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誠心請求

　　一月十七日，星期六。

　　今天的天色和昨天差不多，不過稍微要陰暗一些，直到中午都沒有看到白雲。

　　我和鍋島美穗約的是中午吃飯，接近十一點半時，我才到達位於港區的永田町。

　　永田町距離天皇的皇居只有幾公里，而且它的旁邊不遠就是國會議事堂，往下走則是文部科學省、外務省、總務省、法務省、厚生勞動省等一大堆日本政府的中央機構，這一帶可謂是日本政治中心所在。

　　正因為如此，永田町裡的每一家商鋪、每一個店面、每一處辦公大樓，都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在經營，而是有點背景的、對國家安全沒有妨礙的會社才行。

　　身處這個地方，租賃費用自然不低，像是我面前的這家「虎丘關」日本料理店，占地起碼五百多平方米，一個月光是租金就達到兩千萬日圓之多。

　　今天早上問優子和加奈時，我就知道「虎丘關」的來歷不凡，它是三菱電機株式會社旗下的一家子會社所開辦的，平日幾乎不對外營業，大多數時間只是供三菱電機或者是三菱財團的高級人員所用，只有小部分時間，關係好的人才能藉到這裡來款待宴客。

　　三菱財團在日本是數一數二的大財團，如果提前到七十年前，那就是獨一無二的第一，絕不是最強大的之一。

　　只不過在日本戰敗以後，龐大無比的三菱財團被美國駐軍勒令分解，一口氣有了三菱重工、三菱商事、三菱電機、三菱化工、三菱制鋼、三菱樹脂、三菱制紙……等等大大小小三十多家會社。

　　原本美國以為這樣就算是分解了日本的大財團，哪曉得過了幾十年後，這些原本就是三菱一系的會社，又透過互相聯合、子會社持股等等，又聯合起來，成為執掌日本經濟之牛耳的重要財團之一。

　　當然，三菱財團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的重工業。

　　別看重工業賺的錢並不算多，比不上金融、電子、房地產等高附加值、高利潤的行當，但無疑的是，重工業的水準高低，才代表著一個國家的金融水準。

　　我們拿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吧。瑞士的金融行業異常發達，人均富裕指數居世界第一，但他們根本沒有重工業，說白了，打仗的時候連一把槍都製造不出來，所以只能無奈的宣布為「永久中立國」，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毫無疑問的是一種悲哀。

　　所以，三菱財團歷來在日本財團之中的地位非常高，而且獲得的國家補助也是最多的。

　　三菱電機無疑是三菱集團最重要的成員之一，他們在通訊領域、電梯等運輸領域、資訊安全領域、工業自動化領域等等，都有著傑出的表現，觸角遍布全球各地。

　　話題扯遠了。

　　「虎丘關」的出名，並不僅僅是因為它的難進，更因為它裡面的廚師，個個都是國際級的，做出來的每一道菜都堪稱精品。

　　尋常要請誰在這裡吃飯，那就代表著對客人的尊敬。

　　看著等候在「虎丘關」飯店門口的一對中年夫婦，還有他們身旁的明媚絕色少女，我微微一笑。

　　我早就猜出來了，美穗自己請客吃飯的話，肯定不會來這麼正規的地方，唯有她的父母才會安排在這裡。

　　鍋島生運和鍋島涼子看到我，連忙就迎了上來，鍋島生運雙手伸了出來，和我握手道：「柳先生，謝謝您來參加我們的宴請。」

　　鍋島涼子倒沒有她丈夫那麼的熱情，只是溫柔的鞠躬一笑。

　　明媚少女則朝著我拋了個媚眼，還乖巧的吐了吐小舌頭。

　　她是怕我不願意和她的父親一起吃飯，所以故意用自己的名義來邀請，或許裡面也有一點自卑在，因為鍋島生運的住吉會第三副會長的身份，誰都無法否認。

　　我對此渾然不在意，因為我是一個殺手，是游走於黑暗世界的人，自然沒有太明確的正邪之分。

　　何況鍋島生運並不是那種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人，大多數的時間，他還是願意遵守遊戲規則，做一些生意，並不涉及到讓人無法忍受的罪惡之中，比起那些無恥下流的政客來說，還要好上不少。

　　「鍋島先生客氣了，也用不著在這種地方，其實你的家裡就很適合。」

　　我笑了笑道：「可惜美穗沒跟我說清楚，不然我也帶著京香過來了。」

　　鍋島生運臉上一喜，無論哪個國家，招待客人去自己的家裡，那就代表著不見外，更何況我還說了要帶京香一起參加家宴，帶著自己的女朋友一起前來，這也是叫做不見外，兩個方面綜合起來，讓鍋島生運明白，柳先生和自己不見外。

