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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梅問雪》第312章
一百三十三.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一路車馬迢迢,等到葉孤城回到京中之時,已是三月,春光乍暖,草長鶯飛。待進到宮中覆命之後,父子二人又私下商議了半晌,末了,景帝收了方才議事時的嚴肅模樣,對葉孤城笑道:「勖兒在前幾日,才得了個小閨女,你這做伯父的,若是有閒暇工夫,去看一看也好。」葉孤城聞言,知道自己多了個小侄女,倒也覺得有些喜歡,景帝見長子一路舟車勞頓,因此也不讓他直接回去,只命人去準備肩輿,父子兩人一同前往湯泉池處沐浴,以便解一解乏。

到了湯泉池,一眾宮人小心伺候著父子兩個解衣入水,景帝待衣物除盡之後,便抬一抬手,示意眾宮人退下,在外間等候著,自己取了一條軟巾披在肩頭,坐在浴池裡的坐階上,招手讓長子也坐到身邊,笑道:「咱們父子兩人也不用他們伺候,待會兒你給朕搓一搓背就行。」

葉孤城聞言,亦取了一條軟巾,入水在景帝身旁坐了,兩人一面泡著熱水,一面說著話。

這一處湯泉池歷來是帝王專用,以閔菁白玉砌就而成,池中引進來的是外面的上好溫泉水,水中又配以藥物混合,是極為解勞驅乏的,對人身體頗有好處。溫泉裡的蒸氣熱熱地向上蒸騰起來,令人連額頭間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景帝撩起水撲了撲臉,然後就拿了洗頭用的香精,往頭上抹,旁邊葉孤城見狀,雖不曾說話,但卻已經默然無聲地接過手來,替父親洗頭。

景帝笑了笑,任憑兒子動手,一面說道:「。。。我兒自幼也是錦衣玉食慣了的,想必從來也不曾這樣伺候過人罷。」葉孤城用心揉洗著手上的發絲,道:「。。。孝養父母,自是正理。」他自幼不曾承歡膝下,待到父子相認之時,已是而立之年,早不是能夠在父親面前獻笑驕嘻的年紀,況且又生性沉斂穩重,因此向來並不曾多說多言,然而那平日裡於言行之間的細微處,卻能令景帝體會到那毫無粉飾的父子情分。。。景帝聞言,心中安慰,卻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面上現出一絲黯然,語氣也似乎沉鬱了些:「。。。你母親眼下若還在,見你如今這樣好,也不知會多歡喜。」他面上流露出一個帝王幾乎不應該有的鬱鬱寡歡之色,嘆息了一聲:「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她若是還在,你這樣孝順她,朕與她整日裡含飴弄孫,才是真正自在。」

葉孤城聽了景帝這一番感慨之言,不覺心下也有些默然的意味,父子兩個靜了一陣,景帝從水面上看了看自己的倒影,不禁微微笑了一下,說道:「朕就快到了花甲之年,果然是老了。。。兩鬢都已經摻了些許灰白之色。」葉孤城看見父親的頭髮裡確是已隱隱有了銀絲,但由於向來保養得當,身體也好,因此還並沒有顯出什麼老態,倒還彷彿是不到五十歲的模樣,於是便道:「。。。父親身體康健,何言『老』字。」景帝一笑,道:「我兒,你倒是難得會哄朕開心。」說著,閉一閉眼,任由葉孤城掬水澆到自己頭頂,將髮絲中的香精細細沖洗乾淨。

父子兩人一邊坐著泡澡,舒鬆筋骨,一邊說些往事,大多是葉孤城年幼時的一些趣聞,末了,景帝聽了幾件長子小時候的困窘糗事,不禁開懷而笑,指著葉孤城笑道:「。。。朕現下只看你如今這形容舉止,為人處事,任誰能想得到,你年幼之時竟也偶爾會有這樣淘氣的時候?若非是你自己方才親口說的,朕都未必能信。」葉孤城聞言,亦覺心下莞爾,父子二人鬆鬆快快地隨意說著話,景帝用澡巾擦了擦臉,不經意間,就見到長子漆瀑一般的發絲盡瀉入水,如同黑色的水藻,一縷一縷地洇散飄曳在清澈的水裡,彷彿將兩人身周的溫泉都染得黑了,不覺就彷彿似是有許多往昔熟悉的畫面湧上心頭,半晌,才悠悠道:「。。。你母親當年也蓄得一頭極好的長發,梳頭時,滑得用梳子插/在上面,都能直落下來。。。朕經常幫她梳頭,傳言陳後主愛妃張麗華髮長七尺,光可鑑人,可朕卻知道,她定然是比不得你母親的。」

