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只是幾天而已,官駿揚和饒宗義的交往,就從一場掛名的友誼昇華。
就像他們以前即使經常會碰到,但是從來沒有注意對方,經歷無數次的擦肩而過,現下終於回頭了。
「交往」的定義到底是什麼,饒宗義並不能很清楚的解釋,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就是順其自然,男人和女人並沒有太多區別。
比如他下班之後會和官駿揚一起吃飯。大部份時間他們都待在官駿揚家,飯菜依然是叫飯店送過來,官駿揚有那個經濟能力,他也不多說什麼。有時候他們也會去餐廳,但是很少。
饒宗義知道,他的樣子,並不適合進那些進階餐廳,但是官駿揚不在乎,然後,他也不在乎了。
吃完飯,他大多都會回家,因為明天一早要上班,可有時候也會留下。
可是如果說前面的一切交往行為饒宗義都習慣了,或者無所謂的話,那唯有「那件事」,他一直沒辦法坦然接受。
並不是是男人就不行,他本身對性事沒有什麼憧憬,但也並不排斥,更沒有一定要女人,加上官駿揚技術很好,這點就是同樣身為男人的他也能感覺到,身體習慣了之後,連疼痛幾乎都沒有了,但即使如此,他似乎沒有怎么享受到,這裡指的並不是身體,而是精神。
每當官駿揚在他身體裡抽插射精,耳邊盡是他濃重呼吸聲的時候,他總覺得這一切很陌生。
雖然官駿揚會顧慮到他的感受,過程中不時會撫弄他的性器,甚至用嘴幫他,最後他也會射出來,但是之後,那無盡的空虛卻比快感持續更久。那種近乎強迫的射精,好像與高潮無關,而他不知道究竟是那裡出了錯。
中醫院裡,饒宗義坐在診間,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敲打著桌面,這是他最近常做的動作。
跟官駿揚的事,他沒跟任何人說。心虛,不能說沒有,再來就是如果說了,可能不止他一個人會不得安寧。
雖然早就是能為自己做的事負責的年紀了,但他一直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陪一個小孩子玩,官駿揚的行為類似任性和無理取鬧,讓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絕。這么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人,多數人都認為他無聊、古板,除了有求於他時,其他時候是不會想來找他的,沒有人像官駿揚這樣黏他。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把他從思緒中喚醒。拿起手機,上面顯示的名字是一個官字,打開簡訊,只有一句話︰今天晚上過來。
官駿揚去國外拍外景,已經走了一個多星期了。這段時間,他想把他們之間的事理清楚,只是還沒找出頭緒,他就回來了。
僅僅幾個字,比起命令,更多的感覺是霸道,對方這種唯我獨尊的脾氣,他早就領教過了。
闔上手機,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下了班,饒宗義慢吞吞地往官駿揚家走。最近家裡除了他之外都沒人,回不回去都無所謂了。
路過一家影片出租店的時候,他忽地停了下來,看了看玻璃窗上貼的海報,導演官駿揚幾個字赫然出現下醒目的位置。
官駿揚的導演身分他雖然知道,卻不了解……也許他應該再多了解一點關於那個人的事。
想了想,他伸手推了一下眼鏡,走進幾乎天天路過,卻從來沒有進去過的店。
一小時之後,到了官駿揚家,一進門,就看見沙發上的男人,對方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看電視,而是整個人橫躺在沙發上。
「你來了?」官駿揚側過頭看他,臉上是淡淡的微笑,卻有點勉強。
「怎么了?」數天不見,饒宗義再看到這個人,感覺有一絲微妙。
「脖子很痛──」擰著眉,官駿揚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出外景幾天,幾乎有一半時間脖子都痛得像是生了鏽一樣,又因為沒時間去看醫生,只吃了止痛藥,但效果差強人意。不過他不能說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跟男主角在工作休息時偷偷親熱,差點被發現而不小心扭到的。
沒說什麼,饒宗義放下手裡的東西,慢慢走到沙發旁,彎下腰伸手在官駿揚後頸上捏了捏。
「唔﹗」官駿揚悶哼了一聲,想轉過頭看他。
「別動。」輕輕說了一句,饒宗義開始在他的頸部和肩膀上緩緩按壓。
修長而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時重時輕地按摩著每一處緊繃的肌肉,手法純熟,而且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
感覺肌肉慢慢放鬆下來,官駿揚舒服地哼了一聲,很快的整個人都放鬆了,閉上眼享受著身後人的服務。
