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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年華,遇見最好的你/浮生共渡》第28章
第28章

  李想嘴唇抿得緊緊,目光冰冷。

  虞連翹想對他笑一下,但那冰冷的射線,似已將她洞穿。她只能呼吸,長長地數著一口兩口。

  “你來了多久了?”她問,細細輕輕的聲音,她只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李想卻置若罔聞,視線從她的臉漸漸移到她一起一伏的胸口。他不想再看到她,可是腳卻釘在地上,一點也挪不動;他想狠狠地沖她吼上兩聲,嘴卻依舊緊閉;他本來有問題要問她的,可忽然間,全忘了。這時候該問她什麼?他大概是氣傻了,或者一到她面前,他就變傻了。向來如此。

  李想沉默不語,可是有顧客插`進來:“麻煩讓一讓!”

  他背後是文史類的大架子,虞連翹拉他的衣袖一齊往邊上退。李想垂眼往她手上瞥來,如蛇吐信,她緊忙縮開。

  近中午的時間,店裡的人不見散,反而愈來愈多。他們這樣杵著,總是擋到人,虞連翹咬了咬唇道:“我們到外面去吧。”

  她轉頭跟蔡圓圓交待一句,便走出去了。雨是昨夜停的,但天還未轉晴,冷風颼颼,她站在門外等著。李想出來,她也不說什麼,只低頭帶路,和他往江岸邊的青春廣場走去。

  在李想的印象裡,這廣場從未像今天這樣空曠過,空到一個人也沒有,甚至連平日啾啾叫個不休的鳥兒,都不見一只。

  他皺著眉道:“奇怪,人都到哪兒去了?”

  虞連翹說:“大冬天的,本來就沒人來啊。”

  “現在不放風箏了?以前每次路過,都看見好些人站這拿著個線軸子,扯呀扯的。”李想心裡恍惚,怎麼什麼都變了。

  虞連翹微笑道:“那是春天的事,夏天裡還好多人在這兒乘涼呢。”

  她原本已經嚴陣以待,卻沒想到與他對上的竟是這樣一些話,最最無關緊要的話。

  虞連翹伸手在木長椅上摸了摸,被雨淋濕的椅面,已經被風吹干,她占了一端坐下。李想往中央隨意一坐,兩人中間隔了既不遠也不近的一尺距離。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李想問。

  “有半年了吧。”虞連翹回答。

  “哦。”他在心裡想,原來才半年而已,還以為過了半個世紀。

  “九個月。”虞連翹想了想說。有時候她覺得時間真慢,熬啊熬,才過去那麼一丁點,有時候一回神又覺得真快,已經九個月了。

  他淡淡地說:“你家拆了。”他沒說,我昨天去你家了。他不想在她面前曝露出那些牽掛。

  “對啊。”她說。她沒問,你去過啦,什麼時候去的。如同舊屋傾頹,該清理的就清理,該掩埋的就掩埋。

  “那你現在住哪兒?”他問。

  虞連翹微笑,卻沒有回答。

  李想似是恍悟,笑道:“也是,現在自然有人照顧,還用我問!”

  虞連翹低頭,手掌攤開,風一吹,頭頂香樟葉上的水珠滾下來,恰好落在掌心。一點點潮,像枕頭上隔夜的眼淚。

  “你在書店賣書,做店員?”隔了一會兒,他又問。

  “是。”她應道。

  李想伸手拽了一片葉子下來,邊玩邊問:“他同意你做這個?沒說什麼?”

  “……書店裡,其實挺好玩的。”虞連翹視線垂落,看著那片葉子在他手指間翻滾。

  “是了,你說過的,你喜歡靠自己,不靠別人。”李想轉頭看她。忽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很怕見到我?”

  “可能吧。”虞連翹把手揣進衣兜,頓了頓,又補道,“是有一點。”

  交鋒以來,她一直是那樣不動聲色,心似海深。現在,李想覺得自己終於占了上風,“你怕什麼?”還沒等她開口,他已經接道:“覺得對不起我,所以心虛內疚?”

  好像當頭一棒打下來,虞連翹懵了一下。的確,她心裡對他一直有很深的歉疚感。為什麼怕見到他,不是因為心虛,而是自慚形穢。於是,她笑了一笑說:“是這樣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笑成這樣,”李想偏過頭,“難看死了。”

  她聞言,便將那點可憐的笑意收了起來。不笑,臉上便是木愣愣的。徹底冷場了,虞連翹心想,

  她應該問問他最近怎樣,他的現在,她想象不出。

  “新加坡好不好?”虞連翹腦中歷數所有與新加坡有關的事,小時候看的幾出電視劇,現在已經忘記了名字;中學課本裡教過的亞洲四小龍,還有獅城大學生辯論賽。自己知道的好像只有這麼多了,而這正是他在的地方。

  “還行吧。”李想說。過了許久,才又道:“也沒什麼,挺小的地方。”

