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一個要求
慧安想的一點都沒錯,劉博士送走柳院士幾人很快便回到了教舍,喚了慧安和文思存出去,將兩人帶到了國子監祭酒柳院士的彜倫堂。
慧安進屋便見廳堂正中已經立了三名學子,慧安只認得其中一人,便是穿粉紅長褙子,帶著風頭鑲寶石珠串步搖正和柳院士說著話的永甯侯府小姐聶霜霜。除了聶霜霜,另外還有一名身形嬌小玲珑的女子,瞧著也就十歲出頭,頭發有些發黃梳著兩個圓髻,穿戴皆顯素淨。想來便是參加此次比試的另一名女子程敏瑜了。而那正站在棋藝原博士身邊,正比劃著什麽,長相頗爲陽剛的筆挺青年應該便是右翼前鋒營統領白丘家的公子白禦臨。
聽到身後動靜,屋中衆人皆瞧了過來,文思存快步上前行了禮,慧安也忙加快腳步沖著柳院士,二位司業及各院博士一一問好。
行了禮,柳院士便笑著道:“三日後便是我們和太學之間的較量,這幾年找們國子監頻頻輸給太學,但並不能說明太學生便就強過國子生。本院士一直以爲我們國子生的優勢在于才藝方面,如今有機會和太學生較量五藝,本院士希望你們能代表我們國子監取得勝利。本院士的和各位博士的意思是,五項比試,我們國子監起碼要拿下四項才能彰顯國子生的才學,顯示出國子監的真水平來。”
慧安聞言,不由暗道柳院士真是胃口大,說的好像人家太學生都是不學無術的膿包一般。
不過想想這些年國子監和太學一直都在較量學問,雖依在京城的名望人氣、學子的身份尊貴來國子監要遠遠壓上太學一籌,但是太學在學問上卻每每壓國子監一頭,而天下讀書人論起大輝官學來亦是首推太學。如今要比五藝,國子生卻極有可能勝過太學生的。這也難怪國子監的院士博士們都卯足了勁。
“方才本院士和幾位博士已經商討了下,根據幾位平日在各學院的表現,決定由沈小姐參加騎射比試,聶小姐參加琴藝,白公子參加棋藝,文公子參加畫藝,而程小姐則參加書藝比試。你們五個學子可有不問意見?”
慧安聽聞果真是讓自己參加騎射比試,不由便松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
見幾人都沒有反對意見,柳院士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次囑咐道:“明日乃是沐休日,各位回去後且莫貪玩,多做難備,都去吧。”
慧安五人一起行了禮,這才緩步退出,一出彜伶堂,聶霜霜便蹙眉道:“本以爲會讓我參加書藝的,我琴藝真真拿不出手呢。對了,程小姐擅長什麽字體啊,我那裏還有兩本廖嘉的隸書字帖,不知道對你有用沒有?若有用等下回府我讓丫頭給你送過去。”
聶霜霜寫得一手好宇,但卻被分去參加琴藝比試,乃是柳院士和衆博士考慮到程敏瑜只書藝一門還算可以的情況下,這才做了這個決定。
本來聶霜霜參加書藝比試若無意外是定能獲勝的,如今不得不參加琴藝比試,雖則她的琴藝也還不錯,但卻不能如書藝那般十拿九穩。因爲太學生多是出身不高的官宦之家公子小姐,論起五藝他們還真就不如多出身清貴之家的國子生。這點太學和國子監都心知肚明,故而五藝作比,太學定是求穩妥,能贏得一項是一項的。
其實國子監若采用保守方案,應讓白禦臨參加騎射比試,聶霜霜參加書藝,而文思存參加畫藝。選三藝,三人不能說是國子監的頭一人,但都是各院拔尖的。
可國子監偏想五藝中四藝都勝出,這才出現了慧安參加騎射,白禦臨去比棋藝,而聶霜霜又被指定比琴藝的情景。而國子監這麽決定,顯然己經放棄了程敏瑜要參加的書藝一項的比試。
說起來這程敏瑜是個比慧安更倒黴的,不但家中無勢,她自己還是個庶出的,琴棋書畫雖不若慧安遭的全國子監都知,但卻也沒有一項是拿得出手的。如今被選做參比人之一,對她來說真的不是什麽幸事,而成了大大的禍事。
她方才在教舍時已被學子們奚落了半晌,又一直怕聶霜霜因她的緣故不能參加書藝而怨怪她,故而見聶霜霜沖她笑的和善,便送了口氣,原來便哭的紅腫的眼眶又是一酸,她忙低了頭感激地道:“謝謝聶小姐,我……我會努力的。”
慧安最是了解程敏瑜此時的處境,不由也走了過去,笑道:“程小姐莫要擔心,太學那邊未必就能選到書藝好的呢,若是我們柳院士手氣絕佳,都抽到如我這般五藝不精的,我們國子監豈不是要滿門紅了嗎?”
