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安自典廄署出來已是夕陽晚照,暖暖的落日映著她朱紅的正五品官袍,將袍子上的繡銀仙鶴照的銀絲閃閃,也為慧安明豔的五官增添了幾分莊嚴和清貴之氣。(s.)
自慧安被任命為太仆寺主薄又監管了這雁城的典廄署便攜女兒到了這邊關雁城,如今一晃已是過了八個年頭,而這些年她在雁城典廄署一心為朝廷督管馬政,為北軍提供軍馬卻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在兩年前的吏部考評中更是得了優績,如今已由從六品升至了正五品的太仆寺員外郎。
不過八年時間越過正六品,從五品,官升正五品員外郎,這在大輝朝堂上雖不少見但也算是難得了,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更足叫人瞠目結舌。
當年慧安初入官場時正逢關白澤辭官,便有那迂腐之人譏笑慧安不過是花架子,是聖上念鳳陽侯府祖蔭,又對受南螢餘孽迫害的關府心存歉疚,故而特恩施慧安,令其承襲爵位,又使其任太仆寺官員以充場麵。
這些個大臣們還大言慧安一介女流在官場上不可能有作為,一輩子也左不過做個不入流的從六品小官罷了,可如今不到六年卻已叫這些個大臣們自打了嘴巴,而且依目前皇帝將北邊馬政全權交由慧安負責,這樣的重用程度看,隻怕這自打耳光的事還會繼續。
而雁城民風古樸,百姓剽悍,卻是沒有那麽多的迂腐觀念,這些年慧安作為關元鶴的妻子,又是朝廷官員,在雁城享有極高的聲望。
她不僅結交貴婦,待人親和,更寬厚仁慈,一心為民。她治下的典廄署中收用了一大批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無依無靠的可憐女人,不僅教她們養馬,治馬,更上表朝廷將她們編入了朝廷軍製,讓這些孤寡成為軍中的正經馬醫,領取軍餉養活自己和家人。
早先邊境百姓提起慧安還說上一句東亭侯關大帥的妻子,如今卻是隻呼鳳陽女侯沈大人了,每每提及也不無不稱頌其本事不輸男兒,是真真的當世巾幗。
“沈大人辛勞。”
“沈大人走好。”
典廄署門外站班的兩個小兵見慧安舉步而出忙躬身問安,慧安一麵笑著頷首,一麵步下台階。典廄署的台階下大將軍府的馬車早已恭候著,冰心見慧安出來忙迎了上來,笑著道:“夫人這兩日忙得也晚了些,眼見都有些瘦了。”
慧安身邊的四大丫鬟早已都嫁了人,如今冬兒和夏兒皆在南方,春兒留在京城,隻有秋兒嫁給了雁城守備為妻,卻也不在慧安身邊伺候。這冰心本便是鳳陽侯府的家生子,早先便是慧安身邊的二等丫鬟,春兒四個離府後便提了起來。慧安每日到典廄署辦事從不帶府中丫鬟,典廄署中自有醫女伺候,而將軍府的下人們也就是每日接送慧安罷了。
前些日剛有上萬匹戰馬自南邊的馬場運送過來,這些典廄署比較忙,慧安已是連著多日操勞,隻這些年慧安早已習慣,故而聽聞冰心的嘮叨便也未曾放在心上,隻瞧著馬車邊上的一匹小白馬挑眉道:“可是果果在車上?”
冰心便笑著道:“奴婢是在西牌坊遇到大小姐的,大小姐將從城外跑馬回來非要一同來接夫人,奴婢便打發伺候的丫鬟們都回去了,小姐這會子許是累了已在馬車中睡去。”
慧安不覺搖頭,果果這孩子倒是和她小時候一個性子,一時片刻都安靜不下來,不喜女紅偏愛舞槍弄棒,偏她不舍得拘著她,而關元鶴又有心縱著,致使這丫頭一日間倒有半日是在外麵瞎胡鬧,比家中三個男娃更要瘋上幾分。聽聞果果是自城外跑馬回來,累的已在車中睡去,慧安便隻在馬車外挑起簾子瞧了瞧。
馬車上置著一個小軟榻,此刻果果正趴在上麵,恬靜的小臉上還掛著運動後的紅暈,慧安見她睡的安寧,便兀自一笑放下了車簾,道:“牽馬來。”
冰心自知夫人是心疼大小姐,恐上馬車驚醒了她,便忙吩咐丫鬟進典廄署牽了馬,一麵卻心中暗自嘀咕,大小姐真真是夫人的心頭肉,比三位小少爺可要受寵的多,別人家都是男娃金貴,也就在她們東亭侯府,大小姐真真是如珠如寶地被夫人將軍捧著。
夫人懷著大小姐時不小心遭了暗算,險些便沒能保住大小姐,大小姐出世後夫人生恐大小姐有什麽隱疾,又對大小姐心存愧疚,這便更加珍愛如寶。
休說夫人從未加注在大小姐身上一句重話,便是大小姐闖禍將軍說話重了些,那夫人也是要對將軍甩幾日的臉子呢。依她瞧,大小姐真真是因禍得福,大富大貴之人,再命好不過了!
