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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鄉夜夜》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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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三整個學年結束時,江玥拿到了托福和GRE的成績。近九個月的嚴苛自律複習,換來見到分數時那片刻的欣慰。

  之後便是查詢學校信息,寫PS(Personal Statement個人陳述),填申請表。江玥翻遍世界名校500強,也沒定下來選哪所學校,這過程有點像讓她自己選擇流放地。歐洲,北美還是澳洲?江玥查看教授名錄,突然記起上次爲陸沙他們研究所當會務義工時,曾與哈佛東亞系的馬丁•弗萊通過許多郵件,後來在開會見面時,弗萊曾提過讓她去跟他讀書。江玥沒有更好的主意,也不願再費心力去與不相識的教授套辭,于是就給弗萊寫了封信,正式介紹自己的教育背景,研究興趣,也附上了托福和GRE的成績。沒隔幾天弗萊就回信了,說對她的一切都很滿意,歡迎她來哈佛讀書,而且可以爲她提供免學費的獎學金。

  收到這封信時,江玥有點塵埃落定的感覺。哈佛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去處,而且免去一年三萬五美金的學費,雖然這筆錢江珺肯定樂意爲她支付,但贏得獎學金不啻于贏得一項榮譽,錦上添花誰人不喜。只是她的專業將改爲經濟史,徹底偏離了她的初衷。江玥覺得真滑稽,當初選擇志業時一切都是以他爲中心,現在卻要遠離他。更可笑的是若追究原因,也還是在于他,既然他想要一個距離,那麽她便不越雷池一步。

  江玥已經准備好一切材料,開了學,她找了系裏兩個相熟兼有名望的教授寫推薦信。齊成英是其中一個,他得知江玥要去哈佛很吃驚,“陸沙不是在洛杉矶嗎?你怎麽跑到波士頓?一個西南,一個東北,到了美國也還隔著千山萬水。”

  江玥乍聞陸沙的名字,有一陣恍然,繼而笑笑,“能申請哈佛太難得了嘛。”

  在陸沙之後,江玥變得非常謹慎,與男生往來只求做到禮貌適當,既然愛不了別人,就不能害了他們。

  半個月後兩封推薦信都到手了。江玥去郵局將大包的申請材料用航空件全部寄出。接下來,就是等待了,農人是春播秋收,他們這些申請出國的學生則是秋播春收。

  這一段時間像突然變得真空,前面一段已經結束,後面的還未開始。她完全怠惰下來,整日看小說,聽流行音樂,每天早早就去食堂等飯吃。那時她像得了強迫症一樣,反反複複地哼老狼的一首新歌,《關于現在關于未來》。“關于未來你總有周密的安排,然而劇情卻總是被現實篡改,關于現在你總是彷徨又無奈,任憑歲月黯然又憔悴地離開,你計劃的春天有童話的色彩,卻一直不見到來,你撒下的魚網在幸福中搖擺,卻總也收不回來。”

  每一句都充滿了事與願違的無奈。歌的最後還有像德菲爾神谕一般的誡示,“一萬個美麗的未來,抵不上一個溫暖的現在。每一個真實的現在,都曾經是你幻想的未來。” 江玥覺得這歌詞裏有大智慧,有不經後悔就不會曉喻的教訓。

  她不想讓自己後悔。所以那個春節她回祁甯了,她願意做一個最乖的小孩,就算是盡孝吧。

  那兩個星期,江玥盡量控制自己的視線,不讓目光膠著在他身上。她將自己的日程排得滿滿,跑步,遊泳,練琴,練字,每日開朗大笑,討俞新蕊父母開心。這都很難,但她很努力,每個人似乎都很放松愉快,她覺得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

  除夕夜,他們一大家子人去平陽湖飯店吃了年夜飯。回到家,江玥知道自己應該像往常一樣陪兩個老人看電視,更何況那天播的是合家歡的春節晚會,但她沒有。下了車,江玥借口有朋友在網上等她聊天就躲開去了。一進自己房間,江玥就趴倒在床上,四肢是一動不動,腦袋卻像壞掉的放映機一直在倒帶回放剛才的一幕。

  年夜飯吃到接近尾聲時,飯店在湖心亭上放了一場焰火。在不間斷的轟天巨響裏,江玥想起了另一個時刻,那時也曾有這樣的驚天動地。她不敢轉過頭去看他,不敢去確認他眼裏的內容。她不確定他會不會像她一樣想起那一晚的火花,想起他們之間的火花以及讓他們燃到盡頭的煙花。

  江珺望向她,但他看到的是江玥擰著頭目光落向窗外光芒四起處。他不知道實際上她一直望著的是映在玻璃上的他的臉,在煙花升起散落間一明一昧。

  直趴到胸部被壓迫得感覺到疼痛,江玥才不得不爬起來。甩甩頭,走進浴室,她相信水流能洗去粉塵汙垢,也定能將她濃稠的感傷沖走,哪怕只是一丁點,也好過現在的渾渾噩噩。

  江珺走進她的房間時,她剛吹幹頭發坐在飄窗前。江珺不敢深想自己爲何會在不知不覺間走到她房門前。見門沒阖嚴,他就推了進來,他的原意只是悄悄地看她一眼,看看她是否還好。剛剛她從車裏下來時,簡直是落荒而逃。

