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崛起契機

　　十一月二十一日，星期一。

　　在進入電車站之前，上班的人們通常會買上一兩份報紙，用於打發至少一兩個小時的通勤時間。

　　日本銷量最大的報紙有三個：朝日新聞、產經新聞、讀賣新聞。

　　根據統計，凡是購買報紙的人當中，每兩個就有一個購買上述的三種報紙之一，由此可見它們在日本的影響力。

　　上了電車的人們，習慣性的拿起手中的報紙觀看，時不時響起的驚呼聲音，將旁邊沒有看報紙的人都吸引了過來，望向他們觀看的版面。

　　今天的日本三大報紙上，第二版的整個版面，都用來報導一件事情，標題雖然不盡相同，但含義是一樣的——沃爾瑪之野望。

　　三家報紙都引用了沃爾瑪的五個發展計劃和采購、販賣數據，如此清楚的數據，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會是在做假。

　　當然，除了沃爾瑪的野心無可掩飾之外，最讓讀者們搖頭的是，他們居然準備在功成之後，將為自己辛辛苦苦賣命的職員們大幅降薪，乃至於解雇高薪職員，原因居然是為了節約成本。

　　看到這個計劃的時候，這些人們無不冷哼一聲：「哼，在日本，有些東西可是節約不了的。」毫無疑問，他們也是同仇敵愾的心情，你想想看，今天沃爾瑪降薪成功，那麼明天是不是輪到了日立電機呢？或者明天就是明治乳業？

　　所以，降薪是萬萬不行的，廣大工薪階層就是社會的主體，想要動他們的利益的人，只有找死。

　　也許有人會說，沃爾瑪在美國、在其他國家，都已經降薪成功了，怎麼你這日本就不行呢？

　　解釋太多了這些人也不會懂，但是每個國家有著每個國家的文化，在東方，人情始終是第一位，超越了法律。

　　沃爾瑪在日本降薪是不違法，可是卻失去了人心，在東方的社會裡面，失去了人心，遠遠比觸犯法律可怕一百倍。

　　單單從這一點來講，看著報紙的人們就對沃爾瑪有了反感，考慮著是不是要老婆們不要貪便宜去支持這個超市了，否則就是助紂為虐吶。

　　再往下看過去，那份即將中止對中國的采購，變為對其他價格更便宜的國家來采購商品的計劃，不出意料的，沒有多少人去注意。

　　可關鍵是除了這份計劃書，在它的下面，三大報紙還特意加了評論，上面所述的就是我周五給百合所說的，延伸到了農民和手工業者身上。

　　人們一看，沃爾瑪興盛的背後，居然會讓日本付出那麼大的代價，讓農民和手工業者們下場這麼凄涼，頓時就被激發起了更加同仇敵愾的情緒出來。

　　解雇高薪職員、降低薪酬，這畢竟是沃爾瑪內部的事情，除了聲援之外，他們並沒有辦法去幹涉沃爾瑪的舉動。

　　但對於沃爾瑪興盛之後，將造成日本上千萬的農民和手工業者們生活毫無著落這樣的事情，是怎麼樣都無法容忍的。

　　誰家沒有幾個親戚在農村或者是從事手工業的啊？

　　如果讓沃爾瑪這樣搞下去，斷了自己親人或朋友的活路，那可絕對不行！

　　除了我說的這些外，三大報紙還另外引申找出了許多對比。

　　比如，日本的菜蔬果肉雖然很貴，但質量上非常值得放心，像是中國、菲律賓等國家的菜蔬果肉，很多都使用了不合日本食品安全的農藥，在生產加工環節上，也沒有那麼值得放心。

　　又比如，在日本生產的玩具，價格競爭力也是遠遠不如世界加工工廠的亞洲國家，可是本國生產的玩具，除了品質很好之外，還關係著十二個協力廠家，八個供貨環節的會社營生，如果一家玩具廠因為賣不出東西而倒閉，那麼不只是他們工廠的幾百人失業，還有上述二十家會社的一兩千名職員，都會面臨失業的危險，再加上他們的家人……起碼上萬人會因此受苦。

　　這還是一家玩具會社，其他的手工業者起碼有數百萬，如果都失業，加在一起，該是多麼驚人的數字？社會將面臨多大的壓力？

　　日本很喜歡西方的福利措施，所以就算負債再多，他們向來都希望保障自己國民的福利，這麼多人在經濟第二強國日本有著吃不起飯的危險，毫無疑問，這是給日本政府和社會體系一記耳光。