冰心這邊想著,那邊小丫鬟已牽了馬來,慧安翻身上馬,吩咐馬夫仔細駕車,這便踏著落日的餘暉往打馬往城東的大將軍府走。馬蹄踩在被夕陽映照的鋪了暖光的青石板路上,發出噠噠噠的響聲,悠閑而清越。
如今正是早春,草長鶯飛,前些天下了宏德二十一年的第一場雨,淅淅淋淋的雨水將街道洗刷的幹淨而明亮,使得整個雁城都被一股略帶泥土花木芳香的清新氣息籠罩,聞著這幹淨舒爽的空氣,想著馬車中安睡的女兒,還有府中等待自己的夫君以及三個小皮猴,慧安隻覺勞累了一日的身體都熨帖了,心更是被撐的滿滿當當。
路上多是忙碌一日也往家中趕的百姓,見到慧安一行無不含笑問好,慧安親和的於大家打著招呼,不知不覺已是到了大將軍府的門前。老遠的守門小廝已去了門板,垂首恭迎,馬車直接自正門駛入府中。慧安換乘了小轎,一路將果果送到了洗珠院,果果的乳娘劉媽媽已迎了出來。
慧安下了轎眼瞅著丫鬟鑽入馬車將果果抱出,又跟進屋眼見果果在**安睡,這才出來。她不放心之下又囑咐了劉媽媽諸如過一個時辰小姐若是還不醒便喚起來,莫叫她穿著衣裳睡僵了身子,又耽誤了晚膳損及身子等瑣事,見劉媽媽一一應下,這才出了洗珠院又坐著軟轎往她和關元鶴居住的正院怡繪院而去。
下了轎屋中方嬤嬤聽到院中丫鬟婆子們的請安聲便也迎了出來,慧安見她欲下台階忙幾步上前扶著她,嗔道:“乳娘前些日著了風寒,如今雖是好了卻也不能大意,我這邊有乳娘為我**的婆子丫鬟們伺候著,哪裏用得著乳娘日日過來。”
“也就是夫人緊張老奴,老奴這身子硬朗著呢,日日閑著才要養出病來。”方嬤嬤說著和慧安一同進了屋。
慧安在丫鬟的伺候下進淨房洗漱換衣,一麵和方嬤嬤說著果果的事情,“這丫頭如今是越發的不著家了,今日一早便出了門,竟是如今才回來,累的睡倒在馬車裏,哪裏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原是想著她身子弱,這才允她習武習騎射弓馬,倒不成想竟是養成這麽個拘不住的性子。現下在邊城還好,若是來日回到京城豈不叫人笑話?眼見著這丫頭也大了,再過兩年都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將來便是找婆家也是要受影響,我瞧著這般不行,還是給果果再請個教習嬤嬤來好好養養性子吧。”
方嬤嬤聽慧安念叨著果果的教養問題,言語間卻還是帶著一股寵溺,不覺搖頭。果果先後請了三回教習嬤嬤,前兩回的教習嬤嬤都被小丫頭給整跑了,第三回,慧安說是下定了決心要好好磨磨果果的性子,接過沒半個月,眼見果果瘦了一圈,又哭鬧著撒嬌著求慧安,她便舍不得寶貝女兒再受拘又將嬤嬤給打發了。如今慧安再提及給果果尋教養嬤嬤的事情來,方嬤嬤倒覺有些好笑。
見慧安換了一身常服自淨房中出來,方嬤嬤便笑著道:“隻怕是規矩還沒學成,夫人就又先心疼了。依老奴看,小姐身份尊貴,性子活潑爛漫,隨了夫人,是個真性情有主張的,將來指定有大好的人家求娶。”
方嬤嬤如今年紀大了,對果果這個小輩更是慈愛憐惜,聽她這般說慧安便知方嬤嬤也是不忍心果果被逼著學規矩,瞅著方嬤嬤不僅和她相識會心而笑。
“夫人,少爺們來請安了。”
卻聞門外響起水心清脆的聲音,說話間蓮香色萬福湘妃簾被打起,已有幾個丫鬟簇擁著三個小男孩進了屋。
走在前頭的男娃已有七歲模樣,未曾束總角,頭發都盤在頭頂心的束髻冠中,穿著立領寶藍色薄紗袍子,腰間係著扣玉環帶,雖是形容尚小,但已有了幾分氣勢,因是個子長得高,又冷著一張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故而瞧著倒似十歲的孩子,這孩子正是慧安的嫡長子,取名關明遠。
而他的身後則跟著慧安的兩個雙生幼子,關明銳和關明鈺,兩個小家夥瞧著不過四歲模樣,皆束著總角,四周短發又編成小辮往頂心發上歸了總,用紅絛結著,發頂到辮梢則用同樣大小的圓潤珍珠綴著,同穿著紫藍雙色白蝶穿花的儒裳,一身妥帖的錦服越發趁著二人冰雪可愛,粉雕玉琢,就如同菩薩跟前的一對金童。
見三人進來慧安並不做聲,水心忙拿了蒲團,慧安端坐著隻待關明遠帶著兩個兩個弟弟恭恭敬敬地行了禮,這才笑著道:“到母親這裏來。”
水心已在軟榻前置放了椅子,關明遠側身落座,丫鬟已將兩個小家夥抱上軟榻一左一右圍坐在了慧安兩側。
雙胞胎兄弟模樣雖長的一般,但性子卻千差萬別,大一些的關明銳性子肖似其兄長關明遠,乖巧懂事的緊,而關明鈺卻頗為調皮。此刻剛被丫鬟放下他便撲進了慧安的懷中,奶聲奶氣地喊了聲母親。
他猛然撲進懷裏來,慧安一時不防備身子被他撞的微微一晃,忙抬手扶住他欲往下栽的小身子,那邊關明遠已是沉著臉瞪了關明銳一眼,道:“有禮儀之正方可有心氣之正,三弟莫鬧母親。”