　　自己有多少斤兩，鍋島生運自己明白，他也曉得柳先生和自己不見外，並不是因為自己的人品好，實在是女兒夠爭氣，聰明伶俐又可愛，惹得柳先生這麼疼愛她。

　　鍋島生運根本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不會被我吃掉的事，旁的不說，單單是櫻花學園的校長大人，就是全日本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任憑柳先生怎麼厲害，也厲害不過她老人家吧？

　　思緒一閃而過，鍋島生運帶著我就率先走向裡面，鍋島涼子則帶著女兒緊隨其後。

　　「虎丘關」的內部裝潢，和外表的金碧輝煌不一樣，反而非常的典雅、簡單，給人一種很自然的感覺，讓人如行走在一幅幅壁畫、一個個精美的裝飾之間，感到神清氣爽。

　　走到裡面我才發現，「虎丘關」之中，寬敞明亮的大廳就占據了至少一半的面積，剩下的面積之中，一共才八個房間，可見鋪張浪費之嚴重。

　　然而這樣的鋪張浪費，讓人感覺不到是在地形狹窄、土地不多的日本，心理上會有很大的舒適感。

　　以鍋島生運的身份，即使得不到最好的房間，也不會是最差的房間，我們進去的屋子，榻榻米不是尋常的青色，而是帶著一絲絲的金邊，四張小茶几擺放在一起，低頭看過去，還能看到典型的明朝傢具風格。

　　「鍋島先生，可以開始了嗎？」

　　跪坐在裡面的一位美少婦，幾乎是趴在榻榻米上對鍋島生運在說話。

　　「嗯，麻煩你了。」

　　鍋島生運笑著道。

　　「是！還請稍候！」

　　美少婦轉過身子，對我們行禮之後，才盈盈的往後退去。

　　她這樣柔美的姿態和動作，沒有十年以上的舞蹈功底，是無法表現得如此自然。

　　美少女的這種氣質，也不會是訓練幾年就能擁有，想來也是日本著名的禮儀學校出來的高材生。

　　「爸爸，你和媽媽坐一起，我和俊雄坐一起……」

　　沒有了外人，穿著一身小公主裙的明媚少女，笑嘻嘻的做了決定。

　　看著女兒似模似樣的坐在柳先生身旁，鍋島涼子忍不住想笑，一大一小的兩個男女，哪裡像是老師和學生，根本就像是兄妹嘛！

　　鍋島生運也覺得是這樣，他在桌子下面拍了拍老婆的手，示意老婆別失禮。

　　父母沉默不語，不代表著明媚的少女不說話。

　　事實上，她心中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欺騙了我，所以說起話來有著刻意的撒嬌，「俊雄，你們有什麼秘訣啊？能讓那麼多人來幫助SHARP，我可是聽學校的姐姐們說了哦，連美國的什麼股神，也要聽你的指揮呢。」

　　我還沒回話，鍋島生運就嚇了一跳，「你們這些小孩子亂說些什麼，那可是巴菲特先生啊！就算是他受託幫助SHARP，也不能說是聽令被指揮吧，傳到美國那邊，那些金融大鱷們一定會不高興的。」

　　他雖然是黑道的大軍師，卻是金融碩士出身，當然也就明白巴菲特、索羅斯等人的名頭代表著什麼，美國總統、日本首相這些人，厲害是厲害，但影響力都在自己的地盤上，可巴菲特等金融巨擘們，影響力可是遍布全球，而且並不是只有四年的權力有效期，可以說比總統首相們的勢力大多了。

　　鍋島美穗其實也沒有貶低巴菲特等人的意思，只不過是學校的這些學生，都喜歡把我的地位提高，自然而然的他們就淪為了配角。

　　吐了吐香舌，明媚的絕色小美人兒不再說話，免得老爹又開始嘮叨。

　　鍋島涼子話不多，不過一直在微笑著，代表她的心情不錯。

　　本來因為鍋島生運有小老婆的事情，鍋島美穗和他很不對盤，但看現在這樣子，一家人應該是和好如初了——本來嘛，一家人哪裡會有隔夜仇的？

　　接下來，房門被敲了三聲，旋即就被緩緩的打開。

　　一排十二個和服美人兒，各自托著一隻盤子，盈盈的走了進來。

　　我不經意的一瞧，她們不但姿態優雅，相貌出眾，連身高都有一百六十八公分以上，這就比較費心了。

　　要知道，在日本美人兒好找，但身高超過一百六十八公分的美人兒卻不算多。

　　俗話說得好，從細節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底細，在會社或者飯店等地方，這個道理也一樣的實用。