  江珺站在門口看她的身影。她垂著頭,長發委地,落地燈橙黃的光照在烏黑的發上,整個人像處在一個光暈裏。風從半開的窗縫灌入,吹開發絲的遮掩,他才看清她在幹嘛。但在他腦中最先跳出來的,是那句酸得人要倒牙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不勝涼風的嬌羞。江珺讪笑,她不過是在那兒剪腳趾甲,啪嗒啪嗒,真是大煞風景。

  江珺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側身坐在她對面,“大冬天的開窗,就不怕凍著啦?”

  江玥卻被突然響起的話音嚇了一跳,她根本不知道他來了。“你這人走路怎麽像貓一樣沒聲音的?”她嗔怪道。說完驚覺這語氣好耳熟,從前許多次她也曾這樣嗔怪過他。

  “這得怪你自己買的襪子太好了。”他笑著指指腳上的羊毛襪。那是前幾天,江玥逛商場買的,厚實柔軟的羊毛織料,正好抵禦祁甯冬天的陰濕。她一氣買了許多雙,每人都有份,也就少了他收東西時的顧慮。

  “你都很久沒回來過年了。今年家裏最熱鬧。” 江珺覺得自己在沒話找話。

  但他已經抛出了球,江玥當然會接起來。她回應說,“是啊,這麽多人,你還習慣?”江玥記得從前他最煩人多,工作應酬沒有辦法,到了私人時間就絕不軋堆湊熱鬧。她也一樣。很多性格上,她都與他很相像,這裏面有潛移默化的,也有刻意襲來的。

  “還好,她身體不好,有父母陪著照顧,我也放心些。兩個老人都身體健康,會自己找樂,也不需要我花什麽心思。” 室內空氣有一刻的凝滯,不知道是因爲關了窗,還是因爲提起了俞新蕊。

  江玥這次回來和俞新蕊相處的時間很多。江玥見到她明顯的虛胖,精神不佳,待江玥依舊熱情關心。江玥猜想江珺大概對她說過了自己的身世,這個心善的女人同情她。對她出國讀書的事,俞新蕊很高興,幾次說起都勸她一定要讀個博士回來。江玥哀歎,經濟史的博士,要讀到哪個年頭才能畢業啊。俞新蕊就給她舉了許多大師的成名路,陳寅恪,余英時,無一不是皓首窮經。江玥當時就被激起一腔豪情,爲往聖繼絕學是多麽偉大的使命,即便割舍了青春也是不足惜的。

  “等我回校,offer就應該到了。很快也就要走了,明年不知道還回不回來。”江玥悠悠地說。

  “你長大了,自然是要拜別父母師長,去江湖上闖蕩曆練的。”

  江玥回想起俞新蕊的那番鼓勵,這時卻覺得泄氣,“叔叔,我會讓你們失望的,我做不了嬸嬸說的那樣的大學者,我也不會有你這樣的事業,我喜歡讀書,但是我不會有創見,我不夠聰明,我大概只能是一個平庸的人。”這是壓在她心底最重的頑石,她越說頭垂得越低。

  江珺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哪至于你這樣垂頭喪氣。”

  他接著說,“大概每個年輕人都曾有你這樣的焦慮。我們這個世界,那些叫囂得最響的往往是最凡庸的,少數的天才在活著的時候都是默默無名,郁郁不得志的。可是如果想一想幾百萬年的人類曆史,或者再想一想宇宙中的天體,就會覺得人這一點的功名利祿真不算什麽。我並不求你成名成家。你也沒必要去考慮別人的期望,或者去想象我的期望。”

  他停頓一下,“如果說我對你有什麽期望的話,那也只是希望你能快樂,能對得起你自己。”

  江玥盤著腿,靜靜地聽他說完。她沒再作聲,快樂,快樂最是可遇不可求,如果非要她去尋覓,找到最後必定是空虛,因爲她所求的不在別處。她想,如果能這樣與他在靜夜裏對坐著,即使沒有一句溫存的話,也沒有一點溫存的碰觸,都已經是很好很好的了。

  那個晚上,在他離開後,江玥曾設想,如果那一年他們不曾被打斷,一切會變成怎樣?她這時會是在他的懷抱裏嗎?還是負氣天涯?還是這樣冷靜克制地與他談論靈魂的焦慮?他的世界那麽大,而自己的世界那麽小。

  這是她在去美國前與江珺的最後一次長談。

  2004年5月證監會同意在深交所設立中小板,江珺在那半年裏一直籌備恒洲旗下地産資産在中小板的上市。做地産需要大量的資金,上市融資是他盼了許久終于等來的機會。

  而江玥也終于啓程去往美利堅,她在那裏度過了漫漫三年的涼夏和冰雪冬季,在那裏她有過屬于青春的歡暢,也有過哀恸和在哀恸之極時對命運的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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