又過了一會兒,官駿揚幾乎舒服到要睡著時,饒宗義的手緩緩伸到他的下巴下,然後雙手一用力,「喀」地一聲,骨頭被扳動的聲音異常清晰。
「啊﹗」官駿揚嚇了一跳,有種被人扳斷脖子的錯覺。「干什麼啊?﹗」
饒宗義收回手,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鏡,「治療你的脖子。」
官駿揚坐起來摸了摸後頸,發現果然舒服了不少,本來硬得幾乎捏不動的肌肉也鬆弛了下來。
開心的笑了笑,他伸手搭在饒宗義肩上,這是他偶爾會有的親密動作,不知不覺,兩人都已經習慣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技術。」
「中醫的推拿而已。」饒宗義說得謙虛。
官駿揚湊近他耳邊小聲說︰「在我看來,已經很厲害了──」他正要繼續下去,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茶幾上的袋子,上面印著出租店的名字。
「那是什麼?」
饒宗義也看了一眼,「你的──電影。」
「我的?」這讓他有點意外。
點點頭,饒宗義微微揚了一下嘴角,「我想看看。」說話的時候,平時冷漠的表情也變得稍稍溫柔。
一時間,官駿揚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沈默了幾秒,他笑了笑。
「好啊。」
兩人一起看官駿揚的電影,還是第一次。饒宗義連電視都很少看,更別提電影了,電影院也已經很多年沒有進去過,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官駿揚的電影很好,各種題材和類型都有涉及,情色也好,血腥也好,都不會影響劇情的本質。
他借回來的是一部單純的愛情片,算是官駿揚電影裡少有的題材,片子一開始的一大片野雛菊,在第一時間就吸引了他。
他靜靜地、全神貫注地看著螢幕,期間官駿揚偷偷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開目光,自顧自地喝著啤酒。
沒多久,男女主角的情感爆發,一場火熱的偷情戲在雛菊圍繞下展開,尺度算是稍大,但是男女主角纏綿的畫面拍攝得非常唯美,又不乏色欲氣息。
饒宗義從純欣賞的角度來看,並沒有淫亂的感覺,不過男女主角的演技還真是──不同一般。
「這場戲,我其實並不滿意。」突然,官駿揚看著畫面皺眉。
「為什麼?」饒宗義轉過頭問。雖然他不是專業人士,但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不是我要的感覺。」搖了搖頭,官駿揚瞇起眼盯著畫面上糾纏在一起的男女,「雖然拍的時候這已經是他們最好的表現,當時也覺得差不多了,不過片子出來之後,發現還是少了點感覺。」
感覺?饒宗義再次看了一眼電視,畫面上的一男一女衣服都脫光了,鏡頭雖然拉得很遠,但是仍然能看到赤裸的身體,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開。
官駿揚嘴角揚起一抹壞笑,放下啤酒湊近他,「要不然──我們一起再來演一遍吧?」
為什麼藝術也能扯到這方面?饒宗義眉頭一皺,瞪了他一眼。
官駿揚笑了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肩。
「你知道嗎?戲裡,男女主角其實是真槍實彈上陣的。」
「啊?」饒宗義愣住了。他知道敬業的演員大有人在,但是真的在鏡頭面前做就──
看他張大嘴巴的驚愕樣,官駿揚大聲笑了出來,摟著他一起滾到地板上。
「騙你的﹗」
饒宗義又是一呆,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拍的又不是A片,怎么可能要他們來真的?」
「你──唔﹗」生氣的話還沒來得及說退場門,熱切的吻已經迎了上來。官駿揚似乎已經摸清了只要這樣他就無法做任何抵抗,毒舌也發揮不了。
地板有些涼,讓得以保持清醒的饒宗義漠然地任由男人吻著他。
官駿揚並不急著達到高潮,而是使出渾身解數,溫柔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在他身體各個部位撫摸親吻著。
像是心虛之後要彌補一樣,他含住饒宗義的性器,用力撫慰,直到後者渾身微微發抖,知道他有感覺了,才緩緩插入,徐徐前進,一點都不弄疼他。
這次,真的很有感覺,饒宗義喘息著想。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性器隨著身體晃動,一下一下打在官駿揚肚子上,胸口熱得像是會燒起來,每喘一口氣都會疼。
終於,呻吟聲還是忍不住逸了退場門,他紅著臉,雙手抓住了官駿揚的背。
「你真可愛。」官駿揚下體的動作用力了一些。他說的是實話,現下的饒宗義比起最初的老中醫模樣,實在是可愛得要命﹗
抱著他,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藥味,讓他異常安心。這男人本身就像是一帖中藥,似乎正在慢慢地治愈他,明明沒有毒性,卻也能讓人上癮。
