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將離心知不容耽誤，若是不趕快行動的話，他們的行蹤就會被蛇妖發現。他給自己止住了血，摟著阿青飛躍城牆，很快就趕到山腳。

　　「爹爹他們就在裏面嗎？」

　　將離點頭，施展隱身之術，帶著阿青按照原路上山。因爲是兩個人的關係，隱身之術只有一個時辰的效果，他們必須趕緊找到關押百姓的地方。

　　可是，即使找到了又怎麽樣，這麽多人要如何逃走？

　　將離一路苦思，仍是沒有想到辦法。這時，他聽到幾個小妖正準備去牢房送飯，趕緊帶著阿青跟過去。

　　兩人走到一半，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小聲地叫道：「仙主。」

　　將離一愣，轉頭就看到小碧站在他們後面。「你怎麽會來了？」

　　小碧趕緊走上前，如實稟報道：「仙主走了沒多久，我就聽說宣城出事了，趕緊過來看看，幸好在這裏碰到仙主。」

　　將離點點頭，暗自思量一會兒，吩咐道：「正巧，你到牢房把他們放出來，我去把蛇妖引開。」

　　小碧大驚，趕緊問道：「仙主一個人怎麽把他們都引開？」

　　將離想了想，回答道：「我知道他最在意的是什麽，暫時轉移他的注意力也不是難事。」

　　說到這裏，將離看了阿青一眼，又道：「你帶著阿青，小心保護他。」

　　話音剛落，阿青死命地拽著將離的袖子，著急地說道：「不行，我不要離開，我要跟著將離。」

　　將離板起臉孔，厲聲喝斥道：「胡鬧，我要對付蛇妖本就不容易，萬一保護不了你怎麽辦？」

　　阿青苦惱地想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說道：「那就，那就和將離一起死，將離受傷，我也受傷，將離痛，我也痛。」

　　聞言，將離竟然說不出話了，他看著小笨蛋執著的樣子，竟然有些發愣。想到先前的情景，他也不禁暗想著，要是阿青半路發生什麽意外，自己難道不會更加懊悔？縱然跟著自己太危險了，總好過自己提心吊膽地記挂著他，就算是同生共死又何妨。

　　「好，我帶著你，不過，你一定要跟緊，明白嗎？」

　　阿青生怕將離反悔，趕緊連連點頭，拽著他的手死也不肯放。

　　「仙主，真的行嗎？小碧聽說，那個蛇妖厲害極了……」

　　小碧的擔憂也是將離的擔憂，可是，他又怎能說出口呢。

　　「沒事，你照我的吩咐去做，趁亂把他們送回宣城，其餘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小碧不敢多說，趕緊照著將離的意思去做了。好在將離的隱身術沒到時辰，他趁著小妖怪看不到自己的時候，連連斬殺了不少蛇妖的手下。

　　「來人，有人闖進來了！」

　　突然，將離聽到一聲驚呼，心知他們的隱身術到了時辰，他屈指一算，小碧正帶著宣城百姓往另一個方向下山。

　　「你是什麽人？」

　　未等將離出聲，只聽到其中一人驚呼道：「那群凡人被救下山了。」

　　話音剛落，將離一掌擊出，那些人被逼得連連後退。眼看著越來越多的妖怪圍上來，將離難免覺得頭疼，他心裏盤算著，若是想要逐一擊退他們，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工夫，可是，如果施展雷電之術，又是極耗法力……

　　不容將離多做掙扎，已有妖怪趕下山追捕小碧他們，將離心中大亂，趕緊把阿青擋在身後，他快速地念動口訣，天色越發暗沈，頓時就電閃雷鳴，一道雷電從雲霧中打下來，竟然狠狠地擊打在這群妖怪的身上。

　　聽到他們痛苦的驚呼聲，將離卻笑不出來，他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原先的傷口又開始冒血。

