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鵝之歌1
「喂喂,看到沒有,就是那個坐在窗口的男生,聽說他是女裝癖,不止一個人看到他穿著女裝的樣子哦。」
「他好像是大一吧?聽說是應用化學二班的?」
坐在階梯教室中間通道的兩個男生竊竊私語的聲音並沒有被剛剛響起的古典樂聲完全遮蓋。
戴著無框眼鏡的女老師不滿地走過去敲敲他們的桌面:「就算是選修課也給我注意一下紀律,否則照樣讓你們重修。」
兩個男生對視一眼,乖乖閉上嘴巴。
季銳一直望著窗外,大雨剛停不久,梧桐樹葉綠得妖冶。
略顯空曠的階梯教室中流淌著舒伯特的小夜曲,明淨舒緩略帶憂傷。
纖長白皙的手指隨著樂聲緩緩在桌面劃著拍子,季銳微微閉上雙眼,睫毛在鼻樑投下小小的陰影,臉上的表情和樂聲一樣恬靜柔美。
這是一堂古典樂賞析課,選修課的其中一門。選了這門課的學生寥寥無幾,比起體育類的課和電影賞析課,這門古典樂賞析課實在算不上熱門,多數是第一輪選課不幸被篩選下來的學生才無奈地選了它。
女老師應當多少習慣了被學生輕視,只要來聽課的學生乖乖遵守紀律她也就不會為難。
不過當她在小夜曲的樂聲中觀察台下情況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有個學生似乎正沉浸在美妙的音樂中。
這實在是個有些令人驚喜的發現。
樂聲停止,台下瞌睡的學卻並沒有立即醒來。
老師清清嗓子,開始提問:「哪位同學知道我剛才放的是什麼曲子嗎?」
底下鴉雀無聲,原本嗡嗡的聊天聲也戛然而止。
老師歎了口氣,抬頭望著後排:「倒數第三排那位靠窗的同學。」
「哎?我嗎?」季銳愕然地瞪大雙眼,表情有幾分誇張。
「對,就是你,剛才你聽得很認真吧?」老師微笑頷首。
季銳站起來,纖瘦的身形讓他顯得很單薄。
「舒伯特的小夜曲,《天鵝之歌》中的第四首。」他回答。
沒有料到竟有人回答得如此精準,老師很欣喜:「難得有人知道,能談談你對這首曲子的看法嗎?」
「唔,這是舒伯特離世前幾個月寫下的曲子,猶如最後的哀歌,充滿悲傷。他31歲就因病去世,可以說天妒英才。臨終的時候他應該很不甘心吧,假如死去的不是天鵝而是麻雀會更好吧。」聲音明快,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明明應當是十分悲哀的話語,他卻似乎說得很開心。
老師愣了愣,一時沒有理解季銳的最後一句話,只做了個讓他坐下來的手勢。
「剛才這位同學說的沒錯,這是舒伯特《天鵝之歌》中的一曲……」老師說道,忽然,她停了下來,階梯教室最後一排有一個學生舉起了手。
「那位同學,有什麼異議嗎?」老師問。
最後一排舉手的男生緩緩站起來,身材格外高挑。
「天鵝正是在臨死時才能發出最淒美的歌聲,舒伯特也一樣,離世前能創作出這樣優秀的作品,他應當沒有遺憾。」低沉的聲音在階梯教室裡顯得更為渾厚,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的男生繼續說,「而麻雀也是天鵝無法替代的,它的死會和天鵝一樣令人惋惜。」
「啊,嗯,說得很對……」面對一臉嚴肅、一本正經地對其他學生的發言進行反駁的學生,老師也有些手足無措。
季銳回頭望了那個男生一眼,對方並沒有迴避他的視線,眼神中有種讀不出來的意味,只是臉上依然看不到表情。
古典樂賞析課在下午3點多結束,學生三三兩兩離開教室。
季銳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背著包走出教室,雨後的陽光有幾分刺眼。
像往常一樣,他繞到舊教學樓的後門,從那裡進入平時使用最少的男生廁所。
四處觀察確認沒有人之後,季銳進入一個隔間,從包裡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女裝,熟門熟路地換上。
纖瘦的身體被淺色蕾絲連衣裙恰如地包裹住,外面套上寬鬆的針織衫,換上平跟的單鞋,稍微化上淡妝,最後梳理好頭髮。
鏡中只有玉立的少女,誰都看不出「她」是一個男生。
季銳把換下來的衣物收進包內,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穿上這身衣服讓他覺得身心輕鬆,不再像剛才那樣不自在。
這樣就對了,這個才是你。
季銳望著鏡中的自己,在心裡這樣說。
從男廁裡頭悄悄探頭看了看外面的情況,確認附近沒有人之後,季銳走了出去。
跨出舊教學樓的大門,外面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腳步也輕快起來。