葉孤城靜靜聽著,半晌,才淡淡說道:「。。。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景帝似是一怔,隨即便低低喃道:「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不錯,你母親若還在,如今也已是年過半百了。」他笑一笑,忽然問了長子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昭兒,你現下愛惜珍視那人,但若是日後他漸漸老去,容顏已改,你,又要如何?」景帝口中所指的『他』,雖未曾明著說出是誰,但父子兩人彼此間,又有什麼不清楚的?或許旁人在此時,會說什麼『即便他容色老去,我也始志不改』等等表明心跡的言語,但葉孤城只是面色平靜地開口,道:「。。。那時,兒子亦會老去。」景帝頓了頓,隨即就笑了:「是了,我兒,你說的很是。」

不錯,無論是什麼樣的絕豔芳華,亦或是權傾天下,但對於時光來說,都沒有什麼不同,每一個人都會逐漸老去,帝王將相,販夫走卒,都是一樣的,絕對沒有誰能夠得到豁免。。。

或許真的有一天,與自己攜手的那個人,眼角已在不知不覺間爬上了一絲絲的細紋,鬢邊的鴉青色也被替換成了白髮,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自己也一樣會斑白了鬍鬚,霜染了鬢髮,但卻依舊與對方像從前一樣,共同履行著年輕時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諾言。。。

景帝靜靜沉默了片刻,然後便輕輕拍了拍長子的肩,笑容淺淡,道:「你母親於盛齡之年辭世,令朕一生牽掛,心中永遠只記得她年輕美貌時的模樣。。。」他忽然低低而笑,道:「只是,朕卻寧願與你母親仍在一起,偶爾吵一吵嘴,鬧些彆扭,看著她漸漸老去,容顏不再。。。」

淡白的蒸氣將垂地的綾紗軟帷微微拂動,如同風皺春水,池中進水處是一尊白玉龍首,口中徐徐淌出溫泉泉水,流入到池內,整個湯泉池靜然而寂,只能聽見水聲潺潺。葉孤城替景帝慢慢擦著背,池中水氣繚繞氤氳,四周垂著一重又一重的秋香色綾幕,將熱氣聚攏在一處,不致散失。景帝看著池底雕琢的龍嬉雲海圖案,用金子精心填鑿的五爪金龍,是唯有帝王或儲君才能夠使用的標記。。。景帝掬了些水,將面上被熱氣蒸出的細汗洗去,對身後的葉孤城道:「。。。記得那年朕才十四五歲,天氣寒冷,兄弟們便相約一起來這裡泡一泡溫泉。當時一群皇子都在西間,老九卻說沒有見過父皇這處浴池,定要進來看一看,後來又擅自在此處沐浴。。。他一向最受父皇寵愛,況且當時年紀還小,但父皇得知此事後,依舊杖斃了那日當值的宮人,又罰老九一月不准出門。」景帝用手隨意掬了掬水,池水清澈,映著池底繁複的圖案,波光熒熒。「。。。因為這不是他能碰的東西,所以一旦擅自越過這一條底線,哪怕父皇再寵他,也不會姑息。」景帝笑了笑,道:「父皇雖是疼老九,可畢竟,他首先是個皇帝。」

葉孤城替景帝擦洗好了後背,道:「。。。如今太平王之意,已昭然若揭。」景帝面上一點一滴地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老九這一次,不會知道為何朕會讓你親自去他那裡。。。」他說到此處,父子兩人忽然就有了一時間的靜默,半晌,景帝動了動身體,從葉孤城身上拿起披在肩頭的軟巾,既而也開始替兒子擦洗後背:「。。。朕知道不應當讓你做此事,只是生於帝王之家,向來就沒有高風亮節一說,種種行事,從不會有人注意你用了什麼手段,只看結果。」

葉孤城沉聲道:「。。。成王敗寇,向來如此,我自然明白。」用手隨意拂落面上凝著的水滴,語氣平淡:「兒子向來行事,也並非便是拘泥不化。」景帝垂目而笑:「。。。也是。朕的兒子,可不是那等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況且若是老九他還是一直老老實實地鎮守邊關,自然也就不會有事。」景帝雖是這樣說,但葉孤城想起太平王行事之時的跋扈與傲慢,就知道這位皇叔斷然是不會長久蟄伏,安於現狀的,父子兩人對於這一點,眼下也都是彼此間,心知肚明。

兩人足足在池中停留了大半個時辰,景帝才喚人進來伺候更衣。一群宮侍替二人仔仔細細地擦身擰發,穿上衣物,景帝笑著說道:「好了,朕如今也不再多留你,等一下去和你兩個妹子見過之後,你也就直接回府去罷。。。朕的南康,眼下想必都要等急了。」葉孤城聞言,微微舒展了一下雙眉,想起家中的幾個人,不禁就在語氣中也添上了幾絲暖意:「。。。是。」