　　從進來到現在，連我都有很享受的感覺，也難怪那些日本的商人政要們，就算要提前幾個月預訂，也要在「虎丘關」款待賓客了。

　　美人兒們放下手中的盤碟後，在外面又走了一圈，便很快的再次進來……如此反覆了五次，大大小小的盤子擺滿了我們身前的小幾。

　　日本料理以精巧而量少著名，並不像中國料理那般，喜歡每一盤料理都分量十足，或許這也和他們以前生活物資不豐富有關吧！比如眼前漬菜的蘿蔔也就半塊、金槍魚生魚片只有三塊……看著盤子多，實際上我估計還不如吉野家的一碗大盛牛肉蓋飯來得多。

　　不過佳肴的味道還是很好的，新鮮而美味，不是一般材料能做出來，也只有高級的料理師，才能將食材的原味給帶出來，而不多加修飾。

　　美穗是小孩子，又不把我當作外人，吃飯時不僅說說笑笑，而且她的一份吃完了，還眼巴巴的看著我，直到我把我的給她，小妮子才對我拋個媚眼，笑吟吟的繼續和美食奮戰。

　　鍋島生運和鍋島涼子謹守「食不語」的古訓，直到午飯吃完，服侍的侍女放上了暖暖的烏龍茶，鍋島生運才開口說話。

　　「柳先生，此次請您過來，其實是鍋島有個不情之請。」

　　鍋島生運謹慎的說道。

　　「請說。」

　　我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如果美穗想聽商戰故事那還說得通，可是鍋島生運應該沒有那個閒心，專門請客吃飯來聽故事。

　　鍋島生運道：「上次柳先生在北歐三國的PSⅡ戰役，早已成為日本各大商業院校的經典案例，我知道稻川正清先生事後非常的後悔，後悔沒有能阻止他兒子亂來，否則稻川商會將會因此獲得一大筆利潤，並且讓稻川商會從此打響名頭，真正成為一家可以盈利的出名商社。」

　　我頷首一笑，沒有接話。

　　「我們住吉會的生意，其實早在數十年前就開始了，到了今天，拋開社團的一塊不說，我們在酒店、銷售策劃、住宅建設上，都有著不錯的實力。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還有日本國內的競爭越發激烈，我們一直想要擴展新的業務，以便迎合這個偉大的大發展時代。」

　　鍋島生運的口才非常好，條理很清楚，「這次小女回來說起，柳先生幫助SHARP大獲全勝，我就去了解了一下具體的情況，知道SHARP獲得了以最優惠的商業待遇，在韓國自由銷售產品三年的好處。所以想來和柳先生商量一下，我們吉祥商社能不能幫SHARP在韓國的發展做一些事情？」

　　我皺起了眉頭，「鍋島先生，韓國的三年最優惠待遇是誰跟你說的？」

　　難怪我有些惱怒，這件事情我讓靜阿姨千萬要保守秘密，悶著頭髮大財就行了，不要宣揚得到處都知道，最後讓韓國的大部分民眾起了羞恥心理，而最後給予SHARP以反擊和抵制，那就真的是貽笑大方了。

　　韓國人的固執和民族情緒，比起日本來是毫不遜色，到時來個什麼東西都不買，得到的最優惠待遇，不過就是作廢的東西而已。

　　所以我即使和美少女學生們談起時，都只是簡單說了LG會幫助SHARP去大規模建設韓國的銷售網絡，就是擔心她們一時嘴快講出去。

　　畢竟在韓國的日本產品，還是有很多的，擴大規模一事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

　　現在居然連遠在東京的鍋島生運都知道了，而且他還不算什麼商業巨頭，更不是六大財團之中的一員。

　　鍋島生運哪裡不知道我想的是什麼，連忙道：「柳先生，您別誤會。這件事情是機緣巧合之下得知的，現在全日本知道這事的人，除了你們幾個之外，恐怕就只有我知道了。」

　　我看著他，冷然不語。

　　鍋島涼子想不到我沉默下來，威勢會是這般的驚人，連丈夫這種身經百戰的人物，都被柳先生的目光注視得冒出冷汗。

　　她也是聰明的女人，見狀連忙不著痕跡的對著女兒使了個眼色。

　　美穗也早就察覺出不對勁，她自己都沒看過我認真起來的樣子，心中也有些害怕，但媽媽既然都讓自己出馬，小妮子也只能咬牙上了。

　　明媚的少女小屁股扭動著，移到我的身旁，怯生生抓著我的衣袖，搖著道：「俊雄……你別這個樣子嘛……我爸爸不是壞人……」

　　我收回了眼神，拍了拍她的頭，淡淡的一笑：「放心，我不是在怪你的父親。只不過這件事情沒能保密，讓我對SHARP的人很失望，故而在思索一些事情。」

　　「哦，是這樣啊……」

　　美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剛才的樣子好嚴肅哦，人家都害怕了呢。」

　　鍋島生運卻不像女兒那麼單純，他知道我說是這麼說，但他要是不給我一個解釋的話，不只是生意泡湯了，透露消息給他的人，一定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這就足以讓他非常的不安了。

