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御哥哥
清晨的光束裡有灰塵在漂浮,像是有生命的物體在飛翔。
紫紅的大門在奪目的匾額下一派華氣,讓人有些躲不開視線。
這是我來奉醫堂清遠院的第三回,我還是沒有見到那位在太醫署給我下了約定的正御。因為僮走的身份,我不敢離堂內太近,只是在門口等著。
我能看見有青色藍色著裝的典御和從御在裡面忙碌地走來走去,他們甚至並不朝我這裡看一眼,不然,我也不會來三回而什麼都不知道。
我想是那位正御忘記了,沒有人會給一個僮走過多的注意力,我歎了口氣,正式接受被一個正御爽了約的事實。其實,我又為什麼要來這裡呢?還來了三回!傻等在原地這種事情,竟然也會發生在我身上?這說明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想放棄能夠積累好感的機會,我算是見識了自己有多在乎……也多急躁了……
我又看了裡面一眼,抬腳就走開了。事不過三,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裡,自己也早該明白,一個僮走能被慧眼識珠的幾率是很低的,爺爺給我選的路果然任重而道遠。
因為方玉寬的事情,我以後也不能去太醫署了,恐怕也就失去一種出挑的途徑……看來以後只能腳踏實地,也別再想什麼投機取巧的事了……
「林佑熙。」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從後面穿了過來。
我連忙轉過身,果然看見了一位身著靛色宮裝的男人,不是那位正御是誰!
我心裡不禁樂開了花,劉備這麼個人物,還得三顧茅廬,我怎麼忘了有這麼一茬。看來剛才自己過於消極了,或者,那位正御是想考驗我也說不定,古人不就喜歡這麼折騰的麼?
「前幾日,家中出了些事端,便告了假。」那位正御走了過來,面容溫和。「你來了多久了?難為你來此處了。」
「不久。不知正御家中出了什麼事?」他可是未來的上級,我還是抓住時機,聊表慰問之情。拉近關係才好。
「哦,舍弟惹了場大病。」正御揮了揮手,臉色收緊。
「如此,正御自然是要留在家中照料才是。御醫殿中的事務,暫且交由他人,也未嘗不可。」
「你倒體貼人心。」正御微微笑道。接著,他擺了擺手,「隨我進來吧。」
「是。」
我來到這裡已經有五個月了,整天繞著奉醫堂的外圍轉悠,卻是第一次真正踏進奉醫堂。我記得之前競武的時候,跟著幾個典御來過這裡,不過那時候是晚上,而且被雲邵陽的姑姑嚇了一跳,壓根沒注意。
我悄悄地打量著四周的景色,和宮中華美大氣的建築一脈相承,這裡也有著一派瑰麗之色,不過由於機構的xing質,還是透著嚴謹,還有……淡淡的藥香……
「方正御安好。」
「嗯。」
「方正御您來了。」
「嗯。」
…………
沿途不斷有人向他問安作揖,他都大方得體地報以微笑,氣度高雅。我越發覺得這個人很有做醫生的氣場,淡然而溫柔,正是這份職業所需要的氣質。
不一會兒,方正御便帶我來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這裡有三四駕的大紅木書架,整齊地擺著書籍,房間中央放著一個大圓盤,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小格子,放著各類的藥材,邊上是一張書桌,上面有幾摞的書和寫滿了字的紙張。
我想,這裡應該是現代意義上的辦公室,方正御的辦公室。
「我查了查書案處的名冊,你是今年才進的奉醫堂。」方正御坐在了書桌的後面,眼光明朗的看著我。
「是。」
「才十三歲,年紀小小卻有當日的見解,著實不易。」
「不敢。」
「只是……名冊上的記錄並不詳盡,怎麼對家中事宜隻字未提,單只記了你自己。」方正御用不解的眼光看向我。
「這……很重要?」我斗膽問了一句。
方正御微微一愣,隨後便爽朗地笑了起來,他搖搖頭,「你不想提也可,進了這御醫殿,凡事自然只靠你自己。」
「今日讓你來,是想說明一件事。」方正御準備切入正題。
「方正御,請說。」
「你可想進太醫署做學生,以你的資質,花上四年,倘若參加醫選,必定能掙揣個名目回來。我想你家中必定有什麼難處,才進宮做了僮走,查了你的名冊又找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也不相干,一切事宜由我安排,你看如何。」
如果是別的僮走聽了這話,一定會感恩戴德,涕零不已,然後抱住這位「慈善家」留下豪言壯語,滴水之恩將湧泉相報!
可……老天爺,我是林佑熙啊!當初進御醫殿做僮走,路子就和別人不一樣,並且是絕對不能進太醫署的,不然把我爺爺擺哪兒去……
「方正御,您的好意,林佑熙心領了,只是,林佑熙不能答應。」
「你若是擔心費用,大可不必憂心……」
「並不是,林佑熙知道方正御為人赤誠,今日所言,林佑熙必定銘記在心。」我停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最後,我說:「只是,林佑熙有一條自己的路要走,而這條路得從僮走做起,從……最基本的事情做起。」
「那你今日為何要來此處,你來了,可難說你沒有那樣的念頭。」方正御溫柔的眼神裡透出了犀利的光亮。
「也許是,可……我還是覺得……無法用您的建議。」
「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有人願意提拔一個僮走進太醫署,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如果你執意要繼續留在你的熏草樓裡,只怕要等上更久的時間,說不定你還來不及後悔……」方正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溫潤的神情像迎面的柔風。「就被送出宮了。兩年後。」
「所以,我會用這些時間,加倍的努力。」我用平穩的聲音,淡淡地回答:「兩年的時間不長,可也不短了。」
方正御含笑點了點頭,朝門做了手勢,道:「好,請。」
「還是多謝方正御的盛情。」我抱拳致禮,轉身走了出去。
剛出了門,我心裡亂得像一團麻,如果我不是爺爺的孫子,那剛才就不用這麼逞強了,現在的心情也不會這麼糟糕。當然,也有我自己的原因,進來才五個月,得罪的人也不少。
「林佑熙!」
我被喝得停住了腳步,轉過頭就看見,方正御從房間內走了出來,笑容十分溫暖。
他手裡拿了一本書,封著藍皮。
方正御緩緩走向我,將手裡的書遞給我,笑道:「這是我多年來記得一本筆記,你拿著看看也好。」
我有些驚訝地接過那本藍色本子,大夫的筆記向來都是不外傳的,因為怕自己的獨門秘方洩露出去,影響自己立足。沒想到,方正御竟然這樣豁達大方!
「多謝方正御。」我連忙道謝。
「平時無事就翻看翻看,不懂,就來這兒問我。若有人攔著,就說是我讓你來的。」
「是,我記下了。」我笑著回應。
接著,我便隨手翻開了封頁,只見裡面的字跡俊秀剛勁,十分漂亮。連自己動手插的圖樣都精準美觀,真是不可多得的筆記。
突然,我的目光一滯,看見了封頁內側的一個名字。
「方玉宣。」我嘀咕著念道。抬頭看向方正御,「這是您的名諱嗎?」
「正是。」方正御笑得隨和。
我心上咚咚地打起了鼓,手上也不覺緊了幾分,喉嚨發緊,試探地開口問道:「請問,令弟的名諱是?」
方正御收斂了笑容,有些擔憂地說:「你是見過的,是那日課上被我叫起的方玉寬,這幾日正大病呢。」
我的腦神經全體陷入了一級戰備,太陽突突地跳了起來,全身的血液都叫囂著衝擊著血管,恨不得噴薄而出,讓我當場猝死,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