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鳳凰旗飄揚 310 靜靜的馬恩河(5)
巴金斯懷著忐忑的心情,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
多特蒙德作為魯爾區重要的工業中心之一,比德國的其他城鎮更早感受到戰爭的影響。德國的11月已經相當的寒冷,但城市的取暖用煤和柴火卻陷入了供應短缺,因為通往城市的運力需要優先滿足軍用物資生產和轉運的需求。
街上的人們行色匆匆,戰時工作制導致的疲憊就那樣明晃晃的掛在人們的臉上。
「戰爭,」巴金斯搖搖頭,「戰爭從未改變。」
巴金斯不由得又想起幾天前那一幕。
巴金斯18歲的小孫子弗羅多不顧老頭的勸阻,最終決定響應總參謀部的徵召令,加入德軍奔赴戰場。那一天出發前,弗羅多穿著嶄新的軍裝站在走廊的穿衣鏡前,美滋滋的打量著鏡中帥氣的自己,而老巴金斯則和掛在走廊牆壁上的大衛之星一起看著孫子,心中百感交集。
德皇威廉二世發佈總動員令時,一同發佈的還有一條特許猶太人參軍以及擔任軍官的諭令,像巴金斯這種老奸巨猾的老猶太人立刻就意識到德皇這是要富有的猶太商人踴躍購買未來肯定會發行的戰爭債卷,可猶太的年輕人們卻不這麼想。
年輕人們以為猶太人這些年來為融入德意志社會做出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把這紙諭令看做德國社會對猶太人的肯定。大量的猶太青年因此走向徵兵站,志願加入德軍,誓死報效國家。
巴金斯對此感到十分的擔憂。
自打小孫子決意要參軍那時候起,過去遭受迫害的慘痛回憶頻繁的造訪巴金斯的腦海,讓他夜不能寐。
正是這種擔憂,促使巴金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而現在,這個決定和街頭上那因為戰爭而變得肅殺的氣氛一起,讓巴金斯十分的忐忑不安。
他兩手交握在一起,右手的食指婆娑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用肌膚感受著刻在戒指表面的希伯來文。
巴金斯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也許那個東方政權放出來的許諾又是一張空頭支票--就如同歷史上歐洲政權在需要猶太人時做出的承諾。
不過,林有德開出來的承諾太誘人了,而中華聯邦在墨西哥幫助印第安人光復阿茲特克的做法更是點燃了巴金斯內心的希望,如果中國人能夠像幫助印第安人那樣幫助猶太人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巴金斯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報答中國人。
不管如何,值得一試,總比眼睜睜的看著德國政府榨乾猶太人血肉要好。
「巴金斯先生?」突然鑽入老人耳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老人循聲望去,猛然發現一名陌生的男子不知道何時坐到自己身邊。
「你是……」
「我去年買了塊表。」
聽見接頭暗語的時候,巴金斯面露驚訝,他用懷疑的目光反覆打量坐在自己身邊的年輕人,然後他臉上的疑惑變得更重了。
「我以為和我接頭的會是個中國人……」
「那樣太引人注目了。」陌生人說,「但我確實是中國人,你看到的外表是易容術的傑作。」
「易容術?」巴金斯相當的驚訝,不過他那麼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所以他迅速控制住自己,開始單刀直入談正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挺厚的大信封,剛要交給陌生人,卻被陌生人制止了。
「別直接給我,放在椅子上。然後隨便塞給我一點別的東西。」
巴金斯一愣,隨後乖乖的照做。
易容後的中國人接過巴金斯遞過來的報紙後,壓低聲音對老人說:「你被跟蹤了,不過沒關係,我們會負責保護你的安全。等我說你可以走的時候,請你站起來,用正常的步速沿著街道一路向西走,別停下,第一個十字路口有人接應你。」
巴金斯用力嚥口口水。
「你說我被跟蹤了,這……」
「德皇的秘密警察,你的兒孫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巴金斯做了兩次深呼吸,讓自己狂跳的心臟平復下來--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這麼刺激的展開多少有點承受不住。
「我會怎樣?」他問陌生人。
「不知道。」陌生人很坦白的回答,「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造化,不光是你,我也一樣。別急,還沒行。」
巴金斯再次大口深呼吸,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實在有些坐立不安,便再次開口試圖緩解內心的緊張:「你們……拿到了我家工廠的平面配置圖之後準備做什麼?」