　　「柳先生，其實這事我是從真田長運先生那裡知曉的，他和我是大學的同學，他什麼都好，就是喝醉了酒有些管不住嘴。我本來並不是想要去刻意了解，只不過談起SHARP這次的大勝，沒想到他來了興趣，對高橋夫人大肆讚揚，也就讓我知道了最優惠待遇的事情。」

　　遲疑了片刻過後，鍋島生運還是將前因後果講了出來。

　　當時參與談判的人，只有高橋靜、高橋綠母女，然後就是真田鈴了，她回去對自己的父親講了一下，倒也無可厚非。

　　或許也是因為真田鈴自己都不知道，父親喝醉了酒會是這個樣子，況且整個日本能灌醉真田長運，從而得到這個消息的，怕是很少很少啊！

　　我點了點頭，這個解釋倒是合情合理，鍋島生運五十六歲，和真田長運年齡差不多，是同學也不足為奇。

　　「SHARP初始進入韓國市場，想要大規模的發展，一定會有一段時間的適應期。」

　　鍋島生運見我沒有生氣，便繼續道：「我們吉祥商社雖然實力不大，但對於應付各種社會關係，還是有著獨到之處的，最多半年，我們就能幫忙理順所有的關係，保證讓SHARP在韓國的三年，賺得盆滿缽滿。」

　　對於他的話，我並不否認，所謂「龍有龍道，鼠有鼠道」，住吉會當然也有特長，特別是他們擁有社團的身份，足以震撼韓國的那些黑幫。

　　做生意就是為了賺錢，一個人獨吞所有的利潤，在這個資訊發達、交流日益廣闊的社會，已經是不大現實的事情了。

　　如果能分出一部分利潤，團結另一股勢力，為自己的發財保駕護航的話，那無疑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我直截了當的問道，「為什麼你會這麼用心？住吉會可不是你的。」

　　鍋島生運一笑，「住吉會雖然不是我的，但我是住吉會的大佬之一。吉祥商社就是我創辦的，所有權也是我的，只不過是每年要向社團繳納一定的費用罷了。」

　　他這樣的解釋才合理，要是鍋島生運說自己一心一意為了住吉會的發展，那我不會跟他多說，敷衍過去也就行了。

　　沉吟了一下，我問道：「你想要多少？」

　　鍋島生運精神一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百分之五的純利潤。要是銷售能達到一定數量，那麼我希望能有一些分成獎勵……韓國那邊的黑道，全部由我去擺平，關於開店的任何事情，除了和官方的交涉，請全部交給我吧！一旦有什麼問題，鍋島甘願接受懲罰。」

　　「百分之五的純利潤啊！」

　　我笑了起來，鍋島生運的心還真大。

　　別看只是區區的百分之五，但要是知道高橋靜這次下的決心有多大，知道SHARP將在韓國進行怎樣的超級大傾銷，就會明白，這百分之五的純利潤，每年都可以為鍋島生運帶來至少二十億美金的收入，三年下來，也就是六十億美金。

　　雖說日本的富豪多如牛毛，但擁有六十億美金的，畢竟還只是少數，在其他東南亞小一點的國家，足以排上前十名的富豪榜了。

　　見我沉默不語，鍋島生運苦笑一聲：「年輕的時候忙著去爭權奪利，好不容易清閒下來，卻發現自己得到的東西很少。我都已經五十六歲了，美穗的年齡卻只有十五歲，涼子和尤麗絲的年齡也不算大，為了她們著想，我也要提前準備啊！」

　　本來美穗對於父親利用自己請俊雄吃飯，居然不是為了聽故事，而是為了請俊雄幫忙，有些不悅，現在一聽父親的肺腑之言，心裡一暖。

　　涼子也不著痕跡的把手放在丈夫的手中，對他溫柔的一笑。

　　我淡淡的笑了起來：「鍋島先生，既然是涉及到小美穗的事，那我就沒有理由推辭了……我會跟高橋夫人說一下的，你等我的消息吧，成不成功我不敢保證。」

　　「是，是！柳先生您只要肯幫忙說一下就行，就算不成功，鍋島依舊承您恩情。」

　　鍋島生運高興的道。他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有柳先生去和高橋夫人說，她能不同意嗎？長運都已經說了，這次SHARP大戰LG，柳先生居功至偉，高橋夫人肯定要給柳先生面子的。

　　看見我因為她而慨然同意，美穗甜甜的笑了起來，配上她明媚的絕色嬌靨，真是一個十足的小妖精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