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阿青不停地奔跑著，滿頭大汗都不敢停下來，他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心裏的害怕讓他無法形容，不單單是想要逃離這裏，還有一種莫名的情愫，令他說不清又不敢弄明白。

　　阿青根本不知道應該往哪里跑，他一路朝向遠處前行，只是想要遠離府邸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一直到他實在跑不動了，他才勉強地停下來，兩腿不停地打著哆嗦，險些就要站不住。

　　「是凡人？怎麽會有凡人？」

　　忽然，阿青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原本明亮的天色漸漸暗沈，他發現自己就站在一片樹林裏，可是，擡頭卻看不到絲毫陽光。

　　是樹蔭擋住了陽光？不，似乎也不是這樣。

　　正當阿青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看到兩個穿著紅衣服的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幾乎只是眨眼工夫而已，那兩個人已經逼近自己。

　　「真的是凡人啊，難道結界出了問題？」

　　「哼，管他呢，兩百年沒遇到凡人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不好好玩玩可不行。」

　　說罷，只見兩人目露凶光，玩味地看著阿青。

　　阿青下意識地後退著，茫然地問道：「你們、你們想幹什麽？你們是什麽人？」

　　紅衣人聞言，不禁笑道：「笑話，你闖進我們的地盤，還問我們是什麽人？」

　　他們看到阿青悄悄地倒退，張揚地笑道：「小家夥，不要想著逃跑了，你一個凡人能逃到哪里去？這個山頭都是妖怪，你逃得了今日，逃不了明天。大不了我們給你一個痛快，先殺了你，再慢慢啃你的肉。」

　　說著，兩人舔了舔嘴唇，一副逮到美食的樣子。

　　阿青心裏害怕極了，就算他腦筋不好使，也能明白現在的情形。這兩個人難道真是妖怪？他們的頭髮泛著奇怪的光澤，手指又長又尖，確實和普通人不一樣。可是，他們真的要吃了自己？

　　阿青第一次覺得這麽害怕，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背部已經撞到了大樹，他已經無路可退了，但是，那兩個妖怪還在不斷靠近。他們伸出了舌頭，津津有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爪子已經伸出來了，尖銳的指甲就對著阿青。

　　「看樣子今天的加菜挺不錯的。」

　　說罷，其中一人突然撲上來，爪子逼向阿青的頭頸。

　　電光石火之際，阿青緊張地閉起眼睛，忽然，他發現四周都變亮了，他奇怪地睜開眼，發現兩隻妖怪都停住了。樹林裏刮起詭異的大風，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就好像下雨一樣落得滿地都是，耀眼的光芒照進來，甚至變得有些刺眼。

　　這時，半空飛過一個紫色的人影，緩緩地停在阿青的面前，把他擋在後面。阿青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竟然就這麽看呆了。

　　是神仙來了嗎？不，那個人是先生啊。

　　阿青幾乎就要尖叫了，心臟不停地狂跳著，險些就要冒出喉嚨。

　　先生來了，是先生來了，先生說過，他會一輩子對自己好的……

　　阿青的眼眶紅了，他看著將離的背影，不禁有些發愣。明明被將離逮到了，他卻顧不得失望，心裏裝得滿滿的，有驚喜，有高興，還有感動。

　　「喲，我當是什麽人來了，原來是三太子啊。不對，應該尊稱一聲仙主。」

　　其中一人剛說完，另一個人又接話道：「仙主，您可答應過我們，容許我們在山的另一邊過日子，不會過問我們的事。這個人自己跑到我們的地盤，難道我們還不能處置他嗎？」

　　將離輕笑，理所當然道：「既然規矩是我定的，當然由我說了算。」

　　此話一出，那兩個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其中一人更是忿忿不平，「哼，看來，三太子是想和我們動手了。」

　　說罷，不容另一個人阻止，他已經出手了，妖異的眼眸變成了墨色，揮舞著爪子猛然撲向將離。

　　將離剛要出手，卻看到他冷冷一笑，目標轉成阿青。將離皺眉，他剛想使出法術，另一隻妖狐也跟著沖上來，兩個人互相掩護，眨眼工夫就沖到將離他們面前。

　　將離的掌心快速燒起一個光球，他大力一揮，冰藍色的火焰燒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就在那人狼狽跌倒的時候，另一個人竟然現出原形，一口咬住將離的手臂。