　　「將離！」阿青趕緊扶住將離，手足無措地替他止血，卻不知將離並非凡人之軀，若是他的法力沒有恢復，鮮血又怎麽止得住。

　　「走，我們快走！」好不容易擺脫了妖怪的圍剿，將離連忙催促阿青趕快回去，可是他們在山裏繞了幾圈，竟然走到了山頂。

　　將離心知不妙，一定是中了蛇妖的幻術，可惜，他還來不及想到辦法，已經聽到有人漸漸走近。

　　「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天界三太子啊。」

　　話音剛落，幻術突然不見了，他們竟然站在蛇妖的老巢。

　　這時，青衣女子神色憤怒地稟報道：「殿下，那群凡人都被放走了。」

　　蛇妖毫不動怒，他冷笑道：「無妨，既然有三太子在這裏，還需要找什麽文昌帝君，三太子的血可比文昌帝君有用多了。」

　　說罷，蛇妖神色陰冷地掃過阿青的臉孔，又道：「三太子恐怕對這個小家夥特別看重吧，我相信以三太子的本事要逃走不難，可是，若是在下執意把這位朋友留下呢？不知道三太子帶著一個凡人，能不能全身而退？」

　　將離心頭一怔，氣惱地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蛇妖笑得魅惑動人，慢悠悠地回答道：「沒什麽，只是想借三太子的血，拔出天玄罷了。我只要天玄，對你們的性命不感興趣。」

　　將離當然知道，天玄絕不可落入此人手中，可是，他顧及阿青的安危，又怎能說出一個「不」字。

　　「好，我答應你。」

　　蛇妖得意一笑，吩咐屬下統統退散，獨自一人押著將離他們進去。三個人剛剛走進洞穴，蛇妖忽然抓著了阿青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的旁邊。

　　「你要幹什麽？」將離板起臉孔，憤怒地吼道。

　　「我能幹什麽？無非是抓一個人質，好讓三太子安心地放血拔劍。」

　　既然三太子能夠拔出天玄，當然能操縱天玄，蛇妖難免防著一手。

　　將離死死地盯著蛇妖，心知此時已經別無他法，他走到天玄旁邊，回頭又見阿青被蛇妖拴在身邊。

　　「將離……」

　　蛇妖的力氣極大，阿青難免吃痛，他難受地皺起了臉孔，輕輕地喚著將離的名字。

　　將離聽見了，卻又不願聽見。他當然知道，拔出天玄就能救走阿青，可是，他怎麽可以把天玄交到蛇妖手裏，若是長瑄知道了……

　　將離輕笑，心想，若是長瑄知道了，恐怕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他雖然不願傷害阿青，可是，他也做不出有損天道的事情，若無完全把握，他怎敢輕易地拔出天玄。就算他能用天玄斬蛇妖，也得把阿青先救出來，萬一蛇妖來一個你死我活……將離心頭一揪，不敢想下去。

　　就在將離握住天玄的時候，蛇妖拽著阿青趕緊走上前，突然，將離轉身飛躍，一掌打在蛇妖的身上，蛇妖下意識地回擊，兩人纏鬥在一起。

　　「阿青，快走！」

　　將離嘴上這麽說，但也知道阿青逃不了的，外面還有其他妖怪守著，阿青能夠逃到哪里去？

　　「想跑？別做夢了，既然三太子不守約定，在下也不需要和三太子客氣。」

　　說罷，蛇妖現出原形，青色的大蛇在將離的四周盤旋。

　　「阿青，你走啊。」

　　「我不走，我死也要陪著將離。」

　　將離從未看到阿青露出如此的表情，這麽執著，這麽認真，眼底裏滿是濃濃的愛意，在將離的心裏燒起一股火焰。

　　「你躲到天玄旁邊，料想這蛇妖也不敢對天玄出手。」

　　說罷，將離擋在阿青前面，拼死與蛇妖纏鬥。蛇妖既然已經現出原形，妖力更是達到了巔峰，細長的舌頭吐向將離，青色的光芒將他團團圍住。將離本就不善法術，在這股光芒的襲擊下，連連後退幾步，吃痛地摔在地上。

　　「將離！」

　　阿青嚇得臉色蒼白，臉頰滿是淚痕，他剛想撲向將離，卻聽到將離喝斥道：「不要過來。」

　　只是一句話而已，將離勉強地站起身，再次擋在阿青的前面，手掌生出一股奇異的顔色，把四周的東西漸漸凝聚起來，與此同時，蛇妖更是吐出了一個碧綠光球。

　　電光石火之際，兩股力量撞在一起，形成了重大的衝擊，蛇妖一聲長嘯，飛舞著身軀在洞穴扭動，將離重重地撞在地上，原先的舊傷再次噴出鮮血，胸口痛得猶如撕裂一般，一股腥甜湧上喉嚨口。

