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康熙篇（一）

“阿松，你跑快一點。”七歲的玄燁手握弓箭，帶著一大群太監侍衛，急匆匆地向皇家校場跑去。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氣喘吁吁的小表妹，裝作大人模樣，搖搖頭，歎息，“看吧，我叫你平時多運動一些的，就知道偷懶，要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落在我身後了……”

　松格裡小眉頭一皺，不高興地哼道，“不和你玩兒了，我找福全哥哥去。”說完撅著小嘴，揚著小腦的，跑到校場的另一邊去。

　玄燁哥哥就知道教訓人家，一點兒都不拿別人當小孩子。

　“哎……表妹，你走啊！”玄燁著急，把手中的弓箭交給侍衛，立即追上來。

　福全遠遠地就看到松格裡跑過來，搖頭輕笑，下了馬，“佟佳格格怎麼回事？是誰惹了你不高興？”一邊說一邊攙著松格裡的小胳膊，到一旁的亭子處，坐下休息。

　“還不是表哥的錯，就是我阿瑪也不會這樣說我。”松格裡板著一張小臉，不高興地瞪了玄燁一眼。

　玄燁垂喪著一張苦瓜臉，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緩緩蹭到松格裡身邊，好聲好氣地說道，“表妹，你別生氣，我不過就是那麼隨口一說，又沒有什麼別的意思，你千萬別往心裡去。”

　聽到表哥跟自己道歉，松格裡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可是對著玄燁仍然板著小臉，鼓著腮幫子，故作生氣，“不理你，我和福全哥哥去騎馬，你別跟來哦。”說完頭也不回，拉著福全直奔馬場。

　玄燁哭喪著臉，哼了一聲，在心底埋怨，都怪額娘，把表妹縱容得無法無天了！

　下了學，玄燁拉著松格裡的小手，歡快地回到景仁宮，人還沒進門，就聽見兩個軟軟的童音。

　“額娘，我們回來了。”歡喜的玄燁。

　“姑姑，阿松想死你了……”撒嬌的松格裡。

　康妃展露笑顏，蹲□子，一手牽著一個孩子，溫柔笑道，“好好好，姑姑也想我們的小阿松。”然後轉頭問玄燁，“今兒個在校場上可以欺負妹妹？”

　玄燁愣了一下，立即搖頭，那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沒有，兒子保護妹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欺負妹妹？”說著用餘光瞥了一眼松格裡。

　松格裡驕傲地揚起頭，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頭鑽進康妃的懷裡，“玄燁哥哥可疼阿松了，還說要教阿松騎馬射箭呢。”

　“那就好，阿松受了委屈可一定要和姑姑說哦！”康妃親昵地揉了揉松格裡的小腦袋，然後站起身來，朝著旁邊的宮女吩咐道，“去打盆熱水來，替阿哥格格洗漱一番。”

　是夜，東三所最北端的一座院子。

　玄燁叫貼身太監梁九功點上燈火，一個人坐在書房看書，皇子的功課太多了，每日都忙不過來，今兒又跟表妹鬧了點小矛盾，更是沒心情學習。現在只好趕夜了！

　房間內一片靜謐，正專心致志地研讀《尚書》，卻不想聽到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玄燁立即放下書本，提高了警惕，朝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嘭”的一聲，一個梳著兩條小辮子的女孩子順著房門的打開倒在地上。

　“哎呦哎呦，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松格裡從地上爬起來，在屋子裡又鬧又跳，扶著額頭直叫喚。

　玄燁吃驚，一張小嘴驚得可以放下一個雞蛋了，呆愣，“阿松？這個時候你跑到阿哥所來做什麼？”說著連忙纏住松格裡的胳膊，把她引進裡屋。

　又吩咐梁九功，“快去拿熱水來，給格格敷一敷。”皺著眉頭，心疼得不得了，又湊上前去，嘴裡哈著熱氣，給松格裡吹吹疼痛處。

　“你這個笨蛋，不知道先問我一聲再開門呀？”松格裡抱怨，齒牙咧嘴直叫痛。

　玄燁癟著嘴，眼神無辜，“你又不吱聲兒，我怎麼知道是你？萬一是此刻進了院子怎麼辦？”一邊說一邊按住松格裡，讓她不要動，用惹毛經輕輕揉了揉，關心道，“還疼不疼？要不我去找個太醫來看看吧？”