　　「先生。」阿青驚呼，看到將離的手臂染成鮮紅，他的眼眶都濕了。

　　「妖狐，滾開。」將離用力揮舞，把妖狐甩出去了。

　　妖狐變成人形，把同伴扶起來，他得意道：「多年不見，三太子的法術退步了。」

　　將離當然知道這是什麽緣故，他看到兩隻妖狐準備化成獸形，便曉得此刻不得戀戰。

　　「哼，打擾了本仙主的休息，待本仙主睡夠了，再和你們好好玩玩。」

　　說罷，將離一把揪住阿青的腰帶，把他扯進了自己懷裏，輕盈地踏步飛起。

　　「先生！」

　　阿青看到自己飛過山頭，嚇得不敢睜開眼睛，他膽怯地偷偷看向將離，發現將離的臉色極爲蒼白，手臂的鮮血仍在往外湧。

　　「先生，你的傷……」

　　「哼。」將離冷哼，並不理睬阿青。

　　阿青的視線牢牢地盯著他的傷口，心裏既是揪痛又感到難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爲什麽胸口這麽悶呢？明明不想看到血迹，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將離的手臂，指腹在傷口處小心撫摸，鮮血把他的手掌都染紅了。

　　阿青把手湊近臉孔，濃重的血腥味讓他作嘔，他的心好痛，從未有過的痛，他緊緊地抓著將離的袖子，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和他如此靠近。

　　他們就這樣越飛越高，但阿青漸漸地不害怕了。他放鬆著自己的身體，靠著將離的胸口，明明心裏罵了千萬遍，卻貪戀著被將離擁抱的感覺。將離總是把他抱得很緊，他根本不需要害怕跌下去，只要是和將離在一起，他便有一種莫名的安心。

　　他擡頭看向將離，將離皺著眉頭，嘴唇緊抿著，滿目的痛楚和心疼。

　　「小笨蛋。」

　　將離突然開口，阿青的一顆心也跟著吊起來。

　　「你怎麽就這麽笨，如果我晚了一步，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阿青怎麽會知道？他只想離開這裏，只想回到家裏，一刻鍾之前，他就是這麽想的。可是，現在似乎又不一樣了，他傻傻地想著，是不是自己離開了，先生就會變得很難過？自己看不到先生又會不會難過？

　　「小笨蛋，你就這麽想回家嗎？這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看到將離自嘲的笑容，阿青的心裏難受極了，可是，他卻不懂這種心痛的感覺意味著什麽。

　　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將離的傷，移不開目光，也不願意移開，他知道自己應該說「對」，但是，他竟然說不出話了。他緊緊地拽著將離的袖子，總覺得有一肚子的話要告訴對方，然而，他應該從何說起呢？

　　他不捨得先生，也想要和先生在一起，可是，這裏不是他的家，他要回去找爹爹和阿娘……

　　阿青第一次對自己生氣，爲什麽他連這麽簡單的意思都說不清？他支支吾吾地開不了口，眼睜睜地看著將離笑得苦澀。

　　終於，他們飛過屋檐，安然地停在院子裏，小碧早就等急了，一看到他們回來，趕緊就走上前去。

　　將離突然鬆開手，把阿青推到旁邊，阿青一愣，看著將離的袖子都染紅了，心也跟著懸在喉嚨口。

　　「仙主！」

　　將離似乎準備說什麽，可是，他剛剛開口，一口鮮血噴在地上。小碧驚呼著趕上去，小心翼翼地攙住他。

　　「先生……」

　　此時，將離已經疲憊地閉上眼睛，小碧費力地攙著他，慢慢地往房裏走去。

　　「先生……」

　　阿青著急地想要趕過去，卻被小碧冷眼一瞪，憤怒地吼道：「滾開，你把仙主害成這樣還不夠嗎？我好心讓你在院子裏玩，你竟然逃出去了。哼，仙主說你是傻子，我看你倒是聰明得很。」

　　「不，我不是……」

　　阿青剛要反駁，小碧又道：「我叫你滾開，你沒聽見嗎？要是不想仙主死的話，你就滾遠一點吧。」

　　想到自己先前對阿青的憐惜，小碧就覺得生氣，她狠狠地罵著，壓根不顧阿青的臉色逐漸蒼白。

　　阿青愣愣地站在原地，轉眼之間，小碧已經攙著將離進屋了。阿青失神地望著房門，嘴裏喃喃地重復著，「滾開，滾開……」

　　他忽然明白將離的意思，原來一句「滾開」竟然這麽傷人。

　　「先生，先生會死嗎？」

　　眼前浮現出將離臉色蒼白的樣子，阿青不由得感到害怕，他恍恍惚惚地走上前，激動地拍著房門，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先生，先生，你不要死，先生……」

　　不論阿青怎麽喊，屋裏沒有絲毫的動靜，阿青喊得累了，喉嚨啞了，仍是不敢離開，他疲憊地坐在門邊，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只要想到小碧剛剛的話，他就感到無比的恐懼。

　　「爲什麽會這樣？先生，對不起，我，我只想回家啊……爲什麽想要回家，就會害得先生受傷？我不想先生難過，不想先生受傷，也不想先生滾開，我只是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