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青山綠水，一片綠油油的農田環繞著一座小村莊，隱約可見忙碌的人群，還有孩子們的歡歌笑語。本是安寧祥和之地，卻不想正進行著一場血雨腥風。

　這是四貝勒胤禛的一個莊子。

　胤礽眯著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輕抿薄唇，眼睛裡散發出異樣的光彩，神色平靜，猜不透他此刻內心的想法。

　“請太子爺示下。”一旁的黑衣侍衛抱拳。

　“你叫張德明？”音調微微上揚，語氣略顯溫和，胤礽斜睨了那滿頭長發黑絲的中年男人一眼。

　張德明低頭不說話，垂下眼眸，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微微點頭，以示默認。

　“是個衷心的！”胤礽贊道，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把玩著手中的摺扇，“弄出這般造勢是為何？難不成他八阿哥真能扳倒本太子，自己上位？”

　黑衣侍衛微微蹙眉，很不習慣這太子殿下的作風，若是自己的主子，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人幹了，哪會有這麼多廢話？輕步上前，“太子爺，屬下……”

　剛一張嘴，就被胤礽凜冽的眼神給制止住。站起身來，全身散發出威壓的氣勢，又輕輕摩挲著手上的扳指，冷哼了一聲，把頭轉向張德明，厲聲道，“本太子不殺你，而且還會放了你，從哪兒來的就從哪兒去，對於死人，本太子沒有興趣。”

　張德明身子一顫，面如死灰，生死之際，內心也平靜至極，早該知道有這麼一天的。他們奴才的性命一直被主子們玩弄于鼓掌之中。

　聽到胤礽的吩咐，黑衣人仍是緊繃著神經，跟著他的夥伴把張德明帶下去。

　若說眾皇子中最具帝王之相的，莫過於皇太子，無論是才華謀略還是威嚴氣勢，就是主子爺也處於他之下，雖是敬佩至極，卻難免有些排斥，不懂得主子爺為何要把他們粘杆處交由皇太子？若以後發生變動，那不僅他們得遭殃，就是主子爺自己也逃不過新皇的猜忌。

　胤礽轉身，看著張德明被黑衣侍衛帶走，嗤笑了一聲，轉眼消失在這間隱秘的小屋裡。

　佟國維，真是好計謀呢！他以前怎麼就沒有看懂佟國維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不過……此番舉動，深得他的心意。突然，心情莫名地好起來。

　佟府，後門，小院。

　“老爺，太子殿下派人送禮來了。”管家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叫道。

　最先提高警惕的是隆科多，抬眼看了看佟國維，壓低聲音，“阿瑪，你做了什麼事？”眉頭微蹙，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

　佟國維不在意地笑笑，“我做的事你還不清楚麼？哪天沒有得罪太子和四阿哥，在外人眼裡，我可是鐵杆的八爺党。”說著一個轉身，打開房門，對管家大聲道，“難為太子爺還能想起我這個老不死的，讓他們把東西抬進來。”接著又大笑了幾聲。

　隆科多無奈地搖搖頭，也站起身來，只見兩個小廝壓著一個藍色長袍的人進來，滿頭青絲，高高地束起，在頭頂挽了一個髻，中間插上一根褐色的簪子。

　“是你？”佟國維一驚，頓時拉下臉來，冷聲道，“太子是怎麼發現你的？”

　張德明跪下，低頭，搖頭，“奴才不知。”

　隆科多上前，關上房門，嗤笑一聲，“你便是那個言明八阿哥有大富大貴之相的人？若真是那麼精准，趕明兒也給我算一卦。”語氣中帶著無盡的嘲諷。

　“你先出去。”佟國維斜睨了隆科多一眼，正色道，“這件事情改日再商量。”說完又轉向張明德，皺眉，“在哪兒被逮住的？”

　“九阿哥府上。”

　“這麼快！”佟國維一臉沉思，太子殿下的消息何時變得這麼靈通了？他還想留著這道士暗探八阿哥的動靜呢……

　既然行動有變，那他也得改變計畫不是？沉默了片刻，佟國維突然放輕了聲音，“說吧，你還有什麼要求？”

　張德明一驚，知道這次恐怕是有去無回了，眼底閃過一絲黯然，“奴才只求主子善待奴才的妻兒，就是粉身碎骨，奴才也在所不辭，以報主子恩情。”

