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
那冷漠如冰的聲音漫不經心地道,「原來是生魂。」
阿寶驚訝地抬頭,他不記得她麼……
入目對上一雙細長漆黑的眼,那眼極冷,彷彿是寒譚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微微矜持上揚的眼尾綴著一顆惑人的殷紅淚痣,脫離了少年時雌雄莫辨的美麗而今姿容越發冷豔。一頭垂至足踝的如瀑烏髮仿若絲絹般流動著柔膩動人的光華。
陽光正對他,他半眯著眼微微垂下眼睫看她,這個角度分外迷人,教近距離望著他的人幾乎要失了心魂。
「為何這般看我。」
阿寶倒也老實,「你真好看,所以看呆了。」
大抵是頭一次有人竟敢這般同他說話,男子微微攏起眉,低聲道,「放肆。」
隨著話音落下,阿寶周身彷彿被巨石碾壓般,連她身畔的泥土也在無形的強大威壓中被驟然壓下數米,依附其上的嬌花們細聲尖叫著紛紛逃開。
阿寶對睚毗向來毫無防備,驟然間靈體被直接攻擊,大量的生氣加速流失,只見她的身影迅速黯淡下去,朦朧的身子時隱時現……
「睚毗大人!」
隱在一旁遠遠觀望的朱獳從未料到睚毗竟然會攻擊阿寶,匆忙現身阻止道。
睚毗沒有停手,只是神情冷淡的轉頭看向朱獳。朱獳恭敬地低著頭,「她……是我的舊識,還望大人手下留情。」
睚毗一語不發地看了它良久,下一瞬,他周身的氣流如水波般輕輕一蕩,原地頓失了他的蹤跡。
遠遠的,犼低嘶一聲,伴隨著一陣飄渺的鈴音,玉車在頃刻間便消失在天邊……
阿寶艱難地想凝聚起身形,朦朧中隱隱聽見朱獳的輕嘆,「當初你既已封印……又何必再回來……」
阿寶懵懵懂懂地想弄清楚原因,睚毗為何會忘了她……
一陣難以抑制的睡意湧上,由於生氣大量流失,靈體本能地選擇沉睡降低生氣的消耗,阿寶摸摸鼻子,鬱鬱地明白了小睚毗當年為何那般嗜睡的原因了。
千年前句芒山寒玉棺中,少女嘴角微翹猶帶笑意,如三月春風拂面。冰肌玉骨,眼尾眉梢雖然稍嫌稚嫩,卻難掩那分動人的楚楚風姿。
此刻少女周身的毛孔不斷滲出血水,不到片刻便浸透了身上的紗衣。她穿的是白衣,大片大片如繁花般暈染開來的紅襯著那身白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美麗少年憂心不已地緊守左右,焦急地等待來自蓬萊的消息。
未幾,朱獳風塵僕仆地率領一干妖怪趕至,它伏倒在最前端,一個巴掌大的青色盒子懸浮在它身前,「大人,幸不辱命。」
那盒子下一秒出現在睚毗手中,只見他小心地打開盒子,剛一打開一道瑩亮的青芒流瀉殿內,一顆豌豆大的青色丹藥安靜的躺在盒內。
少年捏起丹藥小心地放入少女口中,那丹藥入口即化,片刻之後少女周身漸漸不再溢出血水,反倒是更加重幾分仙氣。
這些年大人下各界蒐羅靈丹法寶來保住阿寶的肉身,努力維持她的肉身以待找回阿寶失蹤的魂魄。當年大人築基失敗後也是這般魂魄離體,那時臣下們也是四處搜尋靈丹努力保存大人的肉身,不想數百年後,同樣的情況竟又在大人的思慕之人身上重現。
睚毗喂完仙丹後將阿寶輕輕地放入寒玉棺中,仿若手中捧著的是易碎的珍寶,他合上棺頂後溫情而專注地隔著剔透的寒玉凝望著棺中少女,語中卻充溢肅殺之氣,「這幾日阿寶的肉身莫名流血不止,應是她的靈體受到重創。傳令下去,所有在近日接觸過靈體的妖怪,一律格殺勿論。」
「可是……」領命的其中一位臣下有些猶豫。
睚毗微微偏頭,眼神陰鷙地看著他,低柔地道,「有問題?」
