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一戰成名洗脫粗野!
“其實我瞧白公子那幅畫要個好一些呢,雖是畫技沒有蘇公子成熟,揮灑自如,但難得的是意境要高的多。蘇公子那夜宴圖也太淺白。作畫、彈琴不就講一個意境,天下間畫技娴熟的多了去了,爲何前朝曲老先生的畫被譽爲畫中瑰寶,還不是因他的畫寓意深遠,意境頗高,雖畫作極少,但每每問世之作都必震撼人心。那蘇公子筆功亦是了得,可畫作卻少了靈魂,依我看只能算是畫中下作。而白公子雖說畫工不顯,但勝在出了意境,倒是論得上中等畫作了。幾位評判怎就判了太學贏呢?”待第二輪比試一起,便有小厮將第一輪的畫作傳了下來,聶霜霜見了那兩幅畫,不由蹙著眉納悶道。
慧安對兩張畫作,實瞧不出什麽感覺來,她瞧著都是一樣的好,聞言拉了一下聶霜霜,小聲道:“你只看那蘇公子畫上所畫之人,這還有什麽好評的”。
聶霜霜一愣,接著恍然一笑,歎了口氣,道:“你倒通透,是我迂腐了”。
“姐姐是真正懂畫的,自然更在意畫作本身,我是個壓根看不懂的,瞧著那畫自就想到了別的地方。”慧安湊近聶霜霜嬉笑道。
聶霜霜見她討好賣乖,不由白了她一眼,“你就哄我吧”。
兩人說笑,場上文思存和謝舟已然對上,棋盤上黑白棋子已然交錯縱橫。
棋藝比試一開始,廣場四面便豎起了大棋盤,兩人每落一子,便有小厮將黑白大棋子往上挂,文思存左手放在膝上,右手兩指間捏起一顆黑子,擡手間寬大的儒袖在陽光下滑過優美的動作,而那廣袖上鑲邊的隱絲光芒以一閃而逝,他的神情極爲認真,並不因爲謝舟棋藝不擅而輕忽他。俊美的面上猶自挂著一抹悠然笑意,從慧安的角度,只能瞧到他的側面,可這般已是美男如玉,遍尋辭藻話不成了。
要說,文思存和李雲昶都是屬于那種面貌出色,氣質溫和,通身清高的男子,只是文思存更加平和,是真正的謙謙君子,至于他以後承襲了鼎北侯府的爵位,會不會在朝野爭鬥,家族專營的磨砺中變得血腥殘忍,慧安不知,此刻的他當得上君子之稱。
而李雲昶卻不一樣,作爲皇子的他溫和只是表象,他有一顆極爲冷酷無情的心,前世的她將她所有的熱情都拿出來,試圖去捂熱他的心,最後卻只落了心碎得下場。
可這兩人卻又都是極清傲自律的人,嫁給這樣的男子應該算是幸運的,而被這樣的男子裝在心中,只怕是件很幸福的事。
慧安曆經兩世,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女,文思存的心思她早在那日西郊馬場時已經洞察,後來他又送了那馬具和小畫,到時將事情挑明了。
慧安想著,文思存之所以這麽急切,只怕和家中正在與他議親有關,他是想探明自己的意思,好去求家人來說親。 這若要換了前世,慧安只怕會高興的夜不成寐,被文思存這樣的男子喜歡對她來說真真是一件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可經曆了前世種種,此刻的慧安卻激不起一點甜美和羞怯來。她唯一感到的便是詫異,接著便是沈靜的思慮。
她也想過,文思存是個不錯的婚嫁人選,家世好,長相好,人上進又自律,更對她上了心,若嫁了他,自己應該不會如前世那般苦楚。而且他會成爲他最大的依持,有他做自己的後盾,能成爲鼎北侯府的世子妃,她將在不用活的這麽窩心,許多想做的事都可以放手的去做。
只是平靜下來,她覺得這樣對文思存太過不公。前世的她便尋不到的感情,今世有人願意給予她,而他卻想利用人家,這樣的事她終究做不來的。而且,慧安靜下心細細一想,覺著鼎北王府不可能讓唯一的嫡子娶她這樣家世落魄,名聲又不顯,毫無助益的女子爲妻。
文思存請封世子那是早晚的事,鼎北王府的未來全在于他,而他的妻子豈能任由他的喜好而定?便是他再得寵,再被老太君、鼎北王和王妃捧在手心,該承擔的責任也推脫不掉,對文思存早在他出生時便注定只能娶家族爲他准備的女人,而不能娶他心儀的女人。慧安記得,前世的文思存對崔知非便沒有什麽特別,一直拿他當妹妹看待,但他最後還不是認命的娶崔知非。猶記得當年他娶親時,文景心還很是爲哥哥傷懷了一番。
現在的文思存雖氣質已頗爲穩重,但到底還是沒有經過事,太過稚嫩。如今的鼎北王文沖正值壯年,將鼎北王府守護的極好,以至于文思存長這麽大只怕從未遭受過打擊,也未曾被家人強加過什麽。他的心性太過簡單,想法也太單純了。他以爲他喜歡了,而她答應了,這事便能成。可現實不是這樣,他享有了鼎北王府嫡子的榮光,便必須承擔他附帶的責任啊。
“想什麽呢,這麽認真?我瞧著這局棋,不出一燭香便能定分曉了。”
慧安兀自想的出神,耳邊卻傳來聶霜霜的聲音,猛地回過神便見大局已定,場上文思存落子越來越快,而謝舟卻遲遲落不下一子,已經急得滿頭大汗,縱使這樣也是越來越多的無氣之子被揀起,棋盤之上黑白勝負已呈現一面倒的局勢,那白子再無掙紮的余地。
