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刀闊斧

　　兩天之後，七月十二日，日本大阪府中央區心齋橋，崇光株式會社總部。

　　今天，全日本的媒體都接到了通知，崇光株式會社將有重大消息宣布，於是在下午一點的新聞發布會召開之前，就有上百名記者圍在崇光的總部外面，目光炯炯的注意著每一個過路的崇光會社高層。

　　看得出來是很大的陣仗了，總部取締役社長、專務、常務，各部門部長，二十二家分店店長全部陸續進入了會場，連遠在千里之外的香港、中國大陸等五家分店店長，也統統趕了回來。

　　任誰也看得出來，凡是出現在鏡頭前的人，心情都不是很好，那個一向笑臉以對大家的取締役社長稻本淳仲，更是破天荒的面對麥克風擦肩而過，鐵青的臉色讓記者都不敢問他為什麼。

　　是不是崇光真的要倒閉了？崇光欠下巨額債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他們遲早會倒閉，但真的到了這一天，誰都不會好受——看著本國的零售業巨頭倒下，除了少數別有用心的人，誰也不會高興。

　　日本商人的團結，歷來都是很出名的，就拿前兩年索尼遇到困難時，在國外作為競爭對手的東芝和日立，都對他們提供了幫助……更別說前些年豐田、本田和尼桑聯手攻下美國乘用車市場的經典案例。

　　不是大家不願意幫助崇光，在百合的資料中，崇光的確是請求六千三百億的債務減免未果，但剩下的一兆多日圓，它們的債權人，也就是那些大財團，可從來都沒有步步緊逼過。

　　只是因為崇光自己太不爭氣，今年到目前為止，銷售額比去年同期減少了百分之六點一……而去年比前年還減少了百分之三點五，今年已經是連續第八年的虧損，沒有還款的能力和希望，沒有積極的措施出來，叫別人怎麼幫助崇光？

　　十二點五十五分，崇光總部十九樓，超大型會議室，也就是新聞發布會的場地，早已是座無虛席。

　　正前方的幾張連成的桌子上，只有一個發言用的麥克風，兩側坐著的是神色頹廢的崇光會社的高層們，他們的對面，坐著的是全國六十五家電視台和報刊雜誌的記者們。

　　「砰……」

　　輕響聲過處，記者們的正對面大門，被打開了來，魚貫而入的是一個氣度穩重的中年人，以及一個戴著眼鏡的國字臉老人。

　　「嘩……」

　　底下馬上就一陣騷動，這兩個人他們都認識，同樣是金融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中年人是三菱商事的總務秋山康，國字臉的老人是西武百貨集團的前任社長和田繁明。

　　三菱商事是日本六個最大商社之一，也是三菱財團的核心會社之一，現在身為總務的秋山康出現在這個會場，是不是代表著三菱財團要一手撐起崇光株式會社？

　　和田繁明就更不一般了，執掌排在崇光之前的西武百貨集團數十年，被譽為商業奇才，只是最近才退了下來，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又出現在公眾的視野。

　　「大家好。」

　　兩人坐下後，由秋山康先說話，「我手裡有著崇光株式會社股份持有人的聯名委託，他們總共占據崇光主株式會社百分之七十八的股你，所以今天也是董事會的重新決議。」

　　下面沒人出聲，就連剛才卡嚓響個不停的照相機聲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崇光株式會社並不屬於上市公司，股份都是私人所持有，所以在召開董事會決議的時候，占據多數的一方，就具有壓倒性的優勢，不會像上市公司那樣，還得接受政府的管轄和制約，以及日經指數股市委員會的監督。

　　現在身為外人的秋山康，拿著制勝法寶，坐鎮在崇光株式會社的總部，而原本擁有決策權的公司取締役和各位高層們，都臉色黯淡的坐在一旁，如此的場景看來，任憑誰都知道，肯定是有一個巨大的變動！

　　「受到各位股份持有人的委託，今天主持董事會會議的，是和田繁明先生。」

　　秋山康抬手錶示禮貌，「和田先生，請！」

　　和田繁明雖然已經六十六歲了，但精神仍舊很好，保養和鍛煉也得當，看上去和五十歲的中年人差不多。

　　他微笑了一下，對著面前的麥克風道：「各位，大家都有許多工作要去做，我就說得快一點吧！崇光株式會社將向日本最高法院申請，從今天開始，申請民事再生法，正式宣布公司破產。與此同時，崇光株式會社旗下二十二家分店，加上國外五家分店全部申請特別清算。」

