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章
天氣越來越冷了,季布也越來越忙,衛未一不太高興地在一個小黑本裏記上季布一個月有七天待在美國,有二十三天晚上是在十二點之後回來的。他故意當著季布的面,趴在床上在他的小黑本上寫來寫去。季布過意不去,心裏有些歉疚就極力想哄衛未一開心,可是回來太晚太累,往往又說不了幾句話就睡著了。衛未一多數時候也只能歎口氣趴在季布胸口,緊緊摟著他,有時候半夜醒過來,會發現右手的手套不見了,手被攥在季布的手裏,貼在他唇上。他略微動一動,季布就會皺著眉頭攥緊他的手。
這種時候,衛未一也不能再要求什麽了,他知道自己在季布心裏的分量很重,也許是太重了,重的超過衛未一所有的希望。那不是不好,只不過衛未一他甯願季布忘記那件事,他更希望季布快樂。
衛未一的小心思也就跟著重了起來,衛未一總覺得有些話想要跟季布說,可又不知道要說什麽,他總不能去跟季布說,我覺得你過的不太好,要真這麽說,季布不但不會承認,還會罵他。衛未一這事還沒想明白,就在自己家門口看到了柏遠這個衣衫單薄頭發蓬亂皮膚黝黑胡子拉碴眼睛紅腫的野人。衛未一瞪著眼睛看著一大早就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家門口的掃把星,迅速吞掉最後一口季布給他做的早飯,“柏遠,你來找我幹什麽?”
柏遠把手裏的手機伸到衛未一面前,那副樣子看起來似乎有交流障礙,他足足遲緩了一分鍾才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他不接我電話,幫我找到他。”
衛未一沒跟他廢話,給柏遠找了一件季布的外衣,又把自己穿得像個棉花包似的才出門,把他帶到那個小公園,“我只在這裏見過他幾次,他可能來,也可能不來,來的話也不定是什麽時候,我們在這等著吧。”
衛未一想問他打算怎麽辦,又想了想覺得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季布很忙,忙到沒功夫管衛未一在幹嘛,衛未一就在冷風裏陪著發瘋的柏遠在公園裏找了三天。在這三天裏衛未一深刻認識到柏遠是個活該倒黴的白癡,他不知道陳莫原來到底在哪裏工作,也不知道陳莫搬家後的住址,不知道陳莫父母的近況……除了陳莫的一個手機號,其他的他都不知道,所以陳莫不接他的電話,他就找不到他。衛未一在心裏嘀咕,陳莫離開的原因還真就未必是柏遠以爲的那個原因。他愛著陳莫,那是千真萬確的,只不過……衛未一心裏替陳莫有些悶。
其實衛未一知道一個更簡單省事的辦法可以找到陳莫,可是他也知道季布對他以前的很多習慣都深惡痛絕,尤其是對于他雇傭私家偵探的事,就算這次他是要幹點好事,只怕季布也會反應強烈。他試探性地給季布打了個電話,雖然沒敢直接提出來他要幹什麽,季布還是猜出來了個八九不離十。
“未一,”季布從一個嘈雜的地方走到個安靜所在,衛未一聽出來他很忙,心裏就有點忐忑,後悔打攪他,季布說話的音調也有些忙,聲音卻清晰,衛未一握緊了手機聽他說,“未一,能不費事就找到那當然簡單。可是有很多事,還是應該一步一步地做,少找些捷徑,多花一些心思。不過,你讓柏遠他自己去找吧,你回來吧別在外邊凍著了,柏遠的事讓他自己處理,他應該自己好好想一想,在見到陳莫之前多幾天給他思考反而更好。”
衛未一拿著手機傻乎乎地點頭,季布問他聽沒聽見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季布看不見他,他咬了咬嘴唇,忽然狗腿起來,“嗯,季布說的話我都覺得有道理。”
季布的聲音柔和起來,“未一,你是不是做壞事了,你這小流氓裝什麽乖孩子。”
衛未一在冷風裏笑得很暖和,電話就舍不得放下,想跟季布再多說幾句話,卻聽見有人在電話的那一邊很大聲地喊季布,衛未一也就不好再繼續跟季布聊天,可又總覺得聽起來季布並不是在公司。可能是在應酬,衛未一能理解,況且季布自己也未必從心底裏高興作這些事,他衛未一也不是矯情的小女生,多說了廢話反而讓季布厭煩,衛未一也就挂了電話。
不過衛未一還是陪著柏遠繼續找,第四天的時候,衛未一終于看著柏遠找到了陳莫,他本來以爲柏遠那麽酷的人,他的情人重逢會別開生面,可結果也只是柏遠抱著陳莫失聲痛哭這一出濫情劇。而且哭得衛未一心裏難過,不過沈重的事卻又在後面。
陳莫的妻子告訴他們,陳莫出了車禍,撞出了腦出血,微創手術雖然很成功,但是恢複起來卻是個緩慢艱澀的過程。
要麽他需要錢來進行健複,要麽選擇更簡單也更有效的方法——找一個愛他的家人悉心陪伴照料。可是他的父親已經病死,母親癱瘓甚至不能自理,他的妻子也許有責任照顧他,可她還要工作維持全家的生計,更重要的是,其實陳莫已經毀掉了她的生活,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都是如此。
柏遠見到陳莫妻子的時候,衛未一在場,衛未一心裏甚至還有些可憐這個未老先衰的女人。
衛未一也注意到,盡管柏遠的眼睛紅腫,嗓子沙啞,但是他跟陳莫妻子的交談十分謹慎,那個女人並沒有懷疑柏遠對陳莫的感情並非僅僅出自朋友之情。
避開那個女人時,柏遠低著頭告訴陳莫說衛未一是他柏遠的男友,所以陳莫不用擔心他在這個時候是因爲還對他有非分之想所以才照顧他,衛未一瞪著柏遠,柏遠給了他一記嚴厲的眼神,他口裏的話只好又咽了下去。陳莫低著頭沒有看柏遠,他要流淚了,柏遠一把摟住他,“放心,你很快就會好的,我會陪你走路,陪你說話,去他媽的非洲吧,你一天不回複到以前的模樣,我就一天不走,只要有我在,我……”
衛未一問柏遠,“你他媽幹屁啊?你推一把,他就會跟你走了,我看他妻子也不會埋怨,他們離婚了,對她反而更好,跟一個同性戀結婚,會活的很痛快嗎?還是說你只是可憐陳莫,不想再要他了?”
柏遠低著頭,像是一夜衰老,那個癫狂的,意氣風發的天才攝影師不見了,“我想了他這麽多年,我才不在乎……
可是……他以前就說過,他離不了婚,他不能對不起女兒。誰會希望自己的女兒有一個同性戀的爹,這兒是中國,同性戀的父親會成爲那女孩子一輩子的汙點,簡直就他媽的是奇恥大辱。離婚的時候那個女兒一定會被判給母親,這個母親以後也不會想讓女兒去見那個同性戀的爹吧,哈,陳莫有多愛他那個寶貝女兒啊,那樣我會害死他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還能隨心所欲,還能不爲陳莫著想麽,我現在不想給陳莫壓力,我他媽只求他能給我機會讓我照顧他,所以我告訴他,我不會再強求他任何事,他選擇的人生,我不但會認同而且還會幫他完成。呵呵,他現在那個樣子,我快要難受死了,所以只要他能恢複得好,其他的我什麽都不求了。”
衛未一不說話了,只是覺得心髒堵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