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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嫡女》第120章
120遇刺

  對那獸醫博士的暴怒慧安半點都不在意,這兩年來她的性子已磨砺的越發沈穩,何況攸關病症爭執兩句也是常理。

  雖說這幾個獸醫博士態度不好,但是慧安也是能了解的。一來獸醫想往上爬本就不易,他們這次被派往護送馬匹到北疆去,若然這些馬能夠真正投入戰場,那麽對他們的前程是才極大幫助的。再來在這此獸醫看來,她一個小姑娘會醫馬本就是怪事一件,是不叫人相信的。更何況她這趟來還是和人家搶功勞的。他們對她存著敵意,這倒是極容易理解的。獸醫憑借手藝吃飯,意見不一,爲一種病症爭的面紅耳赤.也是常事。

  慧安不生氣倒不代表錢若卿不生氣,這兩年錢若卿一直就呆在南邊的兩個馬場。慧安忍受髒、累、苦一門心思地學習醫冶馬病.風雨無阻地到馬場忙碌,不辭辛苦地來回奔波在馬場和柳城的路上,從接觸一匹傷口潰爛發出腥臭味的病馬吐地天翻地覆,到如今置身在這一片惡臭的病馬中卻還能雲淡風輕,行至優雅,這對生在京城候門中,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慧安來說是多麽難的一件事。這休說是侯門的嫡女,便是一個七品芝麻小官家的庶出姑娘,你把她拉來,這種地方她也未必能呆上一息而不變色!這兩年慧安所付出的辛苦和努力錢若卿都看在眼中,他先還以爲慧安愛馬之故,一時熱衷此道,但瞧見她吃了那麽的多苦,卻是非要學成這門技藝,錢若卿便知她這般定然有因。

  他思來想去倒是也想到了襲爵一事,另外還曾懷疑慧安這般是爲了在出征北疆的關元鶴。但此番前往送馬,慧安卻推辭了他同往的建議,錢若卿便有些訝異了。只是這些想不明白沒關系.這都不妨礙他對慧安的欣賞,不妨礙他對她的心疼。如今瞧著她被這幾個不識時務的獸醫發難欺負,還是當著他的面,錢若卿早已忍受夠了。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你若是對的這馬怎就都爬不起來了!爺將這些馬帶出馬場時可個個都活蹦亂跳的!治壞了爺的馬還敢瞎嚷嚷,欺爺好性怎麽的?”錢若聊吼罷,竟是擡起一腳直接便踹在了那臨近他的獸醫博士身上。可憐那人一句話說完還沒等到慧安作答便被他一腳踹飛,身子一個踉跄直接撲向東面的柵欄,那柵欄就是一根橫木,被他一撞當即掉了下來,那人便摔了進去,竟是一頭紮進了一堆馬糞中!

  “嗳……”

  慧安是知道錢若卿那脾氣的,這人平時對誰都嬉皮笑臉的,瞧著倒是好性子隨和的緊。便是你惹他生氣了,他多半也笑得歡,只笑著笑著就會冷不防捅你一刀,是個真正的笑面虎。可你若惹他惱急了,他變臉也快,要是等他變臉,那就只等著倒黴吧。

  方才慧安見錢若卿發火心裏便知不妙,只她一句話還沒叫出來,那獸醫博士已被踹的飛了出去。慧安登時話音彌散在口中,瞧著那獸醫博士從馬糞中擡起頭,一臉的髒穢之物,不由傻了眼,一臉的哭笑不得。偏那獸醫爬起來瞧著錢若卿又不敢吭聲,只那馬糞許是進入眼睛了一些,弄的他淚水長流,混著那亂七八糟的臉瞧著甚是淒慘。

  衆人皆愣住,倒是李雲昶挑了挑唇,咳嗽了兩聲,道:“快扶丁博士下去休息,侯爺這也是著急的。不知沈妹妹覺著這些馬是得了何症?也好早日用藥,莫再耽擱了病情。”

