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顧卓這天夜裏做了個夢,夢到他在小學一年級的早操過後,從校長手裏接過一張金燦燦的獎狀,笑意爬上了他稚嫩的臉蛋,胸中激動不已,兩眼亮晶晶的回過頭,卻發現小夥伴們個個神情冷漠,那些以小石子和泥巴砸過他的人,投射的全是鄙夷的目光。
他從小沒了爸爸,媽媽的腦子有時會渾噩不清,他走到哪裏都會被人叫做神經病。
于是開始頭痛,顧卓在如今空蕩蕩的床上緊閉眼睛翻來覆去,以往身邊的那個體溫不見了,猛然驚醒時,只有窗台外的雨滴挂在邊角上寂寞的掉落。
一聲一聲,啪嗒啪嗒。
更加心煩意亂,他將被子蓋過頭頂,再度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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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時,拉開窗簾,望著遠遠近近大片的白霧,忽然有種不想出門的感覺。
這樣的日子,注定是要發生點什麽的。
可是沒法不出門,他跟闵文麗約好上午九點半在民政局門口碰面,隨手拿過牆邊放的一把傘,卻發現那是喬立專用的黑傘。
這也太晦氣了,顧卓放下,決定就這樣走過去,民政局不遠,走大概四個站就到。
出了公寓小區一段距離,他攏了攏呢子大衣的前襟,冷不防從旁邊駛過一輛出租車,開車的是位司機阿姨,兩只車輪在路邊一灘汙水裏轉了幾圈,車輪將汙水濺出大老遠,直把顧卓的褲腿弄得髒兮兮。
偏偏這阿姨還從後視鏡瞥了他一眼,二話不說飛速離開。
這也太他媽缺德了,顧卓只好怏怏折回家換褲子。
才進門,他就接到闵文麗的電話,似乎有點發火:“你在幹嘛?我都等你二十分鍾了!”
“剛剛被路過的出租車弄髒了褲子,回來換一條,我等會就過去。”顧卓脫了鞋才發現,鞋襪都濕了。
“你要是不想複婚就直說!”闵文麗情緒非常不穩定,“老找借口騙自己騙別人,你覺得很有趣是不是?”
孕婦的心情果然難以估摸,顧卓緩和口氣安撫她:“沒,我是真的回來換褲子,襪子也濕了。”
“你別來了!我等會兒還要去做産檢,沒時間陪你假惺惺。”闵文麗深吸一口氣,“我是逼不得已才找你,你當我願意呢?!”啪叽挂斷電話。
怎麽他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脾氣臭,難道都是他慣出來的麽。
真不願意那就不複婚了吧,顧卓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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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立到了當地,才認真的給家裏挂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喬炎。
“你讓媽接電話。”喬立累是累,但好歹要把事情說了,先斬後奏這種事已經夠過分了。
“哥,”喬炎盯著電話的顯示屏看,“你這號碼太嚇人了,你到底在哪裏?”
喬立這時頭昏腦脹:“你讓媽接電話。”
“媽她在許墨家,等一下才回來。”喬炎嘟囔,“一大早的許阿姨就來找她,也不知道是幹什麽。”
喬立猶豫著要不要跟喬炎說。
“哥你這號碼是哪裏的?”喬炎怎麽看都不像是國內的號碼。
“非洲。”喬立還是說了。
喬炎愣了好久才驚呼:“你開玩笑吧?!非洲?!!!”
“非洲多哥,是個小國,我現在在首都洛美打電話。”喬立語氣盡量平和。
“媽呀!!!”喬炎丟下電話,邊跑出門邊大叫,“媽!!!大事不好了!!!哥讓人賣到非洲了!!!”
喬立哭笑不得,遠遠聽到喬媽媽的聲音:“叫什麽叫!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喬立詫異,她怎麽知道的?
