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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縹緲錄IV‧辰月之征》第37章


  “北辰的力量被召喚了么?在沖抵谷玄的影響啊。這些愚蠢的天驅們,還匍匐在他們信奉的神腳下,卑微地祈求神力的施舍。”黑色的影子站在極高處,俯視戰火中的殤陽關,“凡俗的世人啊!要用他們微小的力量對抗神的旨意。可憐蒙昧遮住了他們的眼睛,分明是螻蟻一樣的生物,卻要抗拒無情的天罰。”

  他的語氣威嚴,而又帶著冰冷的嘲笑:“即便北辰之神,真的又與你們站在一處么?不過愚蠢渺小的東西,這也是你們僅能做到的了。”

  大雨淋在他的黑氅上,他套著風帽,遮蔽了面容。他就站在北大營中的木塔樓上,白毅號令三軍的地方。北大營里原本駐扎著白毅軍團的大部,可是現在已經全空了,還能行動的人都被派駐在不同的工事里,這里剩下的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兵營。夜太黑了,這個人站在那樣絕高的地方,身影融入漆黑的夜空中。

  他向著腳下戰火燃燒的城關緩緩張開雙臂,而后緊緊握拳:“戰斗吧!俗子們,抓緊最后的機會,見證神的力量!”

  同樣漆黑的影子單膝跪在他的身后,在大雨中一動不動。那是葉瑾,穿著那身漆黑的貼身甲胄,雨水已經淋濕了她的頭發,水珠順著身體姣好的曲線快速滾落。她在那里已經跪了很久,等候著命令。

  男人猛一揮手:“去殺死那七個人,把他們的頭顱帶來見我。他們正在那七處火光中,他們現在正和亡者搏斗,不會防備暗處襲來的刀刃。你知道該怎么做,你所受的訓練已經足夠。這是你的機會,當你成功,我們將以自由回報你對于神的虔誠。”

  “是!大人。”

  葉瑾依舊跪在那里,低著頭。

  “你是有疑惑需要我為你解答么?”男人轉過身來,威嚴地發問。

  “我真的將獲得自由么?也包括我父親的自由?”

  “你如此愛惜你的父親,就把他的自由也一并賜予你。”

  “他還能活下去么?”

  “愚蠢的問題!”男人低喝,“沒有看見這下面數以萬計的亡者一樣在神力的召喚下站了起來么?什么是我們所不能做到的呢?”

  “我想要一個以前那樣的父親,我不想……”葉瑾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最后隱沒在雨聲中。

  “你說什么?你可明白你在懷疑神的力量?大聲重復你褻瀆神的話!”男人震怒了,大步踏上前。他太高大了,僅僅一步就走到了葉瑾的面前,在他山一樣巨大身體的壓迫下,葉瑾似乎微微地顫抖起來。

  “我說……”葉瑾低聲說,“我想要一個以前那樣的父親……”

  男人怒視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看著巨大的雨點打在她修長的脖子里,像是能打透她的皮膚。白凈的后頸里粘著一縷濕透的頭發。

  “我不想……再聽你的鬼話!”

  她猛地抬起頭,黑色的瞳孔像是藏著針一樣,有一道利光閃過。這樣狂妄的話語和這樣的眼神,黑氅中的男子也愣住了一瞬。

  葉瑾需要的就是這個瞬間,她忽地彈起,整個人倒翻,她的靴子里彈出了刀刃,在空氣里劃過巨大的弧形,切開了無數的雨點。她以身體為刀身,做了這次險毒到極致的斬切!

  空氣里留下一聲金屬撞擊的巨響。

  葉瑾知道自己失手了,她這個動作練習過千百遍,她熟悉那種切入敵人身體的感覺。可是她擊中的只是一塊金屬。

  她借著倒翻的力量退后了兩步,看見男人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動作仰身。這個動作幫他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避開了由下而上的一記陰刀,他的動作也是常人絕不可能做出來的,一般人后仰到那個角度,早已向后栽倒。葉瑾看著男人保持了后仰的動作一瞬,而后慢慢重新站直了。

  她來不及思考,她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不過一旦開始攻擊就不能停止,她知道這個男人的可怕。她躍起在塔樓的護欄上用力一蹬,人像是離弦的箭一樣射向那個男人,她的匕首已經到了手中,一刀刺向男人的心口。

