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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要上班時,透也把辭呈放入公事包。
如果只是說不想當穗高的負責編輯爲由,其他的同事在不了解透也不擔任穗高編輯的來龍去脈,毫無疑問地會認爲這是透也個人的原因。
如果是如此也罷。
被穗高以這麽殘酷的方式背叛,即使在公事上,透也也沒自信能以平常心相處。以肉體交換的契約也隨時會被穗高撤回;在這種心情下被他抱的話,透也無凝會毀掉。
這就是煩惱了整晚的結果。
就當作透也的任性使然,幹幹脆脆地辭職比較好。
且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逮到剛剛上班的慎原,透也在會議室說出他的本意。
“慎原先生,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看到透也一臉認真的表情,慎原歎了一口氣問他:
“是穗高老師的事嗎……?”
聽到他尖銳的發言,透也感到自己指尖的血液迅速失去。
“爲什麽這樣猜呢?”
“最近你的臉色很差,好像身體不太好。”
“那麽事情就好談了,可以更換老師的負責編輯嗎?”
“……”
“都是我太任性,我知道自己不配當個社會人,而我也已有心理准備!”
透也說著並把辭呈交給慎原,但是被他所阻。
“你是馬上要結婚的人,現在辭掉工作,要怎麽養活家人呢?”
慎原的一句話,點醒夢中人。
是呀!怎麽忘了自己就要和美和展開新的生活?怎麽能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只圖個心情輕松?
“我會去找其他的工作。”
“笨蛋,爲了這種事就開除員工,那麽再多的員工也不夠!我們不會接受你的辭職!”
慎原把煙蒂撚熄在煙灰缸裏。
“穗高老師的事我能體會!因爲我是過來人!我了解你的辛苦!”
慎原的溫馨之語爲透也帶來一股暖意。
“對不起,我……本來也想好好表現,可是能力不足!”
“與對手實在合不來的話,那也沒辦法,這雖然是工作,也是要與人群接觸才行啊!”
圍繞在穗高身邊的空氣,是冷漠的孤獨。
透也蠻欣賞穗高那種對身旁的人不拒不求的孤傲氣質。
“原稿大概寫了一半,最近的進度我沒有去確認。”
“如果已寫到一半,那就好辦,老師的筆觸很快,只要有心寫,進度就很快!能讓他動手寫,就有不錯的成果!”
慎原安慰似地拍拍透也的肩膀,透也則愕愕然矗立著。
“你不用擔心!穗高老師的負責編輯就暫時交給我處理!”
昨天結束了戀情,在工作上與穗高的聯系關系則在今天結束。
透也試著不去意識心髒扭曲的疼痛感。
這樣或許也好……
透也這樣告訴自己,並把辭呈撕掉丟進垃圾桶。
※ ※ ※
“這裏的菜真好吃,不知不覺就吃過量了。”
年內最後的結婚菜色試吃,來的人比預期的少。
市內有名的大飯店的試吃當然不會不好,一想到在和美和的婚禮中會拿出這些餐點招待客人,透也就無法下咽。看到身旁面露喜悅表情的美和,對她又可憐、又內疚。
曾想過不結婚,繼之又寄望如果結婚和她一起生活,也許能忘掉穗高的事。
自己暗中背叛了戀人,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回到她的身邊,對這樣醜惡的自己不禁感到作嘔。
“這個大飯店和過去看過的比較,我覺得這裏最好!”
“可是費用會增加!我得想辦法才行!”
“這也是問題,可是就飯店而言,我覺得這裏是最好的!”
美和會這麽中意是有原因的,這家飯店在春天還有空位,現在就可以先預定下來。
其實沒有必要這麽熱鬧地大擺筵席,只因過去一直對她過于疏忽,對她抱有贖罪心理,只要美和喜歡就好,只是透也還不太願意現在就讓美和入藉和她一起生活。
結婚這個名詞,對透也有愈來愈陌生的感覺。
自己毫無自信能讓她得到幸福。
另外他內心又有讓他發瘋地想要感覺體溫的人存在。
所以自己實在是個不誠實的男人,對美和如此不忠。
難道和她結婚,就能夠把穗高的事能當作過去式而忘記他嗎?