　　至於其他報紙上還說了另外的一些事情，那就是我所說的旁門左道的事情了。

　　日本每日新聞報就披露，他們有線人聽到沃爾瑪高層的電話，他們半年之後，還會讓日本的海運、陸運的會社們，將運輸價格降低百分之三十到五十，因為這樣可以進一步減少成本，增加利潤。

　　眾所周知，日本的航運業因為得到了沃爾瑪的大量訂單，一直是他們的堅定支持者，其中不乏有日本郵船株式會社、宅急便這樣的六大財團成員。

　　這個假消息一放出，立刻引起了他們的強烈不滿，一時間，打往鮑比•恩特辦公室的電話絡繹不絕。

　　NHK新聞做得更絕，他們直接派出了採訪車，去東京附近的神奈川、崎玉、櫪木等縣市，將沃爾瑪的打算給農業合作會的人們詳細的講述了一遍。

　　農民所受的教育程度並不高，這在哪兒都一樣，而且他們身處的環境相對單純，不懂得什麼是心機，於是想要他們和都市裡面的會社職員們一樣的隱忍，那是絕對的不可能！

　　聽到以後自己種植的糧食和果蔬肉菜再也沒有人購買了，他們當即就怒火中燒，數千名農民，衝向了區役所、縣議會等等地方，要求他們給出解釋，到底沃爾瑪是不是要斬盡殺絕？

　　其實日本的農民們，對沃爾瑪早就有怨言，因為沃爾瑪從不買他們的農產品，而就算是在千葉的家樂福，正在販賣的農產品至少有一半是日本的。

　　日本的農產品質量非常高，所以他們認為，質量好，價錢貴是可以劃上等號的，沃爾瑪以前不買他們的農產品，農民們就覺得是一種侮辱：你好的東西不買來賣，就知道去撿便宜的來賣，懂不懂欣賞啊？

　　區役所、縣議會這樣的地方，農民們當然得不到答覆，於是在有心人的策劃下，附近幾個縣市的上萬名農民，坐上大巴士，衝向了東京乃至關東的每一家沃爾瑪超市，準備去那裡抗議。

　　他們還有個很響亮的橫幅口號：保衛日本！

　　已經上升到民族和國家的地步，沃爾瑪頓時有些吃不消了。

　　鮑比•恩特的辦公室外面，三個女秘書不停的接著電話，電話的內容他不用去聽都知道。

　　在知道內部秘密文件被泄密後，他第一時間就叫來了衛星系統服務部的幾個主管，將他們罵得狗血淋頭，勒令他們二十四小時找出內奸，否則就滾出公司去。

　　難怪他這麼憤怒，沃爾瑪自有的衛星物流系統，憑藉的就是一個他們自己發射的衛星來運轉，花費的心血和金錢都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當然，他們獲得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沃爾瑪能短短幾十年躍居成為世界第一零售百貨業巨頭，很大一部分成績該算在這顆衛星上。

　　如今這顆只屬於自己、最為保密的衛星，居然有人從裡面獲得了公司的隱秘信息，怎麼不令他驚駭莫名？

　　這還僅僅是對日本的幾個計劃和數據表，要是其他的重要消息被競爭對手知道了……那該是一場多麼大的災難？

　　然而，這還不是令他最為痛苦的，最令鮑比•恩特痛苦的，是圍繞在東京和關東十八家分店門口的成百上千的農民們，這些農民就靜坐在店門口不遠處，橫幅打得到處都是……鮑比•恩特承認，但他聽清楚橫幅上寫的是什麼後，他的大汗立刻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除了上升到民族和國家高度的口號，還有更為觸目驚心的數據。

　　「你在沃爾瑪購買一盒豬肉，日本的農民沒有損失，但如果有十萬個人都各買了一盒，那麼我們將不得不宰殺一千頭豬，丟棄掉……你在沃爾瑪購買一顆白菜，日本的農民沒有損失，但如果有十萬人各購買一顆，那麼我們將不得不荒廢掉一千畝的土地，不予耕種……」