  又是一聲金屬撞擊的巨響。

  葉瑾再次失手。她刺中了黑氅,但是沒有造成殺傷。她再次雙手撐地倒翻,再次退出去,她沒有把握貼身的時候刺中對手,教會她這種刺殺術的老師警告過她,刺殺不能近身纏斗。失去了目標,就要立刻撤離,尋找下一個機會。

 可她退不走了,她忽然失去了平衡。她被對手抓住了腰肢,那雙巨大的手握得她的腰間劇痛。男人高舉她過頂,把她狠狠地砸在地上。葉瑾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都被震碎了似的,匕首脫手而出。可她壓住了痛楚,向著面前的那張臉狠狠打出一記耳光。她的袖口悄無聲息地彈出刀刺,這根短短的刀刺足夠割斷對手的喉嚨。

  這還是老師的教導。老師曾說任何一個男人制服了一個女人的時候都會有瞬間的得意和懈怠。這時候他們甚至會硬挨女人一個報復而來的耳光,而后借自己的強壯嘲笑女人的無力。而這,是獨屬于女人的一次進攻機會。

  刀刺距離對方的喉嚨只有一寸,葉瑾的手被對方的大手緊緊握住。對方巨大的手掌猛地合攏,葉瑾聽見自己指骨和掌骨裂開的可怕聲音。

  “女人,你想殺死我?”男人的聲音里帶著不信,而更多的,是被冒犯之后的狂怒。

  “殺死你,就一切都解決了!我和阿爹再不用害怕什么,不用時時刻刻想起你這個半人半鬼的東西!”葉瑾忍住疼痛狠狠地一口吐向他的臉,“收起你那一副惡心的嘴臉!”

  “你被白毅收買了?背叛神而投靠俗子?”

  “沒有人收買我,你該死!”葉瑾的臉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那黑色的瞳子里的光還是兇猛刺人,“我只想要我的自由!”

  “我已經以神之名許你以自由!”

  “你只是半死不活的惡鬼!”

  “惡鬼?”男人咬著牙,“女人!你將為你對神使的侮辱而付出無上的代價。可我仍將予你以自由,對于你這樣骯臟的俗子,最大的自由便是死亡之后,你的靈魂行于天上!”

  他猛地抓住葉瑾的雙腿把她舉向天空。他兇蠻強橫的姿勢竟像是要把這個女人整個地撕為兩半。而他的動作忽地停下了,葉瑾像是被獻祭的羔羊那樣無力,被托舉在半空中。

  “白毅,軍王。”男人緩緩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一道閃電切開了半邊天空,被瞬間照亮的地面上,白衣的人提著巨大的武器站在雨中。

  男人把葉瑾扔在了一邊,看著白毅一步一步踩著樓梯而上。男人一步一步退后,直到靠在欄桿上。白毅登上木塔樓的頂層,盯著男人。豪雨傾瀉而下,打在他已經洗舊了的白色戰衣上,雨點四濺。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白毅和男人各自看清了對方的臉,兩張同樣沒有表情的臉。

  白毅在身后揮動武器,切斷了登樓的木梯。這座塔樓很高,半截木梯落下去的時間過了一會兒才聽見。

  “你是想要殺我么?”白毅低聲說,“現在你有機會了,這里很安靜,適合決戰。”

  “你居然可以找到這里來。”

  “我們也有斥候,我們所有的斥候現在都在這座城關里尋找你。很幸運我們找到了這個女人,我們跟著她,也找到了你。”白毅揮動他巨大的武器指向男人,“來,開始好了,很多年我不自己出戰了,不過對你,我很有興趣。”

  “我從你的話里聽出了仇恨,”男人倨傲地看著白毅,他比白毅高出很多,居高臨下,“一個急于復仇的愚蠢天驅。”

  “我不是一個天驅。”白毅說,“可我確實急于復仇。”

  “愚蠢的俗子,”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你我何嘗有仇恨?是你們這些蒙昧的俗子,你們試圖建立起絕不可能長久的平安時代,而你們觸怒了神,你們要違反神為這個世界確定的規則。可你們多么渺小,和神偉岸的力量相比就像是沙子之于大海。你們這些細沙被卷在大海中,根本看不到自己的未來。”