關明遠是關元鶴和慧安的嫡長子,從小便被寄予厚望。他又和果果年齡相差的少,比起從小受了波折得盡父母寵愛又刻意被嬌養的姐姐關明珠,他受到的關愛便要少些,而且關元鶴和慧安對他的教育也嚴格。
這孩子本就是個乖巧的,又兩歲開蒙,四歲習武,故而性子越發沉穩持重,虛歲才六歲便已極懂事,倒似十來歲的孩子般。
其實關明遠的相貌倒類慧安的多些,五官極為明豔,隻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孤傲和冷肅氣質卻和關元鶴如出一轍,關元鶴待家中的三個男孩極嚴厲,尤其兩個雙胞胎很是怕他,連帶著倒是對兄長也有幾分敬畏起來。
故而關明遠一教訓任是關明鈺調皮頑劣也不敢再放肆,他又見慧安果真眉眼間隱著疲倦,忙端坐起來小心翼翼地瞧著慧安。
慧安見此倒是隻做一笑,家中四個孩子,若說最得疼愛那便是果果,養的無法無天,整日裏沒個正形,而三個男孩子卻要安生的多。倒不是慧安和關元鶴不疼愛他們,實是男孩本就該嚴教,以免長成紈絝。
雙胞胎兄弟雖是不用繼承家業,可也同樣擔負著家族興旺的責任,慧安雖是也喜歡調皮的孩子,隻俗話說三歲看老,如今兩個小的也已跟著先生啟蒙,她也樂得有關明遠在一旁規勸督導著些弟弟們,長兄如父,這樣也能增近他們之間的感情,讓雙胞胎兄弟敬愛長兄是極有必要的。
說話間關明遠也已在慧安身前放置的椅子上坐下,道:“母親這些天連日操勞,孩兒們瞧著實是不忍。”
“這匹江南送過來的戰馬在途中出了馬瘟,如今雖是已好但總是損了根基,母親忙完這兩天便罷。”慧安見關明遠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關切之情,不覺欣慰,言罷又考究了關明遠的學業這才將身旁的關明銳和關明鈺拉到了懷中,道:“今兒先生教了什麽,可淘氣了?”
關明銳本見母親和他們親近笑著往她懷中拱,聞言便又正了正小身子,一板一眼地道:“今兒先生教我和弟弟《中庸》,先生還說我們都學的好,先生還誇讚孩兒的字有長進呢。”
關明銳言罷關明鈺也不甘落後,頗為得意的道:“先生說我的字寫的比哥哥還好,還圈了好幾個字,鶯歌,你快去拿來予母親看看!”
關明鈺的丫鬟聽了他的吩咐笑著出去,慧安見關明銳麵色有些黯然便笑著令他的乳娘也回去將字取來,片刻慧安瞧著關明鈺寫的幾個被朱批的字點頭誇讚,“不錯風骨了,看來前些時日那描紅都沒白費。”
關明鈺聽到母親的誇讚便笑了起來,慧安又拿起關明銳的字瞧了瞧也讚道:“銳兒的字確有長進,以後更該努力才是。若說字寫的好你們幾個都不如你們大姐姐,你大姐姐自三歲習字,每日五張大字寫不完便不睡覺從未曾間斷過一日,可見這寫字隻要功夫用到便定能有所得。”
慧安言罷關明遠便笑著道:“母親說的是,姐姐的字孩兒也是不及,以後當更加勤勉。”
慧安便又看向關明鈺道:“童蒙之學,始於衣服冠履,次及言語步趨,修身、治心、接物、自有聖賢典訓,今兒先生讚了我兒的字,也需知謙虛,不可過分驕傲。”
關明鈺應下,慧安才拉了一旁悶悶不樂的關明銳道:“銳兒的字雖是沒有弟弟的好可也有所長進,堅持下去必定也能寫出好字來。我兒好強乃是好事,但不可事事處處爭強好勝,要踏實做人,力圖進步才好。一會子娘讓人給你再送兩本描紅帖子,要好好習練。”
關明銳聞言小小的麵上閃過幾分沉思,複有衝瞧向他的弟弟關明鈺一笑,點頭應道:“孩兒知道了。”
慧安又和三個孩子說了會兒話便叫他們告了退,倒是關明遠將兩個弟弟送出房後又折回了正房,
慧安見他去而複返便知是有事要說,方嬤嬤引著丫鬟們出去關明遠在慧安身前重新落座,閑談了兩句這才麵帶猶豫地道:“母親,兒聽聞太後娘娘病重,皇後急召母親帶兒等回京……還聽說淳王妃壽宴也派了身邊嬤嬤到府,欲請母親帶妹妹到府中作耍……”
慧安沒想到關明遠竟是說這個,一時微微怔住,關明遠所說之事皆是前日發生,此事慧安和關元鶴已嚴令府中下人亂傳,知道這些事的下人皆已被提點過,卻不知關明遠是從何處知曉的。
見慧安愣住,關明遠麵上閃過一絲忐忑,道:“是兒見父親連日操勞,又觀母親這兩日心思也似極重,便叫六福去打聽,母親且莫生氣!兒隻是想為父親母親分憂……”
慧安聞言見關明遠神情微急,這才笑了。她心中明了,六福是關明遠身邊最為得力的小廝,關明遠是大少爺,在府中地位超然,六福出麵自是什麽事都打聽的到,更何況府中之事她和關元鶴也從未想過要瞞著關明遠這個嫡長子。
“遠哥兒過來。”慧安衝關明遠抬手,關明遠忙起身走到母親身邊,慧安拉住他的手,道,“遠哥兒也大了,能察言觀色,能纖毫畢查,還能用心想事,替父母擔憂,這都是好的,隻是遇事卻不夠沉穩,需知萬事心一亂,別的便無從談起了。”
關明遠聞言麵色一赧,複又道:“母親教導,孩兒銘記。先生說,每逢朝廷新舊交替之時便是最混亂之刻,往往總要伴隨著血腥。故而孩兒心中擔憂,兒還打聽到這兩日方嬤嬤已在為母親收拾行裝,母親可是已決定要進京了?”