季銳正想著要給母親帶什麼點心回去的時候,迎面忽然有兩個人朝他走過來。
季銳並沒有放慢腳步,可是來者卻徑直擋住了他的去路。
「喲,這位美女。」其中一人調笑道。
來者顯然不善,季銳不想理會他們,低頭想要往前走,手臂卻忽然被人拉住,整個人硬生生被拽回來。
「別急著走啊,陪我們聊聊嘛。」另外一人咧嘴笑著湊到季銳面前,「仔細看這張臉確實很漂亮,可惜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還要裝女人,這就怪噁心人了。」先前那人嗤笑道。
「對不起,這是我的自由,跟你們沒有關係,請讓開。」季銳平靜地說。
「本校可沒有允許變態存在哦。」對方的一人嘲笑起來。
「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的秘密吧?」另一人還抓著季銳的手腕,「陪我們玩玩,我就不把你是變態的事情說出去。」
季銳抿著嘴唇,手腕被捏得生疼,身材差距讓他不敢貿然硬碰硬。如果打起來鬧到教務處,自己的秘密也會被知道,搞不好會被退學。
「喂。」忽然有個低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僵持在小路邊的三人同時望過去,不知什麼時候有個身材高大的男生站到了那裡。
「你們對我學妹有什麼想法?」男生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篤定地朝這邊走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唯有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找茬的兩個男生。
「學妹?他明明是……」
「啊,我說是學妹,你有什麼異議嗎?」高大的男生立定在抓著季銳手腕的學生跟前,微微低頭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對方下意識地就鬆開了手。
「可是他……」
「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男生將手放到已經有些愣住的對方的肩頭。
「不用了,我們先走了。」眼看愚蠢的同伴即將激怒那個男生,另外一人趕忙拉著他離開了現場。
原來只是欺軟怕硬的紙老虎。
季銳揉了揉被捏紅的手腕。
「謝謝。啊,你是……」忽然發現對方正是剛才古典樂賞析課上公然反駁自己的那個人。
男生低頭看著季銳,沒有說話,似乎有些臉紅。
「我叫季銳,季節的季,銳利的銳。你叫什麼名字?」季銳向對方伸出手。
「康辰。」對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握住了季銳的手。
那隻手大而寬厚,掌心溫暖,幾乎可以將季銳的整個手掌包裹住,被那隻手握著,心底油然生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康辰……」季銳重複他的名字,「康辰。」
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就像生銹的鎖突然找到可以開啟的鑰匙。
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幾乎一直都是季銳滔滔不絕說個不停,康辰偶爾回應幾句,多數時候都沉默地走路。
康辰並沒有詢問季銳為什麼換上女裝,也沒提古典樂賞析課上針對季銳的發言,只是認真傾聽著季銳範圍廣泛的發言。
從喜歡帶著寵物貓上課的實驗老師到最近流行的服裝搭配,季銳終於有了要停下來的意思,他側著臉望著康辰:「你怎麼不說話?」
「每週三和五下午後兩節課在體育館地下室彈貝斯的人是你嗎?」康辰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
「啊,是我……你怎麼知道?」季銳反倒有些愣住。
「可以聽我打鼓嗎?」康辰停下腳步,表情認真地問。
「咦?啊,可以是可以啦,不過為什麼突然……」話題好像轉變得有點突然。
「我家離這裡不遠。」康辰說完邁開步子帶起路來,也沒多解釋什麼。
季銳只能加快速度吃力地跟在後面。
總覺得這個身材高大表情嚴肅話又不多的傢伙有些怪怪的,不過作為一個身材瘦小表情誇張的話嘮女裝癖,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季銳只是緊緊跟在康辰身邊,一步都不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