「我們會徹底癱瘓這個工廠。」
「你們瘋了,工廠已經交給戰爭部和總參謀部共管,就連我都不能自由進出。」
聽了巴金斯的話,陌生人搖搖頭笑了。
「只要有充分的準備和詳細的計劃,有時候一個人就能代替一支軍隊。好了,巴金斯先生,請您現在出發,站起來。開步走!」
巴金斯立刻像彈簧一樣站起來,他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拔腿狂奔的欲望,按著剛才陌生人的吩咐,盡力裝作正常的樣子離開了街心公園。
早就等在街對面的密探馬上丟掉手裡的煙頭,開始追蹤巴金斯。
留在原地的陌生人看巴金斯走遠了,才站起來,向著另一個方向離開。
另一名密探馬上跟了上去。
兩撥人都離開後,一隻狗跑過來,叼走了留在長椅上的信封。
當天晚上,設在多特蒙德的大型猶太人煉金工坊發生大火,這間工坊生產的煉金產品是德軍生產天空戰列艦外裝甲的關鍵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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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得蓋世太保行動成功的消息時,林有德正在前線實地講解自己的新防禦體系。
「像這樣,整個防禦正面只有一系列能夠形成互相掩護的機槍堡壘。防線這個部分的目的不是擋住敵人的攻勢,而是儘可能的殺傷敵人的攻擊部隊,削弱敵軍的力量。這樣當敵人抵達我軍部隊主力駐守的第二道防線時,將成為強弩之末。」
林有德本人並不喜歡陣地戰,對陣地戰也沒有什麼太深入的研究,所以此時他說的這套防禦體系完全沒有加入他個人的想法,百分百照搬上個時空德軍在戰爭中後期總結出來的彈性防禦的原則。
不過,既然是刻板認真的德國人總結出來的防禦原則,那肯定會有效果,實際上,德國人這套新防禦原則在戰爭中後期有效的減輕了他們的防禦壓力。
林有德的講解,福煦聽得異常的認真,可當林有德一停下,她立刻就用高亢的聲音發問道:「這樣的話,不就等於放棄了駐守在第一道堡壘帶中的士兵嗎?」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林有德很乾脆的回答,「但是他們的犧牲將換來防禦戰的勝利,從結果上講防禦方的傷亡率將得到大幅度的降低,戰損比會向著有利於防禦方的方向傾斜。」
「所以,每當我們命令某支部隊駐守在第一線,就等於命令他們去死?」福煦稍微提高了聲音,雙手叉腰大小姐架子全開,「這樣我們這些下命令的指揮官不就成了殺人兇手了嗎?」
林有德挑了挑眉毛。
他小有興致的看著福煦,本來他覺得上次故意洩露自己有溫壓彈的情報那一招,已經成功的震住了法軍總司令,將她弄上床指日可待。
但最近林有德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福煦對林有德的認可似乎集中在戰略方面,一提到戰術面,這大小姐便又恢復了高傲的派頭,處處跟林有德較勁。
這樣也好,林有德想,要知道登山運動的魅力,一大半要來自它的挑戰性啊!
「福煦小姐,」林有德頓了頓,環視雲集這小小的前線砲兵觀察哨的法軍高級軍官,才慢條斯理的對福煦說道,「同樣的事情,你們不是早就做過了嗎?」
「哈?」福煦眉頭一皺,胸脯不由得又往上挺了幾分,「林先生何出此言?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命令士兵迎著敵人的機槍衝鋒,徒勞的浪費士兵生命的指揮官,就不要再說什麼命令士兵去死就等同於殺人兇手了。按您的說法,福煦小姐,您和在座的諸位早就是惡貫滿盈兩手鮮血的殺人兇手了。」
「這……」福煦的眼睛登得老大,怒不可遏,可林有德看出來了,她有些詞窮了,只是在用怒氣虛張聲勢。
於是林有德乘勝追擊。
「說到底,這可是戰爭。指揮官的任務,不就是決定誰去死,然後讓這些士兵死得更有價值,能換來更多士兵的生存嗎?而對於士兵來說,誰會不想活著,誰不怕死啊?但這是戰爭,戰爭不是請客吃飯,一定有人會死,攤上誰就是誰。如果士兵們攤上了馬上就怕死了,就慫了,那這個國家就沒救了。」
林有德頓了頓,繼續說道:「不抵抗就不會死,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是,諸位願意向德國人舉手投降嗎?」
沒有人回答,因為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
福煦雙手交叉在胸前,本來就很大的胸部被手臂托起來,顯得更大了,但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有多麼嬌媚多麼性感,而是一門心思的注視著林有德。
「你……」終於,她說,「果然是個演說家,你說服我了。那就按照你的彈性防禦原則,重新布設陣地。可是,德國人會給我們足夠的時間嗎?」
「他們會的。」林有德自信滿滿的對福煦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