  “看看你們自己腳下的世界!何曾有過平安和幸福?”男人踏上一步,揮手指向地下,“你們不是一再征戰么?以守護的名義殺人。可神并不責怪你們,那是這天地的規則,神為你們制定的。”

  男子的聲音越發宏亮,已經壓過雨聲。他的語氣和動作,都散發出神一般的威嚴氣宇。他再上一步,手指天空,“而神不能姑息你們的愚蠢,所以神給你們以懲罰,這懲罰也是拯救。這世界將因為神給予無知者以懲罰而變得美好。神并非想要毀滅你們,而你們無視神對世人的愛。那么覆亡,便是你們的宿命!”

  他沒能繼續說下去。白毅跨前一步,巨大的武器劈頭斬落,帶起尖利的嘯聲。他的武器竟是一柄長刃的斬馬刀,形制一如嬴無翳的霸刀。

  男人迅速從黑氅中伸出雙手,準確地夾住了斬馬刀的刀身。凌厲的一斬在他巨大的力量下被生生止住,白毅雙手加力,卻未能把刀抽回來。男人的手上套著手甲,表面泛起淡淡的灰色光芒,他的全身都是這種甲胄,把他完全保護在其中。

  白毅再次加力,還是未能抽回武器。他大驚,從他握刀的那一天開始,這種事情從未發生過,有人以手抓住了他的刀。

  “掙扎吧!俗子!用你螻蟻一樣可笑的力量,”男人威嚴地說,“而后親眼看著在你覆亡的宿命里,掙扎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對不起……我們那天說話的時候你不在場。”白毅看著男人的眼睛,低聲說。

  “什么?”男人愣了一下。

  “我也……不信命的!”

  白毅放開了刀柄,躍起,飛起一腳踏在了男人的臉上。這一記用足了全力的踢擊命中了,男人控制不住平衡而后仰,雙手松開了斬馬刀。白毅落地,雙手凌空抓住刀柄,立刻突前,大開大闔地劈斬。男人被這暴雨一樣的攻擊打得后退,可他沒有中刀,他在倒退中揮舞雙臂格檔。他的臂甲上各有一塊厚重的護盾,白毅的刀勢雄渾,卻被男人的古怪力量全部封住。

  白毅的氣息即將用盡,攻勢到了盡頭。他揮刀繞身橫掃一記,阻擋男人趁機逼近,自己退到了另一側去。雙方都察覺到了對方的實力,男人警覺起來,做出了防御戒備的姿態,盯著白毅的刀。

  “怎么會?和離公殿下的刀一樣。”男人問。

  “這很奇怪么?你沒有見過白毅除了弓箭外真正的武器,你現在有幸見到了。”一個聲音在塔樓下響起,“而在你臨死之前,我可以施舍你一個秘密讓你盡早閉眼,不要死后像那些喪尸一樣作祟。”

  那個人一騎黑馬,剛剛趕到,不停地喘息,帶著嘲諷的笑容:“離公、白毅和我,我們三人其實擁有同一個老師啊!”

  “狐,息衍。”男人低低地說。

  “辰月,雷碧城的從者,”息衍模仿著他說話的方式,冷笑,“下等的卒子,你那個被我砍去手臂的同伴還好么?也許我們上次就該把你的主子射死在殤陽關前。”

  “愚蠢!你們怎可能殺死宗師?我和被你砍去手臂的人不同,我已經得到神的賜予。”男人呼喝,“宗師令我奉神的旨意來賜予你們懲罰,便是要教訓你們的狂妄!”

  息衍沉默了一刻:“說了那么多‘神’字,看起來你是吃錯什么藥了。”

  男人暴怒。這時候白毅獲得了一個機會。在男人要說話的那一刻,白毅再次突前,躍起,合體重和揮斬的力量在一起,斬向男人的頭頂。男人在這雷霆萬鈞的一記重刀下無可退避,只能把雙手的護盾同時架在頭頂,勉強地擋住了。巨響之后,男人因為那一刀的沖擊而蹣跚后退,白毅拖刀再進!