明明跟饒宗義並不是真心交往,因為他自覺並沒有真心那種東西,可是,不見面的時候或許勉強還能說不在意,但只要見了面,就沒辦法不在意,甚至於幾乎淡忘了原來的目的。
結束之後,饒宗義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官駿揚把他抱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下來,卻怎么也睡不著。
嘖﹗他覺得現下像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他恍惚的想,不知道現下抽身,還來不來得及……
翌日,官駿揚睡到十點才醒。超大尺寸的柔軟大床可以讓他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體盡情舒展,純白被子底下的赤裸身軀,經過長期鍛鍊和保養的肌肉紋理緊實又毫不誇張,修長的四肢從被子底下伸出來,筆直的雙腿在絲質的被面上磨蹭了兩下。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洒了進來,他未睜眼,抬起一只手臂擋在臉上。
睡飽之後的慵懶,他還想多享受一點。
托饒宗義的福,身上的每一處都被按摩過,長久累積的疲勞彷彿在一個晚上就被治愈,類似脫胎換骨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好。
官駿揚翻了個身,發現身邊空蕩蕩的,想來饒宗義應該已經離開了,不過他並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那個男人的時間總是像表一樣準,該做什麼的時候就一定會按時完成,從來沒有拖延。
想到饒宗義,官駿揚殘留的一點睡意也漸漸消失。
和那個人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感覺絕對稱不上不好,就是因為很好,所以他才糾結。
原本,只是想戲弄一下饒宗義,結果卻是自己有深陷其中的感覺,反觀饒宗義,不管是平時還是在床上,除了激情時有與以往不同的回應,態度都淡定到跟以前沒什麼不同……
儘管已經不止一次覺得這樣下去很危險,可不知怎么搞的,他就是不想結束這一切。
大概是因為饒宗義除了在床上,還有其他好用之處吧,他這樣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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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夜晚繁華的街道,霓虹燈光下,黃色的Lamborghini飛馳而過,等到了路口的紅綠燈前才緩緩停了下來。
車上坐了一男一女,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年輕豔麗,身著黑色低胸露肩小禮服,側邊開杈的魚尾裙露出一雙修長白嫩的腿,垂墜的布料在黑暗中也能閃爍出神祕光澤。
這件價值不菲的禮服是前不久才發表的新款,國內根本找不到,真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而為她爭取到這件衣服贊助的,就是坐在她旁邊的男人。
側過頭,女人眼神中的痴迷沒有刻意隱藏。
「怎么了?」官駿揚微微側過頭看她。
女人嘟起亮粉色的嘴唇,有點不安地問︰「我穿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被媒體批評啊?」她是電影的女主角,絕對不能有一點「瑕疵」。
官駿揚笑了笑。
「相信我,今晚你將是發表會上最美的女人。還是說──」伸出手,他輕輕撫上女人的下巴,稍微低下頭湊近,「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女人眼神更加迷茫,漸漸的,兩人的唇緩緩靠近,直到下一秒就要碰在一起時,後方突然響起了其他車子催促的喇叭聲。
已經綠燈了。官駿揚笑,毫不留戀的鬆開手,轉過身重新踩下油門。倒是女人臉上一陣不甘。不過她早就下定決心,今天晚上一定要擄獲身邊這個放蕩不羈的男人。
今晚是官駿揚的新片發表會,雖然假期還未結束,但是因為他心情好,所以很爽快的就答應出席。這種可以為所欲為的感覺真是不錯。
再過一會兒就能到達發表會的現場,本市最進階的飯店之一。一路上,他們幾乎暢行無阻,官駿揚自始至終都微微揚起的嘴角說明了他現下絕佳的心情。
只是沒過多久,馬路中間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群,讓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前方像是出了車禍,但是氣氛好像又沒那麼緊張,有些人看了兩眼就走掉了,剩下的人也沒有看到血腥畫面的感覺。