喬媽媽接起電話,不語。
“媽……”喬立聽到一陣輕微的呼吸聲,于是遲疑的開口。
“還知道叫我媽?”喬媽媽難免傷心,“要不是許大姐今天告訴我,我還被蒙在鼓裏,你……,唉。”
“對不起。”喬立握緊了聽筒,知道自己不孝。
“你爸晚上回來,我跟他好好說說,大概什麽時候回來?”喬媽媽斂了心神,問最重要的問題。
“可能三年,可能五年。”喬立也拿不定主意。
“要我說你什麽好,告訴我們了,我們也會讓你去,爲什麽非要一聲不吭的走?”喬媽媽還是有些生氣。
“我不想讓大家知道。”喬立就怕一個傳一個,想走都走不掉。
“過年能回來嗎?”喬媽媽懶得責難他了。
“盡量。”不是他不想回,是他沒法回,只要顧卓在,他就不能給自己回頭的機會。
喬媽媽多多少少能聽出他的意思,他從小就不喜歡與人溝通,這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那就好好照顧自己,別生病,那裏很亂,萬事小心。”喬媽媽終是無法放心。
“好。”喬立艱澀的補充一句,“家裏也要好好的。”
喬媽媽唯有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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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國外的一切都不習慣,尤其是在這種偏僻落後的地方,多哥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喬立住了幾天,越發的想念那張大床,以及躺在大床上的那個人。
使勁搖搖頭,擯棄掉那些留戀和幻想,喬立開始投入工作。
經費有限,醫療器械和用品有限,但這裏的人有很純良的眼神,喬立喜歡這點。
這個地方以前是法國殖民地,所以現在的通用語言是法語,喬立不會說法語,勉強說點英語,可當地人不太能聽懂,于是他開始手腳並用的以肢體語言進行交流。
大家漸漸喜歡上這位沒有架子而動作奇奇怪怪的醫生,常常咧著一口白牙對他笑。
喬立也懂得如何笑了,在這裏,沒人知道他的過去,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和孩子們玩,耐心的與病患交流。
他們所使用的貨幣有兩種,一種是國家撥下來的人民幣,還有一種是歐元,人民幣占的比例比較多,都要挪出一部分兌換成當地貨幣買東西。
喬立暗暗攢了一筆錢,他想若無其事的把二十五萬重新存到一張新卡裏,就當做以前什麽也沒發生。
援外隊一共有三台電腦,但當地的電子産品奇缺,要是電腦壞了就無比頭疼,買什麽都貴,有的甚至根本沒有,想用電腦的人也多,喬立在人群外圍看了幾眼,就打消了要上網聯絡親友的念頭。
沒事做的時候,喬立喜歡跟附近的小孩子聊天。
那就是個雞同鴨講的場面,肢體無法溝通時,他笑笑,孩子們也笑笑,他再笑笑,孩子們還是笑笑,他無奈了,孩子們歡笑著散去,擠眉弄眼。
日子太漫長,他重新看起了書本,無聊就翻翻法語課本,隊裏誰要去大城市的,喬立總不忘叮囑別人給他捎幾本書。
“你要什麽書?”別人通常這樣問。
“隨便。”喬立只要是書,基本上來者不拒。
于是他的床頭就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書本,有的是音樂類,有的是畫集,有的甚至是關于農作物的栽培,五花八門,他心血來潮數了數,竟然只有四本小說。
不知從何時開始,那些文藝的東西,已經慢慢從他骨子裏褪去了。
某天再照鏡子時,更是大嚇一跳,鏡中的那個人一身古銅色肌膚,英氣逼人,早些時候的憂愁痕迹也淺了,只剩下一堆胡渣。
是該刮胡子了,喬立翻出同僚的電動剃須刀,哼著歌刮胡子,才挂了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突然停下。
這歌,是顧卓的手機彩鈴,他聽過無數遍,一直沒有刻意去記,沒想到這會兒記得清清楚楚,無意識的哼了出來。
要忘的,或將要忘卻的,永遠如同夢魇一般糾纏不休,在他以爲可以忘記的時候,從細微縫隙裏悄無聲息的以不具名的姿態出現,奪人心魂。
瞬間沒有了興致,刮了胡子又能如何,他還不如留成胡子大叔。
丟開電動剃須刀,喬立兩腿交叉,躺倒在床上。
破舊的木門從外面傳來一陣陣敲打聲。
“誰?”喬立心情正郁悶。
那人顯然是沒聽懂,幹脆推開門,露出一張黝黑的臉,眼睛卻燦若星辰,笑容也似花朵般綻放,指指喬立,指指外面。
“我不出去。”喬立擺擺手,這是他的一個病患,老來找他玩。
那人還是沒聽懂,直接過來拉他。
“嗳?我說我不出去。”喬立被他一直推到門外。
門上挂了一個擺成心型的紅色花圈,是男孩用花朵點綴出來的,還指指他的心窩位置,又指指自己的心窩,叽裏呱啦說了句什麽,然後笑得羞澀。
喬立居然能從他臉上看出兩坨暈紅,黑裏透紅,果然與衆不同,可喬立還是不明白,只能說謝謝。
一位已經留在當地比較久的同僚正好路過,點醒喬立:“他說他喜歡你。”
“啊?!”喬立驚呆了,他可不想再要什麽男朋友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啊明天最低溫,碼字什麽的……
果然還是要咩(┳_┳)...
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