  閃電在空中蛇一般舞動,電光里,塔樓上,黑白的影子往復交換位置,拼死搏殺。

  “俗子!你已令我震怒!”男人大喝。

  “震怒么?很好,再震怒一些!在你還能震怒的時候!你們這些早該給自己的神祉去陪葬的畜牲!你們早就該——死——死——死!”白毅連續揮刀,一左一右以開山之力轟擊在從者的護盾上,每一個“死”字都伴以震耳欲聾的金屬轟鳴聲。

  “白毅!不要鏖戰!殺了他!殺了他就結束了!”息衍大喊著奔向塔樓下。

  “梯子……”他忽地看見那截跌落在泥水里的梯子,愣住了,“梯子怎么斷了?”

  “你呆在下面!他已經在死地!他逃不掉的!”白毅大喊。

  “是你砍斷了樓梯?你傻了么?你未必是他的對手!”息衍怒吼,“你這個自大成狂的家伙!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開始,二十多年了,沒有任何改變!”

  畢竟是太久的朋友,息衍不必思索就猜到了白毅的所為。

  可白毅已經沒有機會回答他了。白毅連續揮刀時不能呼吸,極為耗損力量,再一輪的力量耗盡,他即將后退的時候,對方已經把狂潮般的攻勢反饋回來了。這個辰月教徒確實是憤怒了,每一次揮舞護盾擊出的力量都可以把生鐵塊打出缺口。白毅被攻勢壓住了,他必須揮刀防御,他沒有對方那樣堅固的護甲。

  兩騎快馬當先馳入北大營大門,后面帶著一小隊輕騎。

  “將軍!”呂歸塵大喊,“我和古將軍來了。”

  “把能調動的人都調回來,不能讓他逃走!”息衍喝令。

  呂歸塵狠狠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能調動的人不多了,都在工事里,死傷已經過半,讓姬野去找其他人了。”

  “你們守住門口,”息衍看了一眼塔樓高處,“我上去!”

  他把古劍靜都咬在牙齒間,猛地躍起,雙手扳住支撐塔樓的柱子,手腳并用地往上爬去。他能感覺到整個塔樓都在顫抖,這是因為上面那場純以力量對抗的搏斗。

  呂歸塵和古月衣迅速布置了輕騎,架起騎槍封堵了北大營的正門。

  息衍終于攀到了塔樓頂層的木板,此時白毅正好逼著敵人退到欄桿邊,敵人背對著息衍。這是絕好的機會,息衍一手抓住樓板,一手握住咬著的靜都,身體懸在空中揮出一道劍光。他不便控制身體,劍上也沒有太大的力道。但這不算要緊,息衍熟悉自己的劍,古劍靜都的劍刃出奇的鋒銳,普通的鐵甲也是一劃而開,切口光潔。

  他再加一把力,翻上了塔樓頂,和白毅并肩,正對著防御中尋找進攻機會的敵人。息衍很驚訝,那一劍他分明劃中了敵人的后腰,可是并未傷到他。息衍感覺自己的劍鋒被擋住了,在那個人的鎧甲表面一滑而過。

  風吹起那個人的黑氅,露出那身沉重的鎧甲。息衍心里一冷。

  “很好,這就是你所獲神的賜予么?你們拿到了砂鋼水的配方,已經復原了這種鎧甲。真快,辰月除了有你這樣的蠢貨,也有高明的技師。”息衍冷冷地說。

  男人緩緩張開雙臂,猛地一振:“對于那些虔誠信奉神祉的人,神的庇佑才是我們不可摧毀的鎧甲!”

  “說這種話,也不知是真蠢還是假蠢。”息衍雙手握劍,緩緩用力,劍鋒指向男人的眉心,穩若磐石,“既然穿著神的庇佑了,何不脫下你那身烏龜殼兒?”

