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執子之手
“天真,夜宵都沒有吃完,你餓不餓?”秦淺問,聲音低柔。
“你要煮東西給我吃嗎?”天真反問。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話……我大概可以煮意大利面。”他卷起袖子,說話的時候,臉上居然有難得的侷促。
“也要幾十分鐘呢,要不算了吧。”天真道,嘴角微彎。
“我以為我們有的是時間。”他看著她,眼神異常溫柔。
“是,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天真輕輕點下頭,“我等你。”
天真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目光有些貪孌地跟隨他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穿著圍裙的他依舊不失英偉,側臉的輪廓如此好看。
天真忽然覺得心酸,覺得凄涼,此時自己的行為,彷彿幼時趴在櫥窗前無助貪看裡面渴望已久的洋娃娃,多麼希望可以伸手碰一碰,多麼希望能得到那份美好。
段天真,你已經長大了啊。
她捂住眼睛,覺得鼻中發酸。
幸好,他在這裡。觸手可及。
秦淺端了盤子出來,看見天真蜷在沙發裡,已經睡著。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熟睡的安靜容顏,許久未動。
墻上的鐘擺輕輕走動,滴答滴答,彷彿胸口的心跳,平穩有序。
將餐盤輕輕地放在桌上,轉身卻見她睜開眼,緩緩坐起身來。
“天真,面好了。”他說,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空氣裡有食物溫暖的香氣,天真望著壁燈下他浸在光影裡的容顏,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在這個房間裡度過了半生。
“怎麼樣?”他看著她吃了一口,表情難得地有些緊張。
“不難吃。”她答,看見他瞪大眼。
於是,她笑了,笑容如夏日陽光,燦爛得讓他胸口輕顫。
“天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紀大了,好像變得越來越貪心,尤其在遇到你之後。”他忽然開口,神色溫柔,語氣卻是那樣感慨。
“你看起來還很年輕,如果去夜店,每晚都可以帶一打妞回來。”她看著他,看到他眉眼間的滄桑與疲憊,覺得眼裡微微泛酸。
“那不是我想要的。”他說。
“你想要什麼?”她問。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靜靜地看著。
天真微微一笑,眨去眼角的霧氣,答:“好。”
天真接過他從洗碗機裡拿出的餐具,幫著擦乾。
“我放不上去。”她將杯子遞給他。
秦淺接過去,放在壁櫥裡。
他低頭時,與她眼神相觸。
彼此貼近的距離,相似的情景……呼吸,忽然有些凝滯。
“天真,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我心裡覺得有些害怕。”他開口。
“可是你表現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答。
“對於預感到自己無法掌控的事,人總是會習慣性逃避。”
“Sean說你有畫了好幾張我的素描。”天真看著他。
“是,”秦淺答,有些不自在地撇開眼,“好了,我們去客廳吧。”
“我可以留在這裡睡嗎?”她問。
“……可以。”他忽然覺得有些尷尬。
“我去給你調水溫。”他轉身走向浴室,腳步有些急促。
“我不是有夫之婦。”她看出他的不自在,平靜開口。
挺拔的背影頓時一僵,他轉過身,目光中充滿震驚:“天真?”
她在說什麼?為什麼他有些聽不懂?
“我沒有嫁給陳勖,我們舉行了一場形式上的婚禮,沒有領結婚證。”她輕聲道,看見他的表情越來越驚愕,“我也沒有穿你送的那件婚紗,因為我覺得我並沒有和最愛的那個男人結婚。”
秦淺瞪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詞窮語塞,連向來思維冷靜縝密的大腦都停止運作,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著她從他身旁經過,當著他的面關上浴室的門。
然後,他恍若大夢初醒。
站在浴室門前,他的脣際緩緩綻放的那抹笑容,不停放大。
所謂心花怒放,原來就是這樣的心情。
“那麼……天真,誰是你最愛的那個男人?”擁她在懷裡時,聞著她頸間的馨香,他輕聲問。
天真揚脣微笑,沒有回答他。
仰頭望向窗外,城市燈火璀璨,仿若暗夜星光,如此溫暖。
“你像一盞燈。”她說。
“原來我在你心中只是一盞燈。”他語氣裡,頗有不滿。
“可是,這盞燈很重要,沒有的話,走路回摔跤。”
回首來時路,是他省去了她許多摸索和碰撞。曾經抗拒自己的心,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沉溺他給與的光亮及溫暖,就算一個人走下去,也可以走得穩走得好。可是,為何會在喧鬧的人群裡,也覺得寂寞凄涼?為何會在每次事業有所成就的時候,希望有那麼一個人,在
身後微笑注視她?
耿耿於懷的是他當初的看輕與不在意,每次想要回頭卻又總是鄙視自己,她怎可為一個男人狼狽至此,如此沒志氣?
她忍不住暗自嘆息。
拂曉時分,她感覺環住自己懷抱忽然收緊。
“怎麼了?”她睜開眼,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充滿了苦澀,彷徨,驚喜,溫柔。
“天真,”他伸手撫向她的臉頰,呼吸有些急促,“原來真的是你,你在這裡……”
秦淺看著她,感覺自己因為夢靨出了一身薄汗。不是他看錯,不是在做夢,真的是天真,她沒有拋下他轉身離去,而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懷裡。他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覺得胸口震痛。那種痛,說不清是為了夢裡她的離開,還是此刻她的存在。
“是我……我一直在。”天真輕輕出聲。
為何,他們要錯過這麼多時間?
她埋首在他懷中,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