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成天思索著新的曲子旋律,刷牙的時候都止不住含糊不清地哼著旋律,甚至下意識地在下樓的時候跟著腦海中的音符跳躍過兩級台階,然後在上班的地鐵裡就開始記下譜子,一邊看著曲譜一邊步行到公司,最終差點撞上玻璃大門……
那段日子辛苦卻充實,所有苦勞都毫無怨言,只要能順利發行專輯,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Elysium的成長是有目共睹的,四位成員越來越具有作為職業音樂人的自覺,雖然內心依然保有年輕人的張狂,但每個人都知道該以怎樣的姿態繼續把這條路走下去。
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就算在公司褚弈也很少有機會跟沈軒宇碰面,只知道他們的專輯銷量生命力頑強,依然保持著平穩的成績,也知道Eternal為名導演的賀歲片寫的歌獲得了導演的認可。
「工作忙說明你們正變得越來越紅。」午休的時候,沈軒宇抽空給褚弈電話,「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能看到今天的Elysium,我真的很高興。」
「我也終於明白站在舞台上光鮮華麗的樂手,在台下的時候是多辛苦了,職業這條路真不好走,還是地下BAND時期自由輕鬆。」帶著調笑的口氣,褚弈那麼說道。
「你在說什麼?地下畢竟只是地下,你怎麼能滿足於那種暗無天日的小眾樂隊?既然組了樂隊就要認真讓他成長起來,讓全世界聽到你們的音樂,成為站在最頂峰的樂隊,你難道不是這樣想的嗎?」對面傳來的聲音急促而嚴肅。
「……我只是,開個玩笑,我當然希望Elysium被更多人喜歡。」褚弈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收起剛才的輕鬆語氣。
「啊,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剛才語氣過重,沈軒宇低聲道歉,「但是,你明白的,為了讓你們簽約出道,受到更多關注,我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如果你們不能成為我曾經、現在以及今後都憧憬著的Elysium,我所有的付出就白費了,我的夢想就破滅了。」
「你的夢想……」
「以前我就夢想著看到你們成為最紅的樂隊。」對方的聲音充滿力量。
「你的夢想不是自己的樂隊,而是我們的?」褚弈疑惑而驚訝。
「在我心裡Elysium是無可取代的,就連Eternal都不行。」對面傳來的聲音裡彷彿有著溫柔的笑意,「好了,我這邊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先掛了,下午也要全力以赴哦。」
電話切斷,褚弈把手機放回口袋,獨自透過休息室的窗戶向外望去。
雖然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但是把別人的樂隊看得比自己的樂隊更重要,這種心情如果讓同樂隊的其他人知道了,他們會憤怒和傷心的吧……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各種意義上的奇怪。性格中既有霸道無理的一面,也有溫柔體貼的一面,偶爾也會讓人難以理解……
從大學時代就對Elysium死心塌地,之後卻能夠依靠自己在經紀公司的影響力將他們推上職業道路……這樣的傢伙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了吧。
不知不覺就露出了微笑,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褚弈離開休息室,往排練的大房間走去,手機鈴聲忽然再度響起,還以為是沈軒宇又要囉嗦囑咐什麼,取出手機才發現上面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喂,你好。」褚弈接起電話,然而對面傳來的卻是讓他幾乎當場窒息的消息。
……
粉刷成幾乎難以察覺的淺綠色的走廊上瀰漫著刺鼻的藥劑味道,這裡的天花板比普通室內更低一些,令沉鬱的心情更為壓抑。
趕來醫院已經2個多小時,褚弈一直保持著躬身坐著低垂著腦袋的姿勢,正對著他的大門上方亮著「手術中」三個鮮紅的大字。
「褚弈,沒事的。」何遠伸手輕輕摸了摸褚弈的頭髮。
「阿弈,要喝水嗎,剛才護士姐姐給我的。」季銳遞出一瓶礦泉水。