　　諸如此類的橫幅，做得又大又醒目，每個前來沃爾瑪超市的人都能看到，越來越多的人上前來詢問農民們，而且當即就有不少人轉身離開，不再進入沃爾瑪超市。

　　「媽的，威廉姆，你看看那些解說的人，他們像農民嗎？絕對是伊藤那些百貨商場派來的人！」

　　鮑比•恩特站在窗口，指著下面的人，對自己的助手發著牢騷道。

　　「真想不到他們反應會這麼激烈！」

　　助手威廉姆也愁眉苦臉的道。

　　「哦，對了，叫你去通知警察過來，他們怎麼說？怎麼還沒有到？」

　　鮑比•恩特又皺眉追問道。

　　「別提了。」

　　威廉姆更是搖頭，「我都把電話打到了警視廳副廳長的辦公桌上，結果都沒有人接，就更別說派人前來了。」

　　「哼，他們就是這麼對待來日本投資的商人嗎？他們就是這麼對待美利堅合眾國的公司嗎？」

　　鮑比•恩特輕蔑的一笑，「拿我的手機過來，我要跟波恩頓大使通電話，不給他們一點壓力，他們還把我們當成印度人欺負了？」

　　※　※　※

　　晚上，百合的家宅裡面，燈火通明。

　　和沃爾瑪高層們的一片愁雲不同，美人兒少婦的心情非常好，還特意做了一桌佳肴，請我吃飯。

　　麻辣雞絲、蔥爆嫩羊肉、水煮牛肉、乾煸辣肥腸、白果燴萵筍、蘑菇燉雞湯。

　　當我走進來時，美味佳肴就擺在桌子上，美人兒少婦正盈盈的扭動著動人的嬌軀，從酒櫃裡面拿出一瓶茅台酒，也走向了餐桌。

　　「咦，今天的菜肴怎麼做得味道這麼重？」

　　我洗手之後，坐在了餐桌前，望著色香味美的菜肴道。

　　百合拿出兩個陶瓷小杯，打開茅台後，倒了進去，「你不是喜歡吃辣一點的菜肴嗎？看著你出的計謀那麼好，我特意慰勞你一下！」

　　我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是你想要好好的伺候你老公，結果還是利益關係啊！」

　　「你不要嘴上討我的便宜好不好？」

　　美人兒少婦瞪了我一眼，略帶幽怨的道：「難道逼得人家難受，你會很高興嗎？」

　　「不是我要逼迫你，是你自己不肯正視我們的感情罷了。」

　　我正色的盯著絕色美人兒，「既然你現在和我一起很快樂，為什麼不能讓自己更幸福呢？」

　　「我說不過你……」

　　百合嘟起了粉脣，將一杯酒推到了我的面前，「來，我們幹杯！」

　　「乾杯？這樣一杯起碼有五錢，你開什麼玩笑？」

　　我皺起了眉頭，將身前的酒喝了大半，然後把我這杯和她面前的換了一下，「你喝這杯。」

　　美人兒少婦白了我一眼，還是舉起了只剩下三分之一酒水的酒杯，盈盈的道：「俊雄……雖然說起來很俗套，但還是要謝謝你……」

　　「砰……」

　　一聲清脆的酒杯碰撞後，我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直到放下了酒杯，我才微微一笑，「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幸災樂禍呢？」

　　「有嗎？看起來那麼明顯啊？」

　　百合吐了吐小香舌，「哦，俊雄，這個茅台喝下去覺得有些頭暈呢。」

　　「既然不會喝，那喝什麼茅台？茅台可比五糧液都還要醉人的。」

　　「我是想著今天給你做的辣味料理，就自然該喝一點中國的高度數白酒來搭配囉，正巧家裡有朋友從中國回來後送的茅台，我就拿來喝了。」

　　百合柔柔的解釋道。

　　「不會喝就算了，你自己去倒一杯飲料吧。」

　　我將酒瓶從她身邊拿了過來，自己又重新倒上了一杯。

　　「嗯，好……」

　　百合的酒量的確不好，再加上她害怕待會自己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那可有些對不起妹妹，所以也沒有堅持，跑到冰箱那邊拿了一瓶蘆薈果汁來，倒在了另外一個大杯子裡面，喝了幾口，才算穩住了眩暈的感覺。

　　「來，嘗嘗我做的菜……」

　　百合先是給我夾了幾塊肉，才笑著道：「俊雄，你不知道哦！今天沃爾瑪的營業收入，至少要減少一半呢，其中在江戶川區和東村山市的兩家店面，只有前段時間的五分之一呢！」

　　「效果是不錯。」

　　我讚許著道。

　　吃著百合做的水煮牛肉，只感覺到這辣味還是有些偏弱。

　　她用的應該是雞澤椒，這種辣椒辣味適中，兼有香味，所以在日本做四川料理的時候偶爾會用一點。

　　正宗的水煮牛肉追求的就是一個辣和鮮，其中辣味可以提升鮮味，所以最好用雲貴高原上出產的朝天椒，這樣才夠味道。

　　其實，水煮牛肉我之前給小老婆們做過好幾次，第一次可是把她們辣壞了，小春和繪裡光是冰水就喝了幾大杯，還差點弄得肚子疼，最後是我一個個的用手掌按在她們的小腹上，用真氣替她們調節腸胃才緩和下來。