  “等你死了,再向神的使者提出要求好了。”男人這么說著,卻不敢逼近,反而后退一步。息衍的劍和白毅的斬馬刀都是令人棘手的武器。砂鋼固然堅固,可是鎧甲之間仍有連接處,那些地方是脆弱的。他不得不保持戒備。

  “葉正舒大人的女兒?”息衍扭頭看了一眼痛苦蜷縮在角落里的葉瑾,“我不太清楚你和這個人的關系,不過此時你我似乎是在同一戰線上。若是能夠殺了這個人,你既往一切,我均不再追究。若是你幫助這個人,那么我無可選擇,只有將你格殺在這里。”

  “小舟公主現在怎樣?”白毅喝問。

  他們兩個人都不敢把目光長時間移開,而是緊緊盯著對面男人的雙臂,那兩條胳膊中蘊含的力量太巨大了,被正面擊中,任何人都立刻會是骨骼粉碎的下場。他們兩個人也對葉瑾懷著極大的警惕,這個女人在連受那個男人的重擊之后,居然還能保持清醒。

  “公主沒事,我已經做不了什么了。”葉瑾抬起頭,臉色蒼白,“殺了他,他是……”

  男人暴喝,如雷般震耳,轉身就要撲向葉瑾,要把葉瑾的話卡在喉嚨里。

  他剛一動,卻又艱難地剎住。隨著他的動作,息衍如影隨形地逼上一步,劍鋒回收。這是發力前的征兆,只要男人再動,息衍不會放棄這個絕好的機會。

  “尸武士。”息衍慢慢地吐出了這三個字,“這個蠢才是一個尸武士,一個正常的活人,怎么會說出那樣愚蠢如豬的話來?這個秘密,已經不用說出來了。”

  “尸武士?”白毅凜然。

  “白毅,不要吃驚,正常的人在你的斬馬刀下能夠如此自如的,大概已經不存在了,即便嬴無翳和你相對,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上風。”息衍冷笑,“而你的敵人,是個以秘術重新從死人中復生的尸武士!”

  “愚蠢的俗子!”男人不再注意葉瑾,居高臨下般掃視白毅和息衍,“我并非死人,我是奉從神的旨意把身體獻上為祭品,從而獲得了神授予的力量。亡者,是行走的肉體而已,怎能有信奉神的魂靈?”

  “哦,那么看來是個辰月的狂信徒。”息衍點頭,“那么白毅,我糾正我的話,他不是一個死人,他是一個瘋子。”

  “在你還享有可憐的生命時,你可以繼續褻瀆,不過,時間不多了。”男人的震喝赫赫生威。

  “你有必勝的把握?”息衍冷笑,“如果那樣,你為什么還不攻過來?或者你是在擔心,攻過來的結果就是躺下,永遠閉上你那張口是神閉口也是神的臭嘴?”

  “即使我的肉體消亡,神所指引的大軍也會把你們吞噬!”男人揮手指向遠處,那里火光飛騰,“即使我的肉體消亡,我的魂靈也將因神的指引而飛翔于天上!”

 “我們是在互相威脅么?”息衍笑得更加大聲,劍鋒也微微抖動起來,“不要試圖欺瞞了,尸藏之陣的陣主,當你倒下,這個秘儀大陣將失去召喚星辰之力的核心,那時候你的大軍不過是些倒地不起的尸體而已。否則我們為什么要在整個殤陽光里搜索你?你還沒有明白這一切的戰略只不過針對你一人?可我們為什么要殺你?為了毀滅一個辰月的狂信徒?愚蠢!我六國大軍名將如云,要殺你一個蠢笨如豬的瘋子?不要自以為是,你還沒有價值令我動劍,雷碧城還差不多。”

  “你們,居然知道尸藏之陣的名字?”男人似乎很吃驚。

  息衍猛地踏地!他的機會就在這個對方震驚的瞬間來到了。他腳下是塔樓頂上鋪著的寬板,被他震得一顫。腳下傳來的震動讓男人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清醒的時候,白毅和息衍已經同時躍起,揮舞各自的武器。白毅劈斬,息衍挑刺,兩人合作的時候沒有任何空擋留下。男人在生死一線的關頭以右手銅盾去格白毅的斬馬刀,而以左手去抓息衍的劍。斬馬刀砸在銅盾上發出巨響,男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動,身體短暫地失去平衡,息衍就在這個間隙手腕擰動,劍鋒挑起,避開了他的手,轉而刺向他的喉間。