彷彿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褚弈依然保持著相同的姿勢,把臉埋在陰影裡。
剛才那通電話是醫院打來的,他們通知褚弈他的父親由於腦出血送來急診,急需家人簽手術同意書。
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在大腦一片空白的情況下來到醫院的,之後接到洛澤的電話時好像已經難受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記得大家是什麼時候趕來的,自從坐到手術室對面的長椅上,時間就彷彿靜止了一般。
各種各樣的想法和念頭不斷在腦海裡盤旋,過去現在未來,父親母親自己……這個家庭不是沒有過美好的時候,只是那些都已經太遠太遠,現在還記得清楚的只有爭吵、背叛以及墮落。
可是,可是無論有多怨恨離開的母親,無論有多厭惡不爭氣的父親,他們也依然是自己無可取代的親人,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心臟還是痛得喘不過氣來。
究竟為什麼會這樣,父親的明明身體一直很好……
對了,剛才好像有警察來過,說是等到父親脫離危險了再來做筆錄,雖然周圍的聲音很嘈雜,但似乎聽到了「打架」「激動」這樣的字眼。
年過半百的父親跟別人打架?究竟為什麼……難受到無法思考,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腦部手術似乎會持續很久,終於漸漸平靜了一些,褚弈執意讓其他人回去工作,說是有需要的時候會毫不客氣地聯絡他們。
洛澤詢問是否要通知沈軒宇,其實洛澤一直不贊成他們頻繁接觸,畢竟公司旗下同性藝人交往不能太張揚,所以褚弈還是無力地搖了搖頭。
況且,每個人的時間都很寶貴,而他的父親只是他一個人的父親,他不想讓所有人跟著他一起悲傷,一起垂頭喪氣地任時間流逝,至少也要讓他們回去繼續工作。
拗不過褚弈,大家最終還是走了,獨自一人在走廊裡又不知道坐了多久,手術室大門上方那三個彷彿定了格的紅字終於熄滅。
護士推著病床出來,沒有讓褚弈多看幾眼昏迷中的父親,緊接著走出來的是還戴著口罩的主刀醫師。
褚弈立即上前焦急地詢問,醫生取下口罩露出舒緩的微笑:「放心吧,幸好送來的及時,已經開顱降壓控制住出血了,接下來就等病人甦醒吧。不過你父親年紀不小了,又有高血壓,好好勸勸他不要那麼急躁和激動,有事可以商量解決,一把年紀還跟人打架真的太危險了。」
連連道謝之後,褚弈才跟著去了監護病房,隔著玻璃望著躺在病床上插著呼吸機的父親,那張明顯蒼老了許多的臉上看不到痛苦,卻反而讓他緊緊揪起了心。
到底為什麼要跟別人打架,父親的脾氣向來不壞,甚至可說有點過於軟弱,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情能令他氣憤到要跟人動手。
如果沒有這樣一個拖自己後腿的父親就好了——這種念頭他不是沒有想過,然而望著那個不知何時已經乾瘦成這樣的男人,一想到他差點就要永遠離自己而去,褚弈還是沒能忍住濕了眼眶。
「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忽然有個聲音從左側傳過來。
褚弈抬頭望去,沈軒宇戴著墨鏡和帽子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伸手把墨鏡摘下來,臉上明顯地帶著慍怒。
「你在工作……」褚弈迅速抹掉幾乎要滑出眼眶的淚水。
「出那麼大的事情都不通知我,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沈軒宇走過去抓住褚弈的肩膀把他轉向自己。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打擾你的工作。」褚弈保持著平和的聲音說道。
「其他人都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還來這裡陪著你,只有我還是通過別人才得知的,理由就是怕耽誤我工作?」沈軒宇大聲質問。
「先生,請您安靜一些,這裡是醫院!」護士忍耐不下去了。
「我們這邊的工作已經耽誤了,我不想其他人因為我父親的事情再被耽誤,就是這樣,你想吵架請改天。」褚弈壓低聲音說道。
「其他人,我就是其他人?」沈軒宇放開褚弈的肩膀,面向玻璃望著裡面病床上的男人。
兩人並排站著,望著病人,一直保持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