  經過錢若卿這麽一鬧,誰還敢多說半個宇,當即連帶著牛監正在內的幾個獸醫皆不說話了,尤其方才對慧安不敬的那個方臉獸醫直接縮在了後面打著抖。

  慧安本還想著據理力爭呢,這下不得不承認武力比嘴皮子管事的多,見李雲昶詢問,慧安瞪了錢若卿一眼這才道:“許是這兩日天氣變化的緣由,這些馬不過是得了馬傷寒,和人吃了冷風會風寒是一個道理。只是馬的體格強健,輕易不會傷寒罷了。可若是得了此症馬和馬之間染病卻是極快的,染病後不能使役,嚴重的便如這般連站都站不起來。只這種病一般是不會致命的,倒也無甚大礙。”她說著又瞧向那牛監正,道:“這病症狀和鼻腔腫卻是很相像,只鼻腔腫一般都會引發胃腸病症,使得個別病馬會出現腹瀉、腹疼的毛病。方才我已查看過,這些馬並未如是,故而才斷言並非鼻腔病症。只我這斷言倒也未必就對,不若牛監正和三位博士與我一起先選一只重症馬來行一組針,瞧瞧效果如何?”

  慧安所言行針自是指針灸之術,大輝人醫行針很是常見,但是給畜生行針都是獨門技藝,會的人甚少。如太仆寺,人才濟濟,下設府十七,史二十四,獸醫三百人,獸醫博士六人,學生百人。便只有區區四人會這針灸之術,而這其中便有牛監正。

  故而牛監正四人聽到慧安要行針,登時面色各有變化,那邊慧安已笑著吩咐小兵牽了一匹病馬出來,她自己也提著裙子邁步出了馬廄。

  夏兒將慧安的藥箱拿來打開以後裏面竟是放滿了各種刀(河蟹)具和針具 慧安從其中選出一套三菱針頭寬柄的銀針來。

  牛監正等人在一邊看著,卻見慧安靠近那匹病馬,左手拇指尖切押馬頭,迅速而熟練地在馬頭頂到鼻子的大風、龍會、通堂三穴施了針。那針竟下半指,而那馬卻是乖乖站著!

  用針根據大夫的能耐,一般下針越多說明醫者越有把握,若不然也不敢將這麽長的針刺入穴道啊。如牛監正平日下針也不過只敢刺入指蓋長短,如今他見慧安竟下針半指,也由不得張大了嘴一臉吃驚。

  而慧安的行針手法,時而揉撚時而提拉,竟是對她下針的部位和動作毫不掩飾。這手法和穴位也算是各人的獨門絕技了,若是旁人只怕行針時卻是用手在一邊擋住別人視線的。

  牛監正平日給馬施針便是如此,故而那三個獸醫博士雖是見過牛監正和太仆寺其它獸醫爲馬針灸,但是卻未曾真正瞧見他們都紮的是馬的哪個部位。如今見慧安竟然不避諱他們的觀察,自是瞪大了眼連睫毛都不眨動一下,生怕漏看了一絲半點。

  慧安倒不是刻意賣弄,只是她非是要靠這門手藝過活的,故而對此自然就不在意,也沒那行事躲躲藏藏見不得人般的習慣,根本就沒想著應該用手擋住。

  她一套針法下去,那病馬竟然果真瞧著輕便了許多,在原地撒歡地跳了兩下,嘶鳴了一聲,那叫聲卻是能聽出輕快之意的。

  慧安當即便摸了摸那馬兒的頭,牛監正四人面上閃過尴尬,那三個博士當即便閉緊了嘴,垂著頭縮著肩膀裝起空氣來。牛監正卻是撸著胡須,笑道:“沈姑娘真是好本事,叫老朽慚愧了。看來這馬真是得了此症,卻不知這病症要如何用藥?”

  慧安謙虛幾句,這才笑道:“其實用尋常人吃的傷寒散和千金散便可。 牛監正聞言睜了睜眼睛詫異道:“人的方子這馬也用得?”

  慧安卻是笑著點頭,道:“怎會用不得。這藥材難道還分人分馬不成?既是藥材和藥性都不分人和牲畜,方子自然也是可以通用的,只是還需將這藥方的劑量加大便可。”

  牛監正倒是笑了,搖頭道:“是,倒是老朽拘泥不知變通了。只是這傷寒散的方子卻是極多。依典籍不同,方子也有差異。如《宣明論方》中的傷寒散便是側重了腦熱滲下之症,依老朽看這病馬皆是鼻淵嚴重,不若就用了《魏氏家藏方》中的方子?”

