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季布在門外等了很久,知道這一次自己是自作孽,再怎麽解釋,衛未一眼下正在氣頭上,也未必信他。等著衛未一消氣之後再解釋是明智的,可是這個時候,他又不能放著衛未一不管。他在門外既心疼又擔心,急得滿頭大汗。忽然想到該把魏維找來,讓他親自來跟衛未一解釋,那樣衛未一總該相信了。
他等不得明天,生怕這事跟他母親或者衛援有關,如果他們再橫生枝節,真是要折磨死衛未一了。他給魏維打了個電話,可是他的手機偏偏關機了,忽然想起來,魏維說這幾天開學有門功課要補考。他也來不及再等,一邊跑下樓去開車,一邊給學校系裏的熟人打電話,詢問教學秘書的電話,隨後又打給教學秘書,問今天補考的考場。
一個多小時以後果然就從考場的門口看到了正在答卷的魏維,可是季布接下來也只有等他考完。一面打電話給衛未一,想先安撫他一陣子,可是電話又沒人接,他不停地發著短信,長長的短信一條接一條的足夠湊成一篇悔過書了。可是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衛未一已經離開了家門。
魏維出來看見季布的時候還以爲季布又找他去僞裝男朋友喝酒吃飯,隨口開玩笑,“一看見你我就餓了。”再看一眼又覺得季布臉色不對,“你怎麽啦?又被甩了?”
季布沒回答他,拉著他出門上車,一路飛馳,車速快得讓魏維的臉都綠了,連話都不敢說,生怕分了季布的心,一個不小心就連車帶人地把他葬送了。
季布卻開始說了,把前因後果極其簡練地說了出來。
魏維撓了撓腦袋,大概是明白了,最後說了一句,“真活該。”
季布鐵青著臉無話可說,魏維卻很覺得有些受用,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季布滿頭大汗的樣子。他早就想見見季布的正牌情人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所以滿口答應要幫他說明白。
“謝謝你。”季布沈默了一會,忽然道謝,說得很真誠。魏維一笑,難得的事都在今天碰上了。
季布在衛未一門前又狂敲了一陣,裏邊什麽聲音都沒有,魏維尴尬地看了看四周,生怕有鄰居找來罵季布,再把自己給捎上。“你用鑰匙試試看,說不定他後來心軟了,又不好意思給你開門,就把裏面反鎖的打開了。”
這句話提醒了季布,他從衣兜裏掏出鑰匙,可是終于擰開這扇鐵門的時候他卻不覺得輕松,反倒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打開門,屋裏所有的燈都亮著,卻看不見衛未一的影子。
季布的第一個反應是衛未一自殺了,隨即想到這個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故他今晚竟然沒有早些想到,汗從他的額頭滴進眼睛,他揉了一把眼睛,膽戰心驚地跑進臥室去,沒有,再跑進浴室,猛地拉開浴室緊閉的門,還是沒有。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暫時慶幸,還是更加恐懼。
他費了半天力氣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衛未一打電話,可是衛未一的手機又在沙發上響起來,情況跟從前的那天早上很像,只不過季布確定衛未一這一次肯定不是出去給他買早飯的。他抓起衛未一的手機,恨不得把他的手機捏碎。
魏維從進屋開始就站在門口,看著季布狂躁地跑來跑去,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季布,這個是他給你的吧?”
季布回過頭來,看到魏維拿著一張便簽,似乎正在讀。他陰沈著臉走過去接過那張便簽,看著上面衛未一那歪歪扭扭的字體:
不要再抽煙了,
不要再多喝酒,
不要再跟程劍交往。
保重,我走了
——衛未一
他的手抖了起來,一遍一遍地看著那幾行字,仿佛還能看出更多的字來,看出衛未一的眼淚,衛未一的傷心欲絕,還有衛未一平素裏,對他生活習慣的那些嘀嘀咕咕的抗議。
魏維笑了笑,他突然有些可憐季布,“他真愛你,季布。”
季布沒聽見他說話,只是皺著眉頭看著那張便簽上的最後一句話,【保重,我走了。】怎麽可以走呢,來的時候說來就來,不管自己願不願意,硬擠進來,走的時候說走就走,幹幹脆脆。他把那張便簽揉成了紙團,一股怒火沖上胸腔,就想要把那紙團狠狠丟掉,可捏在手裏卻總是舍不得松開,最後塞進了胸口的口袋裏。
魏維看見淚水含在季布的眼睛裏,看著這麽一個男人哭是很讓人難過的事,而且似乎也不太禮貌。他沈默著告辭了。
季布拿起筆,又寫了一張便簽,是寫給衛未一的,告訴他,自己去找他了,如果這個時候他又回家來了,一定要等他一會。
季布出了門,卻不知道到哪去找衛未一,他想起衛未一從一開始來到他身邊的時候,就在不斷地說,他不會纏著自己一輩子,實在不行的時候,該走的時候,他就會走。他一直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才知道,衛未一從來也沒有把他的身邊當做過自己的家,他只是寄居在自己身邊,愛情大概是他們此生唯一的紐帶。可是,實際上的衛未一沒有家,也沒有根,他離開了自己,自己就找不到他。
季布覺得心疼,已經太晚了,他知道是自己錯了,可能一直都沒有正確過,他沒有留過衛未一,他只是以爲衛未一不會走。
或者季布本來就是個只在意這個世界,卻不在意自己的人,所以他愛上了衛未一,就直接把他當做了自己人,甚至視作了自己的一部分,于是就一起忽略掉,眼睛只是緊盯著這個世界。
衛未一失蹤前沒有聯系任何人,除了攝影器材,他沒有帶走任何東西。沒有身份證,沒有多少錢,只有隨身的衣服。季布日夜奔波,找了警察,找了私家偵探。一個平素跟他有些交情的刑警就事論事地告訴他,以他的辦案經驗來看,在這種情況下,失蹤者可能是選擇了自殺而非離家出走。
季布沒有理會他的話,托了很多交情,想方設法請各地的警察幫忙,柏遠也在幫他找,只不過他幫不了多大的忙,反而贊同那位刑警的話,“我以前被陳莫甩了想自殺的時候,也想抱著照相機跳懸崖——除了陳莫就是攝影,我總得有點什麽陪著。”
季布沒有什麽神采的眼睛看著柏遠,季布在這些日子裏雖然不見得怎麽特別悲傷,卻越發沈默了,他的頭發淩亂了,眼圈青黑,仿佛老了很多,他聽柏遠說完,也只是慢吞吞地回答, “那麽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之我得把他找回來,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外邊。”
柏遠的眼圈有些紅,他已經不覺得衛未一還活著。他觀察季布的表現,發覺季布奇怪地越來越冷靜,他猜測季布在心底裏或許也認爲衛未一已經自殺了,可是季布的這種冷靜和有條不紊,似乎是表明,他已經打定主意哪怕是花上一輩子也要把衛未一找回來,不論找回來的是什麽。然後呢?大約季布會陪他一生,不論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衛未一。柏遠忽然想名字是不是詛咒,季布這個一諾千金的名字,可能真給了季布非要信守諾言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