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亞特拉斯(Atlas)到達福克斯的時候已經快正午了,他迷茫的左右瞧瞧,無論如何也沒找到他那位英俊帥氣的網友的身影,只能懨懨兒的拖著他的箱子躲到路邊的樹下,防止被淋成落湯雞——雖然雨不大,但他不知道這裡離他的網友家有多遠啊!
「或者他忙著約會去了?我得理解青春期男孩的躁動。」亞特將兜帽戴到頭上,在樹下縮做一團。
顯然,他低估了一個常年陰雨的小鎮的天氣涼爽程度,這讓他感覺有點冷。
樹上有兩隻鳥兒在嘰嘰喳喳,不過聽到亞特萊斯的耳朵裡就變成了:
你才被拋棄!老子只是在等人。
亞特翻了個白眼,不去理睬這些八卦又碎嘴的鳥兒。
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對這些傢伙的隱忍。相信任何一個人都能理解,如果你也從小就能聽懂鳥語,就會明白如果不想隨便走到哪裡都被拉上一泡鳥屎,隱忍是多麼重要。
這隻鳥如果是人的話,亞特敢保證他(她)一定是位美聲歌唱家,就憑它那令人發抖的詠歎語調。
鳥兒做嬌羞狀發出撲棱棱的翅膀搧動的聲音。
美聲歌唱家繼續詠歎,並且不停的跳來跳去。
呱呱——喳喳——
亞特萊斯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終於沒忍住仰起了頭。就見兩隻黑不溜秋的烏鴉正在一起旁若無人的親親我我,啄啄碰碰,互相梳理羽毛。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它們從來沒遇到過聽得懂它們說話的人類吧。
亞特拉斯偷偷的抹了把汗。
那隻胖點兒的卻停止了跟配偶臉擦臉的舉動,咕嚕嚕的咕噥著轉動腦袋疑惑:
詠歎調偏偏頭,用它黑溜溜的小眼睛跟亞特對望了一瞬,突地側過頭去猛扇翅膀,聲音呱呱的尖銳起來:
亞特拉斯瞬間把兜帽戴得更嚴實了,生怕接下來就是一泡鳥屎——這一段鳥語他雖然沒太聽明白,仍舊禁不住感慨,原來,外國的鳥不但比中國的奔放,還比中國的暴躁啊!
假皮……
老子天生不長毛咋啦?
亞特拉斯默默的摸出電子詞典,偷偷的輸入了剛剛沒聽懂的幾個單詞,企圖發現自己在無知的情況下到底被如何罵了。
不要奇怪,其實鳥兒跟人一樣,語言都是有地域性的,比如中國的鳥都說普通話,美國鳥都說英語,香港鳥則喜歡往外蹦散裝英語,甚至,以前普通話還不普及的時候,這些鳥還說方言呢!
比如,亞特還剛剛上幼兒園的時候,就遇到過一隻外地鳥朝他一邊抖毛一邊嘰裡呱啦。無奈對方口音太重,小亞特只能像廣播裡的姐姐那樣力爭口齒清楚的說:「我們都說普通話。」
結果對方直接鄙視的衝過來,搶走了亞特的早餐——最後一口面包。
這種連本地話都不會說的鳥一般都是流浪漢,粗魯又暴躁,橫衝直撞,完全的流氓,搶面包不說,還啄紅了亞特的手指。小亞特哇哇大哭,眼淚一串一串的掉。
本地鳥大多認識他,不認識也會從其他鳥兒那裡知道這麼個會跟鳥說話的人,然後跑來圍觀——鳥除了吃就是玩,然後就是生蛋蛋,沒別的追求,所以通常都極其八卦。
幾隻麻雀果斷從電線上跳下來,在亞特左右肩膀各站幾隻,義憤填膺在那兒拍翅膀踢小細腿兒:
幾隻麻雀迅速將一塊面包引起的血案上升到了階級程度,撲棱棱追去,一陣呼朋喚友,不一會兒就變成一大群追一隻。最後,最開始那隻大個兒肥麻雀得意洋洋的叼著一小塊髒兮兮的面包屑回來,丟給呆滯的亞特,昂首挺胸抖羽毛,把自己膨脹得一個頂兩個大:
為此,亞特付出了一學期的早餐,來報答這只仗義麻雀的兄弟伙。
所以,眼下,剛剛高中畢業的亞特,就憑他那點勉強水準的英語,實在有點聽不懂這兩隻明顯激動起來的烏鴉在說嘛。於是,這一路上發揮了巨大作用的電子詞典就派上用場了。