  慧安笑著點頭,這便直接吩咐看顧病馬的馬倌,道:“厚樸四兩去皮,陳皮2兩去白,甘草2兩,藁本2兩,獨活3兩,防風3兩去蘆,桔梗3兩去皮,倉術入木臼內略杵,入布袋內打,淨稱2兩。碾爲細末,每匹馬服三錢熬沸,加生姜三片,煎七分,給馬溫水灌下。先灌上三次,明日且再瞧瞧。” 慧安說話時目光晶亮,一張小臉上滿是認真和專注,神情卻是自信而從容,這種由內而外煥發出的神采,叫她美的驚心.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李雲昶瞧著這樣的她,沒來由地腦中便再次閃過那年上元節在朝陽樓下她擋在自己身前的模樣.那時常出現在夢中的小人不知何時竟已出落成這般的曼妙少女,竟是叫人瞧著眩目的美麗。

  李雲昶想著這些,瞧著慧安那張發光的面孔,便又想到了她的那樁親事,想到了那年自己的求而不得,他的心中不由爲之升起一股澀意來。這澀意隨著腦子中關元鶴那張冰冷俊顔的出現而釀成一股嫉妒,直叫他握緊了手,狠狠捏了兩下,這才壓制下面上幾欲浮起的燥動。

  錢若聊卻並沒注意到身邊李雲昶的情緒變化,他只瞧著慧安,見她吩咐完,便上前兩步,道:“既已查出了病症,用藥便是。這此事下頭人都能辦好,昨夜爲了趕路都沒休息好,我叫人送你進城休息吧。”

  慧安點頭,也沖錢若卿道:“我昨夜在車中眯了一陣的,倒是你未曾合眼,也快去休息吧,瞧著臉色不大好。”

  錢若卿見她關心自己,自是受用的很,連連笑著點頭眨眼。李雲昶見二人說話熟稔的很,而慧安對錢若卿也不似對自己那般疏離淡漠,而是自有一番親近之態,心中便有些吃味,上前道:“同城驿館早已准備妥當,沈妹妹快些去休息吧。”

  慧安謝過李雲昶,轉身往馬車那邊走,只行了兩步卻又突然想起一事來,忙又回頭瞧向李雲昶,道:“王爺叫人給那些好馬也灌上此藥湯,一日一次便好。還有,可否讓人將那些好馬和病馬盡數都雌雄分開圈養,這樣不容易再染病症。”

  李雲昶聞言一詫,心中奇怪,又被慧安盈盈的雙眸瞧著,便本能地問道:“雌雄分開?何以如此?”

  這馬得了傷寒,體格好的不過五六日便可自行痊愈,可這病過而自行痊愈的馬,其雄馬的元精中卻是含有病源的,若然它和雌馬交配便能令雌馬染病,只這話慧安如何能和李雲昶直言。

  見他一雙漆黑的眼眸盯著自己,慧安想著這些由不得面頰唰的一下便紅了,神情也再不如方才的從容靜雅,已見扭捏之態。她眨動了兩下纖長的睫毛,便慌忙著道:“王爺莫問了,我自有道理便是。”她言罷也不敢再瞧李雲昶,扭頭便鑽進了馬車中,一把扯下了幔帳,遮擋住了外頭的兩道目光。

  李雲昶雖是不知慧安爲何會突然這般,但她那少女的嬌羞之態卻是取悅了他,當即他便抑制不住勾起了唇。倒是錢若卿奇怪地瞧了兩眼那馬車,這才甩了甩手瞟了李雲昶一眼自往營帳而去。

  慧安等人又在同城耽擱了四五日功夫,那些病馬已漸漸好了起來,待觀察了一日再無染病的馬,隊伍才再次啓程。

  自宏德十年,大輝徹底平定了東姜,和北胡的戰爭便正式打響。賢康帝任了淮國公鄧慶豐爲主帥。鄧慶豐是大輝第一猛將,有勇有謀,自宏德十年至今和北胡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不少,只勝仗雖有,卻也不多。這一方面是北胡人本就骁勇善戰,再來也是大輝的軍馬實在比不過胡馬。

