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五章 困境
李小么又和俞遠山細細說了一個多時辰,從商賈說到作養文氣,蘇子誠卻從李小么說春天再到淮南路住著起,臉色就陰沉著沒再緩和過。俞遠山告辭出去,李小么轉頭看著臉色陰沉的蘇子誠,想了想笑道:「重陽節的事,就讓俞遠山操辦,你看呢?」
蘇子誠沒答李小么的話,卻看著她直問道:「你春天到這淮南路做什麼?」
「淮南路住著舒服啊,在開平府要是像咱們現在這樣過日子,就算寧王爺不說話,那幫言官光唾末星子就得煩死人,還是淮南路好,再說離開平府也近,有什麼事,日夜兼程,也不過十來天。」李小么言語輕鬆的笑道。
蘇子誠臉色越發陰沉,李小么彷彿沒看到一般,繼續笑著道:「再說開平府那麼冷,冬天那麼長,又吃不到新鮮的海鮮,連運到開平府的螃蟹都一隻隻餓的精瘦!往後我就長住淮南路了。」
「你!」蘇子誠有些氣急敗壞:「你有公務!」李小么卻根本沒有和他繼續說下去的打算,站起來,一邊示意蘇子誠進去,一邊笑道:「這三五年又不宜動干戈,最要緊的事就是淮南路,我過來這裡住著,正是一舉兩得,寧王爺必定贊同的,再說,過幾年真要起兵了,這淮南路......哎!過幾年要起兵,不如先打南越!從西地一路打過來,把那些富人都趕到淮南路來!這可是樁好買賣!」
李小么自顧自說的興奮,蘇子誠卻彷彿沒聽到後面的話,只狠狠道:「不行!」李小么只顧悠悠閑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蘇子誠見她沒有回應,兩步越到李小么前面,伸手攔住她道:「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住在淮南路,成何體統?」
「那也比整天跟你混一處成體統些。」李小么慢悠悠的回道,蘇子誠一時氣結,張手攔著李小么,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像她說的,真跟大哥說了她這個打算,大哥必定一力贊成,可他決不容許,那呂家的海船秋天起就要泊進鹿港!
「太陽這麼大,這麼站著人要曬暈了,你看看你,這麼攔在路上又成何體統?」李小么說著,舉起雙手搭在額頭,往後退了半步,蘇子誠鐵青著臉,往旁邊讓了讓,恨恨的說道:「你說!別的都成,就這一件!你不能一個人到這淮南路住著!」李小么一臉煩惱的緊蹙著眉頭,仰頭看著蘇子誠道:「為什麼不能?開平府哪有淮南路日子過得舒適?再說......」
「除了過來淮南路!別的,你說......都能商量。」蘇子誠打斷了李小么的煩惱,帶著絲小意商量道,李小么長長的『噢』了一聲,一邊往前晃,一邊甩著手嘆著氣,煩惱了好大一會兒,才看著蘇子誠道:「我不想天天到你府裡公務了,有什麼事,讓人送過來給我,唉,那些小事,你府裡那麼多人,其實也用不著找我。」
「好!」蘇子誠咬牙道,李小么又是一聲煩惱的長嘆,接著說道:「開平府又吃不到好東西,日子多難過,我總得悄悄尋點樂子,這日子才好打發,你別說三道四的。」蘇子誠額頭青筋跳了跳:「勾欄不能去!」李小么嘆了口氣接道:「瓦子也不能去,不合適的地方也不能去,那算了,我還是到淮南路住著吧。」
「你!你一個姑娘家,出入勾欄,哪有這樣的規矩?」蘇子誠氣結,李小么奇怪的看著他問道:「一個姑娘家出入衙門軍中,這是哪裡的規矩?」
蘇子誠氣上加氣,憋得說不出話來,李小么停住步子,看著蘇子誠認真誠懇的勸道:「咱們也別說那些什麼勞什子規矩,要說規矩,你看,在我這兒,哪還有什麼規矩?跟男人一樣到衙門理事,天天跟你這麼同坐同行同住的,所以吧,咱不提這個,這個沒法提,提不起,我這樣的身份地步兒,早就斷了嫁人的心思,這輩子不過求個自由自在,求個華服美食的享受,你再拘著我,你說說,我這日子,這一輩子,還有什麼趣味?」
蘇子誠聽的滿眼苦楚,直直的看著李小么,艱難的開口道:「小么,不是我......」