　“別去！”松格裡制止玄燁，“要是傳出去，本格格的面子往哪兒放？”

　誰知玄燁聽了這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寵溺地看了看松格裡，“人小鬼大。”

　深夜。兩個小孩子躺在床上說著悄悄話。

　“表哥，你千萬不要告訴姑姑，我可是偷著跑出來看你的。”松格裡小聲地說道，“要是被她知道了，額肯定會被罵死的。”說完又抬起腦袋，朝屋外看了看。

　玄燁挑眉，“你知道還這麼大膽，深更半夜的，一個人在皇宮裡亂跑，要是被人逮住了，就當小偷把你給抓起來。”

　“切，我才不怕呢。有太皇太后疼我，別人一定不會拿我怎麼樣的。”松格裡玩弄著自己的小辮子，抬頭看著屋頂，突然說道，“表哥，你喜不喜歡我？”

　玄燁點頭，“喜歡啊，就是太調皮了些。”

　松格裡眼睛一亮，“那以後你娶我，咱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去騎馬，然後比賽打獵。”越想越覺得美好，可愛的小臉蛋上露出笑意，然後坐起身來，直視玄燁，“表哥你說好不好？”

　玄燁一愣，他如今七歲了，況且在皇家，受教育也比較早，對於這些談婚論嫁之事，雖說不甚瞭解，可多少還是懂一點兒。不像阿松這個沒心沒肺的孩子，一來年紀尚小，剛過了四歲生辰，二來嘛，有額娘和瑪嬤寵著，在皇宮裡硬是無法無天，連這檔子事都被她想出來了！

　“你是聽誰說的？”

　“姑姑呀，她說以後一定給我找個好夫君，只要我喜歡就成。”松格裡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解釋道，可轉眼又看到玄燁沉思的樣子，不高興了，“表哥不喜歡我？”

　玄燁連忙搖頭，“沒有，我喜歡阿松。”

　“那以後咱們成親，你不准喜歡別人家的小格格。”

　聽到松格裡用威脅的語氣說話，玄燁暗自扶額，不好，這小姑奶奶又要發怒了，然後朝著松格裡傻笑了幾聲，點點頭，“好！”

　“我就知道表哥最疼阿松了。”松格裡歡呼，一下子抱住玄燁的脖子，歡聲叫起來。

　十八年，順治帝駕崩，傳位於皇三子玄燁，即皇帝位，改年號康熙。

　八歲的玄燁登上皇帝寶座，成為一國之君，一言一行必是萬民的楷範。只可惜，他還太小，正是無憂無慮的童年，身上卻壓了這麼大一座江山。

　自此，稚嫩的臉龐上，笑容逐漸少了，越來越深沉的表情代替了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表哥，你別板著臉啊，咱們出去騎馬好不好？”松格裡跟在玄燁身後，不停地逗著樂子，“或者去西山打獵，我的功夫又增長了不少呢。”

　玄燁輕微蹙眉，“你去找五弟他們玩兒，朕現在沒空。”別過臉不去看她，狠了心拒絕自己的小表妹。

　“不要，我不要和他們玩兒，我就要和表哥玩兒。”松格裡不幹了，照著原來的樣子，先撒嬌，然後威脅，總能制服小表哥的。

　哪知隔了半響，也不見玄燁出聲，等待她的只有久久的沉默。從小到大，哪件事不是他由著她，寵著她，就算自己委屈也不會拒絕她，兩個人何時竟變得這樣陌生了？

　松格裡突然哭出來，“當了皇帝就了不起啊，我就知道，你當了皇帝就嫌棄我，不要我了，你以後還會像先帝爺那樣，娶一大堆的老婆，然後把我忘得遠遠的。”然後哭著跑出乾清宮。

