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秋天的婚禮舉行的低調而奢華,很符合母親的個性和品味。季布得體的發言,讓母親含著眼淚驕傲微笑,然後輕輕被衛援擁入懷中。她很幸福,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她現在處在最完美光輝的時刻,成功的事業,愛他的男人,值得驕傲的兒子。
一切都那麽完美,一直到季布在酒店裏發現正在四處拍照的衛未一,他的頭發剪短了,上次看見他的時候他染成了栗色,現在又是淺黃色,十只指甲還塗成了黑色,舉著一只單反相機,長鏡頭對著季布一陣猛拍。
季布維持著表情不變,從嘴角哧出一陣冷氣,“你在幹什麽?”穿著西裝禮服的他不能做惹人注目的大動作,只能隨手一揮把衛未一炮筒一樣的相機推開。
“你想看看嗎?”衛未一友好地問他。
季布不想跟他的關系鬧的太僵,畢竟盡量沒有關系才是最佳的相處之道,只好裝作感興趣的樣子接過他的相機。隨手翻了翻,全是女賓們胸部的特寫,季布的嘴角僵硬到幾乎要抽搐了,“你跟我來一下。”
“你不生氣?”衛未一跟上他,“你這個完美兒子還真是完美,你是不是還打算做我的完美哥哥啊?你會照顧我嗎?”他不在乎季布要把他帶到哪去,結果發現竟然站到了酒店外邊。“你會照顧我嗎?”
季布轉過身來,迅速地對他笑了一下。衛未一不動了,呆呆地看著季布的臉,沖他微笑得這麽好看可是頭一次,只不過他自己看向季布的目光,讓季布非常惡心。所以季布深吸一口氣,對招過來的兩個保安迅速地低聲說,“這個小混混剛才在裏邊搗亂,把他相機裏面的內容全部刪除掉,再把他趕出去,通知你們的人看住所有的門。再讓我在裏面看到他,我就投訴你們。”
“是的,”保安一把抓住衛未一往台階下拖,用了不小的力氣,衛未一瘦弱的一副小身板沒有多大力氣,腳底下站不穩被推倒在地上。
“季布,”他大叫一聲。季布回頭看了他一眼,沒稀罕理睬他,轉身就往酒店裏走。他站起來想往裏面沖,被保安攔腰抱住又推下去,他再次從台階上摔下去,膝蓋從故意剪破的牛仔褲中露出來,在堅硬的地面上擦出幾條傷口,血流了出來。他不管那傷口,擡頭看酒店門口,季布早就不在那了。
衛未一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不再向裏沖,保安也就不管他,他回頭想拿回自己的相機,一眼看見保安正在刪除他的相片。“啊──,把後面那幾張給我留下──”晚了,保安把相機丟還給他,他急急忙忙地打開,已經被全部刪除了,包括季布那幾張。“混蛋,傻—逼啊你?”他朝著保安沖口就罵。保安是新來的,粗魯的很,滿身無處使的力氣,擡手沖著他的臉就打了一拳。
第二天衛援夫妻叫兒子們回家來吃晚飯,季慕晗不可能離開這個她深愛的房子,所以衛援已經搬來跟她同住,季慕晗周到地爲衛未一也准備了一個房間。
這天季布早早地就趕回來,飯菜上桌的時候,衛未一也來了。肥大的牛仔褲長過他的整條腿很多,窩窩囊囊地堆在腳腕,隨便打了一個招呼,就向餐桌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擡起頭來,一只被打得青腫得張不開的眼睛擡了起來,醜態十足,“還不開飯嗎?我餓死了。”
“未一,你被誰打了?”季慕晗驚訝地看著他,季布從來就沒有頂著被打的傷回家過,她腦子裏沒有這個概念,看得大驚失色。
“小晗,你不用管他,這個畜生在外邊總是幹些偷雞摸狗聚衆打架的事,我早就習慣了。”衛援被氣的滿臉通紅,“可是這副德行你還敢回這個家來?你怎麽不被打死在外邊讓我省省心?給我滾回你的房間去,不許吃飯,不許離開房間。”
季慕晗覺得太苛刻了想要阻止,衛未一已經站起身,搖搖晃晃地上樓走回自己房間去,“呯”地一聲關上門。
