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吉祥非常非常不知所措,遠處的天空已經濛濛亮,他趴在呼嚕上在樹林裡轉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發現敖白和那個怪物的一絲痕跡。
敖白真的丟了!
小豬既害怕又驚慌。雖然吉祥目前為止除了在繁城的時候遇到的青面蛾一夥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對他很親切,但是只有敖白,是一直和他一起的。
九蒙和織織教過她不能隨便讓凡人知道他是只小豬,住在海裡,也不能隨便在人前用法術——於是身在人間,只有在敖白面前是毫無顧忌的,他們不能曝光的身份像是一個共同的小秘密,而他們是共守秘密的盟友。這種關係,使得在這種既沒有敖光也沒有九蒙的地方,更加顯得可貴。
可是現在吉祥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認識那個怪物,也想不出是不是它帶走了敖白,要帶到哪裡去。
吉祥焦慮得連屁股都幾乎要冒起煙來。
澧河已經漸漸平靜,自從那個不認識的人站在河邊把紙船燒掉以後,就再沒有東西從河裡冒出來。吉祥愣愣地發了半天呆,突然用力揪起自己的臉頰,狠狠一擰。
然後痛得打了個哆嗦。
再怎麼等在這裡,敖白一定也不會自己回來了。
吉祥想了想,調轉葫蘆頭,朝軍營方向飛去。
………………
「不見了?!!!!」九百九要不是被捆在床上,一定會撲上去把一臉訕笑的男人咬死。「東方候,你怎麼搞的?!」
東方候有苦說不出。
那兩個孩子都長得一副白白嫩嫩不識人間疾苦的模樣,哪個能夠料到他們居然能夠在半夜的時候繞過巡邏兵自己溜走。
「你不要擔心,」東方侯安慰他:「兩個孩子走不了多遠,昨夜澧河水患平息,我立刻收拾人手去找他們。」
其實還有一個地方東方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在沒了兩個孩子影子的帳篷裡,卻留下了一套小衣服。東方侯記性很好,認出是那個圓乎乎的孩子身上穿著的。可是跑了就跑了吧,怎麼還留了套衣服?難道其中有一個孩子是光著跑出去的?即使是在鏖戰幾天幾夜,被敵軍軍事布下眾多迷陣時,東方侯也沒有這麼摸不著頭腦過。
九百九憋了一肚子氣:「找他們?你有那個本事麼?!」
天機子大俠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是總是能夠甩開從皇宮裡跟出來的眼線悠悠哉哉獨自到處晃悠並不是全憑運氣的,他可沒有忘記自己是在荒郊野嶺裡遇到一身富貴,像是在後花園散步的敖白和吉祥的。
說那兩個孩子是被人帶出來郊遊然後迷路到深山裡,白癡都不信。
九百九凡事不喜深究,並不代表他不真的蠢得什麼都不知道。他倒是不擔心敖白和吉祥獨自跑去玩,那兩個孩子本事說不定比他還大。他是怕他們到那條邪門兒的河邊去!
東方候很少看見九百九眼睛要噴火的樣子,不由得後退一步:「昨晚大家都很忙亂,不過澧河現在真的靜了!昨晚將軍突然獨自下了堤說是去上游看看,回來以後大堤就穩了!現在仍然有人守在河邊,要是看到那兩個小孩兒,一定會將他們帶回來。」
九百九撇下嘴角:「說得容易,你知道他們是誰麼?」
東方侯一愣。「他們能是誰?你前幾年偷生的兒子不成?」能和九百九這傢伙搭上的肯定不是普通孩子,但東方侯也是跟著夏飛揚年年陪皇上秋圍獵的,什麼皇親國戚沒有見過?
九百九瞪他:「他們其中有一個,是……秦千重的弟弟。」
「——國師?」東方侯下巴落地。「圓的那個還是細的?」
九百九扭動著翻了個身,不再看他。
東方侯一臉不可思議:「國師居然有弟弟,我一直以為……」
「以為他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麼?」九百九磨牙:「你最好把我解開,去找他們。不然他弟弟要是出了什麼事情……」
東方侯臉色一肅。「我會加派人手,但找人歸找人,你我不能放。」
「東方侯!」不能九百九從床上挪下去,東方侯就飛快溜出了房間,遠遠扔下一句話:「放心,哪怕是把半城翻個個兒,我也會把他們找到!」
九百九氣得不輕,瞪著臉側的枕頭呼哧呼哧喘氣。
他從昨晚被捉到以後就一直被捆在床上,眼下哪怕是急的在心裡抓耳撓腮,手腳也很難動一動。
不過九百九畢竟身份高貴,東方侯把他安排到了最好的營房之一,除了不能自由行動,門口特別有人看守之外,並沒有受到什麼慘無人道的待遇。
雖然大門緊閉,但是離床最遠的窗戶還是開得很大,讓九百九不至於憋死在房間裡。
九百九氣夠了,開始轉著眼珠子想辦法脫身。
走門不可能,不過東方侯一向不會逼人太緊,總不會四周都安排滿人看守他。說不定能窗戶逃出去可行……
九百九一邊看著唯一打開的窗戶一邊在心裡做各種計劃,突然間呼啦一聲。
心不在焉的九百九嚇了一跳,還沒有看清剛才突然從窗子躥進來的白色東西是什麼,一團份量不清的不明物體就撲到了他身上。
九百九幾乎被壓得嘔血。
——好吧,雖然九百里也是白色的,但這個衝擊的力道明顯不是它。
「哎唷!什麼東——」九百九抱怨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隻白色的小豬抱著一隻葫蘆坐在他的床上,圓圓的黑眼睛淚汪汪。
……一隻會哭的小豬……
九百九面無表情地回想,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了嗎?所以做了個這麼詭異的夢?