關明遠言罷緊緊盯著母親,被慧安握著的手也不知覺地微微握起,慧安拍撫著他無聲安慰,心思微沉。
這八年來她一直呆在邊關,隻關元鶴卻是回過京城三回。八年時間隨著賢康帝年紀漸大,身體也不若往昔,年上一場風寒,竟是養了大半年都不見大好,朝廷之上便更加波譎雲詭起來。
三年前淳王因設計謀害太子,雖是沒有鐵證但賢康帝卻將其發配到了北境當了藩王。大輝開國以來便沒有藩鎮一說,可賢康帝卻力排眾議賜綿州一帶為淳王的封地,並令其永居封地,未經傳召不得入京。
賢康帝此舉一來表明了對淳王獨有的父愛,再來也告訴朝廷眾臣子,淳王已永遠和皇位無緣了,也是讓太子及眾皇子們明白他對淳王的態度。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愛子,同時也已做出了讓步,隻給淳王片許之地,也是在昭示,這樣的淳王已不足為據,令眾皇子放其一條生路。
不得不說,賢康帝對淳王可謂用盡了心思,給了他獨有的一份父愛,雖是淳王之姿不適合登上九五之尊之位,但賢康帝在已最大的可能去彌補他。
可顯然淳王沒有明白賢康帝的苦心,或是淳王雖明白,但是在爭奪帝王的道路上,他已然走的太遠,早已如脫韁野馬不受自身控製了。
故而才有了前日淳王妃請慧安攜兒女前往綿州為淳王妃祝壽一事,隻因自春上起賢康帝便一直病體違和,據報最近賢康帝的病勢越發纏綿了。
關元鶴這些年在軍中威望越發高,當此之際,若能控製慧安和其兒女,那麽便極有可能左右關元鶴的態度,因為這些年關元鶴對妻子兒女的情意早已人盡皆知。
崔皇後以太後病重為由令慧安攜兒女回京,同時淳王妃也有請,這分明是挾其為質。這也是慧安和關元鶴下了禁口令,不叫下人嚼舌的原因,以免他們議論紛紛,令府中人心惶惶。
此刻見關明遠麵露急切,慧安欣慰地拍著他的手,道:“母親自是要進京的。”
關明遠聞言卻是掙開慧安的手,退後一步跪下,道:“兒不放心母親獨自入京,何況姐姐係女子,弟弟們又年幼,兒是家中長子,又係嫡子,理應承擔責任,請母親帶兒入京,留姐姐和弟弟們在家。”
慧安見他說的堅定,麵容尚且稚嫩而眉宇間已有擔當和堅毅之色,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半響她才起身親自扶起關明遠來,道:“母親此番入京看似凶險實則不然,世事不可人雲亦雲,更有許多事表麵和實際所反映的截然相反,我兒還需用心多看多想!”
慧安言罷見關明遠目有所思卻不甚明了的樣子,她卻也不再多言,有些事還是要他自己琢磨方可成長,再來關明遠年紀還小,這次看不明白也無大礙,反倒有助於他汲取經驗以便進步。
故而慧安含笑瞧了關明遠片刻就又道:“是否帶你入京,母親會和你父親商量。”
關明遠這才回過神來,欲問慧安方才的話是何意,見慧安目帶深意已坐下端了茶便又閉了嘴,行了禮,道:“母親勞累一日,孩兒告退。”
關明遠離去,慧安又默默坐了片刻這才起身出了房,問道:“老爺可是在書房?”
“老爺下午和幾位大人議事都沒出府,大人們走後韓城來了一趟,之後老爺便揮退了藍名幾個一直呆在書房裏。”冰心忙回道,言罷猶豫了下又道,“將才奴婢見了藍名,他說韓城走後老爺麵色似不大好……”
藍名是伺候在書房的小廝之一,已跟隨關元鶴多年。慧安聽聞冰心的話微微蹙眉,那韓城是專門負責通遞和江陽老宅信件的。難道是老宅出了什麽事?
