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再見李雲昶
拜見了長輩,衆人這才告退,又欲回觀雅居,崔知菲卻慢了一步,沖孫心慈的背影呶呶嘴,悶聲對威遠侯夫人道。
“娘和祖母倒是擡舉她,昨兒思存哥哥也贊她彈的好呢。哼,依我看也不過那樣。來日我定也彈上一曲,非要讓大家比個高下不可。”
威遠侯夫人一聽便蹙了眉,瞪著崔知菲道:“你是什麽身份,和她計較什麽!她一個庶出的女兒,父親不過官拜五品郎中,又不是勾欄院的狐媚子,平白出那等風頭,她有臉做的,你卻做不得。沒得敗壞了我們家門風,仔細你父親拔了你的皮。”
崔知菲聞言嚇了一跳,聽母親提到勾欄院登時也知自己想岔了,臉一紅,嘟囔道:“那祖母還賞她宮裏的荷包玩……”
威遠侯夫人見她想明白,這才緩和了面色,禁不住又提點女兒,道:“你祖母那是看在杜尚書的面子上,哪裏就是擡舉她呢?她那般輕浮,將來若想進個世代簪纓的權貴之家就休想能做正室,當上主母。也就是那些個上不得台面的官宦之家興許不在乎這些個。行了,你快過去吧,也讓我和你祖母清淨一會子。”
崔知菲聞言方才笑了,一蹦三跳的出了屋向觀雅居而去。
慧安幾人又坐了一會已是天光大亮,片刻外面街上便有了動靜,先是數千甲胄鮮明的禦林軍清出開闊大道,接著在明黃華蓋,寶扇羽幡的威儀儀仗後賢康帝的帝攆才緩緩而來。
慧安和文景心一起挨著三樓雅間的大明窗戶向下看,帝攆還在極遠處,一股帝王威儀之氣已撲面而來。
慧安下意識地將目光在帝攆旁掃了掃,並沒有看到那記憶深刻的身影,不知爲何她心中反倒松了一口氣。
隨著帝攆慢慢行來,街上衆人紛紛跪拜,慧安幾人雖在雅閣也都低眉斂目,跪了下去,待外面傳來傳唱太監清亮的喊起聲,她們才起身,再向外看時賢康帝的車攆已臨近端門。
東征大軍尚在千裏之外,雖是關元鶴帶著精銳先行押送東姜國王入京,但那精銳也有萬人之巨。上萬鐵騎端門面聖,凱旋而歸,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慧安望著遠方寂寥的大地,想象著大軍入城不知會是何種壯觀的場面,心中激蕩著,倒是有些焦躁了起來。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蕩起雪花,落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很快地面就一層素白,在百姓的翹首以盼下大地終于震蕩了起來,蒼茫的原野上漸漸騰起白霧,威沈的鐵蹄聲越來越重的回響在人們耳邊。
那天際卷起的白霧也越來越近,漸漸的飛騰的白霧中出現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玄色鐵潮。
人們才意識到,那白霧竟是鐵騎濺起的雪花!隨著白浪越卷越近,高遠的天地間瞬時變得肅殺了起來,遠近之處唯有那整齊的馬蹄聲聲聲震蕩,除此之外再無它響。
右手一緊,慧安低頭卻是文景心神情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她素來蒼白的小臉上此刻也帶著炫目的紅暈,緊緊盯著遠方脆聲道。
“快看,是東征軍的軍旗!”
慧安再回頭果見一面血色大旗繡著騰起的金色蛟龍獵獵于風雪中呼卷著向這邊而來,漸漸的從大軍中飛沖出一騎,那一騎越沖越快,很快便脫離了整個大隊,便似從白色騰霧中激射而出的一支離弦之箭,帶著絕對的速度和凜然離端門越來越近。
裳音樓離端門尚有一段距離,慧安根本看不清那個飛沖而出的人是何等模樣,可只那人自大軍中射出的姿態,只那股天地洪荒唯我獨行般的氣勢便令她肯定,那人定就是傳聞中的白面儒將,江陽關氏如今最尊貴的嫡孫關元鶴了。
果然,身旁文思存已是驚呼出聲。
“是關大哥!”
他的聲音中猶自帶子激動和憧慕,慧安有些詫異,文思存這樣驕傲的人竟也會對他人産生這種近乎濡慕的感情來。
可她此刻已經沒有辦法移開目光去看文思存的神情了,因爲關元鶴一人一騎已到了端門下,只見他突然將右臂高高舉起,幾乎瞬間身後的東征大軍整齊劃一的勒馬停進。
動作整齊利落的讓人驚歎,果真是精銳,慧安睜大了眼驚歎著,不由將身子又向窗外傾了傾。
只可惜此處離端門實在太遠,她還是無法看清那關元鶴的相貌,只依稀看到他穿著一件玄色鐵甲,銀色的盔帽上留著紅纓,披一條雪白的大麾,身姿異常筆挺欣長。
遠遠的慧安看到他翻身下馬,飛快地登上了端門城樓,在明黃的傘蓋前俯首跪地行了個大禮。
慧安看到賢康帝走出傘蓋親自將他扶起,接著狀似很開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刻他的臉正好對著裳音樓這邊,慧安睜大眼正欲將人看清,余光卻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幾乎瞬間慧安的身體一僵,視線便再也挪動不開了。
李雲昶!
慧安默念著這個名字,只覺一顆心都絞地碎裂。
他今日穿著一件紫色的蟒袍朝服,遠遠的根本看不清相貌,但慧安的眼前卻清楚浮現了那張絕美的容顔,她甚至能清楚地知道他此刻面上的每一個神情。
那身影依舊那麽的玉樹臨風,豐神俊朗。他現在看向這邊的雙眸定是澄明地如玉似水,帶著笑意的嘴角定然透著溫潤和善,那舉手投足間的動作依舊貴氣天成,讓人望之只願低至塵埃地去仰慕著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慧安的心神是被一聲震動天地的喝聲驚醒的,轉眸間竟是萬衆鐵血戰士同時跪地高呼萬歲,慧安這才發覺自己盯著李雲昶竟是發了半響的呆,連賢康帝對大軍犒封禦诏都已錯過。
這一驚醒但覺面頰微涼,慧安擡手果然在雙頰上觸到了行行淚痕,她忙低下頭,左右四顧了下,幸好此刻大家的目光都在端門那邊,倒是無人注意到她的失態。
慧安忙整理了儀容和心情,舒了口氣重新看向端門外,卻將目光刻意地移開那明黃的傘蓋,再不敢看向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