「九百九!」小豬一開口,九百九差點被咬破自己舌頭。「九百九九百九!」#
太詭異了。
一隻會說話的小豬。
一隻會說話的,不停叫著自己名字的小豬!
而且好像不是在做夢!
九百九顧不得自己被捆得像個蟲繭一樣,拼了老命向後挪。
可惜他身後就是牆,才挪了一下背後就抵住了牆。
小豬像是沒有看到他臉上驚恐的表情,又是一撲:「敖白不見了啊嗚哇哇哇啊啊啊!!!」
九百九的下巴差點被小豬抱著的葫蘆嘴戳到,但是眼下更讓他震精的是小豬話裡的內容。
最初的驚嚇過後,小豬的聲音也——!!!
九百九哆哆嗦嗦地吸了口氣,勉強開口:「吉吉吉吉吉吉……」
小豬一口氣把話說出來了,像是鬆了一口氣,於是專心埋著頭大嚎。
九百九狠狠用自己後腦勺撞了一下牆,疼得眼冒金星,這才停止了打擺子。「先……先把我的繩子解開。
小豬頓了一下,看不見有什麼動作,但九百九的束縛卻一下子就鬆開了。
被捆得久了手腳都不聽使喚,九百九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能夠伸出手,拉住那根顫巍巍的卷尾巴,把小白豬倒提了起來。
「你是——吉祥——?」九百九仍然有點不敢相信。
小豬不嚎了,抬起頭用圓眼睛瞪他。
「那個,」九百九虛弱而含蓄地說:「不要這樣看我,你……嗯,突然多了條尾巴,我一時間有點不適應。」
小豬聞言反而愣了,安靜了一會兒,轉了轉眼睛,看看自己。
「啊。」小豬說。
他完全忘了要先變回人。
九百九把小豬放下,「你是什麼?豬精?豬妖?」
小豬怒目:「你才是妖精!敖光說我將來要當大神仙的!」
九百九一直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哈,豬大仙?」
小豬踹了他一腳,正好踏在麻得不行的膝蓋上,九百九立刻臉色猙獰。
仔細一看,雖然變作了個小豬的樣子,但小豬的舉止細節確實處處透露出他就是那個小地主吉祥,尤其是瞪著眼睛的樣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摸摸下巴,九百九沉思:「你是小豬,那敖白——和敖離是什麼?」
吉祥猶豫了一下。
他並不是要故意在九百九面前暴露的,而是一時心慌,完全忘記了要變回人。
但是不能因此就出賣敖白。
小豬頭一扭。「我不告訴你。」
「……」九百九哼了一聲。雖然敖白年紀小看不出屬性,但是依照敖離那個風騷的性格,不是孔雀就是狐狸也不對,他們的哥哥可是真正一副謫仙模樣……
九百九搖搖頭,慢慢爬下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撈起小豬。
「說吧。」
「說什麼?」吉祥傻乎乎地問。
九百九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敖白不見了?」
吉祥這才猛然想起來,眨巴眨巴眼睛又想掉眼淚。
九百九趕緊摸摸他腦袋:「不要哭不要哭,把事情說明白我們一起想辦法。」
小豬斷斷續續把事情說了個大概,吉祥不懂撒謊也不會加工潤飾,於是九百九聽得神情呆滯。
那真的是人間會發生的事嗎!
什麼龍爪子,什麼紙船,什麼手骨頭,每一件單單揀出來都讓九百九毛骨悚然,忍不住使勁掐了小豬屁股一把:「你們吃飽了撐的?!看到不對勁還過去!」
「要不是那個怪人射箭,連你都……」九百九突然打住話頭。「吉祥,你說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
「看不清。」吉祥委委屈屈地說。「我只看到他穿著鎧甲,長得很高。」
但是沒有敖光高。小豬在心裡補充。
「還有呢?眼睛什麼樣?鼻子什麼樣?」
「我看不見!」吉祥噴了個小響鼻:「天那麼黑!」
九百九想了想。「那他射過來的箭,是什麼樣子?」
小豬認真回憶:「嗯,箭頭很尖,箭尾巴燒著青色的火,上面的羽毛有三個顏色……」吉祥看到九百九神色古怪,停下話。「你認識?」
九百九眼睛都直了。
何止認識。
那是名動天下,百發百中的三花箭羽,在箭羽最末端和箭桿相接處,還會刻著一個夏字。
很久以前,他曾經被那個樣子的箭一箭射穿了自己最喜歡的蟈蟈籠子,九歲的他哭了一個下午,十二歲的夏飛揚被老將軍抽了一個下午。
而現在,任何膽敢進犯的蠻夷一看到那支箭,都要被嚇得倒退三百里。
【昨晚將軍突然獨自下了堤說是去上游看看,回來以後大堤就穩了!】
一時間,東方候說過的話音量被放大了無數倍,在九百九耳邊轟轟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