「我知道,我也沒說別的,你看,我現在這樣的日子過得最舒心不過,我要的就是這個,那些老祖宗們不是說過麼,人,也都是待價而沽的,有人想要留芳千古,有人想要發財,有人求美人環繞,居上位者,因人而用,因人而賞,我就要這份自在享受,你當我是幕僚、朋友或是別的什麼最好不過,這是兩全齊美的法子,就如呂豐,他會他的頭牌,不亦樂乎,我看著他會美人,也不亦樂乎,多好!」李小么退了半步,笑盈盈道,蘇子誠臉色青灰,卻說不出話來。
李小么小心的看著他笑道:「都說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人吧,這一輩子就是這樣,有得必有失,哪怕貴為皇帝......嗯,若貴為皇帝,要失去的就更多了,榮耀是常人的萬倍百萬倍,自然要承受的,也是常人的萬倍百萬倍,為君者不易。」李小么的聲音裡透著感慨,蘇子誠臉色由青而煞白,呆楞楞的聽著,慢慢往後退了兩步,突然轉身疾衝而去。
李小么微微仰著頭,看著前面假山上已經現出枯黃之意的籐蔓,肩膀一點點往下落去,落到一半,彷彿意識到什麼,渾身僵了僵,突然一下子直起腰背,背著手,左右轉頭欣賞著滿園飄零的秋色,直直的往自己的院子回去了。
蘇子誠一路奔掠,他也不知道要往哪兒去,只是不想停,不願意停下來,最好就這麼一直往前奔,一路奔,奔到地老天荒。
有得必有失,他得過什麼?他不想失,那是他唯一的珍寶,失去了這個,他這後半生要如何熬過?這就是為君者的不易麼?
東平等眾小廝、護衛驚恐萬狀的緊隨其後,好好的,爺怎麼就發了瘋!蘇子誠一路奔到園子最盡頭,這數丈高的圍墻前猛的停住,幾乎貼著墻壁站著一動不動,眾小廝在周邊圍成半圈垂手站著,大氣不敢喘,東平給南寧使了個眼色,南寧會意,悄悄退後,去尋李小么了。
蘇子誠面壁般呆站了小半個時辰,渾身僵直的緩緩轉過身,總有辦法,她不是常說麼,只要有心,天下無難事,這心,他有。
錢會長等人早就從趙五哥處得了俞遠山出任淮南路轉運使的信兒,早多少天就打發人守在城外候著,見他進城只奔別院,自然知道輕重,只等他第二天從別院出來,又打聽著知他吃了施玉三人的接風宴,這才遣了個極穩妥的管事,悄悄上門投了帖子求見。
隔天,俞遠山悄悄打聽著蘇子誠出城去巡查揚州駐軍,忙騎了馬往別院求見。
李小么命人將他請到前院花廳,俞遠山見了禮,掃了眼旁邊垂手侍立的淡月,李小么笑道:「不妨事,你只管說。」
俞遠山鬆了口氣,將自己昨天見錢會長的事詳細說了,看著李小么笑道:「......元豐會館能得了這注大財,全憑五爺照應,來前元豐會館諸人就商定了,拿出兩份干股,一份孝敬五爺,一份......」俞遠山有些含糊的說道:「說是給我和安在海四人,我不好推脫,就先應下了。」
李小么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垂著眼簾慢慢抿了口茶才開口道:「那時候你還不知道自己要出任這淮南路轉運使,現在,你自己看呢?」
「五爺,小的昨天想了一夜,這事是不合適,可這事都跟安在海三人說過了,若我再回了,只怕不好說,我是想,我那一份肯定是不能要了,五爺看......」俞遠山也不避諱,乾脆將自己所想直說了出來。
李小么暗暗舒了口氣,放下杯子,看著俞遠山道:「這話實在,你寫信跟安在海三人說,往後這淮南路的生意遍佈天下,只要為官,在哪一處都生著利害,讓他們自己掂量清楚,你自己更要理得清清楚楚,這事容不得一絲馬虎,寧王爺和王爺都是有雄心大志的,你如今領了這淮南路,別說在北平,就是在這天下,也是數得著的封疆大吏,有得必有失!你可掂量好了!」
李小么的聲音越說越嚴厲,俞遠山一下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個頭,啞著聲音說道:「五爺,小的平生之志,就是做一個清史留名的能吏,一展胸口所學,如今五爺抬舉,驟得此大位,別說銀子,就是命,也捨得進去!」
「起來!怎麼說到這麼重了?既是這樣,我就放心了,那一份銀子也不能便宜了他們,跟元豐會館說,你那一份讓他們捐給慈幼局去,安在海他們若拿只隨他們,若不拿,也一起捐給慈幼局,這是積福的事。」
作者有話說:
明天,第一更12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