慧安想著麵色也沉了下來,快步便往書房走。她到了書房推門而入,入目靠近南牆的軒窗邊兒上置著大書案,案上擺著厚厚的公文,此刻關元鶴卻並未批閱公文,而是後仰著身體靠著雕花椅背禁閉著眼睛。他的麵容隱在陰影下,神情顯得有些模糊,可慧安對關元鶴已是太過熟悉,隻那一個模糊的輪廓,慧安已從他的姿態瞧出幾分不妥來,隻怕事情還不止冰心所說的麵色不好。
心中咯噔一下,慧安抿了抿唇這才緩步走向關元鶴,直接繞過桌案行至太師椅的後頭抬手撫上關元鶴的兩邊太陽穴輕輕揉捏了起來。屋中一時間靜寂無聲,唯有慧安寬大的衣袍動作間擦上關元鶴肩頭布料磨蹭發出的沙沙聲。
關元鶴沒有動任由慧安輕柔舒緩地給他按壓著穴道,頭頂,微顯僵硬的身子卻慢慢的放鬆了。眼見他僵直的肩頭鬆下來,慧安又按了片刻便停了手,彎下身子自後麵摟住了關元鶴的脖頸將額頭抵在他的側臉如同小貓撒嬌般蹭了蹭。
關元鶴這才睜開眼睛扭頭輕吻了下她的眼睛,抓住她的手將人拉到了前麵令她坐在腿上抱住卻是沒有說話。
慧安於他對視,軒窗外的斜陽灑進來映著他,融化了他深邃的眼波。八年時間足以讓這個男人更加沉穩成熟,本就偉岸的身軀越發散發出凜凜氣度,那雙總是光射寒星的眸子多數時候都沉靜無波,再難從中瞧出他的情緒變化,胸脯橫闊,即便這般慵懶地坐著也似有萬夫難敵之威。隻是他的鋒芒在麵對家人時便會不知覺地收斂,露出幾許深藏的情緒來。
而此刻慧安便自關元鶴的眸子中瞧出了幾分掙紮和傷痛,煩躁和複雜,這些年已鮮少見他這般。眼見慧安目露擔憂,關元鶴這才微微一笑抬手攏了攏慧安的墜馬髻,手指描繪著她鬢邊的蜜蠟海棠道:“父親被人投毒,雖是救的及時緩了過來但隻怕以後都要躺在床榻上了。”
慧安聞言一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半響才蹙眉道:“是太子還是淳王?”
自關白澤致使後便一直住在江陽老宅,老宅那邊沒有人會去謀害他,當此時機關白澤若是病逝,關元鶴就必須守製。自八年前北胡因馬瘟受損,兩三年都沒能緩過勁兒來,邊境安寧了幾年,可這兩年來又有犯邊,隻是如今北邊形勢還是較為和緩的,若關白澤過世朝廷不會對關元鶴奪情,隻會讓他丁憂另派大將鎮守,而將關元鶴調離軍隊對太子對淳王皆有益處。
慧安目光閃動,關元鶴卻沒作答,隻是目光又沉了沉。慧安瞧他這般心底也跟著一沉,半響猛然驚悟道:“你是懷疑秦王?”
她言罷又搖頭,關元鶴丁憂對此刻的李雲昶來說簡直是災難,不會是他。不管是太子還是淳王的人下的手,都說明他們心急了,也都深信賢康帝挺不過這次。
關元鶴見慧安眉頭皺著,連日勞累眼底還有淡淡的青痕,不覺收斂了心思拍撫著她的手道:“是誰現在還不好說,莫想了。”
慧安點頭將麵頰貼在關元鶴的胸膛上聽著他沉靜有力的心跳聲,半響無言。待得窗外的夕陽一點點移開,至消失最後一點餘暉她才動了動身子,道:“等事畢我們帶著孩子們回江陽住上一陣子吧,說起來自嫁你我還沒能回過族裏拜見過長輩呢。”
關元鶴對關白澤有怨,可不管如何都已是往事,如今關白澤又得如此結局,也是時候回去了。再來,到底江陽是關氏的根,沒有家族依附寸步難行,如今關明遠已快八歲,總是要回去瞧瞧的。
慧安言罷未聽關元鶴答話可也知道他聽到了心裏便不再多言,又將方才關明遠在正房說的話和關元鶴提了,卻聽他道:“你此番進京帶著他也好,朝政更替一生也遇不到幾次,讓他多經曆些多看些總是好的。”
慧安點頭,“典廄署的事情今日我已交待清楚,戰馬也都安置妥當,果果的行裝早兩天已整理齊備,我想後日便歸京。一會子我叫方嬤嬤親自去遠哥兒哪兒交待丫鬟收拾行裝。”