吧嗒一聲,文思存在落下一子,接著便笑著起了身,沖謝舟文雅一禮,這一局棋以他的絕對勝利而徹底告終。聶霜霜卻盯著那大棋盤久久不語,半晌方喃喃道:“祖父常言,棋能觀人,這文二公子棋倒是下的急爲沈穩。倒是一座巍然不倒的山,無論謝公子如何落子,都攻守有序,極有章法。”慧安聞言還沒有來得及瞧聶霜霜一眼,便見文思存突然扭動盯了這邊,望著他們這裏笑了笑,他模樣那姿態端的是君子清逸,意氣風發。
耳邊傳來聶霜霜微驚得一聲驚叫,慧安扭頭,見她有些無措的低了頭,不由了然。大概是她剛還在說文思存,這下見他突然扭頭瞧過來,嚇了一跳吧。
待慧安再轉頭時,觀騎樓上已傳來這局比試結果,而文思存已和謝舟並肩往觀騎樓的方向彎腰施禮,接著說著話向東面看台而去。
棋藝一局文思存輕易取勝,不過這在衆人的意料之中,何況,整場筆試都透明化,學子們都能從四面大棋盤上看到比試經過,故而勝負宣布,倒是沒有上一場畫藝比試那樣轟動混亂。
唱名小厮宣布休息兩盞茶的時間,一來比試了半晌讓大家都松泛活動一下,再來也是爲下面准備騎射比試的兩位學子前往換穿騎裝,做好准備。
上面一宣布休息,慧安便和聶霜霜拉手戰了起來,兩人正打算去找文景心,誰知突然一直坐在身邊的白敏瑜頭冒虛汗的大口喘息的向下滑到,慧安眼明手快的扶助她。 卻見她面色蒼白,頭頂浮起密密麻麻一層大汗,四肢更是綿軟無力。被慧安扶住整個人都無力的靠在她身上。
“白妹妹,你這是怎麽了?”聶霜霜也忙扶住他的另一邊,一臉擔憂地道。
白敏瑜還沒有作答,卻見一名國子監的書童興沖沖的奔了過來,瞧這邊情況不對,立馬爲難起來, “白小姐這是怎麽了,祭酒吩咐讓白小姐到尚息閣換騎裝,准備參加下場比試呢。她這樣可怎麽辦啊。”
“沒事,我等下就會好的。”白敏瑜聞言面色更加蒼白,卻還是咬牙擡頭對書童點頭,示意知道了。
那書童知會到了,轉身便走,慧安見白敏瑜實在難受,蹙眉道:“你這樣這麽參加比試呀,我去找祭酒,看看有什麽法子沒。”
聶霜霜卻拉住了慧安,“這比試若是能臨場換人,李院士便也不回費心設計咱們柳祭酒了,你卻也是白搭。咱們先把她扶到尚息閣去,興許用杯熱茶,休息一下就能好點。反正……等下白妹妹上了馬隨便跑兩圈便行。”慧安聞言一歎,倒也不再堅持,和聶霜霜一起扶著白敏瑜向尚息閣而去。
白敏瑜喝了水。慧安又吩咐東兒給她拿涼帕子覆了會頭,她的面色倒是好了許多。倚在太師椅上,瞧著慧安和聶霜霜一笑,道:“今日白敏瑜煩勞兩爲姐姐了,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兩位姐姐快也坐下休息一下。”
慧安聞言,見她聲音已比方才有力地多,這才微微放了心,和聶霜霜一道坐了,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其實用不著這般緊張的,瞧我,下晌還得和顧家小姐比琴藝呢,不照樣吃喝不誤,只要發揮出自己的水平就好,縱使輸了也沒什麽的。”
白敏瑜聞言苦澀一笑,道:“我和沈姑娘終究是不一樣的……沈姑娘輸了沒什麽,我若丟了臉,怎對得起爹爹、母親、姐姐的期待,連姨娘也會……”她似不願再說,虛弱一笑,道:“剛才是我太緊張,這會子已經沒事了,也想開了。便如聶姐姐說的反正要輸,一會子我就上場隨意跑上兩圈便是。只是我沒想到今日會參加騎射比試,所以連套騎裝都沒曾准備,故而一時有些著急,這才……倒是叫兩位姑娘笑話了。”
慧安聽她提起父親,母親什麽的,想到她的出身,怎會不知她的爲難之處。她早已起了憐憫之心,如今聞言卻是一笑,道:“我當什麽事呢,你沒准備騎裝穿我的不就好了,冬兒,快將乳娘爲我准備的那套騎裝拿來,趁著還有時間,趕緊按白姑娘的身量給改下。”
冬兒聞言應了出去,白敏瑜忙是推辭,被慧安說了兩句,終是滿面感激的行福禮謝了慧安。
見冬兒拿著衣服進來准備給白敏瑜量身,慧安便和聶霜霜出來內室。兩人站在屋檐下,聶雙雙不由一歎,滿臉鄙夷的道:“那白大人怎麽說也是個五品官,沒想到家裏竟是這般不成樣子。他那夫人我是見過的,瞧著倒還溫和,本是贊禮郎劉大人的嫡女,也是詩書禮儀之家,沒想到竟虐待庶女至此。”
見慧安詫異的望向自己,聶霜霜才又道:“你是沒瞧見,方才白妹妹擡了下手,我瞧見那胳膊上竟青紫交加的,依稀還有不少積年的傷口。”
惠安聞言一驚,不管嫡庶,姑娘可都是府中的嬌客,輕易是打不得的,白府這確實是過了。
兩人又說了一陣話,白敏瑜才從屋中出來,慧安回頭一看不由眼前一亮。
方嬷嬷給慧安准備的這套騎馬裝本就頗費了一些心思,樣式和花樣都極爲出彩,通身皆用了不同程度的紅色,慧安因常穿紅衣,昨日試穿反倒不覺怎樣,雖則冬兒幾人都說好看,但慧安瞧著也就比平日瞧著精神些,但白敏瑜因是庶出,平日穿戴都簡樸得很,基本都是素色,而且衣料也陳舊,做工也不好,花樣款式一般都是舊年的,如今她穿上這套騎裝,真真猶如換了個人一般,整個人都透出別樣的風情來。 她本就長得不差,屬于那種嬌小玲珑的,這騎裝更是將她映襯得人比花嬌,腰身緊束不盈一握。大概是化了淡妝,此刻面頰绯紅,倒是不見了方才的蒼白,真真是美麗惹人。這世上女子有的穿騎裝會英姿飒爽,讓男子爲之喝彩,但有的女子穿上會被襯得嬌柔脆弱,叫男人心生憐愛,顯然白敏瑜便屬于後者。