　　「天哪……」

　　底下驚呼一片，就是最穩重的記者也不禁臉色蒼白。由此他們也知道了，為什麼崇光株式會社的高層們臉色那麼難看：一旦進入破產保護，那麼他們就得全部自動離職，所有的高額薪水和巨大權力，自動化為烏有。

　　「和田先生，您這樣說，是不是有些不顧後果呢？」

　　一個記者站了起來，「日本從來就沒有這樣進入再生程序的會社，如果這個頭一開，是不是代表著我們將要像歐美公司一樣，變得毫無誠信和責任感呢？」

　　這個記者和田繁明認識，是朝日新聞駐關西地區的王牌記者，向來以辛辣著稱。「現在公司欠下的是一兆八千七百億的巨額債務，不申請民事再生法，難纏就這麼一直拖延下去嗎？」

　　和田繁明平聲的道，「我們進入破產保護程序，進行特別清算，也是為了對廣大的消費者負責，對公司的債權人負責，有錢就要償還，這才是天經地義的。」

　　「難道崇光就這麼完了嗎？」

　　另一個大阪電視台的記者也起身問道，「你們後面會怎麼做呢？」

　　「很簡單，拍賣各家分店的產業，以一種重新的姿態，面對全日本的人民。」

　　和田繁明的這番話，引起了一群金融界報刊記者的興趣，崇光的所有分店都位於地鐵交通站的繁華地帶，雖然已經過了泡沬經濟時代，可加起來仍舊有很大的價值。

　　如果崇光將這批資產拍賣，估計伊藤洋華堂、西武、東武等大型百貨集團，一定會興趣濃厚。可這麼一來，不就是相當於將整個崇光毀滅了嗎？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壤，這家幾乎是百年老字號的百貨集團，也就走入了滅亡。難道崇光背後的人就技盡於此？望著不斷應對記者提問的和田繁明，眾多精明的人們，心中不覺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當天的下午和晚上，全日本的金融界，都陷入了對崇光株式會社的一陣怒罵和譴責之中，甚至有人把崇光和大友正男這種倒閉之王來做比較。

　　大友正男的檔次當然不夠，方式也不一樣，他的行為並不屬於民事再生法，而是1種惡意的倒閉，直接把公司關閉走人，狠得多，也不要臉得多。

　　然而他所經手的會社，都是幾百億、幾千億的小會社，所以那些商業大佬們才懶得去理會。

　　但是崇光株式會社不同，他們是日本百貨集團的旗幟，雖然沒有加入六大財團，但也是日本走出去的一個亞洲名牌，就這麼轟轟烈烈的進入了破產，還很可恥的要求破產保護，簡直丟盡了臉。

　　多虧了百合的身份，總算是使得日本商業界的大佬們沒有發飆，只是選擇了靜觀，如果她沒有後手的話，立刻就會被人看低。

　　女人，真的不是經商的料啊！

　　不過大家心中的念頭都還沒轉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幕，就真的叫人驚楞不已了。

　　七月十三日，伊藤忠商事對外宣布，購買包括札幌、多摩、黑崎、加古川、船橋在內的五家分店產權，以此作為旗下伊藤洋華堂的新店地址，所有原SOGO的人員都得到沿用，據悉，這項收購涉及的金額，達到了三千億日圓。

　　七月十五日，中國人民商場集團宣布，斥資二十億人民幣，購買位於北京城中心的SOGO商廈，並用五十億人民幣的代價，買下中國大陸地區十年SOGO商標的經營權，換句話說，十年之內，他們可以任意在中國大陸開SOGO的分店，不受崇光株式會社本部的限制。

　　七月十六日，香港隆基集團宣布，斥資五億美金，購買位於香港繁華商業區的香港店，並也用十五億美金，購買東南亞地區五年SOGO商標經營權。

　　陸續的，香港、新加坡等地也宣布了收購意向，其他三家分店購買的價格，加起來是十五億美金。

　　三次的收購案，使得崇光株式會社收入了六十五億美金，而割捨掉的，僅僅是國外業務以及關東地區的分店，真正核心的關西地區產業，仍舊握在了崇光的手中。

　　得到這筆資金的第一時間，崇光株式會社就將全部款項匯入了各個債權人的帳戶，而這也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讚揚，一時之間，對崇光和它背後那個掌控的女人的罵聲，少了很多。

　　龐大的高達一百四十億美金的債務，轉眼就減少了三分之一以上，不得不讓人們對崇光決策者的決斷，產生了莫大的佩服。

　　捨得拋棄崇光數十年擴張的成果，不是有大決心大魄力的人，還真的難以做到，但壯士斷腕，無疑也正是崇光眼下最明智的出路。

　　只不過，剩下的一兆一千億的債務，放在哪裡都是一個莫大的包袱，大家還是在拭目以待，看看那個女人有什麼法子再次起死回生。

　　七月中旬的大阪，從早上開始已經是非常的炎熱，比起上個月來到這兒來相比，毒辣的太陽不住的照射在街上行人的身上，所以不是非常有必要，很多人都願意留在空調給得很足的房間裡，度過漫長的白天。