既然皇後以太後病體違和為由召慧安入京,便是慧安以病推脫隻怕太子一係還會想其它折,加之太後是真病了,慧安也心中憂慮,所以慧安此次是必要進京的。更有對她入京和朝廷失態,關元鶴和李雲昶也一直別有計較。
言罷慧安抬眸瞧向關元鶴,想著馬上就要離別,又是這樣危急之刻兩人難免有所感觸,擁的也更緊了些,慧安免不了又交代一些瑣事,關元鶴都一一應下,一時間屋中隻剩下喁喁私語。
膳食早已備上,冰心來了兩次老遠見房中情景便又折回,隻吩咐小丫鬟前往小姐和幾位少爺處傳話不叫他們前來正房用膳,又吩咐將菜品溫上,略過不提。
是日夜關元鶴回房卻見慧安並未上榻隻依在那張檀木桌上瞧著燭台愣神,見他進來也未有覺。關元鶴緩步走進攔腰便將人抱了起來,將她壓在**隨手便放下了帷幔。眼前一暗,密閉的空間關元鶴的氣息一下子撲麵而來,慧安眼見他去挑衣衫不覺麵上一熱,抓了他的手,“別鬧,人家想正事呢。”
關元鶴卻是親吻著她的脖頸含糊地道:“想什麽正事都莫若想我……我才是你的正事。”
慧安聞言失笑,推了關元鶴一下,又道:“跟你說正事,你莫鬧了!”言罷卻又抬手佯怒地拍了關元鶴一掌。
關元鶴這才抬起頭來在床側躺下將慧安摟入了懷中,卻聞慧安輕聲道。
“眼見著果果過了生辰虛歲都十歲了,也是時候給她留意著婚事了。果果在邊境長大,京城隻怕不適合她,能在北疆能尋戶好人家是最好。都說高門嫁女,可真疼惜姑娘的卻都寧肯低嫁也不願去攀高枝,雖是如此,可到底北境數得上的人家少,選擇也小。我是想著這回進京是不是在京城的勳貴和清流之家留意一下,我們也不可能一直在北邊呆著,將來說不定你被調入京中,果果遠嫁北境我卻是不舍得。”
關元鶴沒想著慧安竟是說起此事,不覺一怔,何曾留意到自家的丫頭竟已到了議親的年紀,一時間又是感歎又是別扭,半響才撫著慧安的背道:“果果還小,不急,老子千辛萬苦養的閨女豈能平白便宜了別個兒家的臭小子,怎麽也得留到十七八,這不還十年呢。”
慧安聞言眨了眨眼,抬頭去瞧關元鶴哪裏瞧他臉上有半分玩笑意思?一時結舌,複又笑著道:“哪裏有將姑娘留到十七八的!我隻說留意著人家,哪裏就說出嫁了,隻不早些瞧好人家,等那好人家都被挑走,好後生都被定下了,我卻找誰哭去!出閣是不宜過早,怎麽也要等到及笄,身子調養好,十七八卻是大了些,十六正好。”
關元鶴聽慧安如是說,雖是覺著自家姑娘樣樣都好,便是留到雙十也是妥帖的,可到底也覺早留意的好,便道:“如此你留意些便是,也不用多高的門第,隻一樣不能是那家中烏七八糟的。”
慧安聞言點頭,心中卻是一歎,她就這麽一個姑娘,又是嬌養長大的,隻怕將來是一星半點的苦都吃不了,這卻不說,慧安隻擔心一樣。
東亭侯府隻有她一個女主人,關元鶴休說是妾室便是通房也是沒一個的,果果自小瞧著父母如此相處,隻怕會以為全天下的夫妻都該如此。他們雖是疼惜女兒,可便是再低門嫁女,這嶽父嶽母也沒有管女婿女兒**的道理,慧安終究是怕將來果果不能容人,而且嚐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滋味,慧安也不忍心女兒受妻妾相爭的苦頭。
想著這些慧安心思也沉了下來,卻與此事耳邊傳來關元鶴的聲音。
“莫擔憂,將來誰要敢欺負咱們女兒,任他是誰都要掂量掂量小命。何況咱們女兒那古靈精怪的性子,你莫小瞧了她。”
慧安聞言麵色稍緩,關元鶴卻是探手摸進了她的衣襟,輕聲耳語,“你這一走卻不知何時我才能進京,趁著還在家便多陪我些,莫想其它了,嗯?”