大概只是小車禍。官駿揚按了兩下喇叭要前面的人讓路,然後緩緩地從人群旁開過,只是就在要穿過人群的時候,他不經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嚇了他一跳﹗
有個男人渾身是血地坐在地上,在他面前躺著一條大型犬,身上也是血跡斑斑,血到底是狗的還是人的他分不清楚,就在這時,男人突然抱起狗,急急忙忙住他們沖了過來。
官駿揚怔了一下,那個男人──是饒宗義﹗
饒宗義親眼目睹一輛急速駛過的車撞倒了站在路邊的狗。一只性格溫順的牧羊犬似乎正在等它的主人,很安靜、聽話地站在路邊,脖子上的狗鏈一頭拴在一旁的鐵欄杆上,正是因為如此,它沒辦法躲開飛馳而過的車,一聲悲鳴之後,便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他在第一時間奔到渾身是血的狗旁邊,放下手上的袋子,裡面是他剛買的晚飯食材,他剛從附近的超市出來不到五分鐘。
牧羊犬嘴角淌著血,一條腿不正常地扭曲,躺在血泊中發出一聲聲輕微的悲鳴。蹺宗義摸了摸牧羊犬那只應該已經斷了的腿,輕輕撥開毛髮,就見白色的骨頭從肌肉中戳出短短一截,傷口不斷冒血,猙獰異常。
皺緊眉頭,他抬起頭向四周人群喊了一聲,「誰是它的主人?」
一連問了幾聲,都沒有人回答他。他很快明白,就算狗的主人在人群之中,也不會站出來的。狗已經被撞成這個樣子,就算能活下來也肯定會有生理殘障,沒有多少人願意養一條有生理殘障的狗。
牧羊犬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漆黑的眼睛裡不斷地涌出淚水。饒宗義不再繼續問下去,回過頭飛快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包在狗身上,雖然傷得很重,但是還有救,只要把握時間。
脫掉衣服的一瞬間,夜晚的寒風讓只穿著格子襯衫的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他卻毫不在意地動手把狗抱到懷裡,血瞬間染紅他一身。
牧羊犬這樣的大型犬體重並不輕,如果想把它抱到醫院,時間根本來不及。
饒宗義下意識地往靠得最近的一輛車跑了過去,走到車窗旁邊彎下腰,一看見車上的人,他就愣住了。
官駿揚像是看傻了,眼看著饒宗義抱著狗向他跑過來,卻一點回應也沒有。他知道饒宗義並不曉得這是他的車,但是現下的情況,仍然讓他不知所措。
站在車窗旁邊,饒宗義稍稍驚訝了一下,隨後就面無表情地看著車裡的一男一女,視線和官駿揚相對。
「呀,好可怕﹗」女主角見不得如此血腥的畫面,被饒宗義和他懷裡的狗嚇得花容失色。
她這一叫,官駿揚才回應過來。
「你別誤會,她只是──」解釋的話下意識地說退場門,但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饒宗義抱著狗,很冷靜的說︰「能送我們去醫院嗎?不行的話我自己叫車。」沒有生氣,也沒有聽他繼續解釋下去,彷彿與他無關,他現下只是想救懷裡的牧羊犬而已。
「官,我們應該走了﹗時間快到了﹗」車裡,女人不明白為什麼官駿揚會看對方看得出神,不過是一只狗被撞到了。
聽到她這么說,饒宗義抱著狗轉身就走,毫不猶豫的背影讓官駿揚又傻了一下。
有時候,這個男人真的灑脫到近似冷漠。
眼睛盯著窗外的男人背影,他想也不想的對身邊女人說︰「你先下去,自己叫計程車去飯店。」
「啊?你說什麼?﹗」女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要她下車。她身上還穿著禮服呢﹗更別提那將近四寸的細跟高跟鞋了,要她搭計程車去發表會,被記者拍到,她的臉要往哪兒擱﹗
「好了﹗快下車。」官駿揚聲音變冷,緩緩偏過頭看她。「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冰冷的眼神讓女人一怔,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拿起手提包下了車。
前後五分鐘不到,「今晚最美麗的女人」便被官駿揚遺棄在路邊,還好沒有媒體看到,不然明天的娛樂雜誌和報紙上又會有新聞了。
「喂﹗饒宗義,上車﹗」官駿揚把頭伸出車外,對馬路上的饒宗義喊,「我送你去醫院。」
腳步停了下來,猶豫了幾秒,饒宗義才抱著狗轉身回到官駿揚的車前。他先把狗輕輕放進車裡,盡量小心不弄髒車,自己也坐了進去。
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動作,官駿揚心裡莫名的一陣不爽。
「坐好了﹗把狗抱緊點,被甩出去我可不管﹗」朝後座的人喊了一句,他按了一下喇叭,然後踩下油門飛馳而去。
車上兩人都很安靜,只有偶爾幾聲狗兒痛苦的哀叫。
「乖,很快就到了。」饒宗義低聲對懷裡的牧羊犬說。
官駿揚透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到了獸醫院,醫生和護士馬上把受傷的牧羊犬推進手術室。不知道是不是聞到了血味的關係,關在籠子裡的各種寵物都開始躁動起來。