她見慧安和聶霜霜都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不由就有些扭捏的搓了搓衣服帶子,嚅嚅道:“是不是不好看啊,我還是換下來吧,等下我穿我自己的衣裳也無礙的,反正……反正也不會有人注意我。”
她說著便要轉身,慧安忙拉住她,大贊道:“換什麽換,這樣就挺好。真是好看呢。沒瞧我都愣住了。等下妹妹一定豔驚全場!”
“哈哈。豔驚全場?不錯,我也這麽認爲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頗含譏諷的女聲,慧安扭頭就見姜紅玉從對面的屋中出來,一雙眼眸正飽含不屑地上下打量白敏瑜,接著啧啧兩聲,道:“白小姐等下可要努力哦,本郡主可還等著瞧你怎麽豔驚全場呢。”
慧安見白敏瑜面色一變,往自己身後躲,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不由想到方才聶霜霜的話。 她只覺白敏瑜和自己一般,沒有父母的疼愛,自己尤其還有方嬷嬷、冬兒等人,只怕作爲庶出的白敏瑜連丫頭都不和她一心。想著這些不由同命相連,瞪了姜紅玉一眼。邁步走近她,笑道:“白小姐再豔驚全場,那也抵不過郡主乃是真本事的。我可真是要恭喜郡主了,真是好運氣呢,等下定然能勝得輕輕松松。”
慧安那意思分明是說她沒有白敏瑜的美貌,只能靠本事,可她後面的那話,又是諷刺她只是運氣好,抽到和白敏瑜比試騎射,這才能贏得輕松。
姜紅玉聞言便就怒了,瞪著慧安眼見就要發火,可她卻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又收了怒容,一臉諷刺的瞧著慧安道:“呵呵,沈慧安,你還是好好想想今日下晌的琴藝比試吧,我想依沈小姐的本事,定然也是能豔驚全場哦?” 她言罷,咯咯咯的笑著帶了婢女便越過慧安直出了院子,慧安倒也不氣,只回頭招呼聶霜霜和白敏瑜也往雍律廣場走。
幾人趕到,剛坐下沒一會騎射比試的鍾聲便已敲響,因要比試的是兩名女子,故而裁判出的題目也不難,只令兩人從觀騎樓下開始騎馬跑一圈,再至觀騎樓下時從案上飛身取了弓箭,再勒馬去射豎在場中的紅靶子,用時最短,射重紅心者則勝出。
比試的馬匹早已被書童牽著再觀騎樓下等候,規則一經宣布,姜紅玉便在衆目睽睽下起身,昂首挺胸向那邊走。
慧安拍拍白敏瑜的手,她沖慧安一笑,便也站了起來。看著倒是精神得很。只慧安不知爲何,總覺得她那清亮的眼神中閃著一股興奮和炙熱的光。
慧安只是當她太緊張,還頗爲擔憂了一下,瞧著白敏瑜姿態輕盈的猶如一只翩飛的蝴蝶般翻身上了馬,這才放下心來,倒是一旁的聶霜霜也忍不住笑道:“漂亮啊,真瞧不出來,白妹妹還是個臨場鎮定的。”
那邊鍾聲一響,兩女同時縱馬而出,姜紅玉雖是快了一步,但白敏瑜竟也沒落後多少,兩人就只差了半個馬身。
對此姜紅玉似異常著惱,又發恨的加快了馬速,並且似有心賣弄,而且在奔馳中不停地變換了幾個姿勢,忽而側身躍起挂在在馬側,忽而又靈巧的在馬上如飛鳥般騰挪轉移,她本身段好,今兒又特意打扮過,這些動作做來,端的是惹額人眼,場上已經響起了陣陣喝彩聲。
而白敏瑜卻似並不受她影響,只用心策馬奔馳,竟生生超越了姜紅玉。這才使得姜紅玉收斂了個人表演,策馬急追起來。
白敏瑜的表現顯然是遠遠超過了衆人的預計,再加上她今日實在美麗動人,嬌小玲珑的她在馬上有著姜紅玉無法比擬的動人之處,似一陣風便能將這馬兒美人給吹走一般,故而沒一會便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關注起她來,喝彩聲也漸漸多了起來。慧安和聶霜霜不由替她高興,兩人正瞧得認真,卻見白敏瑜不知怎地在姜紅玉趕超之時突然就驚了馬,馬兒嘶鳴一聲直立而起,然後突然發狂的向前奔,白敏瑜沒能拉住缰繩,她整個人便如一只飛起的蝴蝶從馬背上飄起,直直向東面太學的看台撞去。“啊!”慧安和聶雙雙不由驚得站起身來,緊張地瞪著那邊。
但見白敏瑜就在撞上看台的千鈞一發之際,一名身著青色錦衫的男子突然從看台上跳了下來,竟剛剛巧將白敏瑜接個正著,只是白敏瑜的沖勢實在太強,兩人摟抱著在地上滾了兩下這才停下。不過顯然沒出什麽意外,兩人沒一會便在學子們的扶持下站起來,衆人這才紛紛松了一口氣。在觀場上,姜紅玉卻似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的情況,一徑奔馳而過,至觀騎樓下時她老遠便一個騰挪挂在馬上,准確地掠了弓箭在手,一個勒馬揚弓搭箭,嗖的一聲那箭如流星般飛出,正中紅心。場上頓時便響起了喝彩聲,尤以太學那邊爲勝。
慧安見姜紅玉射中靶心,這才道:“不知白妹妹怎麽樣了?剛剛你瞧沒瞧見救他的那男子是誰?”