　　看著電視裡關於崇光海外分店售出的事情，回想起這幾天的運籌帷幄，我總算是安下心來。我雖然是計劃的策劃者，但具體的努力和實施，還是靠百合一個人。

　　從我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後，直到現在的這十來天裡，百合幾乎是在飛機上和會議室中度過的，她的關係網是其中一個方面，但她自己的能力和實力卻是成功的最大關鍵。要不然，牽涉到五十億美金的售出方案，豈是這麼容易達成的？

　　一家會社在困難的時候，迫不得已出售非核心產業、或者是一些核心產業，是非常正常的做法。而我的想法最畫龍點睛的一筆，就是在出售國外分店的同時，將未來一定範圍內的經營權也賣出去。

　　商標的使用和重視，來源於歐美，像是最著名的COCA-COLA，就是其中的翹楚，單單一個C0CA-C0LA的商標標記就價值上百億美金，名列全世界第一，凡是掛上可口可樂公司的產品，就是要比其他的產品暢銷許多，這就是商標的魔力。

　　在我看來，美國人對商標的重視，有些太過病態的重視，可相比起來，日本對商標的保護、使用和開發，又是極端的不足。不過，凡事都有個對比，日本相對於美國來說是嚴重的不足，但相比起中國這樣的新興發展國家，又好上了太多。

　　在社會沒有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前，心態上都會有一個從崇拜到趕超的過程，現在的中國大陸就是這樣，除了對國外大品牌極度崇拜之外，還有著深深的自卑心理。

　　可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個有著十二億人口的大市場，卻是誰都不能忽視的。就拿奢侈品來說，北京和上海的路易威登旗艦店有多賺錢，只有去過的人才知道。

　　我拿著崇光的資料就可以看見，SOGO北京店一年的利潤有兩億之多，而同等級別的中國本土商場，只有差不多一億或者更少的利潤。

　　賣這麼個長期穩定又牌子響賓的大廈，中國國內的商家一定肯買，如果除了賣商廈，還賣給他們自主使用商標的權利，又會得到多大的回報呢？

　　很多人都不知道，7-Eleven的總部是在美國，他們最初是透過授權，允許日本人使用7-Eleven商標，開設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然而誰又想得到，在美國幾乎都開不下去的7-Eleven，在日本反而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全國數萬家的7-Eleven店鋪，讓日本人賺得盆滿缽滿。而買下日本7-Eleven商標使用權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伊藤忠商事。

　　最後，也就是前兩年，伊藤忠商事利用手中的7-Eleven商標使用權，讓日本的7-Eleven反過來收購了美國的7-Eleven總部，從而將全世界的7-Eleven納入旗下，製造了又一個經典商業案例。

　　我從這個上面得到了啟發，既然7-Eleven可以賣商標權，在中國已經有很大知名度的，為什麼不能將這四個字母賣出去呢？

　　要知道，在中國大陸的商業開發，外國百貨集團做得都不夠。

　　世界第三的伊藤洋華堂只是在成都開設了一家分店，其他的北京五家分店，還不許人家使用伊藤洋華堂的名號，改名為華騰洋華堂；世界第二的家樂福，也不過區區十幾家分店；第一的沃爾瑪就更嚴格了，僅僅是廣東、上海和北京有分店。

　　加上SOGO這些分店在中國的利潤都很高，不過他們一直以來的嚴格標準，使得開設分店的速度很慢，甚至可以說是停頓之中。

　　看著外國人的公司在中國賺得不亦樂乎，想來中國自己的公司一定很眼紅吧？

　　現在給他們一個機會，不但經營北京的這家分店，還可以得到在全國各地開設SOGO分店的權利，他們能不動心？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沒有誰比本國人更有行政和地理上的優勢了！

　　想想數百個和北京SOGO一樣的大商廈，想著一年淨入數百億……能抵擋住這個誘惑的人不多。

　　正是因為百合向中國的企業描繪了這樣美好的前景，二十五個中國百貨行業集團立刻展開了一個競爭，最後以實力最雄厚的人民商場集團勝出。

　　日本商界人士，正是對這一舉措稱讚有加，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未來一個月之內，一個更大的震撼就會出來，到時恐怕他們就不會只給百合一番讚美之詞了。

　　現在的百合，已經坐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