　“阿松……”玄燁一驚，立馬反應過來，想要追趕上去，可是眨眼間就沒了松格裡的身影。

　這下子可是真的著急了，立即下令，全宮上下一起尋找佟佳格格。

　太皇太后在慈甯宮聽到這個消息，不高興地皺了皺眉，“這松格裡也太不像話了，玄燁如今成了皇帝，難不成讓他丟下朝中大事，天天陪著她一起玩兒鬧？”

　“主子，您別放在心上，佟佳格格年紀小，不懂事，再說她與萬歲爺自小相處得好，偶爾衝撞了萬歲爺也不是什麼大事。”蘇麻喇姑在一旁輕聲勸道。

　“哼，哀家才不管她什麼年紀小不小，既然在宮裡，就得收宮裡的規矩。”太皇太后冷哼了一聲，神情淡漠，若不是需要借助佟圖賴的勢力來幫助玄燁，她才不會縱容那小丫頭這麼放肆呢。

　荒蕪蕭瑟的承乾宮，松格裡一個人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腿，癟這小嘴，漆黑的大眼睛裡滿是委屈，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讓人好不憐惜。

　玄燁派的人差點把皇宮掀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承乾宮來。原因無他，這承乾宮是往日董鄂妃的住處，已經封閉很久了。

　“唉喲，我的小祖宗呢，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來了？萬歲爺派人到處找你呢。”秦嬤嬤首先找到松格裡，心兒肝兒地叫著，直接上前，輕聲勸道，“格格，咱們還是回去吧，萬歲爺擔心你呢。”

　“別管我。”松格裡倔著脾氣，“他當他的皇帝，才不稀罕我這個表妹，他以前從來都沒有拒絕我的，肯定是不喜歡我了，一定是的。”說著說著又要哭出來了。

　秦嬤嬤從地上抱起松格裡，“好格格，不哭不哭。”用手溫柔地拍了拍松格裡的後背，“萬歲爺哪裡是不喜歡你，只是因為政務繁忙，沒那麼多時間罷了。”

　接著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他如今是皇帝，管著這麼大一個國家呢，身上的擔子重，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去玩兒呢。不像格格你，整天無憂無慮的，自然是活得開開心心的，你，沒發現萬歲爺臉上的笑容都少了許多嗎？這都是那些朝中的大臣給逼的。”

　松格裡制住哭聲，呆呆地看著秦嬤嬤，“真的？”

　秦嬤嬤面露苦澀，點點頭。

　“那是我誤會表哥了？”松格裡垂下小腦袋，語氣哽咽，“是不是我真的太調皮任性了？”無論是家裡還是宮裡，所有見到她的長輩都這麼說。

　“格格這是活潑開朗。”秦嬤嬤糾正道，“你若閑著無事，就去給萬歲爺講講笑話，解解悶兒，說不定萬歲爺會更疼你的。”

　松格裡點頭，然後由秦嬤嬤帶著，回到景仁宮，讓兩個小丫頭洗漱了一番，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了乾清宮。

　“表哥……”松格裡悄悄潛入大殿，小心翼翼地叫道。

　“阿松？”玄燁驚喜，站起身來，連忙上前，“你跑到哪兒去了？急死我了。”

　松格裡自知理虧，低下頭認罰，小聲道，“表哥，對不起，阿松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心情有些沮喪，沉默了半響，又突然抬起頭來，眼睛裡閃爍著金星，“表哥，你累不累？阿松給你捶背揉肩好不好？”

　說著便上前，替玄燁按摩起來，手上一邊捏肩，嘴上一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玄燁無奈地笑笑，心情也莫名變得好多了，看著松格裡一張一合的小嘴，無奈的搖搖頭，眼睛裡帶著一絲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