聶霜霜歎息一聲道:“好像是關將軍的那庶出弟弟關晨之公子。真是可惜,我本瞧著白妹妹那樣便是贏不了比試,也能和姜紅玉平分秋色的。”
這場比試毫無疑問,姜紅玉替太學勝出,筆試結果宣布,已是正午時分,靴子們坐在廣場上瞧了一上午的比試已是饑餓難當,祭酒一宣布可以離席自去食譽齋就膳,大家便三五成群地轟然而散。
慧安亦和聶霜霜一起往看台那邊去尋文景心,准備一道去就膳,剛走兩步,便聽那邊傳來一聲異常嬌美的女聲:“大哥哥。”
慧安只覺那女聲很動聽,本能回頭去瞧,卻見竟是顧妤馨喚了一聲,直向剛從觀騎樓上下來的關元鶴而去。然後關元鶴便沖李雲昶說了幾句,李雲昶先行離去,只余下關元鶴與顧妤磬站在那裏說話。 兩人本就穿著相近顔色的衣服,如今站在一起,男的挺拔英俊,女的嬌柔清雅,端的是一對璧人。現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紛紛往那邊瞧。
“快看,快看,那顧小姐和關將軍站在一起說話呢,你說顧關兩大世家會不會再續姻親啊……”
“瞧著這樣,倒是極有可能。”
不遠處不知誰討論了幾句,慧安聞言便不再往那邊瞧,轉了頭和聶霜霜一道離去。
慧安幾人到食譽齋時樓中已是人滿爲患,平時只一層便能松松乘下國子監所有學子的樓中,今日上下兩層均坐滿人,男女很自然地分開來,男學子在下層,女學子在上層。 因尚未開膳故而樓中亂糟糟的,大家都在眉飛色舞地討論著今日上午的比試。
慧安和文景心等人上了樓,選了靠窗的位置落座,便見徐嫣然帶著幾個小姐也上了樓,那日徐嫣然在教舍被慧安落了臉,一直想出了胸口悶氣,如今見她坐在那裏,頓時來了精神,滿臉擔憂地同身邊的人道:“哎,三藝我們國子監已經輸了兩場,下晌除非兩場都能贏,才能比過人家太學。書比自是不用說,聶小姐定能爲咱們國子監出口氣,只是那琴藝比試便就叫人擔憂了……”
“誰說不是,我瞧著下晌的兩場比試也不用去瞧了,沒有什麽懸念,今兒比試一畢就該放年節了,下晌的比試沒什麽意思,若非祭酒要求每個學子都要到場,我吧、都不想去呢。”
“是啊,琴藝比試某人是代表我們國子監參比的,丟了臉,咱們也要跟著被太學的看輕,真不願意去呢,沒得讓人嘲笑。”
……徐嫣然幾人的聲音著實不小,她們這邊一議論,樓上的小姐們便紛紛向慧安這邊瞧,不少人已是跟著議論了起來。
因國子監的學子多數清高,不少都瞧不起太學的人,如今被壓了一頭他們本就憋著氣,人人都覺丟了臉面。如今聽聞徐嫣然幾人的話,頓時便如炸了鍋,紛紛將錯都歸到了這次參加比試的幾名人選上,文思存贏了自不必說,白禦臨他們也不敢非議,再加上那場比試不少人心知肚明,自不會去責罵他。
故而所有的錯便都歸到了白敏瑜和連比試都還未比的慧安身上,那話說得難聽的不在少數,好似只要不是慧安,誰隨便一個人上場都能贏了琴比一般。
女人多的地方本就是非多,何況京中女子還互相利益相礙,你的名聲大了沒來由的別會壓別人一等,有了更差的,你就是偶然犯了什麽錯也不用怕做那墊底的,這些造成國子監女學子尖酸刻薄的不在少數。
自然也有不少人雖不參加謾罵,但卻幸災樂禍地瞧熱鬧,也有些目光悲憫去瞧慧安,如文景心、聶霜霜這樣一臉憤慨的倒也有,但卻不多。
慧安見文景心怒得欲要拍案起身,不由按住她,笑道:“算了,人有時候是這樣的,自己的摸樣也猙獰了,身份更是跟著掉價。別理他們了,你越理他們越是起勁,姑且由他們去,反正也不會少層皮,何她們計較沒得掉了自己的身份,你且瞧著,一會子她們瞧著沒意思便會說別的事。”
聶霜霜聞言,啪啪的拍了兩下手,笑道:“妹妹果然是個通透的妙人,真真和傳言中一點不一樣呢,姐姐就喜歡你這性情,夠真夠直,更夠傲。”她這一說,和慧安一起坐的幾位小姐紛紛點頭稱是,這幾家小姐皆是平日和文景心、聶霜霜交好的,多是出自真正詩書禮儀的清貴世家,性情也類文、聶二女,她們見慧安神情淡定,氣質從容,已是高看了一眼,如今再聞她如此說,更是新生了幾分親近喜歡之意。