  去年冬季關元鶴安置好東姜軍事回到京城,沒半個月便也被調往北疆做了鄧慶豐的副帥,如今正在邊城雁城。而慧安和李雲昶一行便是送馬到雁城去的,故而這一路行的飛快,慧安的心卻也是有些忐忑和期許,緊張和甜蜜。那張關元鶴臨走時寫的子據還被她裝在小荷包中貼身帶著,想著很快便能見到他,也不知他現在是何模樣,不知他見到自己會不會高興,不知他會是何種表情,慧安想著這些這心裏便有些七上八下,面頰升熱。

  她由不得歎息一聲,推開車窗叫冷風吹了進來,吹散了面頰的绯紅。肩頭一暖,回頭瞧卻是秋兒給她披上了一件狐狸毛的棉絨鬥篷,坐在她身邊笑著道:“這才到肅州,怎就這般冷了。這兩年跟著姑娘住在了南方,倒是有些不適應這北方的寒冷了,怎麽風刮在面上跟下刀子一樣啊。姑娘仔細些,別再生了病。這一路趕的,若然再生了病卻是要受罪了。”

  隨著北上天氣也越來越冷,慧安這會子早已穿上了棉衣,馬車中更是生起了炭盆。她聽秋兒這般說,不由笑著道:“姑娘我眼瞧著便要回京了,你這丫頭卻不願意再受這北邊的冷天,這可如何是好,不若姑娘我在柳城尋個人家,將我的秋兒嫁到南方如何?”

  這兩年隨著秋兒幾個年齡愈大,慧安總尋思幾人的婚事。夏兒卻是嫁了人,只秋兒三個卻個個郁是有想法的,一般人也瞧不上眼。隨意給她們找人配了,慧安又心疼,問她們自己的意思,三個偏都堅持不嫁人,說是要守在她身邊。慧安無法,這兩年卻是越發愛拿此事打趣幾個,指望著能說動她們。故而秋兒聽了慧安的話壓根臉不紅心不跳.只白了她一眼,都道:“姑娘再說這話,奴婢便自梳了頭,這輩子都不嫁人了。

  慧安聞言無奈,又去瞧外頭的風景。如今馬車正奔馳在原野上,太陽極好,照的田間地頭已冒出了綠色,道路兩邊有綠茸茸的小草,迎著風在陽光下極爲可愛。

  慧安瞧著便勾起了唇,秋兒便道:“姑娘快關上窗戶收拾一下吧,方才候爺不是說正午便能進城嗎?眼見太陽都升到頭頂了,只怕馬上就到太奉了,不定聶小姐這會子已在城門處等著姑娘了。”慧安聞言點頭,關上了窗戶,笑著道:“如今卻是不能再稱聶小姐了,可得喊世子妃了。”

  秋兒笑著將慧安隨意梳著的頭發散開,用梳蓖梳通了,梳理著,笑道:“這叫的習慣了,一時半刻還真改不過來。姑娘今兒就绾個墜馬髻吧?奴婢記得世子妃說過,她就喜歡瞧姑娘挽墜馬髻,瞧著慵慵懶懶的最是好看了。” 慧安點頭,秋兒便利索地挽起了發。兩人口中的世子妃自指的是聶霜霜,去年她已嫁入了鼎北王府。文思存前年高中後便放了外任,正在這太奉任了從六品的州同。

  去年聶霜霜大婚時慧安並未回京,算起來已經有兩年沒見到她,如今她跟著文思存在太奉任上,慧安又恰要經過這裏,自是免不了要提前派人去支會一聲,也好見上一面的。

  說話間秋兒已給慧安挽好了發髻,又從馬車最後頭的多寶格裏取了個三層匣子的紫檀雕繪藤草鳥蟲花樣的珍寶盒,打開選了支珊瑚紅寶石鑲嵌的八寶簪,那豆大的紅寶石在透窗的陽光下反射出流光溢彩,華美非常,她正要給慧安簪上去,卻被慧安擡手攔了下:“用那串銀絲纏翠蝴蝶頭簪吧。”