饒宗義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動也不動,沾了血的外套放在膝蓋上,在凌亂的頭髮和眼鏡遮擋下,壓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交叉在一起的十指稍稍洩露了他現下的情緒。
這時官駿揚從門外進來,一身正式的黑色禮服被他穿得很帥,卻跟周遭格格不入,護士看到他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激動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
剛才讓饒宗義下了車之後,官駿揚本想一走了之的,一來發表會應該已經開始了,二來──似乎沒有一定要跟饒宗義說話的必要,而且饒宗義一下車就抱著狗沖進獸醫院,和平時慢吞吞的模樣完全不同,也看不出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
可是他就是走不開,只好到外面抽煙。
稍早,他看到饒宗義跪在地上,脫衣服包那只狗的時候,那個畫面像是在他眼前定了格般。
看起來很淒慘的男人,也許無法打動其他人,但是卻讓他猶豫了,再看到他稍嫌吃力的把狗抱起來,穿著襯衫的單薄身體微微發抖,那個樣子,很無助。
四周有很多人,有些在看熱鬧,有些在搖頭,有些路過看了一眼就走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他,比起那只淒慘的狗,他更同情饒宗義。
天知道他到底哪來這么多同情心﹗
抽完了煙,他再度走進醫院內,就在走廊的椅子上看到饒宗義。
後者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身上仍然是帶血的襯衫,手裡有條毛巾,應該是護士給他的。他正用毛巾擦著臉。
如果不是在動物醫院,這畫面絕對讓人心驚,也讓他不禁想到如果受傷的是饒宗義,自己會是什麼表情……
甩甩頭,他朝饒宗義走了過去。「怎么樣了?」
饒宗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在手術室了。」
其實官駿揚問的是他,並不是那只狗,但他沒有再問一次。
這時饒宗義戴上了眼鏡,說了聲「謝謝」。
他就用謝謝來打發他?「你──」
豎起食指,饒宗義小聲制止。「這裡需要安靜,有什麼話,出去再說。」
沒辦法,官駿揚只好閉上了嘴。
終於,手術室的燈滅了,饒宗義馬上站起來走到手術室門口。
沒過多久,門開了,護士推著剛才的牧羊犬出來。因為麻藥還沒有退,所以身上纏滿紗布的牧羊犬只是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命是保住了。」後面出來的醫生說,不過他的表情並不輕鬆。因為狗的右後腿整只都斷了,還有部份粉碎性骨折,復原的希望很渺茫。
饒宗義聽完解說,沈默了幾秒,然後很平靜地點了一下頭。「謝謝醫生。」
「讓它在這裡住院一個月吧,你現下可以去辦手續了。」
醫生走後,饒宗義還站在原地看著護士推那只牧羊犬離開。
官駿揚站在他身後,「你怎么不說清楚?那只狗根本不是你的。」
轉過身,他淡淡回答,「如果說了,他們可能就不會醫治那只狗了。」
「那你接下來要怎么辦?」
「……等它出院了再說吧。」饒宗義似乎並不擔心。
辦完住院手續,饒宗義和官駿揚一前一後走出獸醫院。
「就這樣吧。」饒宗義突然轉過身看他,「麻煩你了,耽誤了你的時間。」
雖然有禮,但是語氣冷淡,官駿揚有感覺,如果他順勢下去,兩人恢復成原來的關係似乎不是不可能。現下他只要說一聲不要緊,然後離開,或許就能甩掉饒宗義這個包袱,但是──
「對不起。」回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說了出去。官駿揚這輩子,對人道歉的次數少之又少。不過他只是有點驚訝,並不是後悔。
饒宗義低著頭,漠然地推了一下眼鏡,鏡片上的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什麼?」
「那個女人,只是演員,今天跟我一起去新片發表會而已。」
「既然只是演員,你解釋什麼?」饒宗義看了他一眼,「不心虛,就不用解釋。」
官駿揚以為他永遠聽不到饒宗義對他這樣說話,除了最初在醫院見面時的挖苦,兩人在一起之後,他就很聽話,幾乎到了隨傳隨到的地步。
加上剛才他冷淡的表現,他原以為對方不在乎的。
所以這樣,算是生氣了?
官駿揚有點愣愣地盯著他,而饒宗義像是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轉身就要走,可腳剛抬起,就被抱住了。
「我真的喜歡你──」從身後抱住他,官駿揚埋首在他頸間說,莫名的感到喜悅。
饒宗義低頭不語,身後的人每說一句,他就覺得胸口發熱,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