽然間就沒了梳妝打扮的興趣,啪地一聲,倒關上了鏡盒,往後一倒,冷漠地掃瞭望江一眼,便也跟著望江一道等待了起來。

沒有多久,二姨娘的聲音就已經先傳進了院子。

或許是因為這位紅姨娘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二老爺,而二老爺捎回家的信裡,又根本從未提及自己。又或者是因為梧哥對她越來越有禮、雖依然尊敬,但卻漸漸敬而遠之,各種事情,都更願意聽王氏的說話。二姨娘這些年來,脾氣是越發古怪了,也就是在善桐跟前,還稍微收斂一點兒,別個兒要敢支使她做一點瑣事,雖不說指天罵地,但高聲大氣、陰陽怪氣、指桑罵槐等等手段,卻也已經為她所慣用。老太太幾次看不過眼,暗示王氏敲打一番,可王氏這頭敲打,她安靜不了幾天,又要故態復萌。這又不比從前,二房還單獨住在外頭小院子裡,如今一家人聚居一處,二姨娘便慢慢有了些貓憎狗嫌的氣質出來。

「都有五六年沒有梳頭了,自打嫁進了楊家,吃穿都有丫頭伺候,頭也是別人來梳——就怕把姐兒的頭給梳壞了,又要挨老太太的數落呢!」

從嫁字開始,這句話裡少說有五六個話縫,七八處暗藏的不滿,二姨娘於是就以這句話為開場白,搖搖擺擺地扶著大椿,進了善桐所居的東上房。

因為老太太格外疼愛,也因為家裡人口實在不多,善桐如今是獨自住在老太太院子背後的小跨院裡,一人倒佔了一個院子,她又愛好親近,此時院子裡除瞭望江並六州、六丑之外,倒是沒什麼外人。梧哥雖然就住在隔院,但去宗學上課還沒回來,這滿是挑釁意味的一句話,應當還不至於傳到不該聽的人耳中。

善桐看瞭望江一眼,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沖二姨娘點了點下巴,態度倒還算尊重。「二姨娘到了。」

說話聲雖然平淡,但話中似乎又蘊含了一股說不出的威嚴,語氣裡更有幾分難以捉摸的沉重暗示,令二姨娘不禁為之一怔,她再開口的時候,語氣就正經了不少,也不再抱怨,只是簡潔地道,「三姑娘要梳百花分肖髻?」

一邊說,一邊握起善桐的長發來,善桐就勢抬起頭,又開了鏡盒,眼神倒是和二姨娘在鏡中相會,她神色木然,微微點了點頭,既不願露出喜色,給二姨娘明褒暗貶、明槍暗箭的機會,也不願意過分肅穆,又給二姨娘說嘴的藉口。——兩三年前,糧荒時期的那件密事,曾經的確是令二姨娘老實了大半年,不過,隨著事情漸漸事過境遷,梧哥的文章越寫越好,卻因為戰事遲遲不能下場,而榆哥的好消息又一個接一個地傳到了家裡,二姨娘的脾氣也就越來越古怪,對善桐,她也有點漸漸不服管教了。

不過,今天二姨娘的心情似乎還算不錯,她垂下頭來,長指一陣飛舞,便已經快而靈巧地分出了幾股頭髮,一邊分,一邊就低低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三姑娘都要打扮起來說人家了,幾個哥哥卻連一門親事都沒有……」

雖然還是抱怨,但畢竟是抱怨到了點子上,也不算是無理取鬧。善桐微微一笑,也懶得搭理,倒是望江眼神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望住了二姨娘,只是沉吟不語——不想自己的眼神映在鏡子裡,卻已經被善桐盡收眼底,令得三姑娘微微一怔,也犯起了沉思。

二姨娘卻絲毫未曾留意,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善桐烏鴉鴉的一頭黑髮上,拿起篦子又為善桐篦了篦頭頂——動作居然出乎意料地溫柔,尖銳的梳齒,都未刺痛善桐頭皮,梳著梳著,她又嘆了口氣,「人家小四房的二太太可是才從京裡過來的,這七八年前時興過的頭式,現在頂著過去見她,豈不是白白遭人笑話?」

這句話出來,善桐面色就變了,她一下坐直了身子,也不顧扯動頭皮一陣銳痛,就扭過頭望向望江,沉了聲音,滿不高興地問,「怎麼,這打扮起來,是要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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