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敖光任由吉祥跑出去滿龍宮得瑟,九蒙回頭命人收拾了玉盆。
說來也奇怪,自從那個小葫蘆脫離那那根細籐以後,原本青翠喜人的葫蘆籐竟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似的,一眨眼功夫就萎敗了下來,等到收拾的時候,只剩下一根乾枯蜷曲的瘦籐和幾片黃葉。
白澤瞇著眼睛看九蒙吩咐玉盆清理事宜,手上的茶杯裡慢慢浮起的白色霧氣模糊了他的頸線和下巴,原本就出塵的模樣又顯得更高不可攀了一些。
「你許久不來東海了。」敖光板著一張一本正經的臉和白澤話家常。
白澤轉過頭,「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雖然龍宮不比人間,但是日子總是比天上過得快的。我在崑崙山上不過是燙了一壺酒,東海邊的礁石就都換了一個模樣。」
敖光說:「你以前三不五時就下來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說。」
白澤咳了一聲,眼神若有似無地往站在敖光身邊的九蒙身上飄去。「那是因為我以前要來看看我養的小魚。」
九蒙眼觀鼻鼻觀心。
白澤攤手。「現在小魚長大了,東海這麼大,魚游進了東海就找不著了。」
「……我雖然是龍王,但是也管不到每一條魚身上。」敖光頓了頓。「你來就是為了這個?」感慨時光流逝?
「當然不是。」白澤眨眨眼睛。「我來向你要些水精……而且,是你家老三拜託我來一趟的。」
敖閏拜託白澤過來?
敖光挑眉。
前一陣子才帶著幾個兒子來過東海的敖閏居然要拜託遠在崑崙山上的白澤過來找自己?
「說起來很有意思,因為金烏不慎讓天火蹭到了扶桑上,句芒為了把扶桑被燒焦的地方養回來弄得焦頭爛額。西海離得近,而他素來和我交好,就托了我每個月替他到西海求些水精來擦洗,已經拿了兩次。昨天再次去拿時卻出了差錯。我才剛到西海剛投下拜帖呢,就被龍宮給擋了回來,說是敖閏不便見我。我想那水精也不是只有西海才有,就打算離開離開,卻被一隻金面赤?叫住了。」
其實以白澤的身份來說,這一次敖閏不說緣由就對白澤避而不見實在是失禮之極,也虧得白澤描述起來不鹹不淡。
「金面赤??敖閏身邊的那只?」敖光也聽出了端倪。
敖閏身邊常年是跟著一隻金面赤?的,那赤?沒有大本事,卻最會拍馬屁,一張嘴能把天上的月亮說成是扁的,被敖閏帶在身邊當做取樂的臣子。敖光平素不說看不上那只只會花言巧語的赤?,卻也不是很待見他——雖然如此,那只赤?卻真算得上敖閏的心腹。
「可不是那只油嘴滑舌的傢伙。」白澤輕笑。「他看來在岸邊埋伏了很久,就等我吃閉門羹呢。」
白澤從袖中拿出一個東西。「那金面赤?把自己扮成了個漁夫模樣,把這個給了我。說是敖閏叫他來求我。」
敖光接過白澤遞過來的東西。
這是一把團扇,雪白如霜的扇面上繪製一枝落英繽紛的紅梅和梅樹下的一方石桌,桌下寥寥幾筆勾出一隻趴臥著的花貓。
扇子做得很講究,但即便那絲絡打得再怎麼精緻,畫工再怎麼精緻,也只是一把團扇而已。
不過敖光一看到扇子,卻是明白了大半。
「打回我拜帖的,怕是龍後吧?」白澤輕笑。西海龍王敖閏的一些小毛病所有的神仙都知道。「赤?只和我說把這個交給你,我算是把東西帶到了。我把碧葫蘆給了你的小豬,取你一些水精不為過吧?」
「你雖然把碧葫蘆給了吉祥,卻把麻煩給了我。」
「這是你弟弟給你的。」白澤急忙撇清關係。「句芒還在等著用水精呢。」
敖光歎了口氣,吩咐宮婢把團扇接下。「我讓九蒙帶你去取。」
……………………
水精是每當月圓的時候,在月亮倒影在海面的地方放上光亮潔淨的水晶瓶,瓶裡盛上最純粹的海水,月光精華會照進海底,被瓷瓶盡數吸納,在瓶壁中凝成水滴和海水相融,帶有海中濃郁生氣,有避邪去污和生肌拔毒的效果。
句芒取水精擦拭扶桑,能讓損毀的地方恢復得更快些。
因為要迎接白澤,九蒙換下了平時的衣裳,改成更莊重華麗的樣式,淺灰色鑲深藍色寬邊的長袍,薑黃色的鑲玉寬腰帶系得原本就細瘦的九蒙走起路來更是纖長。
白澤覺得淺灰色把九蒙的皮膚襯得很好,大概是長年呆在海底的緣故,九蒙的皮膚是淡淡的象牙白色。可惜九蒙今天的衣服做成了寬邊立領的樣式,從後面看不到多少露出的脖子。
而且除了在前面帶路的九蒙,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小宮婢,於是白澤只好改為專心的盯著九蒙的腰看。
和他這種活了上萬年的老神仙不一樣,九蒙不管是身姿還是步伐都顯得很年輕,走起路來那……【?——】讓白澤看得幾乎他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都不知道。
九蒙從頭到尾都不曾抬起頭過,把白澤帶到了一個回形偏殿內。
這幾乎是一個空殿,只在正中間挖了一個方形大水池,池邊是雕砌精美的白玉圍欄,圍欄裡只有一池散發出盈盈微光的水。
池子看起來深不見底,池中間一座小小假山,上面鑲嵌著一面鏡子。
「都說敖家兄弟個個財大氣粗,今天才算是見識到了。」白澤輕笑。
一小瓶就能讓神木扶桑的傷處煥發生機,多少神仙妖怪都視為寶物的水精在東海居然多得裝滿了一個池子。
虧得他每次去找敖閏拿都是一點點——即使水精離了海底不易保存,白澤還是覺得之前敖閏小氣了。
一個宮婢挑了一根長長的銀鉤,鉤尖上掛著一個小瓷瓶,九蒙接過,輕巧地舀了一瓶子上來。
……白澤看著被恭敬奉上,只有半個巴掌大的小瓶子:「這裡有滿滿一大池子,只裝這麼一個小瓶子實在不能顯示東海的氣派。」
「九蒙挑的是沉澱在池底的老水精,是這個池子的精華所在。」九蒙不卑不亢地回答。
得,池子是他們家的,即使九蒙隨口胡謅,白澤也不能反駁。
人家都把寶貝裡的『精華』都拿出來了,誰都不好再嫌瓶子小了。
白澤指尖一挑,就把九蒙手裡的瓷瓶拿了起來,收手的時候手指似是無意地輕輕劃過九蒙的掌心。
只是蜻蜓點水的碰觸,卻讓九蒙驚得差點跳起來,像是被紮了手般猛地一縮。
這個動靜大得就連兩個小宮婢的看了過來。
白澤無辜地看向九蒙。
九蒙反應過來,為了掩飾失態,連忙垂頭表示要派人恭送白澤出海。
白澤收回放在九蒙耳尖的目光:「原來東海是這樣打發客人的,隨便派個小蝦小蟹應付就完事。」
九蒙咬了咬牙。「……九蒙自然一同恭送。」
白澤滿意了,仰著下巴端足架子。「我就不再過去同敖光道別了,擺開出海的水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