果然,見慧安猶自和文景心等幾人笑說著,竟似完全沒有注意到樓中氣氛。衆女也就松了勁,說起了別的事來。
樓中衆女亂七八糟的聊了一陣,慧安卻聞不遠處太學的一名女子突然道:“你們方才瞧見沒有,那白小姐從馬上跌落,關二公子救了他,兩人起身時,恰白小姐扭了腳晃晃了身,那……白嫩嫩的小臉可不正撞上關二公子……這大庭廣衆的,摟也摟了,親也親了,白小姐這閨譽算是給毀了,真是可憐。”
不知是她顧念著有些事不好說,可以避過,還是離得遠,反正慧安有幾句沒聽清,但聽那意思,關二公子竟親到了白敏瑜。慧安和聶霜霜對視一眼,不由都蹙了眉。
“可不是嘛,當時那邊口哨吹得震天響,怎麽會沒瞧見。那白小姐已經被送會去了。也不知會不會想不開。”
“想不看,呵呵,你們可真是白替人家擔心,依我看,這事十之八九是好事。那白小姐雖是庶出,但是到底也是五品官家的正經姑娘,關二公子平白毀了人家閨譽,這事能說的過嗎?這麽多人都瞧見了,那可是想賴也賴不掉。”
“你的意思是關家會讓二公子擡了白小姐做妾?”
“做妾?怎麽會,只怕是要做那正房奶奶的。”
“那怎麽可能,關家公子,便是庶出也沒有可能娶個五品官的庶女啊。何況白小姐這閨譽都毀了,更不可能了。”
“這衆目睽睽的,是關家的公子占了人家女兒的便宜,可不是人家女兒自己不檢點。沒得你糟蹋了人家閨女,還讓人家做妾的道理。自然,若是關家真不認賬,那白小姐閨譽沒了。可真的哭天抹淚了。”
……她們這邊的議論很快便一波一波地往外擴散,瞬間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紛紛談論著。
慧安見此瞧向聶霜霜,問道:“依你看,關家會去白府下聘嗎?”
聶霜霜點頭,“會的,關大人曆來重禮儀,講臉面,若不下聘就是仗勢欺人。今日這是也算是白妹妹的造化,但願她以後能幸福一些。”
慧安聞言松了口氣,點頭一笑。
待各府的丫頭被放進來給各家主子送來食盒,慢慢地樓中便靜了下來,只聞用膳發出的各種聲音。 慧安因惦記著下晌的比試,想著趁中午休息時間獨自去琴學院練練手,故而匆匆扒了幾口飯,便沖文景心打了個手勢,起身獨自離開。
各府的婢女小厮送了食盒,皆被安排在東面的小院中等候,待主子用膳離去,放回進去收拾,拿回食盒。
慧安出了樓,再小院外朝裏張望,因人太多,倒是沒瞧見冬兒幾個,于是便獨自往琴學院走。 琴學院靜悄悄的,半個人影都沒,慧安入了琴室便在教台上坐下,手指輕輕滑過琴弦,铮铮的琴聲傳出,她不由籲了口氣,目光有些迷離,不由想起前世學琴的事。
她奮發學琴,起源是爲一名琴姬。那琴姬乃是淳王送于李雲昶的生辰禮,長得非絕美,但是難得彈得一手動聽琴音。李雲昶本就是愛琴之人,自己的琴藝便就不凡,故兒那琴姬一入府便很得寵愛。
李雲昶每日必到她的小院琴瑟相鳴,有一日兩人在院中並肩而坐,李雲昶摟著那琴姬,他右手按弦,那琴姬左手按弦,兩人配合同彈了一曲《鳳求凰》,那铮铮的琴音真的很美,美得醉了人的眼,卻也碎了慧安的心。
恰那時李雲昶奉皇命,整理收集各地民間音樂,編寫《永樂大譜》,他見那琴姬頗懂樂理,常有不同見解,便時常帶著她在王府外走動,慧安曾多次遠遠瞧見兩人邊走邊談的情景,當真羨慕。于是她便發狠的去學彈琴,將十指彈出血泡,便用針挑破繼續練習,指尖流血,便塗了藥膏,在坐下練,血迹斑斑的白紗布不知扔掉多少條,硬是一個月將十個手指都磨出了厚厚的老繭。
慧安不是笨人,她硬是憑著一個月的苦練,學會了彈琴,當她能完整的彈出那首《鳳求凰》時卻不想遭遇的是那琴姬的譏諷和嘲笑,她說慧安彈的沒有靈魂,她說她縱使學會了琴,也不能取代她在李雲昶心中的位置。她還伸出她蔥嫩的十指在慧安面前晃,譏笑慧安過于急切練習而變得有些扭曲並長滿粗繭的手,她說這樣的手便是彈得彈得好琴亦不會有半分美感。