  秋兒一愣,瞧向那珍寶盒,便見慧安所說的那支銀絲纏翠的彩色琉璃蝴蝶頭簪靜靜地躺在最下一格的抽匣裏。她笑著道:“還是姑娘眼光好,這支流蘇頭簪本是一對,結果偏丟了一支這卻是不能用了。如今姑娘梳著偏髻,卻是正巧能用此簪的。”她說著拿起那钗給慧安插上,見那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下珠翠流蘇搖搖晃晃,發出五色光彩,不由歎道:“姑娘既喜歡這钗,拿去鋪子,再叫人比照著打上一只豈不好?”

  慧安卻是道:“打了也不是原先那只了,這般就挺好。”

  說著便兀自笑了起來,秋兒卻未曾注意到,只將珍寶盒放回原處,口中說著:“姑娘說的也是。真是的,也不知丟在了什麽地方,奴婢記得這钗是宏德九年的上元節上失了的,不定被什麽腌臜人撿去了。幸好這钗上沒印記,也算不得私物。”

  慧安聞言正欲喝茶,險此被嗆到。這钗正是那年上元節她和關元鶴逛燈市時帶的那钗,本是一對,只在那賣元宵的小鋪子她取下一只用來抵飯錢兒,剛好關元鶴出現替她付了銀子,卻是隨手將那钗給順了去,再沒還給她。若是秋兒知道她口中的腌臜人便是她日日挂在嘴上,用來打趣自己的未來姑爺,不知她會作何表情。

  慧安正想著,外頭傳來錢若卿的聲音:“安安,到太奉了。瞧著城門口停了幾輛馬車,許是鼎北王府的世子妃迎你來了。”慧安聞言忙推開了車窗,探頭去瞧果然見城門口停著數輛馬車,一瞧便是給女眷用的精巧之物,車旁還站著幾個穿戴講究的丫鬟。

  隨著馬車越來越奔近城門,慧安見那邊一輛馬車被推開,下來一個丫頭,接著扶下一個貴夫人來。那夫人身量纖和有致,穿著一身水藍色鑲銀絲暗刻大朵海棠花的小襖並同色孺裙,沒穿鬥篷,只肩頭披著一件做工精細的兩層八片垂雲雲肩,上繡橘黃色花鳥草蟲。夫人一身裝扮華美又淡雅,映的本就白哲的面頰紅潤雅致,正是嫁爲人妻的聶霜霜。慧安見她瞧過來,忙甩了甩帕子,笑了起來。

  錢若卿騎馬跟隨在側,瞧她笑得眉眼彎彎,一張臉明媚的猶如春陽一般,不由就撇了撇嘴,嘟囔一聲,道:“也不見你哪次對我這般笑……”

  慧安卻是沒聽到他的嘟囔,馬車一停下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幾步行至聶霜霜跟前,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了一個遍,笑道:“不都四個月了嗎,怎還不顯懷呢?”這兩年慧安和聶霜霜幾個都是時常通信的,她早知聶霜霜有孕,如今算著日子卻是已經有四個月了。

  聶霜霜聞言便笑,道:“冬天穿的厚,瞧不出來。倒是你,怎兩年就又躥了兩頭高,瞧著我都成矮胖子了!”

  慧安由不得咯咯一笑,瞧著聶霜霜有些發輻的圓臉蛋兒道:“確實圓潤了些.不過你這般瞧著才是真好看呢。”

  聶霜霜長相本就大氣端方,如今圓潤了瞧著更顯貴氣逼人。

  “就你嘴巴甜,胖了倒成好事了,不過我們爺倒也這般說。”

  慧安聞言笑了,她見聶霜霜氣色極好便知文思存定然待她不錯,如今聽了這話算是放下心來,兩人又說了一陣子話,錢若卿才過來催行。

  聶霜霜要拉著慧安去她府上住,慧安卻是拒了,只道翌日一早便又要趕路,還是住驿館和大家一處方便。聶霜霜見她態度堅決,便也不再堅持,只拉了慧安上了馬車要一起到驿館去,好好和她說說話。