對上那雙隱含瘋狂的眼,他便惶惶地低頭退下了。
自從旱魃的魂魄失蹤後,大人便日益好殺嗜血,妖怪們逐日不滿,上一場叛亂之後原被鎮壓的群妖蠢蠢欲動,如若大人仍是毫無收斂,恐怕下一場叛亂會再度爆發。
朱獳暗嘆,卻也知道無力勸阻,冷不防那陰柔的聲音叫住他,「父王賜藥後還有沒有其他話說。」
朱獳心中暗暗叫苦,卻也只能照實稟報,「龍神大人說……這是最後一次,此次之後他再也不會救旱魃。」第一次睚毗大人抱著走火入魔遭到反噬的阿寶去蓬萊求救,龍神便很是不豫。此次阿寶的靈體受創損及肉身,龍神便下了最後通牒,此後再也不會救她。
睚毗抿緊唇,眼中隱含戾氣,「還有呢。」
「龍神大人希望您能早日飛昇,他窺破天機,若大人執意留在凡塵……日後會有大劫。」
睚毗沉默下來,側臉望著棺中少女。
朱獳欲言又止,半晌後終究還是開口,「如今大人的修行,足以飛昇蓬萊。大人毋須擔心旱魃,我等絕不會怠慢分毫……」
千年前龍神和其他六位龍子飛昇蓬萊時只餘下年幼的睚毗大人孤獨地在句芒山修行,千百年來,它看著幼主一日日長大,一日日強大起來,一日日戀上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少女,一日日的瘋狂嗜殺……自從天劫後大人的修為日進千里,而今終於可以飛昇蓬萊同父兄相聚,為何要被羈絆。
睚毗神色未變,「朱獳,退下吧。」
「大人……」
少年隔著寒玉輕觸著少女含笑的唇,頭也不回地說,「退下吧。」
原諒我,父親……
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她分開。
我,真的想留下來。
留在這個人的身邊……
再一次睜開眼時已經月上柳梢。
阿寶看著眼前小金酷青青腫腫的包子臉,驚道,「金酷,你怎麼在這,你的升殿考試呢?」
金酷眼中猶帶血絲,他打了個呵欠,一頭栽倒在床上,「大姐,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都睡了一週了,比當初小鬼頭一天到浮塵界時還能睡。」
「那你此次的升殿考試?」
「當然是……」小金酷神氣地昂起頭,激情洋溢地道,「沒過啦。」
「……」
金酷撇了撇嘴角,「我又不是天生的妖怪,學妖術哪裡有其他妖怪那麼容易上手。依我這樣的半桶水參加升殿考試必死無疑,我又不是活不耐煩了。原本參加考試只是為了趁機接近天空之城的大妖怪來探探口風,再不濟也可以想法子讓你跟著他們混進天空之城找你的身體,誰知道那隻金雕沒事耍什麼帥,害得我白去了一趟,費了好大功夫提早從考試中退出來。」廣交善緣的好處就在此刻體現,懷疑歸懷疑,但還是要感謝現場的墨言和誅羽同學仗義相助。
「那……我是怎麼回來的?」
「是天空之城裡頭數一數二的大妖怪,好像是什麼禍國之獸送回來的。好傢伙,聽說它只要一現世這個國家就要滅亡了……嘖嘖,比核彈厲害多了。就是最牛的山姆大叔見到它也要淚奔。」
見小金酷又蹦出奇怪的話來,阿寶虛弱的依在床上,游移著的視線剛好同正扭著魚尾在魚缸中上下翻騰的赤驥對了個正著,「赤驥,你整天都待在這個魚缸裡麼?」也不嫌悶?
赤驥憂鬱地吐出幾個泡泡,「沒辦法,我和其他傻魚沒有共同語言。」
==!
阿寶默了幾秒,神色怏怏的閉眼休憩。
不料赤驥竟主動同她搭話,「有個問題在我心裡頭憋了好久了,阿寶,能不能老實回答我?」
「嗯。」
「當年……你究竟有沒有吃下我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