透也陷入苦思的愁城中。
他對自己內心激烈的感情害怕得不敢直視。
“我的父母親也認爲這裏一定不會丟臉。”
才說完,她就突然叫出“啊”的一聲停下腳步。
“怎麽了?”
透也狐疑地順著美和的視線看過去,連他也呆住了。
穗高就站在那裏!
他出衆的外貌毫不猶豫地展現在人前,看著呆若木雞的透也他笑了。
“好久不見!”
“——是的,好久不見。”
透也慢慢地低下頭。
之前曾用電話和穗高聯絡,但並未直接告訴他換負責編輯的事,經過這麽久才見面!讓透也有點不好意思。
“難得在這個地方見到你,是來這裏吃飯嗎?”
“不,今天這裏有結婚菜色試吃,所以來看一看。”
“哦,原來如此,准備什麽時候舉行婚禮?”
“可能在四月,老師,你怎麽也來這裏?”
“今天是接受訪問,剛剛結束,才和編輯分手!”
“辛苦了,原稿進行得怎麽樣?”
“還好。”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透也刻意不和穗高的視線相遇。
“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
美和被穗高看的臉迅速紅起來,她陶醉地看著穗高的神情,讓透也感到不太愉快。
“是的,我是岡村美和,也是穗高老師的小說迷!”
“我聽櫻井先生提過。”
對他這種好像陌生人的口氣,胸口宛如被人挖了一個大洞——這是爲什麽?
“啊!我們能握個手嗎?”
“當然可以!”
男人輕輕握住美和的右手,然後又伸出左手包住她的手,對她說:
“對不起,能不能把你的未婚夫借我一下?我有話和他說!”
“你們去聊!我到大廳等。”
美和慌張地說完,又對透也說了一句“我在那裏等你”。透也認爲美和不必這麽多話。
“你來!”
穗高傲慢地說著,就帶透也走出去。
“老師,要去哪裏?”
“我總不能耽擱你太久吧!”
說完就把透也帶到大廳裏面較爲隱蔽並隔著一小格的公用電話的地方。
穗高突然揪住透也的肩膀,向著電話輕輕壓住,背部被穗高壓住的透也,忍不住皺起他的柳眉。
“你不擔任負責編輯沒有關系,爲什麽也不來找我?”
“既然不是負責你的編輯,就沒什麽事需要跟你見面。”
“哼!”
聽到他在背後耳語,透也的肉棒突然感到一陣疼痛。
“那麽就來談私事!難不成你已厭倦我了?”
“你也問的太直接了吧?”
“我問你是不是厭倦我,答案只有是或不是而已呀!”
穗高的身體整個蓋過來壓住透也,他的肚子被電話壓迫到感到很痛。冷不防,他的手伸到前面,隔著衣服觸摸著透也的胸部。
“啊!”
乳頭被壓到,透也不由得呻吟一聲。
“這樣你就有感覺?這就表示你很饑渴!”
“才不是!”
此際尖銳地反駁也是多余。
要透也對自己身體每個部位了如指掌的穗高,做什麽解釋?
“你何必總是這麽逞強呢?”
他的唇只是輕輕碰到脖子,透也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
心想自己多久沒和他親熱了?
繼續想下去的話,自己一定就脫離不了他。
“不是我逞強,是我要結婚了!”
“那又怎樣?”
“沒怎樣……只是覺得我不能背叛我的未婚妻!”
透也喃喃說著,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和老師的事……所有的事都是錯的,用那種方法想得到你的原稿……我實在是大錯特錯!”
只提原稿的事,是透也有意避重就輕。
只有在第一次時是爲了原稿而做愛,後來透也完全是在自己的意志與欲望下和穗高上床。
“我並沒有叫你不要結婚!你只要喜歡的時候來找我就可以了!”
聽到穗高不當一回事說出來來的話,讓透也寒透了心。
對穗高來說,肉體的結合並沒有太深的意義。
他的心是不存在的,他要的只是肉體的享樂。
“老師,聽說你也要結婚了!”
“你不必去理會那些道聽途說!”
穗高馬上打斷透也的話。
“而且你並不是背叛!只是坦白地按照自己的欲求去做而已!”