“沈小姐說的沒錯,明日我給程小姐下帖子,請你到我府中玩,咱們也好切磋下書藝,相信與三日後的比試會有助益的。”聶霜霜適時道,說罷又沖慧安一笑。
方才在教合時程敏瑜的嫡出姐姐便對她冷嘲熱諷了幾句,聶霜霜是聽到了的,如今提出要請聶霜霜到她府上玩,也是出于好心。
程敏瑜雖明白聶霜霜的好意,但卻不敢答應,她只怕自己明日去了永甯侯府嫡母和嫡姐更加記恨自己,于是忙感激地推辭了。
聶霜霜也不意外,只笑了笑,便示再多言。幾人說著話出了院子,又寒喧了幾句便各自回教舍去。
慧安和文思存一路,兩人邊走邊聊,因是上課期間,路上空無一人,通往畫藝院的甬道兩排遍載梧桐,落葉在甬道上落了厚厚一層,慧安一面走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文思存的話。心思卻聚集在腳下,聽著兩人的鞋子不時踩到枯黃葉子上發出的沙沙聲只覺異常舒服,唇角就帶上笑意。
冬日的陽光從樹縫間穿擦落下,灑在慧安身上,她低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頸,文思存能清晰地瞧見她脖頸上細密的絨毛,見慧安心不在焉,只忙著去踩樹葉,每踩一步聽著那沙沙的聲音就會開心一笑,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童真的一面,文恩存便也覺著心情很放松,很舒服。
于是便就安靜地伴著慧安,隨著她的腳步和節奏也去踩那葉子。直到臨出甬道,教舍在望,他才突然望著慧安,開口道:“明日沐休,沈妹妹有沒興致與我一同到西郊馬場跑馬踏雪?’
慧安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文思存是要趁沐休給她指點騎射,但想著三日後文思存也是要參加畫藝比試的,怕打攪到他,又恐惹來閑言碎語,便有些猶豫。
陽光照在慧安白淨的臉上,她豐潤的唇訝異地微微張開,猶如海棠花瓣般嬌美動人。
文思存側了側臉,陽光的溫度讓他的臉頰微散發燙,過了一息才笑著道:“畫藝非是一朝一夕能有所進益的,倒是沈妹妹在騎射上一向頗有天賦,勤加練習,定能有所助益的。還是沈妹妹瞧不上我的騎射?”
慧安聽他這麽說,哪裏還有拒絕的余地,忙是一笑,道:“如此就煩勞了。”
“剛巧這兩日三妹妹一直念叨氣悶,明日也好一道去西郊散散心。那明日辰時正,我和三妹妹便在通正街口等沈妹妹可好?”