　　「將離……」阿青哭著撲上前，費力地扶起將離，將離剛想開口，鮮血便從嘴巴噴出來，沾在阿青的臉上。

　　「將離，你怎麽了？」

　　將離笑了，安撫地摸了摸阿青的臉頰，阿青握著他的手，害怕得說不出話了。

　　這時，蛇妖長嘶一聲，飛也似地沖向將離，將離把阿青推到旁邊，說道：「走，快走！」

　　阿青愣愣地看著他，一步步地向後倒退，卻捨不得移開視線。

　　「我不走！」他忽然尖叫道，死命地拽著將離的手臂。

　　眼見蛇妖卯足全力，將離也不禁害怕，這一次，他使勁地把阿青推到後面，費力地站在蛇妖的面前。阿青被將離推到後面，剛好撞在天玄的上面，興許是聞到將離的血味，天玄開始蠢蠢欲動，就連下面的池水都結成冰。

　　阿青愣愣地看著天玄，自己稍微一動，天玄就不斷地震動。手上沾著將離的血，一滴滴地掉在水池，水池的冰塊很快就裂開了，隱隱透露出什麽訊息。

　　猶如鬼使神差一般，阿青竟然握住了天玄，他閉起眼睛，只要想到將離滿身是血的樣子，心臟便如撕裂一樣，胸口一陣陣地揪痛，把他的思緒帶去另一個地方……

　　此刻，蛇妖已經沖到將離的面前，他再次吐出一個碧綠的光球，耀眼的光芒幾乎就要刺進將離的胸口，突然，只看到一陣白光照亮了整個洞穴，在他們都睜不開眼的時候，只聽到一聲長嘯，阿青竟然手握天玄斬斷了蛇妖的尾部。

　　「阿青……」

　　將離愣住了，眼睜睜地看著蛇妖拼命甩動身體，可是，在天玄的壓制之下，他竟然動不了。

　　「阿青！」將離小聲地喚著，一步步地走向阿青，阿青卻好像什麽都聽不見，雙手緊握天玄，奮力刺進蛇妖的身體。

　　阿青的臉上都是血，有將離的，也有蛇妖的，他的表情極其認真，眼底裏滿是恨意，嘴裏喃喃道：「殺死你，殺死你，不准你傷害將離，誰也不准傷害將離。」

　　就在這時，飛雲山開始震動起來，連將離都沒法站穩。他剛剛摔在地上，還來不及站起來，忽然看到蛇妖的身體散發刺眼的光芒，蛇皮漸漸變成透明，體內充斥著碧綠色的血液。

　　「小心，阿青，快走。」

　　將離還來不及撲上去，只見蛇妖憤怒地舞動身軀，使出全部的妖力想要最後一擊。

　　巨大的蛇身大力揮動，拼命地想要甩開阿青。可是，阿青死也不肯放手，嘴裏重復著同樣的話，神色認真的樣子讓將離感到心痛。

　　他正欲走上前，卻看到蛇妖猛然躍上半空，蛇身胡亂地甩動著，把阿青和天玄都扔出去了。阿青整個人都摔在岩壁上，猛然噴出一大口鮮血，吃痛地倒在地上。

　　將離見狀自然是心急萬分，飛快的想要趕過去，卻被蛇妖纏住了。將離擔心阿青的傷勢，不時打量他的方向，看到小笨蛋虛弱的模樣，心中越發焦急，偏偏又脫不了身。

　　他心知蛇妖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他也只得卯足了勁，只求一個速戰速決，立刻趕到小笨蛋的身邊。

　　此時，天玄的力量殘留在蛇妖的體內，一點點地吞噬著蛇妖的內丹，蛇妖痛苦地長嘶，蛇身逐漸變得透明。將離看准他的內丹所在之處，凝結著全部的力量，暗紅光芒形成一把利劍，猛然刺中蛇妖的內丹。