  一溜閃亮的火光跳躍在雨里。刺向男人喉間的一劍被他艱難地閃開,古劍靜都擦著肩甲下緣刺入,那下面的鎖子甲由無數的甲環編織而成,這些甲環在息衍的劍刃下崩碎,而濺出了火花。息衍環繞他的左側,劍鋒沿著他的肩甲邊緣行進。

  男人咆哮著要反撲,卻被息衍抓了一把雨水,用力摔向了他的眼睛。掌心里射出的一小片雨點此時也像是箭一樣鋒銳,男人的眼睛被刺到了,探出去的手臂走空。息衍和白毅急速回撤。

  三人進入死寂中的對峙。男人雕塑一樣站著,左肩傳來幾聲低低的崩裂聲。巨大的肩甲沉重地砸在地上,息衍那一劍刺透男人左肩的同時,挑去了所有扣住肩甲的鐵鎖,硬是將這件鎧甲從男人的身上卸落下來。

  “真是精妙的劍術,天驅,果然世世代代是令神也戒備的人。”男人贊嘆。他的左肩在這一劍中受了極重的傷,肩頭一塊肌肉幾乎要被整個卸下來似的血流如注,可他并不疼痛似的。

  “我和白毅聯手,至今還未失敗過。”息衍橫劍做出防御。白毅深吸一口氣,舉刀上揚,準備再一輪的進攻。

  “那就以我的血肉一搏吧!”男人用力揮手,“看看侍奉神的血肉是否會在俗子的手中倒下!”

  他雙臂的銅盾下“錚”地彈射出刀刃,手掌寬的闊刃上帶著猙獰的鋸齒和血槽。他平展雙臂,胸前所有破綻暴露,就像是大鳥起飛之前伸展雙翼。這是進攻的起勢。

  “可是俗子啊!你們的愚蠢永遠不能洞徹神的心,神的軍團無可阻擋,仿佛神圣的星光經過透明的天空那樣。”男人掃視眾人,“來吧,以你們的刀劍試我的血肉,可是即便你們殺死我,也同樣不能改變你們的命運,復生的亡者不會因我的倒下而停步,它們的武器會撕開你們的喉嚨!”

  息衍愣了一瞬,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錯了?”他在心里問自己,“殺了他也不能阻擋喪尸?錯了么?哪里錯了?”

  他的精神如被強烈地震蕩而清醒。確實,他和翼天瞻犯了巨大的錯誤。他們一直在假設這個人會為了指引喪尸的軍團而出現,可是他們并未想到是否出現的人一定是尸藏之陣的陣主。指引喪尸的人,和尸藏之陣的陣主,未必是同一個人。

  就像殺手和幕后指揮的,通常并非同一人。

  “那么幕后的那個人是誰?”他問自己,“雷碧城么?難道雷碧城還在殤陽關里?”

  “那么是誰?到底是誰?”他心里有個聲音在咆哮。時間所剩不多,即使君臨之陣發動,他們所有的兵力也難以阻擋大群的喪尸,而謝玄的一萬赤旅必定在城外整裝待發。

  他愣了一下。他看見了那個男人的眼神。那個男人并不在全神注意他和白毅,而是以眼角的余光掃向角落里的葉瑾。他的刀刃也一樣。他的左手刀刃指向了葉瑾,只要葉瑾試圖動作分毫,他便可以撲出去殺了葉瑾。

  在這個時候男人的首要目標卻不是白毅和息衍,而是葉瑾,無論如何,必須殺死她。

  如同閃電穿過息衍的腦海。

  “我知道了,以你們那種卑鄙骯臟的頭腦,你們會使用人偶,真正的陣主是個人偶,蠱蟲的母蟲寄生在他的身上!而你們會使用的人只可能是一個,那個人已經瘋了,決不會泄露你們的秘密!”息衍揮劍大吼。

  他轉頭向著塔樓下:“呂歸塵!去找葉正舒!殺了他!”

  一瞬間,葉瑾和男人的臉色都變了。

  “看來我猜的沒錯,”息衍冷冷地笑了,“還來得及!”