當下回到太子府,府裡早已得了信兒,知道葉孤城已經回京,正門處,早是已然候滿了人。葉孤城進到房中,旁邊有人奉上茶來,管家站在身旁,笑容滿面,說道:「老僕已讓人備好了水,爺一路風塵,也該好好洗一洗,解解乏。」葉孤城喝了一口茶水:「。。。不必,孤已在宮中沐浴過。」正說著,一直伏在他膝蓋上的葉玄,用白嫩的手指把玩著父親腰間的玉帶,歪著頭說道:「父親出門這樣久,皇叔的王府裡,前一陣子都多了一個小妹妹呢。。。妹妹洗三(『洗三』是中國古代誕生禮中非常重要的儀式,嬰兒出生後第三日,要舉行沐浴儀式,會集親友為嬰兒祝吉,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兒』。『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滌污穢,消災免難;二是祈祥求福,圖個吉利)的時候,玄兒都過去看了,妹妹長得很漂亮。。。父親以後,也要去嗎?」葉孤城摸了摸兒子柔軟的黑髮,道:「。。。自然。」

正說話間,有人走了進來,管家見了,於是便笑著對葉玄道:「今天府裡剛進了一批活兔,哥兒可要拿幾隻,去喂那『銀光』?」這『銀光』是葉玄給當初元蒙送來的那隻巨狼所起的名字,聞言,畢竟還是孩子心性,頓時就眼前一亮,道:「好,給我拿幾隻,我要去給銀光喂食。」說著,就從葉孤城腿上下來,跟父親說了一聲,然後就拉著管家的手,忙忙地去了。

葉孤城抬眼看向正朝這邊走過來的男人,不覺微微揚了一下唇角,說道:「。。。西門,近來還好?」一面說,一面已抬起了右臂,握住了對方的手。一連數十日未見,西門吹雪身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穿著一襲白袷春衫,黑髮簡單用錦帶束在身後,慣有的些許蒼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微笑模樣:「。。。嗯。很好。」說著,手上微微用力,已握緊了葉孤城的右掌。

二人分別已久,眼下兩兩相見,訴些近來之事,就不免要親近一番。當下二人也不曾進到內殿之中,就在這邂羅進貢的螺鈿飛露春榻上相擁相偎,肆意歡情濃布,繾綣纏綿了一時。

彼此之間耳鬢廝磨一番之後,葉孤城用錦帕替對方將身下擦拭乾淨,這才擁著男人相依在一起,吻了吻他胸口處的朱紅胎記,道:「。。。抱歉,有些弄傷了你。」說著,就要披衣下床,去取藥來。西門吹雪的氣息還沒有平復,結實的胸膛兀自微微起伏著,卻用手握住了葉孤城的左腕,制止了他起身的動作:「。。。不用。」葉孤城見對方執意如此,並且確實沒有什麼嚴重的地方,只是在方才略微滲出了些許血絲,因此也就不再堅持,將自己先前脫下的那件繁複沉重的華服扯了過來,蓋在了兩人的身上,一邊將手按在男人腰間,替對方輕輕按摩起來。

束起的黑髮已經絲絲縷縷地散開,髮帶早就不知道丟在了哪裡,西門吹雪的手臂鬆鬆箍在身旁人的腰上,漆黑的雙眸微微眯起,掩去了裡面一貫的冷意,道:「。。。你似是清減許多。」

葉孤城用額頭與他輕輕相抵,溫言道:「。。。是麼。」一邊說著,一邊就在西門吹雪還沒有完全褪去**紅暈的眼角親了親,緩慢流連:「在外面自然不比家中,一路吃穿用度,都免不得會簡單些。」兩人躺在榻上說話,講一講近來之事,待到葉孤城說到太平王以伶人刻意裝扮成自己模樣的那一段時,西門吹雪雖不曾開口說些什麼,但那眼中一閃而過的薄銳蕭殺之氣,卻是毫無掩飾的。葉孤城見他如此,就不禁垂目而哂,道:「。。。你這般,倒是讓我想起那年在秦淮河上時,你所做之事。」西門吹雪聞言,也記起當年只因為有人對葉孤城面帶淫/褻之意,自己便一劍沉船的舉動,於是就也微微扯了一下薄唇,彷彿就是笑了一下。

葉孤城輕緩地揉按著男人結實的腰身,道:「。。。也許不必多久,太平王那邊,就會有所異動。」說罷,又對西門吹雪低低說了幾句話,既而又接著說道:「雖然亦有血脈親緣,但除了有限幾人外,其餘之人,我也並不在意。。。」西門吹雪握著他的手,慢慢吻那修長的五指,道:「。。。你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葉孤城微微抬一下唇角,在西門吹雪的鼻樑上輕啄了一下,既而才說道:「。。。陸小鳳可是來過了?」西門吹雪應了一聲,然後又補充道:「。。。臨走之際,他已拿去二十罈美酒。」

葉孤城不禁哂道:「上回我讓他查探的事情,前一陣才剛剛接到他的傳信,他就已經直接來我府中拿了報酬。。。果然心急。」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天色就已經漸漸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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