　　看著蛇妖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動不了了，將離總算松了一口氣，他不敢有片刻的恍神，趕緊跑到阿青的旁邊，小心翼翼地把小笨蛋抱在懷裏。

　　此時，阿青身上滿是鮮血，早已分不出是吐的，還是被蛇妖所傷，慘白的臉孔沒有絲毫血色，漸漸變得發黑發青，整個人好像跌入了冰窖，身體漸漸地失去溫度，四肢不停地發抖著。

　　「小笨蛋！」將離第一次感到如此驚慌失措，他把阿青緊緊地抱在懷裏，心疼地撫摸著小笨蛋的臉頰。「痛不痛？」

　　痛不痛？怎麽可能會不痛呢？阿青的嘴角還挂著鮮血，瘦弱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肺部仍在咳血。

　　將離曾是這麽地疼惜小笨蛋，甚至不惜把心頭的一塊肉都割給他了，可是，爲什麽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害小笨蛋受傷呢？阿青這麽怕痛，連打屁股都會嚇得哇哇叫，現在又會有多麽的難受？

　　將離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猜，他的眼睛漸漸地濕潤了，使足了勁抱緊阿青，彷佛只要稍微一鬆手，小笨蛋就會消失一樣。

　　「痛，我好痛，可是，你沒事了啊。」

　　阿青的眉頭皺得緊緊的，臉上滿是痛苦和難受，可是，當他對上將離的目光時，竟然釋然的笑了，他細細的打量著將離，神情逐漸平靜下來。

　　將離愣愣地看著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阿青嗎？他的小笨蛋流了這麽多血，他的小笨蛋一身都是傷，爲什麽他還會笑呢？

　　「你沒事就好，我不是笨蛋，我不要你的保護，我也可以保護你，對不對？我做得好不好？」

　　看到阿青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將離竟然說不出話了，他應該說什麽？他想告訴阿青，這樣一點都不好，他不希望阿青受傷，哪怕自己遇到危險。可是，阿青這麽高興，明明受了傷，他還這麽高興？只是因爲他保護了自己……

　　將離無奈，只得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彷佛要融入身體一般，他的聲音在顫抖，恍恍惚惚地答道：「對，阿青真聰明，阿青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我，阿青……」

　　阿青高興極了，滿心的歡喜怎麽都掩不住，恨不得撲進將離的懷裏，但他整個人虛弱的不得了，就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阿青慢慢地伸出手，想要拽住將離的袖子，指尖剛剛劃過將離的衣角，立馬就虛弱地摔下來了。

　　他動了動嘴唇，還有一肚子的話想告訴將離，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悶得難受極了，好像隨時都會提不上氣。他感覺到將離在幫他順氣，但身體的虛弱卻沒有得到改善，視線漸漸地模糊起來，竟然連將離的樣子都看不清了。

　　「我好累，眼皮好重……」

　　總算可以開口了，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阿青死命的撐著眼皮，呆呆地看著將離，隔著一層霧氣，留戀地望著對方的樣子。

　　將離還是這麽好看，跟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一樣。即便那時候的阿青什麽都不懂，也能隱隱感覺到將離不一樣，和他爹爹阿娘還有小桃都不一樣。

　　他看著將離，心裏溢出滿滿的歡喜，那些難受和痛苦都不重要了，彷佛天地之間只要有這個人就足夠了。可是，爲什麽他漸漸地看不清了，他死命地撐著眼皮，想要多看幾眼，卻慢慢地失去力氣。

　　阿青第一次討厭睡覺，討厭閉起眼睛，他片刻都不想和將離分開，可是，身體的疼痛讓他使不出力氣，就連喚一句將離的名字都不行。五臟六腑都不像自己的了，身體的感覺近乎於麻木。

　　「阿青，不要睡，你快醒醒。」看到阿青閉上眼睛，將離緊張地晃動著他的身體，指腹輕柔撫摸著阿青的臉頰，上面早就濕潤了，卻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淚，還是阿青的。

　　「小笨蛋，快起來呀，再不起來就要打屁股了。」

　　到了這一刻，將離已不知什麽是害怕，什麽是恐懼，他的表情異常地平靜，小聲地哄著阿青，甚至不惜板起臉孔，故意嚇唬小笨蛋。可惜，就連這招都沒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