隨著孩子們漸大,關元鶴已許久不曾說這樣如撒嬌般的甜言蜜語,慧安聞言心一跳抬眸去瞧正對上他含笑的眼。
他深邃的眸子映了羊角燈的微弱光芒閃動著明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身子又被他大掌撩著,慧安的呼吸便有些緊了,隻覺一種奇異的暖流慢慢從她小腹處擴散開爬遍了四肢百骸。
關元鶴見她目光氤氳著便低低在她耳邊又調笑了兩聲,右手從她後輩饒了過去探進中衣下擺鑽了進去,溫暖的手沿著她平滑的肌膚慢慢往上挑弄,終於覆蓋住她的綿軟,靈巧而放肆的撚弄起來。
慧安被他撩的難受扭動了,關元鶴輕聲笑了起來,低頭含住他的唇瓣親了幾下紅唇便向下移,待得關元鶴目光幽深她卻停了動作,一把按住他的手在他耳邊吐氣。
“文軒,我們再要個孩子吧……”
關元鶴聞言卻是動作微滯,當年慧安生養果果時曆經波折,果果出生尚未一年她便又有了身孕,當時他便極為擔憂,生恐慧安的身子還沒修養好,好在關明遠是個乖巧的孩子,在母親腹中時便極安靜,分娩時許是二胎的緣故,自陣痛到生產便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
關明遠兩歲時慧安便又有了身孕,這次不比頭兩次,害喜厲害,沒兩個人慧安都似脫了層皮,不僅如此,尚未四個月竟已極是顯懷,當時懷恩大師還在府中,把脈後說是雙生子,他嚇得臉都白了,一度考慮是否將孩子打掉,要知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要過鬼門關的,這雙生子更如此。
早年淮陰侯府的夫人懷了雙生子便是生產時遇了難產,結果母子三條命生生沒能留住一條。怎奈在孩子一事上他是如何都擰不過慧安的,好在過了懷孕初期慧安便沒再害喜,生產時雖是熬了一個日夜但到底母子均安。
隻那之後關元鶴便堅持慧安用藥,一來是已有三個兒子不再擔憂子嗣,二來他也實是怕了,不願慧安再受生養之苦,三來慧安五年生了四個孩子對身子影響也大,實在需要休養。更有,因這有孕關元鶴覺著嚴重影響他們夫妻的幸福。
如今好不容易幾個孩子都大了,慧安竟又起了心思,關元鶴不覺一陣頭疼,察覺到關元鶴的變化,慧安隻嘟起嘴來媚眼如絲,素手遊移四下點火,本便是離別在即關元鶴又怎經得住她如此折騰,沒一會便放棄了抵抗,一時間錦幕半垂,暗香浮動。
誰知兩人正纏磨,眼見著關元鶴已是巨船欲入港外頭卻傳來隱約的說話聲,慧安迷迷蒙蒙地聽在耳中直驚地清醒過來忙去推關元鶴,一麵扯了散落的衣衫就往身上套。
“果果來了。”
她套上小衣眼見著關元鶴氣急敗壞地躺在一旁沒動作便拍了他一下,催促道:“你快點啊,一會子叫孩子瞧見我卻是沒臉了。”
關元鶴眼見慧安情急之下將盤扣都係錯了,耳聽外頭已響起丫鬟的通報聲還有果果的喊聲,關元鶴氣的臉色發沉卻也不得不套了衣裳,汲了鞋便下了床。
“夜涼,你莫出來,我去瞧瞧。”他言罷便沉著臉轉身而去。
慧安心想果果大概是將才天擦黑時睡了一覺這會子反倒警醒,故而才跑來了這邊,許也沒什麽要緊事,加之關元鶴已出去她便動作緩慢了起來。
側耳去聽外間果然就響起了關元鶴的訓斥聲,夾雜著果果輕靈調皮的聲音,慧安倒不怕關元鶴對果果發凶,隻因果果壓根就不怕他。說起來三個男娃都極敬也極懼關元鶴,偏果果有時甚至以撩撥關元鶴發怒為樂。也興許是慧安給慣的,總因當年之事覺得果果脆弱,捧到手心都怕碎。而關元鶴心裏隻怕也是覺虧欠了果果,故而對她也多有縱容。
便如現在,關元鶴雖是不悅,雖已沉喝出聲可慧安卻還是在下一刻便瞧見果果嬌俏的身影入了內室直撲床榻而來。
“娘,今日女兒要和你睡!”果果說著便往慧安懷中鑽。
這丫頭如今已虛年十歲,容貌早出落了少女的嬌美,單論外貌倒是更肖關元鶴,五官有些冷豔,笑起來倒還罷了,靜默時卻獨有一份不怒而威的冷傲和清貴之氣。
此刻她卻是滿臉的嬌憨,眼波流轉瞥了眼剛剛沉著臉進門的爹爹,一臉的俏皮和得意。慧安抱著她,憐惜又好笑地抬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又惹你爹爹!”
“才沒有,爹爹英雄蓋世,武藝非凡,女兒哪裏敢嘛!娘親,最美麗最善良的娘親,今兒女兒在這邊睡好不好?”
“胡鬧!”果果言罷慧安尚未吱聲倒是關元鶴又怒喝一聲。
果果這孩子在京城時還好,到了邊關不知怎地卻身子弱了起來,沒一個月就生了場大病,最後還是慧安請了懷恩大師來。後來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懷恩大師一直在府中呆到果果五歲才離開。
後來關元鶴給果果請了武學師傅,習武強身這才慢慢健康起來。也是因身體的原因,慧安對女兒格外嬌寵,果果也愛纏著慧安,小時候便常常撒嬌宿在上房,每每果果在這邊,慧安總軟硬兼施弄得關元鶴不得不避往書房。
隻五歲以後這事便少了,果果六歲後更是再未在這邊宿過,如今聽果果一說,關元鶴登時便綠了臉,笑話,慧安過了明日便要離京,此刻任誰和他搶都是不能的,便是最疼愛的女兒也是不行!