  兩人聊了一路,待到了驿館,慧安先下了馬車,回身要去扶聶霜霜,身邊卻猛然多了一人,也向馬車擡了手。慧安扭頭,卻見是一個穿桃紅色高腰曳地裙梳流雲髻的女子,頭上插著八寶玲珑縷空的赤金牡丹钗,削肩細腰,粉面桃腮。見她瞧過去,猶自沖慧安福了福身。

  聶霜霜從馬車中探出身來,瞧見這一幕,沖那女子道:“行了,我這裏不用你伺候,下去吧。”女子這才尴尬的收回了手,又沖聶霜霜福了福身,這才退了下去,而錦兒卻瞪了她一眼,目光鄙夷。

  慧安瞧著,心裏不由就緊了緊,她伸手扶聶霜霜下了車,兩人拉著手往驿館中走,便聽聶霜霜道:“是我給我們爺買的通房,沒見過世面,倒是叫你笑話了。”慧安聞言瞧著聶霜霜含笑的臉,由不得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張了張嘴終是問道:“他待你不好嗎?”

  聶霜霜聞言一愣,接著有些詫異地瞧著慧安,道:“你也知道.我懷了身孕……卻是不能……我身邊的幾個丫頭終究是舍不得給他。這才從外頭買了這麽個,只是個通房罷了,待日後再賣掉就是,左不過就是個玩意。我進門前我們爺是有個叫從寒的丫頭的,姿色也是不錯,只我進門前便被他發賣了。後來也沒收用過,府中只我一個,平日待我卻是極好的,你甭替我擔心,我們爺心中還是有我的。”

  慧安見聶霜霜雖是這麽說,但她的手卻有些發涼,臉上的笑容也叫人瞧著有些苦澀,慧安的心中不由也難受了起來,方才在馬車中想到關元鶴而升起的那一絲甜蜜不知怎的也就一下子隨著這股難受而釀成了澀意。

  聶霜霜說的對,女人有了身子給夫君安排個通房也是正常事,是免不了的。再來這個通房是個沒根基的,將來聶霜霜生養了嫡長子,還不是任由處置,再發賣了便是,不過是個玩意……可是將來……將來若是這事輪到自己的頭上,自己也能如此去做嗎?慧安迫使自己這般想著,卻不知怎麽的偏又忍不住還這麽問著自己,嘴上也管不住的便又沖口問道:“她受寵嗎?”

  她的話一出口便自知失語,這話和拿把刀子去捅聶霜霜的心又有何異?慧安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麽,聶霜霜便微微一笑,卻道:“不算受寵,只每月他也會去上一次的……”

  慧安聞言心就楚痛了起來,只覺握著的聶霜霜的手在微微發顫,可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勸慰她。因爲那什麽玩意之類的話都是虛話,都是女人自個兒欺哄自己的話,慧安知道,聶霜霜也知道。

  慧安不說話,聶霜霜一時卻也沈浸在自己的恩緒中也不說話,兩人一路沈默進了屋。

  待丫頭送了茶,聶霜霜才笑著道:“你倒是主意大,怎就去學那醫馬,不過這若是能用上戰場,倒是一件功德。”馬場的生意聶霜霜的娘家永甯侯府卻是參了幹股的,故而那南邊兩處馬場全賴慧安的功勞才能穩住,這事別人不知道,聶霜霜卻是知情。

  慧安聽了她的話只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愛馬的。這馬已送到了此處,一路雖是生了些小病,但是也瞧不出什麽不妥。如今王爺隨著大隊都駐在城外山腳,明兒一早就出發,想來再趕五天路便能到雁城了,這事定然能成。”

  聶霜霜聽慧安這般說倒是拍手笑了起來,道:“這若是成了,朝廷明年得在南邊開辟多少馬場出來,得養多少馬啊,早知如此當年我就該把壓箱底的脂粉錢兒也拿了出來,也參上一股去,只怕用不了兩年也能賺一間脂粉鋪子回來。”

  慧安聞言便捂著嘴笑,倒是秋兒在旁插話道:“瞧夫人說的,倒似文大人少了夫人的脂粉一般。”