穗高從背後伸過來的手摸到透也的嘴唇,再把他的嘴巴撬開,用手在透也的口腔內攪動。
輕輕搔著最脆弱敏感的上颚部分,透也漾起陣陣的快感扭動著身體。
“真的覺得那麽內疚的話,可以告訴你的未婚妻,你把身體向著男人打開而感到很快樂。”
“嗯……”
屏住的氣息忽地迸出來,穗高的左手愛撫著透也的大腿;透也希望他直接碰到他的肉棒,但穗高就像每次一樣吊他的胃口。
“你喜歡被這樣做,爲什麽要忍耐呢?”
對,非常喜歡——被穗高如此對待。
被撫觸對方必須是穗高才有意義。
非穗高不可,不然一切都沒有意義。
可是只會蹂躏別人的穗高,永遠不了解透也的心情。
但透也卻不能告訴他一切就按照他的劇本進行,這樣只會讓穗高更得意而已。
“你只是想把我改造成淫蕩的人而已吧!”
穗高一定在嘲笑透也果然成了自己如願的玩物。
看到因肉欲而煩悶的透也,一定在竊喜。
“我們雙方都很愉快吧!”
透也難過的露出幹扁的笑。
透也用盡全身的力量推開男人的身體。
“現在你該甘心了吧!我不願再讓你擺布了!”
“你在逞強什麽呢!你想要的是我的原稿!我已經爲你在寫了啊!”
透也回頭看著穗高開口說:“我要的是……你的心!”
在沖口說出這句話後,透也覺得很難堪,但穗高只用淡淡的口吻道:“你未免太廉價了!”
雖然寫出洞悉人心的文章,但不能免俗的有其笨拙之外。
即使被他一再傷害,透也還是很喜歡穗高。
想擁有穗高的心,也只能接受他的吻。
他豈能有這種願望?基本上穗高和自己就不一樣,所以在價值觀、思考方式及思想上自是不同。
他既不會要求別人,當然也不願受到愛情的束縛。
喜歡這種男人的透也,打從心底認爲自己是個大傻瓜。
爲什麽要和他相識相知?爲什麽要和他有魚水之歡?
然而透也卻在愈認識他,就愈被穗高這種複雜的人格所吸引。
“我已經打算不再和你見面,你的負責編輯也換人了,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纏我!”
聽到透也抖著聲音如此宣告,穗高卻聞風不動。
一路跑著沖進化妝間的透也和剛才完全相反的死白臉色,讓他怯于與美和見面。
他好難過。
很難過,無法用言語形容。
如何才能忘記穗高,如何才能從這苦悶中解放呢?透也拖著不穩的腳步走到大廳,美和坐在沙發上正百無聊賴的翻著雜志。
“美和,對不起,讓人等這麽久!”
“咦?透也,你怎麽了?臉色好差!”
“我沒事。”
透也勉強擠出聲音說道。真希望能對美和坦白一切,他就不會如此自苦。
“你的臉色很難看!透也!你先坐下來!”
在好的催促下,透也就在她的身邊坐下,兩只手抱住頭。
頭非常痛,心髒也好像要爆炸一樣,激烈地訴說著痛苦。
透也確定再也不見面!這是和穗高最後一次的見面!
不然自己一定會發瘋,這顆心也會崩潰。
他現在終于能深刻了解何謂錐心之痛。
他甯願不要體會這種痛苦。
要忘記曾經體會過的這種感情而生活,他能做到嗎?
他能和眼前的美和一起生活嗎?
“我有話要告訴你。”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透也,看著坐在身邊的她。
“嘎?告訴我什麽?”
“我希望解除婚約。”
對于透也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本來面帶笑容的她的臉頰頓時變得僵硬。
“請你原諒我!美和。”
“且慢且慢!透也!你在說什麽?”
到這個節骨眼,美和還試著裝出笑意。可是透也卻是一臉正經。
“對不起我說這話是很嚴肅的!因爲我沒辦法和你結婚!”
如果還要再背叛什麽人的話,不知道還能背叛什麽。
自己是喜歡她的,就因爲這樣所以不能和她結婚。
而且他的心是穗高的,想當然爾,透也是不可能再給美和任何幸福。
透也因爲被穗高的存在所束縛,像被蓋上烙印般,讓透也也明白自己的心之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