說起來,他靠這個,已經跟著沿途好幾隻鳥學了好幾句本地俚語了。
可惜別人都聽不懂鳥語,不然一定會明白,人類行為對鳥類的影響有多大,進而明白文明的重要性。比如剛剛頂著雨絲衝過去的那隻燕子,就在淒厲尖叫著:
亞特默默低頭,對有家不能歸的高素質高道德燕子表示同情,並且決定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聽得懂鳥語。
啪嗒——
頭頂上傳來熟悉的觸感,亞特的額頭糾結的冒出一個井字、兩個井字,一抬頭,那隻烏鴉正在收回撅起的屁股。
剛剛還打得毛飛的兩隻這會兒又親熱得很了。
亞特默: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嘟——嘟嘟——
一輛警車停到亞特面前,車窗打開,一個有棕色眼睛、棕色捲髮、穿著警服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觀察了亞特兩眼,問:「小夥子,哪來的?需要幫忙嗎?」
亞特已經喜滋滋的拖著箱子跑到了警車邊,躲開那兩隻暴躁易怒的烏鴉:「謝謝!太謝謝你了警察先生!我是來找朋友的,可是,他好像還沒來接我。」
常年接受的「有麻煩找警察」的教育讓亞特毫不遲疑的將行李扔到警車後備箱,然後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子裡的暖氣迎面撲來,激得亞特一個激靈,哆嗦了一下。
「你好,你可以叫我亞特拉斯。」
棕髮的警察看了眼亞特凍得有些發青的嘴唇,遞過一塊乾毛巾:「查理,我是說,我叫查理‧斯旺,是這兒的警長。」
「謝謝你,斯旺警官。如果不是你,我大概得在這兒一直淋雨了。」亞特感激的擦著頭髮,對這個表情冷淡而嚴肅的警官有了不錯的印象——有些人只是生性不善於表達而已,他見過這種……額,鳥。
查理‧斯旺發動了警車:「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或許我知道他住在哪裡,你知道,福克斯鎮就這麼大。」
「是的。」亞特笑了起來,露出一對尖尖的小虎牙,「他叫愛德華,愛德華‧卡倫。」
查理有些驚訝的側頭看過來一眼:「哦,是卡倫醫生一家,他們住得離這兒可有點遠。」
見亞特睜著圓溜溜的黑眼睛看著他,查理尷尬的目不轉睛的盯住了前面不斷後退的路面:「咳,我只是……很少看到卡倫醫生一家的朋友,哦,我是說,他們一家人不太喜歡跟人來往,大人小孩都是。不知道你是他家的什麼朋友?」
「不喜歡跟人來往麼?」亞特將擦濕的帕子遞還給查理,苦惱的抓了抓被揉得亂糟糟的黑髮,「網友,我只是愛德華的網友而已。」
「果然,就這樣突然的跑來找一個網友還是太衝動了對吧?」
查理‧斯旺有些不太習慣的笑了一下,想要安慰這個明顯苦惱的東方男孩兒,但東方男孩兒的情緒轉換顯然超出了他的估計,他很快就振作起來,握著拳精神奕奕的道:「不過,我跟愛德華已經交往兩年多了啊!兩年多呢,可不是一般的朋友了對吧?」
他睜著一雙漂亮的黑溜溜的眼睛看著查理,顯然想要從旁人那裡得到一點支持來堅定自己的信念,但查理立刻不給面子的大聲咳嗽起來:「咳……咳咳咳……交……交往?」
「誒?不該用這個單詞嗎?那那那……交流?交……算了,交朋友吧。」亞特扔開電子詞典,喪氣的垮下肩膀,「對不起,我的英語不太好。」
「呵。」查理大鬆了一口氣,「不,這很正常,你不是美國人吧?」
「是的,我是中國人,哦,不,準確的說,我是混血兒,中意混血,不過,我從小都跟著老媽在中國長大,實際上就跟中國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