聽文思存這麽說,慧安心裏暈後一絲顧及也沒了,揚起笑臉,很是真誠愉悅地沖文思存點了點頭。
西郊馬場景色極姜,如今雖是冬季,但遠山蒼茫,雪色未脫,映著藍天白雲,讓人望之心胸開闊,心情愉悅。
馬場因只供皇家及士族閥門京城貴介們遊幸狩獵,故而修整了寬敞的馬道,路邊還建有借人休息的暖閣,瞭望小樓。另還專門從棲霞山上引了一條清溪,繞著馬場四周建築流倘其間,若是夏季淺溪淙淙,魚兒歡遊,又有遠山蔥翠才叫人心情舒爽呢。
慧安一行到西郊馬場時天色已不早,太陽挂在半空中,已散發出了熱度和暖意來,並不讓人覺著很冷。
平坦的馬場上黃草鋪地,在陽光下遠遠望去金光一片,慧安見丫頭們服侍著文景心在路邊小亭中安置妥當,便迫不及待地跳上了馬背。
慧安今日穿著一件紫紅色團花的窄袖短衣,淺紫色的長褲,腳凳雲紋翹尖皮靴,腰糸皮帶,上繡貂尾蟬蛟花式。一頭長發如男子一般盡數绾在頭頂,外面戴著一只雪白色的長貂毛皮帽子。肩頭亦披著一條同樣的皮毛短圍巾,黑色的弓袋系在腰帶上,垂在右腿前面,箭筒也系在腰帶上橫在朐前,箭頭整齊地朝向右側,標准的騎射裝扮。
她身段本就比一般女子高挑,穿著這一身騎裝昂然馬上端的是英姿飒爽,飛揚明媚。文思存見慧安上了馬,便匆匆和丫頭們又交代了幾句,也出了暖閣翻身上馬。
兩人一道策馬進了草場,眼前豁然開朗,遠處叢林山野起伏鋪展,似要和遠天混成一片,廣闊連綿,正是被圈在西郊馬場中的百獸山。說是山其實只是棲霞山連綿起伏中的一峰,被圈入馬場放養了百獸,供人獵苑,故而稱了百獸山。
慧安仰望著那遠山,笑著看向文思存,一揚馬鞭遙指前方道:“怎樣先賽上一程?”
文思存微挑眉梢,瞧著慧安的眸中再次閃過驚豔,道:“賽上一程倒是也可,只是須得有個彩頭。”
但凡比賽,有彩頭才會有趣,慧安聞言毫不容氣地揚著明眸道:“聽聞文二公子保存了一套極爲精美的女子馬具,我若贏了便將那套馬具送我如何?”
文思存見慧安滿面狡黠,不由心神一蕩,笑道:“寶劍配英雄,今日沈妹妹若能贏了我,那套馬具也算是找到了歸宿。只我若贏了,沈妹妹須得應我一件事,如何?”
慧安聞言一愣,但知文思存不會故意刁難她,便想也未想爽快地應道:“好,我們便以前面山口爲終!”她說著,也不待文思存答應,出其不意地反手揚鞭便住文思存身下的白馬身上抽去,引得那馬兒一驚之下揚蹄嘶鳴,原地打轉。
“開始。”而慧安丟下一句,咯咯嬌笑聲落,已一甩馬鞭飛沖而去。
她身下那匹棗紅馬雖不及淩風、流雲乃是罕見的馬中之王,但也是從小就跟隨她的良駒。感受到慧安的急切和歡悅,馬兒似也渾身是勁,猶如離炫之箭,瞬間就跑出極遠。
文思存俊眉一揚,縱馬緊追其中,少年英姿,怒馬如龍,時而你前時而我後,你追我趕地向遠處而去。
文景心依在暖閣的欄杆上,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眸中不免閃過羨墓,神情便有些黯然。片刻她似想到什麽,眸光一亮又瞧了眼早已空無人影的草場抿著唇笑了起來。
且說慧安和文思存在馬場上盡興奔跑,痛快淋漓,但慧安終是略輸了文思存一籌,和他前後腳地一奔到了百獸山的山道口。
“文二公子贏了,不知要我應你什麽事呢,”慧安一向是個願賭服輸的緩了口氣,便笑問文思存。
“我這要求極簡單,沈妹妹和三妹妹親如姐妹,妹妹待祖母亦猶如親長,只何必單與我見外?以後便喚我一聲二哥哥如何?”
慧安聞言一愣,見文思存含笑望著自己,眼眸晶亮猶如溪水中的墨玉清澈幽黑,不由心一跳,狐疑了一下。但輸了便是輸了,何況人家這也不是什麽很難爲人的要求,故而慧安便也不多想地點了頭,當即便叫了一聲:“二哥哥。”
文思存聞言清風一笑,兩人正說著話,卻忽聞東面的山道傳來一陣銀玲般的笑聲:“三哥哥,你快點啊!呵呵,都要追不上我了。”
慧安一愣,只道這今日馬場上的哥哥妹妹可真是多,側目去看,便見山道處一前一後奔入馬場兩匹駿馬,定晴一看。那跑在前面棕色馬上乘坐的少女,竟是端甯公主李明華。
她奔出山道還不時地回頭觀望,咯咯直笑,芙蓉面上暈紅一片,滿是女兒的嬌媚之態,而此時馬道上又沖出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端坐的男子挺拔俊美,俨然便是關元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