  經這麽一鬧,氣氛自又活絡了起來。慧安和聶霜霜久別重逢,自是說不完的話,兩人這一聊就是一個下午,正說的起勁錦兒進來說文恩存接聶霜霜來了,正和錢若卿在前頭吃茶說話。

  慧安二人這才發現天色已近不早,聶霜霜是有身子的人,慧安也不敢留她用膳,只扶著她起了身。待慧安送了聶霜霜出院,見垂花門在望正欲止步,聶霜霜卻拉著她的手不放,道:“我們爺你又不是不認識,怎的還害羞不成!沒那避而不見的道理,你大婚我定然是瞧不見了的,今兒你不把我送到驿館門口,瞧著我上了馬車,我卻是不依!”慧安這才笑:“再渾說,仔細我撕爛你的嘴,別以爲你如今貴爲王府世子妃便能橫著走了。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前頭花廳,見二人進來,文思存便瞧了過來,目光觸及慧安那張明媚的面容,不由一怔,身子僵了下,這才忙慌著站了起來。他站在那裏身影似頓了頓,這才快步上前扶住了聶霜霜的手,笑著道:“我來接你回去。”

  這兩年文思存曆練的越發沈穩,聶霜霜自嫁給他便沒見過他如此失態。她心中有些刺痛,但慧安那張臉便是女子瞧著都移不開眼睛,更何況文思存本來心中就有慧安,這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聶霜霜知道他是來接自己的,絕不會是因想見慧安故意尋的這托詞,但他方才刻意說了這話,卻是叫聶霜霜心中生出楚痛來,她低下頭咬了下唇,這才笑著道:“夫君也兩年沒見安娘了,你快瞧瞧,這丫頭是不是愈發出落了?瞧著我都直嫉妒呢。”

  文思存其實真就是來接聶霜霜的,他心中雖也有一絲想見慧安的希望,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可他方才不想聶霜霜會和慧安一道進來,猛的瞧見慧安心中就一下子翻起了巨浪。不知怎地就想起當年被拒絕的一幕幕,想起那時候他的失意,想起年少輕狂的借酒澆愁,也想起聽聞母親給慧安做了全喜夫人時自己心中的痛苦不堪和怨怒。

  這些情緒翻攪著竟是將這兩年來他和聶霜霜的琴瑟和鳴給盡數流了下去,這才使得他一下子失了態,如今瞧見聶霜霜爲自己解圍,文思存心中感激又愧疚,心疼又不安,面頰上便浮現了一層紅暈,瞧向慧安有些不自在地道:“一別兩年,沈妹妹是變化挺大,也長成大姑娘了。”

  錢若卿一直坐在一邊悠閑的吃著茶,只方才的那一幕他也瞧在了眼中,不由挑著眉瞅了瞅慧安。

  慧安將聶霜霜送上馬車,文思存卻也沒有騎馬,和錢若卿及慧安道了別,也跟著上了馬車。他在聶霜霜身邊坐下,聶霜霜便探手握住了他放在膝頭上的手,文思存五指分開和她十指交纏。

  兩人卻都沒有說話,半晌文思存才瞧向聶霜霜,道:“抱歉……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

  聶霜霜卻眉眼彎起,擡手便壓在了他的唇上,只道:“別說抱歉,我都知道。”說著依進他的懷中,想著兩人洞房花燭夜在她徐徐誘導下他的坦白,想起他們那夜並肩躺在床上的談心,想起臨近天明他突然拉著她的手說抱歉,想起他談到慧安情動時的眼淚……想起那徒有虛名卻什麽都沒發生的大婚之夜,聶霜霜心中有甜也有酸,但卻獨獨無悔,她只靠著他,聽著他的心跳,又輕聲道:“你還願意說出來,這便好……我從不後悔,也一直在等,等你心中只才我,有我們的孩子,也知道那日不會太遠了……”

  文思存聞言心中一觸,緊了緊懷抱,對妻子的寬宏、豁達和善解人意他一直很是感激,不由從心底發出一聲歎息來: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這日旁晚時李雲昶也從城外趕到了驿館,他們在太奉的驿館中住了一夜,翌日天還沒亮便又啓程趕路。馬隊又走了兩日,這夜卻到了延州的青廬山。慧安推開車窗往外瞧,但見山巒疊障,在夜幕下黑沈沈的,望亡便叫人心生畏懼,感歎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山風微涼,吹拂在面上卻是已不覺著刺骨,倒是叫慧安清爽了不少。