　“這個是自然。”佟國維抬手，輕撫下巴的鬍鬚，點點頭，以示自己答應了。

　很快又嚴肅了表情，眼睛直視張德明，狠厲道，“不過，這次只許勝，不許敗。”聲音裡帶著一絲威脅。

　江南。客棧。

　胤禛立於窗前，俊眉微蹙，透過窗縫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心裡有些許激動，可平靜冷峻的臉上卻看不出有什麼波動，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內心深處夾雜著一絲膽怯和不安。轉頭，見胤祥和蘇培盛都在收拾行裝，漆黑的眸子在眼裡一轉，黯了黯，“我出去逛逛。”

　“啊？”胤祥抬起頭，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這時候出去逛什麼？咱們馬上就要啟程回京了。”

　“是啊，主子，您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了？吩咐奴才一聲，奴才出去買就行。”蘇培盛連忙上前，神色有些擔憂。

　胤禛失笑，“沒什麼大事，你們先收拾行李，兩個時辰後我就回來。”說著取下衣架上的披風，披在肩上，換身便裝，出了房間。

　蘇培盛跺腳，著急得不得了，這怎麼說走就走了，“十三爺，主子……這可怎麼辦？”

　“別擔心，四哥又不是小孩子，我叫人暗中跟著，保護他。”胤祥不在意地說道，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劍，別在腰間。

　湘竹小院，清新雅致，別有一番風韻。

　胤禛輕叩門扉，出來一個中年婦女，笑臉相迎，“年輕人，你找誰？”

　清秀的臉龐，皮膚微微泛黃，眼角已經出現淡淡的魚尾紋，笑得很明媚，胤禛看著婦女，愣了一下，輕聲問道，“這院子裡就只住你一個人？”

　婦女搖頭，剛要回答胤禛的問題，卻見一個小男孩舞刀弄劍地跑過來，歡喜道，“嬤嬤，瑪嬤叫您呢。”說著搖晃著小腦袋，拉著婦女的袖子，稚嫩的臉上堆滿笑容。

　“這是我妹妹的孫子，如今才十歲。”婦女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笑道，“年輕人，要不要進來坐坐？”

　小男孩順著婦女的視線看去，待見到胤禛那張俊秀的臉時，突然呆愣住，直直地看著胤禛，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眶裡滾落下來，張開小嘴，輕聲喚道，“阿瑪……”

　“暉兒？”胤禛也是一驚，這不是兩年前他去世的嫡長子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腦海裡一個激靈，額娘？一定是額娘！

　上前，一把抱住弘暉，大步跨向院內，如今滿懷欣喜，內心那一丁點兒膽怯也消失不見，因為他能夠肯定，那日，在街上見到的就是額娘。

　婦女一愣，疑惑地看著胤禛，似乎沒有搞清楚狀況，可是見胤禛的樣子又不像壞人，於是關上院門，也跟著進了院內。

　樓閣上，明豔動人的女人手中拿著茶壺，泡制剛從街上買來的碧螺春，神情專注，唇角微微上揚，好看的杏眼中滿是溫柔，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淡雅溫和的氣質，卻又能在漆黑的眸底深處見著一絲剛毅。

　“額娘？”胤禛放下弘暉，大步上前，驚喜地問道，“額娘，這是怎麼回事？”

　女人放下茶壺，抬頭看見胤禛，心裡一喜，“胤禛？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神色喜悅，卻沒有半點吃驚，眼睛裡的笑意更甚，把弘暉招呼到自己身邊，“看，我把兒子都給你養這麼大了。”

　弘暉癟著小嘴，哭喪著一張臉來到胤禛跟前，一頭埋進胤禛的懷裡，蹭了蹭，“阿瑪，暉兒好想你……”說著又嚶嚶地哭起來。

　胤禛身子一僵，把弘暉攬到自己懷中，眉頭微微蹙著，這弘暉，怎麼越發像個孩子了？就是以前在府中也沒這麼撒嬌哭鬧！

　“別皺眉，弘暉還是個小孩子呢，兩年沒見父母，想念得很。”瑾琀瞋了胤禛一眼，“等朝堂上的事情平息了以後，就帶他回去見見額娘和弟弟妹妹。”

　“妹子……”中年婦女看著幾人，有些遲疑，猶豫了半響，終於喊了瑾琀一聲。

　瑾琀咧嘴一笑，指著胤禛道，“這就是我那寶貝兒子，跟個鬼精靈似的，這麼隱秘的地方也被他找著了。”眼裡帶笑，臉上盡是驕傲的神色。

　“民婦給四阿哥請安。”婦女愣了一下，然後朝著胤禛盈盈一拜。

　胤禛下意識地向瑾琀身邊靠了靠，提高警惕，目光漸漸變冷，緊緊地盯著中年婦女。這女人竟然知道額娘的真實身份？

　見胤禛緊張的樣子，瑾琀失笑，從胤禛手裡接過弘暉，交給一旁的丫鬟，“你帶小少爺下去歇息，過會兒我叫你的時候再出來。”