琴姬在李雲昶面前清麗脫俗,在慧安面前卻尖酸刻薄,慧安忍不住便推了她一把,致使她弄傷了手,便在李雲昶面前誇大其詞,上慧安的眼藥,使李雲昶大怒,當著下人的面罵慧安粗野、嫉妒,慧安清楚的記得當時他的話:“沈慧安,你既然做了王妃,本王便給你王妃的體面,讓人掌管王府內務。但不想你竟因妒嫉而虐待本王的姬妾,你這般心胸狹隘,善妒惡毒,又粗野的女子,又怎能明白對妙真而言,你毀掉她的一雙手便等于要了她的姓命?”那時候他定然沒有注意到她那雙本也蔥白嬌嫩的手,已是骨節粗大形狀扭曲,正緊握在身側手心淌血。只那時傷心的慧安已不願再多辯駁一句。慧安對李雲昶從來愛得純粹,從不願用一絲一毫的心計,而這樣的她卻在充滿算計的後宅中不斷的被他厭棄。
想到這些,慧安指尖不由一個用力,耳邊铮的一聲立馬便發出了一聲尖銳的琴音,慧安一驚,回過神來。
“練琴時走神,可非喜琴之人該做的事。”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微帶笑意的男音,慧安望去,頓時愣住。
只見李雲昶就站在洞開的門口,擋住了外面的陽光,他的背影沐在陽光中,整個人都融上了一層暖光,瞧不真切面貌,只能依稀看到溫和的眉眼,以及輕勾的唇角。 說話間他已邁步進了屋,慧安忙端正的行了一禮。
“坐下,再彈一遍予本王聽聽,”李雲昶含笑說著,在慧安身邊坐定。
“王爺,下晌的比試應該快開始了,我……”
“本王說坐下。”
慧安的推脫還未說完,便被李雲昶開口打斷,慧安無奈只能坐下,依命彈了一小段曲子。因她已久未曾碰琴,故而指法極爲生疏。
李雲昶聽罷,卻點頭道:“還不錯。” 說著朝琴邊走了兩步,站在慧安身後,微微俯身,慧安的手還未來得及從琴上收回便被他按住。慧安身子一僵,雙手迅速地縮了一下,李雲昶便收回了手,突然開口道:“你若想下晌丟人現眼,那便如此吧。”他的語氣有些清冷,卻又不若平時她犯懶貪玩,先生的怒罵,只是平靜地與她說明了此刻的情景。
慧安頓時清醒過來,下晌的比試她雖毫無信心,但她卻是想要贏得!如果贏了,對她將多有助益! 而李雲昶是擅琴之人,有他提點多少總會有些用處的,故而慧安便默默地將手又放在琴弦上,道:“請王爺指教。”
李雲昶聽她聲音中透著一股子不屈和倔強的堅定,唇角不由勾了勾,但仍沈著聲音道:“你的指法有些生疏,倒似好久沒有碰琴了,這不好,但趁著這會多練一會便能熟悉,只你有一個毛病,宮音到角音轉的極不自然,很有些拖泥帶水,收尾處有顯得急躁突兀。對琴音的節奏掌握的不好,樂感不強。” 他一面說這話,一面俯下身,拉著慧安的手,在琴弦上走,帶著她勾弦滑動,他的聲音近的就在耳邊,慧安能感受道他面頰傳來的熱度。心跳開始還有些快,但很快便奇異的平靜了下來,她認真的感受著李雲昶擡手落手時的流暢節奏感,若有頓悟。
李雲昶教了半晌,見慧安已有頓悟便松開了手,令慧安再彈一遍。慧安依命彈罷,這一次果真要好一些,動作優美,音調也婉轉悠揚不少。
“還是宮音到角音的轉換不自然,其他還不錯,繼續。”
慧安依言再來,彈著彈著已是投入了進去,她覺著不滿意,便就一遍遍的重新來過,到不知第幾遍時終于整段音符猶如走珠,清雅動人的滑了出來。
慧安頓時大樂,擡頭對著李雲昶開心一笑,露出兩排漂亮的貝齒,明媚的雙眼因喜悅而盛滿了光彩,卷卷的睫毛抖動著,鋪滿了陽光的金輝,整張小臉端的是明豔照人,動人心扉。
李雲昶的笑眸中到印出她的臉,他微微眯了下眼睛,靠近慧安,卻猛然擡手捏住慧安的下額。
慧安一愣,忙是掙紮。可李雲昶竟也加大了力度,兩指死死捏著她尖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對視著他。慧安恐他捏出靑痕來,便乖乖地不再掙紮,只氣氛的瞪著他。
李雲昶見她如此,挑眉一笑,張口卻道:“你心悅我!”
慧安聞言目光一閃,心跳便有些快。她知道自己重生後遇到李雲昶幾次的表現都極爲糟糕,就她那點道行,被李雲昶瞧出端倪也不奇怪。但要她承認,卻是不能。一來她今生不想再和他牽扯上,也正試圖慢慢忘記他,再來李雲昶的態度太過奇怪,慧安完全不知自己真承認了,他會出何反應。
李雲昶見慧安不語,便緩緩彎腰靠近她,一瞬不瞬的盯著她,道:“你悅我,卻又有心避我,爲何?”