　　後來她們學會了要我不做得那麼辣，又不那麼貪多，才覺得很好吃。

　　因而，做料理還是要考慮到吃飯的人的習慣和口味。

　　從這一點來說，百合明顯做得還不夠，畢竟她很少伺候人，相信在我的調教下，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很棒的乖老婆吧！

　　思緒只是一閃而過，我大口的吃了幾塊肥腸後，又誇讚起了美人兒少婦的廚藝，喜得百合連連為我夾菜，自己卻吃得不多，一副我吃飽了她就也飽了的樣子。

　　現在正好是晚間新聞的時間，百閤家的電視轉到NHK的晚間新聞頻道，真田鈴不出所料的準備了一大堆的資料和數據，再加上電視畫面上出現的許多農民、手工業者的代表講話，冷漠的美人兒極其尖銳的批判了沃爾瑪的處事和舉措，就差直接說沃爾瑪是日本超市行業的毒瘤了。

　　看著對手的苦楚，就是自己的歡喜。

　　美人兒少婦一直是微笑著看電視，但沒多久，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我：「俊雄……你說我是不是很壞的女人？」

　　「嗯？」

　　「沃爾瑪是我引進日本來的，他們也曾經幫助了我度過難關，可現在對付他們的卻是我，好像有些恩將仇報呢。」

　　說著這話的當兒，美人兒少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惱。

　　「首先第一點，沃爾瑪並不是慈善機構，他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你，他們也是為了進入日本市場、占領日本市場才採取合作罷了，然後，既然沃爾瑪和我們之間，全是商業上的關係，那麼套用他們美國的一句俗話，「商業就是商業，其他的都放一邊。」在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我們這樣做，只不過是在商言商而已。

　　「還有，你覺得沃爾瑪在之前和你簽訂的對賭協議是什麼意思？他們會因為你的不抵抗而放棄吞併SOGO嗎？最後一點，你覺得沃爾瑪在搞垮了伊藤洋華堂它們，會不會揮師南下？到時他們會覺得大家都是熟人，從而放過你的SOGO嗎？」

　　百合放下了筷子，沉思了片刻，抬頭苦笑了起來：「原來我和沃爾瑪之間，終究會有一戰啊。」

　　「不是你，是我們。我和你一起。」

　　我伸手上去，握住了她的一隻小手，「俗話說夫妻合璧，天下無敵。區區一個沃爾瑪算得了什麼，還不是手到擒來？」

　　「吹牛……」

　　美人兒少婦剛剛的一點愁緒，被我的話給驅散了。

　　望著我，百合的心中不知怎的就充滿了力量，嘴角不覺就露出了笑容。

　　「哦，對了，沃爾瑪的反應可是很快的哦。」

　　夾了一塊萵筍的百合，細細的咀嚼著菜肴，同時說道：「今天下午，美國的大使波恩頓就打了電話去外務省抗議，聲稱如果政府不制止這些暴民的行為，為沃爾瑪創造出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美國不排除會在聯合國上控訴日本政府的不作為。」

　　「叫他去控訴好了，反正聯合國向來都是他們美國人說了算。」

　　我不以為然的道，「正好可以讓別人知道，沃爾瑪是多麼的霸道。」

　　「可是……要是政府真的屈從於美國的壓力怎麼辦？」

　　百合還是有些擔心。

　　「那麼只能是以森喜朗下台為結局囉。」

　　「噢？」

　　「如此激怒民眾的事情，誰也不敢去做，誰敢下命令驅散示威人群，或是進行新聞管制，那麼誰就成了三千多萬日本農民和手工業者的敵人，那可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倒楣，甚至他所屬的政黨都會受到無可抵擋的重大壓力……既然不管不行，管也不能管，他森喜朗這個執政內閣總理不下台謝罪，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咯咯，好像是這樣的呢……」

　　「既然矛盾已經提前引發出來了，那麼除了繼續給沃爾瑪施加壓力之外，你還可以做一件事情。」

　　「做什麼呢？」

　　看著美人兒少婦偏著頭，虛心請教的樣子，我淡淡的笑了，「乖百合，還記得我當初跟你說過嗎？SOGO很快就會崛起的，現在就是一個重要的契機了！」

　　「啊……」

　　百合的眼睛，驀的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