　“是，夫人。”

　瑾琀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你別緊張，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會傷害我的。”說著向婦女歉意笑笑，繼續道，“當初在喀爾喀草原上，我被哈爾巴拉擄走，就是這位阿沐福晉救我出來的。勒其拉戰敗後，就帶著侍女到了京城定居，如今輾轉到江南，也是咱倆緣分深，才偶然遇見的。”

　“胤禛失禮了。”胤禛眼神一黯，抱拳向阿沐道歉。

　阿沐不在意地笑笑，“是個好孩子，難怪你額娘當你是寶貝呢。”接著向瑾琀使了一個眼神，爽朗笑道，“你們娘倆兒好好談，我就不打擾了。”然後退出了小閣樓。

　“額娘……”胤禛輕喚了一聲，沉思了片刻，才道，“這是皇阿瑪安排的？”

　瑾琀端起剛剛泡好的茶水，抿了一口，點點頭，“嗯，這院子後面有你阿瑪的影衛，額娘不會有事的。”大大方方地承認。

　這下子，胤禛更是吃驚，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顯得有些惱怒，“這是為何？”不僅讓額娘假死，還帶走他的兒子？

　難不成真抵不住那些流言蜚語的攻擊？然後犧牲額娘，在後宮之中竟沒有立足之地！

　“別誤會你阿瑪，他是為你好。”瑾琀用眼神安撫胤禛，頓了頓，神色有些凝重，帶著一絲無奈，“幸好當初生下你的時候是個帶啞的，如若不是，那這爭鬥恐怕二十幾年前便要開始。額娘不是擔心你二哥以後上位會對你做些什麼，怕只怕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拿你的身世做文章，到時候鬧得你們兄弟不和，你這個後來嫡子更是難為。”

　說到這，瑾琀眉頭微微一皺，心裡抱怨，本打算以皇貴妃之禮下葬的，康熙死活要封她為皇后，也不想想她的感受，讓她的寶貝兒子受得萬人矚目，可不是個好現象！

　“可是額娘也應該跟兒子商量一下，況且，兒子是有那個能力不讓假死的。”胤禛皺眉，還是覺得康熙委屈了自己的額娘。

　瑾琀輕輕搖頭，“別，若和你說了，肯定更不會放額娘走了。”接著又歎了一口氣，“額娘如今年紀也大了，不想再困在紫禁城裡鬥個你死我活。能夠出來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也是極好的，享受一下天倫之樂，這便是額娘所期盼的。”

　“所以，您將弘暉也帶過來了？”

　“嗯。”瑾琀簡單地回答，並不想多說關於弘暉的事。

　當時弘暉病重，四貝勒府的人到宮裡來請太醫，瑾琀知曉後，也是急得不得了，她雖知如今的大清與歷史全然不同，可也架不住有那麼一兩個巧合，比如，那裕親王福全便是和歷史上一樣，早早的就去世了。

　情急之下便讓康熙改了弘暉的玉牒，自此成為平民之子，恰逢當時朝堂後宮因她的流言事件一片混亂，康熙雖極力壓制，卻也遭不住人多口雜。本是想以暴制暴，哪知康熙突然發了瘋似的，急匆匆地跑到她面前來，揚言要退位，接著便讓她假死，趁此清洗朝堂，等太子的勢力完全穩固下來，便傳位於太子。

　想到這，瑾琀又愣了一下，轉眼想起胤礽和胤禛那檔子事，柳眉微蹙，試探地問道，“最近，你阿瑪對你二哥可有什麼異樣的看法？”問完後又覺得此話奇怪，臉上一陣尷尬。

　胤禛卻沒想到這一層面去，只當是額娘在問二哥最近的行事處世的問題，“皇阿瑪對二哥很少欣賞，只是如今朝堂上爭執得厲害。”然後眼神黯了黯，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老八一黨，由郭羅瑪法帶頭，公然反對二哥的儲君之位，其他人也跟著瞎起哄。”

　佟國維？瑾琀抿嘴一笑，這佟佳一族的心思她是知道的，所以不必擔心。

　胤礽對胤禛的舉動沒有引起康熙的懷疑那便好，只怕兄弟倆的事情一暴露，康熙大發雷霆，在這個關鍵時刻，對胤礽可是極不好的，如今她又不在京城，以康熙的脾氣，那還不真廢了太子？

　“這個你不用擔心，做好你的本分便好！”瑾琀笑著搖搖頭，朝樓下望了一眼，“你去看看弘暉，他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