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模仿
待他們返回旅店已是星耀時,所有人均已睡下。阿爾正要躺下,奧洛芬卻走到他床前。
「我得和你談談。」
精靈總是一本正經的臉在低能魔晶石發出的微光中顯得格外嚴肅。
已經脫下外袍的阿爾只得穿上鞋,帶著奧洛芬傳到頂樓的陽臺,除了街道上偶然途經的行人,寂靜得只剩下他倆的呼吸聲。
相比混亂邪惡的西希莉婭,奧洛芬可算作是善良正派,他很少會發表自己的觀點,會給人不管事的感覺,可阿爾知道,他其實是個極有原則的人,而且一旦有什麼表示,那就代表事情已經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到底是什麼讓奧洛芬非說不可,阿爾也很在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
奧洛芬的話讓阿爾倍感詫異。
「我……不太明白你這句話想表達的意思。」
奧洛芬深吸一口氣:「你的天枰已經傾斜了。」
「什麼?」這句就更沒頭沒腦了,阿爾攤手,表示他聽不懂。
「停止你的模仿,阿爾,那不適合你。」
「模仿?我?你到底在說什麼?」阿爾被奧洛芬給繞暈了。
「你以為三大領主為何要派我和西希莉婭與你一同前來?」
終于有一個阿爾能聽懂的句子,經過短暫的沉默,他才回復:「監視我吧。」
這下輪到奧洛芬愣住了,他焦躁地來回踱步。
「沒錯,以你的聰明,我知道這事瞞不了太久。但那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光之長之所以會選定我,是他認為我的性格沉穩,立場堅定,不會因為小事而輕易改變原則。可以壓制西希莉婭表人格的好勇鬥狠與無所顧忌。」
阿爾無意識地後退幾步,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像得知泰倫斯是自己生父的那一天,強烈的不安籠罩著他。
隱約覺察到了奧洛芬這段話背後所暗藏的秘密,他想轉身離開,以逃避即將到來的沖擊,可雙腳卻生了根似的,無法挪動分毫。理智被剖成兩半,一半想拼命逃開,另一半卻想要知到真相。
「你難道沒有一點覺察嗎?你的性格,在十界城的你,完全是在模仿星之長。巫妖對權勢的淡漠,對生命毫無敬意,除了知識,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吸引你。」
「不……」阿爾扶著圍桿,渾身發冷:「這……不可能……不可能!」
再多的否定,也無法遏止奧洛芬的話造成的沖擊。
他怎會沒有注意到自己與星之長的相似之處,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意識到,可他堅持認為,這不過是一種自保手段,從一心只想重獲權勢的祖父、背後議論自己身世的族人那裡不再受傷害的方法。
「忘了嗎?原先的你對任何事都是一副漠不關心、不感興趣的模樣,族長也因此稱你為木頭。來到貝托利恩不過短短三月,這點時間不足以讓一個人性情發生逆轉。他們都認為你口才了得,有誰會想到,以前的你比西希莉婭還要沉默寡言。」
「住口……」不止是身體,連嘴唇也止不住地顫抖,阿爾臉色慘白,幾乎站不住。他不想聽,卻無力阻止奧洛芬毀滅性的下一句話。
「沒有人知道,你模仿的是路維斯。」
嘭——
有什麼東西破了,如同破碎的玻璃,再也無法恢復原先平整。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我一定要說!因為這是我被派遣到先遣隊的目的,也是星之長所下達的命令。監視並維持阿爾•塞特的性格不受外界因素影響而發生無法逆轉的偏差。」這一刻的奧洛芬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決,「路維斯的性情與星之長相差不是太大,所以我一直沒有阻止。可這次不一樣,泰倫斯的偏激瘋與狂會讓你偏離中立陣營,若是繼續放任下去,你會成為第二個泰倫斯。」
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阿爾回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從事不關己的冷漠轉變成絕不吃虧的主動出擊,確如奧洛芬所言,已經發生了極端的轉換。再繼續下去,用不了多久其他人也該會有所覺察。
他並非不信,而是……一時無法接受。他不在乎星之長把自己當做可有可無的炮灰,也可以不計較領主們為了維護十界城而將他們置於危險,可他唯獨無法接受這種不信任的隱瞞。
既然不放心,為何還要派我前往,是顧忌我的身世,或者僅只是因為我的身份能引出巴爾……
在看過被改變的歷史後,阿爾已經不那麼堅定的認為巴爾是叛徒。正是因為想要證實,他才壓下了所有的疑惑,可奧洛芬今晚卻偏偏要打破苦苦壓抑負面情緒,憤怒、焦慮、憤恨、悲傷,全都一起爆發了。
「還有邪神,在和他接觸過後,你的言行都……」
「我說夠了!你•他•媽有完沒完!」終于,阿爾忍無可忍了。
一聲沉悶的聲響過後,旅店的屋頂被炸一堆粉末。浮在半空的阿爾體表浮現出紅色的符文,看似雜亂無序,卻又遵從著某種排列。火焰從這些符文裡滲出,舔舐著空氣,將他四周的空氣變得灼熱。
奧洛芬手持光劍,背上的光翼在夜晚十分醒目,一些被剛才那聲爆炸驚醒的人紛紛走到街上,對著空中的他指指點點。
塞特的其他成員自然也醒了,對于阿爾與奧洛芬的對峙感到費解和不安。這可是鬧市區,他們倆開打的話,隨時有可能造成傷亡,尤其是在一方已經陷入狂暴的情況下,死傷者的數量就更不可估了。
阿爾投在附近屋頂上的影子越拉越長,最後變成了一個近似惡魔的形狀,野獸的吼叫聲,近似嬰孩的哭泣聲,不知是何種語言的竊竊私語,越發加重了現場的詭異和恐怖。
「快用大安魂咒。」老牧師一看情況不對,急忙對已經拔劍準備加入戰局的光神殿女聖騎士喊道。
「可是……」薩沙有些猶豫,大安魂咒是寧神術的升級版,不止能安定心神,也是對付亡靈的利器,難道這傢伙真和亡靈有什麼瓜葛?
「沒時間了猶豫了。一旦他發狂,整個下城都將淪為廢墟!」老牧師解下系在頸上的水晶瓶,看似普通的小小器皿在他的祈禱聲中一點點變大。見狀,薩沙將長劍往地上一插,雙手交握,念起了只有高階聖職者才能施展的大安魂咒。
一高一低的男女聲念著不同的禱詞,水晶瓶噴灑出帶有些許花香味的液體,神術開始生效,將惴惴不安的圍觀人群從極度恐懼中解放出來,浮空的阿爾卻一頭栽倒,伊薩克趕忙上前接住,滾燙的高溫灼得他雙手冒煙。
躁動的陰影隨著阿爾的墜落而散去,老牧師長舒一口氣,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引發騷亂的元兇,催促其他塞特成員,趕緊乘著寧神術的效果還未散開溜,要不一會兒人都清醒過來可就走不掉了。
「他到底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會打起來?」
回到房間,面對眾人的疑惑,奧洛芬除了沉默還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