  九個月的時間,在另一個國家,另一種環境,總有些新奇的事吧。但現在他一回想,竟覺得沒什麼可說的。整日只在教學樓,圖書館,飯堂,宿捨裡來回,建築系不比別的專業,南洋理工也不容易混。他積郁在心,過得就更是悶了。

  不知道又是哪家飯店放爆竹,遠遠地傳過來。風吹起,頭頂的樹葉也娑娑作響。他們之間卻有奇異的寂靜。

  虞連翹很想再找點話出來,填一填這寂靜。從前,他們在一起時,起話頭的都是他,心情不好,他說笑話逗她,就連吵架,也是他先發話,吵完和好,當然是他來哄她。

  她永遠是接招的那一個,出不了招。

  虞連翹訥訥地想著,在想得有些亂了陣腳時,手機忽然在口袋裡茲茲地震動起來。拿出來一看,是蔡圓圓打來的,剛要接,她那邊已經掛掉。手機屏上顯示有短信,虞連翹這才知道,原來蔡圓圓給她連發了兩通短信。她居然都沒聽到,那剛才的安靜是假的吧?要不就是自己太緊張了。

  “我得回去了。”虞連翹站起來。蔡圓圓在短信裡報告,老板娘來了。

  “好。”李想點頭。

  虞連翹終於又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等一等,”他忽然開口攔住她,“你把手機號告訴我。免得每次找你,都要費上半天勁。”

  虞連翹停下來,老老實實地把數字一個一個報給他。

  她捏在手裡的機子,仍舊是低端機裡最普通的一款,看上去和從前那個並無差別。但他卻是知道的,原先那個早被車輪碾得粉碎。

  但號碼呢?就算sim卡也被壓壞了,她還是可以問移動公司要回來的呀。那串號碼那是他選的,尾號1325,聽起來像一生愛我。其實在他的執意裡,藏有一個秘密,11月13日,6月25日,分別是他們初吻與初夜的紀念日。

  然而,意義再多,她還是換了新的。

  虞連翹見他已經錄完號,便挪了挪腳,低聲道:“那就……再見吧。”

  “嗯。”李想朝她離去的背影望了兩眼,便把頭仰到椅背後。天是石灰一樣顏色。他想,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她才這樣的不開心,戰戰兢兢。

  ‧

  虞連翹大步往回走,天還是冷,江風吹來,吹過眼角,只覺干澀得很。沒有眼淚,她變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容易哭。

  應該歡喜才對,為什麼要哭?他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只是不在一起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未必你的痛就比別人的深刻——虞連翹一路這樣和自己說。

  他有沒有在看她,她的背影會不會因此顯得從容冷靜?她在心裡傻氣地揣測,很快虞連翹想起來,她走的時候,他沒說再見。

  以前在復興讀書時,每晚李想送她,總喜歡在她頭頂拍一拍,說:“那我們明天見嘍!”一個輕快的約定,因為第二天必定是能見到的。

  進大學後,見面就沒那麼容易了。他到上海,她留霖州,剛開始的那段時間,過得真慘。虞連翹沒要宿捨,仍住在家裡走讀。每回打電話給他,總聽李想抱怨,“等死我了,你怎麼才打來!”

  她巴巴地解釋,用的是小店裡的公用電話,店老板一直盯著她看。虞連翹不自在,說話支支吾吾。幾次過後,她學乖了,買了IC卡,躲在電話亭狹小然而相對私密的空間裡,和他說話。可是無論是時間上還是話費上,她都不可能與他煲一鍋鍋的電話粥。

  他們也寫信,都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信。上課前,課間,或者無聊的大課上,虞連翹在活頁紙上寫。寫下一句或幾行,撕下來,存著,得空了繼續寫,攢到差不多的時候,塞到信封裡寄給他。信的內容雜七雜八,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些無聊極了的事。有時候甚至抄書,她記得她抄過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酸得要死。

  這封信寄到李想手上是周五,那天電話裡,他說:“不行了,你等我!”

  第二天他真的回來了。

  從上海到霖州,坐汽車要五個小時。虞連翹在車站下客的地方等,九月中旬,正午時分,太陽無遮無攔地曝曬下來,她出了一身的汗。

  但看到他從車上跨下來的那一霎,虞連翹真是激動。等候與渴望已經將她填滿,猶如火藥,他的到來,即是引爆。虞連翹幻想自己應該飛奔過去撲到他身上,但她並沒有這麼做,她走過去,對他笑。

  “你怎麼來了?臉都曬紅了,不知道躲一躲?”李想用力地摟她的肩。

  “你怎麼說回來就回來?行李也沒有?”虞連翹也問他,手臂緊緊貼著他的手臂。

  李想說:“要不是軍訓,我早回來了。”其實,他開學才兩星期,一直在軍訓,要到下周才正式開課,他卻回來了。

  虞連翹緊張地問:“你這樣走掉,要不要緊?”