  春兒在車中伺候,見慧安依在車窗上向外瞧不由道:“姑娘瞧了一日的書,若是白日倒還能瞧瞧外頭的山景舒緩下眼睛,這黑咕隆咚的卻是什麽也看不見,不若閉著眼睛叫奴婢給姑娘按按。”

  春兒瞧慧安的眼睛不知是看書看的,還是在燈光下映的有些發紅,不由說著。心裏卻想,這兩年姑娘爲了學治馬也太下苦功了,這看醫書,一看就是一天都不動彈,這樣可是不行。還是快些到六月的好,到時候姑娘嫁了人,好賴也有姑爺管著姑娘了。

  慧安窩在馬車上不知不覺就看了一日的書,如今身子還真就覺得很乏,聞言便道:“你也別給我揉了,索性我出去騎會馬吧,也活動活動筋骨,還真有些難受。”

  她說著便敲了敲車廂板。今日是沒有館驿落腳了,春兒想著只怕一會馬隊也該安營了,便也不攔著慧安,只給她加了一件鬥篷。

  慧安下了馬車,騎在馬上,沐著冬夜的山風,雖是有些冷,但卻覺著格外的神清氣爽。前頭李雲昶正和一起負責送馬匹北上的太仆寺少卿劉雲定說著話,似瞧見了慧安,扭頭向這邊看了一眼,接著便和劉雲定說了聲什麽,調轉馬頭馳了過來。

  這一路,慧安總有意無意地避著李雲昶。其實兩人雖同在馬隊,但因馬隊的人極多,李雲昶要負責的事也是不少,每到城州又要接見各地官員等,也忙的不行。便是慧安不避著,兩人碰面的機會也是不多。

  只有時候難免遇上通常也有錢若卿在一旁攪合著,可這次錢若聊卻不在身邊。慧安知道他在馬隊後面壓陣,見李雲昶過來由不得就回頭瞧了一眼,只夜色已深,她卻只能看到黑壓壓的馬群。

  這會子再下馬去馬車上卻是太過刻意了,慧安不由怨自己今日莽撞,但想著李雲昶便是過來,也不過是說兩句話罷了。她便也放下心來。只瞧著他打馬往這邊來,可誰知卻在此時突然發生了變故,慧安都沒能看清,便只聽李雲昶身下坐騎嘶鳴一聲,接著竟是突然一頭栽下,不知那裏的火把一耀,慧安就見那馬兒的頭部赫然插著一根白翎箭!

  “不好!有刺客護駕護駕!”隨著李雲昶摔倒在她,當即便有人喊了起來,只是那流箭都不知從暗夜的那裏飛來,竟如密雨一般!

  後面的馬群也遭了襲擊,當即便有死傷。那馬登時便驚了,嘶鳴著往前沖,根本就控制不住。片刻還安安靜靜,井然有序的馬隊便亂了套。

  “姑娘!”慧安聽到春兒的喊聲,回頭卻見春兒趴在馬車上沖她大喊,只那馬車卻被失控沖過來的馬群給阻擋,擠著往山道旁的亂石堆中沖去,而慧安也被馬群沖的不得不離馬車越來越遠。

  “殿下!熄滅火把!熄滅!”大喊聲傳來.慧安回頭正見李雲昶顯已成了暗處人瞄准的靶子,流箭不住往他那邊飛,他身影狼狽地躲避著,好幾次都堪堪被射中。而他身邊護駕的侍衛片刻功夫已死傷了好幾個,前頭的侍衛大喊著偏被馬群沖的一時擠不過來,李雲昶已是險象環生!

  慧安正驚恐地瞧著,只覺耳邊有響聲飛快而來,她本能爬在正嘶鳴著踢騰的馬背上,便感一只利箭從耳邊掠過頭發飛了過去!接著眼前一黑,卻是前頭侍衛們熄滅了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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