“小晗你不用管他,你要是知道他小小年紀什麽不是人的事都幹過,你就不會覺得我過分了。唉,真是丟人現眼,過幾天我還讓他自己到原來那邊住去。”衛援好容易壓下怒氣,“季布,來吃飯吧。我正想跟你談談,我蓋了一輩子房子,賺夠了錢,可是一是知道不能永遠這樣,二是也實在幹夠了,況且知道你也肯定對這個行業不感興趣,我想跟你談談投資在你的專業領域裏。”
“他才二十一歲,並沒有做過生意啊。”季慕晗有些吃吃驚自己聽到的話。季布本來還在猶豫著衛未一挨打的原因要不要告訴出來,畢竟跟自己也有關系,但是談起這個,原來的話就放在一邊了。
“小晗,你知道我原來對季布的這個專業就很感興趣,說實在的,你並不了解季布,我覺得,我跟季布將來在事業上有很大的合作空間。”衛援爽朗地大笑,這種完全將季布當做心智相當的成年人的態度,讓季布不覺對他有了幾分好印象。
交談之中,衛援談吐機智幽默,雖然略微有些謹慎保留,但也畢竟是一個奔五十的人了,可以理解他必然是走過大風大浪的人。他跟季布在一些問題的見解上頗有些投合,這是季慕晗沒有想到的,她一直陪坐在一邊,她是一個收藏家,也許還算是一個古董商人,可是她對世事並非全然了解,所以兒子的成熟微微讓她有些從吃驚。
一直到晚上九點锺,季布才想起來衛未一。
他到廚房找了點能吃的東西,隨便放在微波爐裏熱了一下,端上樓。敲了敲衛未一的房門,沒有聲音,房門也沒有鎖。他推門進去,立刻感覺到徹骨的冰涼從衣服的縫隙裏攀上了他的身體,衛未一就坐在床前的一塊地毯上,身上從頭到腳蒙著被子。
“吃晚飯嗎?”他問,沒有聽到回答。他放下手裏的東西,一手抓過空調的遙控器調高室內的溫度一邊掀開衛未一的被子,衛未一露出頭來,眯著眼不太能適應外邊的光線。季布看到他在打PSP遊戲,耳朵上扣著耳機,怪不得聽不見。“吃飯嗎?”他又問了一句。
衛未一擡起青腫的眼睛,突然明白了,站起身端過飯菜也不管是什麽就是一陣猛吃。
季布看著他這副模樣多少有點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個酒店保安會打你。你的眼睛沒事吧?”
“用不著說對不起,”衛未一看了他一眼,“我不會告訴老頭子我是被誰打的,沒有意思。”
季布被他那一眼看得很不爽,“我可不在乎你說不說。”
“是嗎?那你爲什麽給我飯吃?”衛未一輕飄飄地說,口氣銳利而滿不在乎。季布站起身就要走,根本不想再說話,衛未一放下筷子一把拉住他的褲角,“等等。”
“幹什麽?”季布煩躁地說,真有一腳甩開褲子上泥點的沖動。
“爲什麽你跟別人說話時都那麽溫柔,笑起來也那麽好看?可是你看我的表情就好像我是垃圾。”衛未一說,不過配上他那只被打得腫成縫的眼睛,這張糗臉讓他說的話也顯得惡心了。
“我沒有,你還是個孩子,我不會拿你當垃圾看待。”季布不耐煩地解釋。
“當我是垃圾也行,只要你對我的態度跟對別人不同就行。”衛未一卻不以爲然。
季布看著他,再也耐不下性子,“怎麽有賤成你這種德行的十七歲孩子?”
衛未一不說話了,低頭沈默了一陣子。季布開始還有點後悔,自己不應該急於擺脫他就口不擇言。但是,衛未一開口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喜歡我,那我就纏著你,毀了你的生活,毀你毀到你恨我。”
季布的感覺不再只是看到癞蛤蟆而已,而是仿佛在雨天的泥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只癞蛤蟆,吸溜粘稠地粘在鞋底。這麽龌龊畸形的心理,雖然還是個孩子而已,卻讓人從裏到外地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