慧安在他的盯視下有些心下發毛,李雲昶不是個好糊弄的。慧安正絞盡腦汁不知如何作答,卻敏銳地察覺另一道猶如實質的眼神。
慧安遁著感覺望去,但見關元鶴也顧妤磬恰好從門口經過,正瞧向這邊。
慧安從未發現自己那麽樂意瞧見關元鶴,忙身子往後一傾,望著那邊笑道:“關將軍,顧小姐。”
她一出聲,李雲昶便回了頭,右手卻依舊固著慧安的下巴。
慧安甩了下頭,李雲昶未再使力,她輕易得以脫身,忙站起身來,笑著沖外面二人福了福身,道:“兩位怎麽也在這裏,方才小女被飛蛾撞入眼睛,幸而王爺幫了我。”
外面關元鶴卻只是瞧了慧安一眼便對李雲昶點了點頭,扭頭大步而去。而顧妤馨卻優雅地沖李雲昶福了福身,才笑道:“沈小姐的琴聲很美,看來我這次是遇到對手了,恨榮幸。” 言罷對慧安點了點頭才忙去追關元鶴。
慧安的琴藝也就是那回事,再是怎麽美,和顧妤馨這樣從小學琴,又有名師指點的沒法比,她自己知道顧小姐那是說客氣話,便歎了口氣。
誰知李雲昶卻突然扭頭瞧著她,沈聲道:“笨蛋,這種事越是解釋越會顯得欲蓋彌彰,你就那麽想和本王牽扯不休?” 他說罷見慧安一愣之下面上立即滿是懊惱,不由勾唇一笑,且越笑越是開懷,便那麽揚著醇厚好聽的笑聲轉身而去,只留下慧安一人傻傻地站在那裏。
下晌的比試進行的很快,因書藝比試只需寫上幾個大字,不比畫藝和棋藝都是需要時間的,故而很快聶霜霜邊不負衆望地爲國子監贏了漂亮的一場。
待琴藝比試開始,慧安和顧妤馨起身沖觀騎樓上鞠了躬,這才一起走向場中制備的兩張琴台上落座。
“琴藝比試題目--雨夜。”
題目很簡單,比試的兩人或是選名曲彈奏,也可自行譜曲即興發揮。因其他比試兩人同時進行,互不幹擾,但這彈琴卻不能同時彈啊。
故而這頭前彈奏便有些吃虧了,慧安本還想著也不只是抓阄決定誰先來。卻見顧妤馨笑著望過來,道:“沈小姐可選好了彈奏何曲?若尚未想好,我便占個先兒了。”
慧安聞言,那真是巴不得呢,忙颔首擡了擡手。
顧妤馨便起身對著四周看台皆鞠躬行禮,焚香洗手,這才重新落座,動作舒緩而優美地擡了手。 然而她指尖落下,铮然一聲卻猶如閃電劃過廣場,上來便是一個極高的音,隨著她這個起始,接連的幾個高音響起,烈烈弦音頓時猶如滾滾而來的浪濤越來越激昂,铿锵有力的節奏猶如天際震怒,閃電交加,卻又如扣人心弦的戰鼓之音,忽而來的一聲聲的長音好像震撼山谷的號角聲,短而急促的落音卻是猶如暴雨激落,馬蹄急踏。
她所彈的竟是一曲《關山雨夜》,這首曲子描述的乃是前朝的一段人盡皆知的知名戰役,此役中的主角乃是開國皇帝的二皇子,他因父皇受困關山,帶著一千親兵,在已知不敵的情況下千裏撲入關山,解救父親,卻終隕落關山。他的壯舉雖不曾解救被困的皇帝,但終是爲其爭取到了等待救援兵的時間。而二皇子雖在此役中丟了命,但卻成了天下皆知的至純至孝之人,這在皇家尤其少見,故而被世人多加贊歎,並爲其專門譜曲,因那夜關山遭逢罕見的暴風雨,故而此曲命名爲《關山雨夜》。
這首曲子因既要表現天氣的惡劣,暴雨雷鳴,又要表現大軍進發,戰鼓雷鳴,更要表現出二皇子心中的焦慮,和他不畏死亡的至純至孝之舉,故而指法上極爲繁雜,要求很高,許多學了一輩子琴的人尤其不能將此曲順暢的彈出,而顧小姐今年卻尚未及笄。
和這首曲子比起來,那日孫心慈在車上所彈,便就成了一般難度的曲子,也因此曲極難,故而彈奏著不多,有幸能聽聞已是一種幸事。
故而這曲子一響起,場上便轟動了,一陣喧囂後衆人才慢慢靜了下來,凝神去聽。
慧安見衆人表現,已是有些心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閉上眼睛想一會要彈奏的曲子。她心無雜念,一心地想一會只要將自己的水平表現出來就好,沒必要去爭搶個輸贏,她也沒那份能耐,只要叫大家知道她沈慧安也會彈琴的,並不是琴棋書畫啥也不會的草包便行,這點她應該還是能夠做到的。想開了,心裏倒是沒了負擔,越發心平氣和起來。
而那所要彈奏的曲子便猶如泉湧般在她心頭過了一遍又一遍,待慧安被人扯了一下,才猛地睜開眼睛回過神來,只見一直站在她身後服侍焚香的小丫鬟正一臉焦急的瞪著她。
慧安這才發現,那邊人家顧小姐已經彈完了,正含笑看著她,慧安面上一紅,忙在四周的哄笑中站起身,她並不理會四下的嘲笑聲,沈靜的對著台上及四周都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以她最優雅地動作,最聖潔的神情焚香洗手,緩緩落座。