慧安聞言又見果果眸中閃過戲謔,不覺好笑。果果雖是頑皮,可卻不是不知事的,這分明便是再逗她那爹爹,奈何關元鶴一碰到這丫頭就如被捋了須的老虎般沒了理智。
“行了,莫和你爹爹貧了!後日母親帶你和遠哥兒進京,明兒許是還有的忙早些回去休息。”慧安捏了捏果果紅潤的腮幫子道。
果果這才回頭衝關元鶴吐了吐舌頭道:“母親,進京我想先去瞧大和尚,大和尚最愛穿藍月姐姐做的僧鞋,我那裏新得了些佛圖的繡花樣子,想管母親借了藍月姐姐去,趁著進京的路上多做幾雙帶給大和尚。”
“不得對大師無禮,休要再亂喚!你要藍月叫個小丫頭來回話就是,哪裏用得著大夜裏的出來,仔細著了涼。”果果口中的大和尚自是懷恩大師,三年前棲霞寺的主持圓寂,懷恩大師如今已升任了主持一位。
慧安言罷又令冰月取了件平絨滾貂毛邊兒的鬥篷,親自給果果帶著這才自披了一件外衫欲親送她出去。
關元鶴卻止住了慧安,道:“春寒料峭的,你莫出去了,我送她回去。”
隔日她便要帶果果離開,關元鶴這兩日也忙隻怕是沒時間和果果相處,他對果果雖看似凶,可對女兒的愛惜隻怕比她更甚。這會子隻怕也是想和果果再呆會兒,許是也放心不下要交代兩句。慧安想著不免瞧了眼關元鶴便笑著止步,又交待了關明月兩句目送兩人出了屋。
月光下父女二人一前一後走著,丫鬟們自動遠遠跟隨在後。關元鶴眼見果果嬌俏的麵上一片無憂無慮的單純不覺就心中擔憂,蹙眉瞧了她兩眼這才張口,誰知他話還沒說出口果果便先道。
“到了京城莫要胡鬧,要事事聽從呢你母親的,也不可攪擾你母親,更不能給你母親惹麻煩……”
果果說著還沉下臉來,麵上神情和關元鶴如出一撤,那話語的語速和語調更是相仿的以假亂真,關元鶴聽她說的大致就都是自己想交代的,一時間卻不知是該惱還是該笑,隻瞪了果果一眼這才道。
“你既知道便給老子安生點,京城不比邊城,惹了麻煩累了你母親仔細你的皮。”
果果聞言卻是白了關元鶴一眼,複有眨巴著眼睛道:“爹爹,你可真粗野,小心娘不要你了。”
關元鶴聞言又瞪果果,女孩卻隻是咯咯的笑,一臉呈口舌之快的得意樣兒。關元鶴抿了抿嘴,卻是想到了方才慧安的話便道:“這次進京為父已令你母親為你相看合適的人家,你萬不可這般頑劣。”
他本以為提及丫頭的婚事,這丫頭定會嬌羞惱怒,怎麽也能掰回一局來。哪承想果果竟是半點反應都沒,甚至還抬頭輕描淡寫又頗為戲謔地瞟了他一眼,直氣的關元鶴雙眉斜飛。
雁城多有胡人和西藩人,民風開化,加之果果自習武以後又經常出入軍營,雖是七歲後慧安便禁止她往軍中跑,可早年卻是和軍漢子們沒少混一處。哪裏是一聽親事就鬧個大紅臉的嬌羞閨秀,實際上這會子小丫頭非但不害羞,還在想著心事。
果果自知作為女兒早晚都是要出嫁的,她心裏是信任母親的,相信母親會給她尋最妥帖的人家,可想著父母的恩愛無間,對親事她卻另有想法。
她這般的出身不可能尋那門戶極低的,更不能許配庶子寒門,可一般的貴族之家,哪個哥兒婚前能沒個通房,婚後能沒個小妾?對這個,她卻是瞧著父母相處耳濡目染下早已不能接受,隻這般卻該如何……
果果想著便又瞧向父親,問道:“爹爹,女兒想要一樣東西,可這東西極為難得,怕是尋遍了這天下也難尋到完全合乎女兒心意的,女兒要用什麽法子才能得到這樣東西?”
關元鶴聞言挑眉,他哪裏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已轉到了哪裏,隻瞧著果果出了半天的神又問出這麽個問題來便隻當小孩子心性不知又瞧中什麽了,便回道:“既是尋不到那便想法子自己動手做個,既是極想要,便是費些力氣又有何妨?”
果果聞言將他的話念叨了兩遍卻是目光一閃,嘻嘻地笑道:“爹爹說的是,女兒受教了。”
兩人邊說邊走,倒是回頭的丫鬟們聽著那隱約傳來的歡笑聲,瞧著兩人的身影皆覺溫馨。隻道,老爺蓋世英雄卻是拿這個女兒沒法子,小姐是這般的古靈精怪,老爺便是再厲害麵對女兒也是什麽都施展不開了。
別個府邸都是哥兒們金貴,也就她們這些個侯府奴才知曉,在東亭侯府,幾位少爺,便是大少爺哪也是要事事排在大小姐的後頭呢。大小姐瞧著頑皮單純,實則最是精明聰慧,能下一手好棋,寫一手好字的姑娘又豈會簡單?要知道下棋和寫字卻是需要足夠的智謀和耐性的,偏老爺關心則亂,總覺大小姐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隻不知這般被老爺夫人捧寵長大的大小姐將來會許個什麽樣的人家,又會有怎樣的將來呢,鳳陽侯府的女人勢要有別天下所有閨秀,大小姐雖未隨夫人姓氏,可到底身上流著沈家的血,又是這樣的出身,想來將來定也不會比夫人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