  “呂歸塵!快!”他再次大吼。

  呂歸塵愣了一下,返身向著自己的驪龍駒飛奔。

  男人低吼著想要突進,卻被白毅幾乎同時發動的突進姿勢而震懾。雙方依舊只能對峙。大雨滂沱,雷電裂開天空,照著每個人濕漉漉的臉,無不神色猙獰。角落里的一個影子忽地躍起,翻出了欄桿急速地墜落。那是葉瑾,她的袖甲里藏了一根柔韌的絲,帶著鉤子。她早已把鉤子埋進了腳下的木板里,借著這根細絲延緩下墜。可她墜得還是太急太快了,細絲在空中崩斷,她重重地摔在泥濘里,翻了一個身,狂奔著沖入雨幕中。

  息衍看到那根絲線,怔了一下:“天羅?”

  他太熟悉這根絲線了,雖然不是足以切斷金屬的蜘蛛絲,可是如此善于使用絲線的只有天羅。也只有這個組織不斷以驚人的價格向河洛購買秘制的金屬材料,用以制造各種用途復雜的絲弦。

  “來吧。”白毅逼上一步,“以神使的血肉和俗子的血肉,看看誰是勝家。”

  男人狂吼了一聲,張開雙臂就要撲上。他強烈的攻勢讓白毅也謹慎地收刀,不敢與之對沖。可男人卻沒有沖向他,男人一轉身,和葉瑾一樣翻出了欄桿。他沒有絲線減速,即便有也沒有用,他巨大的身體和葉瑾的矯健輕盈無法相比。他如同一塊巨石那樣下墜,沉重地落地,濺起一人高的泥水。他借著余勢向前滾身,竟然重又站了起來,向著呂歸塵的背影直撲而去。

 他的速度快逾奔馬,幾個軍士想要上前阻擋,都被驚呆在原地。呂歸塵奮力狂奔,可是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泥水直濺到他后心。

  “不要回頭!跑!”息衍在塔樓上大喊。

  可是呂歸塵不敢再跑了,馬就在他面前,可是敵人太近了,就在他的背后,可能再一瞬間對方的武器就能夠觸到他的后心。他吸氣一沉,想要拔刀。

  羽箭尖利地呼嘯而來,瞬間撕裂了雨幕。男人的眼里只有急于上馬的呂歸塵,毫無防備偷襲的箭。那一箭準確貫入了他的右眼,足足三寸的箭桿貫入,大約已經傷到了腦顱內。

  “誰射的箭?”男人憤怒地咆哮。

  “這是回報給你的,那天隱藏在喪尸中攻擊我的人是你,喪尸不會使用弓箭!”古月衣的聲音遙遙傳來。

  呂歸塵驚出一身冷汗,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翻身上馬。他這才醒悟白毅和息衍在這個怪物面前需要面對多大的壓力,這是個尸武士,他不是一個人。

  不可能是一個人!

  呂歸塵和古月衣兩騎戰馬帶著輕騎們急速離去。男人用力拔出了箭,箭上帶著他的眼珠,他看也不看把箭扔在一邊,飛奔著去追逐呂歸塵和古月衣。

  “你這個蠢才!已經是第二個人從你所謂的死地里逃掉了!你這個自大成狂的家伙,除了知道充英雄,還懂什么?你就長了一個英雄的木瓜腦袋!”息衍指著白毅破口大罵。

  心急如焚,他壓不住本性了,多年之前他就是這么對著白毅破口大罵的。后來他們各自帶領一國之軍,即便對面說話也像隔著人海人山。可現在他們又是兩個人并肩而戰了,他覺得對這個死不悔改的朋友還是只有破口大罵。

  白毅不理他,攀著欄桿想要翻出去。

  “你瘋了?我們不是尸武士,從這里跳下去,腿會斷掉的!”息衍一把拉住他。

  “不能讓他逃掉!”白毅往下看了一眼,確實是可怕的高度,看著也會眼暈。這曾是他指揮若定的地方,可他平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這座熟悉的塔樓。

  “說得沒錯,不過早跟你說過不要搞這些破玩意兒,要站得高,找座土山就可以!”息衍喘著粗氣。

  “怎么下去?”

  “最簡單的辦法,白大將軍,一個男人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該學會的,爬樹!”息衍把靜都回鞘,翻出欄桿,又像猴子一樣攀在木柱上,向下挪動。

  白毅咬了咬牙,把沉重的斬馬刀扔了下去,也像息衍一樣雙手抱柱,難看地往下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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