  “有什麼要緊,禮拜天趕回去就行。”

  他們在車站前坐公交車,19路上人總是很多,他們坐在最後一排,李想握著她的手。

  “你曬黑了。”他說。

  “有你黑嗎,看,你才黑呢。”虞連翹翻過手背與他比,她也是剛軍訓過,但只是象征性地在操場曬了五天的太陽。

  起先,李想倒似認真地與她比,然而驀地,他拉過她的手,嘴唇貼著她的手心吻了一吻。

  “喂,有人看的,這麼多人呢!”虞連翹著急,要縮回來。

  他卻轉過臉,看著她,“俏,你說怎麼辦?”

  從這之後,李想開始了兩地的奔波。幾乎每到周末,他都會過來,然後在周日下午坐車回上海。

  虞連翹買了一支極便宜的手機,省外沒有校園網可用,他們就發短信。車過盤雲嶺隧道時,他發短信告訴她,“快來吧。”

  虞連翹就趕去接他。知道他一大早出來,到現在肯定什麼也沒吃,所以她總不忘帶上點零食。在回去的公車上,她看他一口一個地吃蛋卷,心裡難過,便說:“以後別這樣跑來跑去吧?多累。”

  李想唔了一聲,她以為他是答應了。

  沒想到他把頭耷在她肩上說:“真是累死了,昨晚上趕作業趕到三點。還好,剛剛在車上睡了一覺。”

  車子駛過廣場,秋日晴朗,涼風清爽,照例有好些人放風箏。李想指著窗外天空上的一個個黑點,對她說:“我才不會讓它飛那麼遠,什麼時候掉下去也不知道。”

  他的占有欲這樣強,時時擔心不安,恨不得把她綁在身上。如此的沉溺而依賴。

  有時,虞連翹會有一種說不清的驚心感覺,她當然知道他愛她,但這愛深重得不似愛情的輕盈,而是他的全部感情。這麼多,如深海汪洋,要將她淹沒。

  李想繼續來,繼續走,她的提議,絲毫不能說動他。

  回程車,通常是在中午。那樣他到上海正好是傍晚時間。虞連翹送他,他坐在車裡,她站在車外。隔著大客茶色密閉的玻璃窗,李想說:“下周見。”

  虞連翹晃著腦袋,“什麼?你說什麼?”

  李想張嘴,清晰地做嘴形給她看,“下——周——見!”

  “哦,好,下周見。”她說。其實說了他也聽不見,她笑著與他揮手。然後看著那一格車窗斜去不見,再然後,車尾拐過圍牆,消失無蹤影。

  虞連翹轉身出車站,李想發來短信,問她:“你坐上車沒?”

  她邊走邊回復:“坐上了。你好好再睡一睡吧。”那天,虞連翹一直走,路過站牌,19路綠色的車身從她身旁開過,一輛又一輛。愛情總在最炙烈時,讓人感到憂傷。

  “你總算回來了!快過來點一下錢,全交給你了。”蔡圓圓站在店門口等她,一看到她人影,就跳起來叫道。

  “哦,”虞連翹轉頭四望,“陳卉呢?你不是說她來了嗎?”

  “走了,”蔡圓圓發牢騷,“每次來,都像搞突擊檢查似的。沒事,我說你去給我買烤魷魚了。”

  虞連翹坐下,點著鼠標,看電腦裡的銷售額。然後,拉開抽屜,清點現金。數了一遍,不對,又從頭數起。

  蔡圓圓趴在桌上打量她,“你魂兒被勾走啦?說,哪個?前面那個,還是後面那個?”

  “三十,四十,五十……”虞連翹只顧數錢,點完紙鈔,專心地點硬幣。

  蔡圓圓誇張地嚎叫:“啊,我可憐的小帥啊!”

  “這下對了,”虞連翹在店務日志裡,記著交接班的時間和金額,“行,你可以走了。”

  營業頭一天,本該是她們倆一起當班的,可蔡圓圓無奈又神秘地說,下午有事,說什麼都得去一趟。她背上包,掀開擋風簾,要走了,頭又鑽進來,指著虞連翹嘿嘿笑道:“別以為你逃掉啦,留你明天再招。”

  “明天誰招還不一定呢。”虞連翹揚手趕她,“去吧去吧。”

  蔡圓圓一走,店裡就只剩她,剛剛還那麼多人的,嘩啦啦一下全走掉了。展示台上的書被翻刮得一片凌亂,虞連翹站起來整理,一摞摞地重新組合排列,像擺拼盤一樣。心裡卻是無由地空落,他來了,他走了,從此他就是她生命裡的過客。

  可是誰不是過客?她又這樣和自己說。

  她的內心是分裂的兩道人影,一個天真脆弱,一個成熟淡漠。也許正是這樣,她才能把理想和生活分得這麼清,她才能這樣安然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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