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朝朝暮暮（4）

小徒弟知道感恩，洛音凡立即趁機加以引導，握住她兩隻小手，「重兒！重兒！仙門弟子俱是以守護蒼生為己任，死有何懼？區區一身就能救回更多人性命，有何不可？心懷蒼生，與魔族征戰而死，應是問心無愧，死有何憾？何況凡人亦會老死，他們轉世輪迴就如做夢，仙門弟子則等同長眠而已，又有什麼可傷心的？」

哭聲漸小，重紫抽噎著抬起臉。

任何時候師父都那麼美，此刻無疑是最美的時候，神聖莊重，柔和的眼睛卻比星光還要美麗動人。

神仙，本是為拯救蒼生而存在，否則又怎配站在高處？

萬物皆因責任而生，人一旦離開責任，就不配稱作人，神仙放棄責任，也就不能再稱作神仙。

重紫呆呆地望著那雙眼睛，忽然道：「師父也會那樣嗎？」

洛音凡似明白她的心思，「師父沒那麼容易死，但如果一定要那樣的話，也絕不會吝惜性命。師父只是希望你能像那位仙長一樣，不會因為貪生怕死就忘記責任，無論做什麼，都要先以他人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這才是師父的好徒弟，明白嗎？」

重紫點頭，一字字道：「我一定會學好仙法，幫師父對付魔族，守護師父！」

聲音未脫稚氣，語氣中卻透著大人般的堅定。

洛音凡微微皺眉，「不是守護為師，是守護南華，守護天下蒼生。」

重紫振振有詞，「蒼生有師父守護，我守護師父，就是守護他們了。」

洛音凡愣了愣，被這番歪理說得啞口無言，哭笑不得，心裡也多少有些感動，忍不住唇角一彎。

這是重紫第一次看見他笑，淺淺的，卻是世上最美的，也是最難形容的笑。

三分溫柔，三分縱容。

剩下那些是什麼，說不清楚。

猶如風雨中緩緩盛開的鮮花，給大地注入生的希望；又如黑夜透下的一線天光，勝過滿天星光璀璨。

美極，動人之極，縹緲之極。

重紫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摸，感受它的真實。

可惜他很快就吝嗇地收了那一絲笑意，恢復平日淡淡的模樣，「你天生煞氣，為師暫且還不能教你法術。」

能讓師父笑，重紫仍很高興，「那師父什麼時候教我？」

看著那雙閃閃的大眼睛，洛音凡沉默片刻，抬手指著四海水，「等到水裡的魚兒都不怕你了，為師便教你。」

「好。」

想到神仙大哥可能已死，重紫又開始難過，奔上石橋，繼續趴著。

大半年下來，重紫已經不會將南華十二峰弄混了，除了洛音凡吩咐，她很少下紫竹峰去玩，反正那麼多人防備她，她寧可陪著師父。當然洛音凡偶爾會找閔雲中和虞度他們商量事情，也常將她帶在身邊，不過重紫知道閔雲中不喜歡自己，加上聞靈之總是出言刁難諷刺，幾番下來，重紫便開始躲著他們了。

慕玉倒很親切，但凡有事，重紫總是偷偷找這個溫和的首座師叔幫忙。

要說除紫竹峰外，南華還有什麼重紫喜歡的地方，那就數天機峰了。對於七十多歲經常笑呵呵的白鬍子老頭，小孩子總是特別容易親近，而且天機尊者行玄待弟子們很隨和，是南華山上最招人喜歡的一位仙尊。

天機處，聽起來很氣派，實際上只不過是幾個岩洞而已，而且遠沒有閔雲中的摩雲洞講究。

重紫趴在地上，托腮，「尊者是掌教的師弟，又是閔仙尊的師侄，怎麼年紀比掌教和閔仙尊都大？」

行玄老著臉嘆氣，「因為我老人家資質差了些，掌教三十五歲上就已修得仙骨，我修得仙骨時，卻已七十二歲了。」

重紫笑起來，忙問：「那我師父呢？」

行玄取過葫蘆喝了口酒，模樣更加喪氣，「你師父是我們當中最早的一個，也是南華有史以來……只怕也是仙門裡最早的，二十二歲就得了仙骨。」

怪不得師父那麼年輕，原來是永遠保持著二十二歲時的模樣啊！重紫眨眼，對於洛音凡的成功史並沒有太多意外，因為在她眼裡，師父理所當然是最好最厲害的！

「慕師叔有仙骨了嗎？」

「慕玉啊，他也算難得了，二十五歲上修得仙骨，所以閔師叔那麼得意。」

道理上講，洛音凡保持著二十二歲的容貌，應該比慕玉年輕才對，可是那種感覺，那種目光，怎麼看都比慕玉更像長輩。

反覆比較過，重紫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我師父才不止二十二歲。」

行玄也學她伸出兩根手指搖搖。

師父永遠都是最年輕最好看的！重紫羨慕，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尊者，修得仙骨才能長生不老嗎？」

行玄道：「自然。」

師父有仙骨，所以那麼年輕好看，自己沒有仙骨，豈不是要老？望著行玄滿頭白髮，重紫的小腦袋裡立即浮現出一幅畫面——一個二十二歲模樣的洛音凡，身旁站著個七十二歲的白髮老婆婆！

小臉逐漸青了。

重紫從地上跳起來，「我要修得仙骨，我要在二十歲以前修得仙骨！」

行玄看她兩眼，道：「二十歲以前的，不說南華，整個仙門尚無此例。」

她才不要變成老婆婆跟著師父，重紫握拳，「我一定會在二十歲前修得仙骨！」話說出口才感覺信心不足，於是聲音小了點，「至少和師父一樣，二十二歲！」停了停，聲音再小點，「當然……二十五歲也行。」

鑑於她身份特殊，行玄到底有些敏感，「你師父教你仙術了？」

重紫洩氣，「只教了吐納之法。」

既為天機尊者，面前的小孩說沒說謊還是知道的，行玄放了心。

重紫忽然想起什麼，眼睛發亮，「尊者不是會算嗎，能不能幫我算算，我什麼時候能修成仙骨啊？」

行玄心中一動，笑道：「好，看在你這小女娃聽話的份兒上，我就替你看看，伸手來。」

重紫大喜，依言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