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猝不及防
秦淺進門時聞到空氣裡有香味,些微的辛辣,卻有種溫暖的感覺。
天真已聽見鑰匙的聲音,從廚房裡小步蹦跳出來,依然穿著他的大T恤,繫了圍裙,長卷髮鬆鬆地挽了個髻,樣子溫婉地笑著:“你回來了?正好可以開飯。”
秦淺猶站在門口,愣了一下,眼神似乎變得柔和了一些。
“嗯,”他淡應,“本來打算問你想吃什麼,你不方便出門,我可以去買。”
“不用,”天真笑道,“我看見冰箱裡有食材,反正也是閒著,燉了咖喱牛肉。”
秦淺挑眉:“港式的,還是東南亞風味?”
“港式,保證你滿意的正宗家鄉味。”天真也不謙虛。
秦淺微笑,走到廚房,天真揭蓋,用叉子扎了一小塊,遞到他面前:“試試夠不夠軟。”
抬頭卻迎上他明亮的黑眸,她忽然覺得這個樣子太過親昵,慌忙把叉柄轉向他:“你自己拿吧。”
低下頭,她耳根有些發燙,半晌聽見他低聲開口:“可以了。”
等到飯菜都擺上桌,秦淺坐下掃了一眼她的勞動成果,黑眸望向她:“辛苦了。”
天真微笑,暗自感到侷促,她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不對勁。
“抱歉這麼晚回來,”秦淺道,“今天忙了一點。”
“回來的時間剛剛好,牛肉正好燉爛。”她笑,“你有多忙,我最清楚不過。今天看了關於新分店的反饋,評價很不錯。”
“情理之中,付出總得有回報,”秦淺淡然道,“獨立設計師品牌並不好做, 爭對的也是小眾,我們是在和Alexandra McQueen, Stella McCartney等類似的品牌在競爭,可他們背後是Gucci集團,我們並無後台,要和他們爭一高下,只得加倍努力。”
“你已經做得很好,”天真嘆息,“你知道我讀書的時候,只在outlet買過你的牌子,因為新品的價碼我負擔不了。”
“謝謝,”秦淺脣角微微勾起,“你可以去找Thomas,以後就可以免費穿任何新品。”
“不過,其實你並不很適合我們的風格。”他又補充道。
“那你覺得我適合什麼樣的?”天真揚眉。
秦淺遲疑了一下,眼裡有股隱忍的笑意:“Pinky?”
天真愕然抽氣:“坦白說,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穿過任何粉紅色系的東西。”
在她看來,那是俗氣又愚蠢的顏色。
“你知不知道,以你現在的表情,再在頭上綁個蝴蝶結,效果實在極佳。”他語氣平靜,可目光閃爍。
“你在戲弄我。”天真總算覺悟,憤然指責。
“怎麼會,我是專業人士,”他淡然否認,面不改色,“那是很公主的顏色不是麼,只不過你每次都像個落難公主。”
天真先是被逗笑,隨即眸光慢慢黯了下去,他說的沒錯。
“我開了手機,”她輕輕開口,“他有找我。”
不知道為何,秦淺有讓她傾訴的衝動。
“哦,是麼?也許他還愛著你。”他微微一笑,“那你呢?”
天真抿脣:“我是個沒有血性的人,下不定決心恨什麼人一輩子。”
“這很好。”秦淺看著她。
“好什麼?”她問。
“你知道麼,天真,”他的眼神平靜如水,“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就像拉橡皮筋,疼的總是不肯鬆手的那個人,如果能願意放開,就很好。”
天真怔怔地望著他,忽然覺得心裡輕鬆了很多。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說,看著他清俊的臉龐。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沉默的時候叫人不敢靠近,微笑的時候卻眼神清澈溫暖,並無廢話,一出口總是睿智犀利。
她忍不住想,要怎樣的生活歷練才能打造出這樣內斂精明的人,而他又經過一段什麼樣的感情,才會有這樣深刻清楚的領悟。
——她的眼睛,就像那裡的地中海藍。
她想起那天他談及他的妻子,聲音低沉,目光柔和。
莫名地,對於那個女子,她竟有些好奇還有……些微嫉妒。
“碗一定得我洗了,要不無以回報。”吃完飯,秦淺道,幫著她收拾餐具。
“你確定?”天真笑,“君子遠庖廚。”
“呵,我不是君子,”他從容回應,“我比君子優秀。”
天真被他的說辭雷到。
“看,我都不用洗碗機,以示誠心。”他道,利落地卷起襯衫袖口。
“多此一舉。”天真哭笑不得,這個人的幽默方式怎麼也與眾不同。
她站在一旁,接過他遞來的餐具,一一擦乾。
玻璃杯上閃過一絲光亮,她抬起頭,望向他耳際那抹幽藍:“我以前總覺得男人戴耳釘有些gay,可你卻是越顯硬朗。”
“是麼?”秦淺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你的耳釘很漂亮,也很特別。”
“謝謝。”他的語氣突然有些冷淡。
天真微有疑惑,卻也沒有多問,只是舉著手中的杯子:“你拿下來的還得你放上去,我夠不著。”
他身子探了過來,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放在櫥櫃最上層的架子上。
天真盯著他寬闊的胸膛,耳根微燙,彼此離得這樣近,她完全可以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氣息,苦橙葉,柑橘,迷迭香……她的呼吸一亂。
抬起頭,卻撞見他的眼神,漆黑的眸,明亮清澈。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只有水流的聲音,輕輕衝擊著水池。
“天真,”他輕聲喚她,“怎麼了?如果傷口疼,不要站著,先去休息。”
他蹙著眉,似乎是在為她異常的沉默而擔憂,平淡的語氣裡,也隱含著掛慮。
心中暖流緩緩涌動,剎那間,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彷彿著魔一樣,她忽然踮起腳尖,吻上他緊抿的脣角。
秦淺頓時震住。
而這樣的一個動作,讓天真自己都驚呆了。
幾乎是同時的,一股羞恥的感覺涌上心頭——她一定是中邪了!天真慌亂地想,她怎麼可能昨天還為著和陳勖的過去傷心難過,今天又吻了另一個男人!
下意識地,她落荒而逃,完全忘記了自己腳上有傷,尖銳的疼痛傳來,她狼狽地摔在地上。
“小心!”秦淺已經跟了出來,蹲下檢查她的情況。
“沒事,沒事……”天真語無倫次,心神俱亂地往後退縮,根本不敢看向他此刻的表情。
“天真。”他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繼續逃避。
“對不起。”她低著頭,訥訥道,卻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他似是嘆了口氣。
“沒關係,我明白,”輕淡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天真,你還是個孩子,一個人在異國待了這麼久,覺得寂寞,所以才會這樣,而且,這陣子你情緒不好。”
天真驀地抬起頭,望著那雙始終冷靜清澈的黑眸,覺得心中有無數言語,偏偏喉嚨梗住,一個字也說不出。
她真的,是因為這樣……才吻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