她這一番舉止做的當真是極認真,也令衆人都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從容和認真,頓時四下議論了起來。
“奇怪,這沈小姐怎麽倒似真准備和顧小姐一較高低呢,真是不知量力。”
“呵呵,有些人自視太高,只有一頭撞到南牆上才知道回頭的。”
“我倒是覺得不然,我瞧沈小姐那樣也是極懂琴道的,騎馬從她的動作上能瞧出她是懂琴,尊琴的,說不定她真能給我們什麽意外之喜呢。”
“這位學子,你是太學的吧?無怪乎你不知道,這沈小姐琴藝科上只知道呼呼大睡,她懂琴?真是開玩笑,一會等她碰了琴你……”
這種議論到處都是,大同小異,然而此時場中已是傳來一場低沈而綿綿的悠揚琴音。
那琴音落下空靈而高遠,猶如出自天際,又宛如來自近前,便若淅淅瀝瀝的小雨,隨著風聲灑下,風大時拍響在耳邊,頓時綿綿落在窗前,時而的叮當之聲猶如雨滴在屋檐凝結,啪啪地墜道屋前芭蕉樹上,嗚嗚咽咽的纏綿之音猶如孤燈相照女子依窗聆聽。
隨著那琴聲響起,場面慢慢地便靜了下來,許是人們太過驚詫,驚得連議論都忘了。那靜谧來的極爲突然,但是卻再無喧囂之聲,因爲這一靜之下,已有不少懂樂之人入了音,而那些實在聽不懂的,也不好再此時出聲了。
便是在這種靜谧聲中,慧安輕撥琴弦,用琴聲向大家述說著一名女子的淒苦和哀思。隨著那琴音,人們面前緩緩展開一幅幅畫面。
那是夜來風雨時,醒來的孤燈相伴。那是女子憑窗雨幕,恨光陰虛度,流水落花兩無情,是女子空洞的歎息。
是她隔著雨幕細聽遠處人語歡笑,盼夫君的到來,爲這寒冷的雨夜帶來一絲暖意,是她等候落空,徒留冷風陣陣,冷雨霏霏!
是那女子無數次夜深人靜時的孑然而立,無言無語,但聞夜冷靜寂的雨聲,刷刷的落下,是她空曠的心和她突然盈滿的淚水再也無法承受之輕劃過了面頰……當慧安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而雙手更是失去了依托顫抖的從琴弦上收回。她只覺得這一曲彈了好長,前世那些無數的期盼和失落,紛亂的在腦海中閃過,一幕幕訴盡指尖,道不盡的哀怨纏綿,說不出的淒苦無助,待琴音落下她才發現一曲彈畢,竟是抽空了她整個身心,疲憊酸軟的彎了腰,半晌才站起身低頭沖觀騎樓上鞠了一躬。
而直至她走下琴台,和顧妤馨並肩等待評判給出這一局的結果時,場面上緩緩有了議論聲。
“沒想到啊,沒想到……”
“這沈小姐怎麽回事,既有如此琴技,爲何偏要藏拙。”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沈小姐年紀輕輕,真真沒有想到竟能彈出如此意境。”
“沈小姐這一曲,只怕自此後會成爲全京城夫人們的座上賓,被她們譽爲知音了。聽說沈小姐那父親孫熙祥是個不檢點的,和鳳陽女侯感情極爲疏淡,只怕沈小姐是自小就深有感觸,這才能彈出如此感人的曲子。”
“哼,本公子早聞那孫熙祥是個寵妾滅妻的,早先還覺的他是上門女婿,萬不會如此才對,如今一聽此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是啊,真是難爲了沈小姐,小小年紀竟對母親的心體會的如此之深,真是個純孝之人,慚愧慚愧啊。”
“只是這曲子我怎麽從未聽聞過,你們可知是何曲?”
“不知,我亦不曾聽聞。許是沈小姐自創曲目也不一定,我瞧著她方才在台上分明是用心作曲,這才連顧小姐彈畢都沒有發覺。”
……公子們這般談論著,而場上的多數小姐已是淚灑前襟,她們都是貴女,父親多是三妻四妾的,誰家母親不曾被薄待過,誰人不曾爲今後的婚嫁愁苦過,這一曲她們感受得比公子們要深的多。 如何能夠不落淚,不怅然,不感同身受。
然而這些慧安已無心去留意了,她只覺隨著這一曲自己徹底放了心情,前世的重重也似乎隨著這愛愛切切的一曲盡數離她而去,她以袖掩面,正欲去摸帕子,便有一只素手執著一條鵝黃色絹帕遞到眼前。
慧安一愣,擡頭時正撞上顧妤馨含笑的明眸,她的眼睛也紅紅的,執著那帕子,笑道:“沈小姐,方才是我托大了,這一局我輸了。”
慧安微愣,本能地接過帕子,可誰知她剛拿住帕子,顧妤馨邊沖她一笑,上前一步對著觀騎樓深深一禮,接著又回身對慧安行了半禮,然後竟是轉身緩步而去!
她,竟然不待評判,主動認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