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最遠最近(下)

　K市。

　　剛下過雪的小城比平時更添了幾分清冷，來往的人都步履匆匆，就算是愛美的女孩子，此時也用圍巾捂著臉，全身上下，恨不得連眼睛也不留。

　　幾個女孩子互相拐著胳膊，提著東西，剛從一個商店中出來，其中一個正要說點什麼，突然怔住了，她旁邊的兩人有些驚訝的看著她：“怎麼了？”

　　“你們看。”

　　她的同伴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頓時也都怔住了。

　　天冷，上街的人並不多，但此地正是市中心，因此來往的人也不少，而在這人群中，卻有一個人是如此的顯目，就算在她們這個位置中，並不能看清這個人的樣子，但卻不由自主的受其吸引。

　　那人很高，穿了件深灰色的中長大衣，手插在兜裏，慢慢的走著，在急匆匆的人群中，與其說是悠閒，不如說是沉重，幾個女孩的目光，不由得就停留在他身上了。

　　“喂，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眼見那人越走越遠，其中一人提議，另外兩個立刻附和：“走啊！”

　　三人一笑，手拉著手的向前跑去，那人走的不快，不一會兒，她們就追上了，因為有人做伴，她們的膽子也大，跑過去兩步就轉過了身，頓時，幾人一起吸了口氣。

　　太帥了！太帥了！太帥了！

　　在同一時間，三人只有這麼一個感覺。現代社會，資訊發達，就算沒見過真人，但在網路上、電視上，什麼樣的美女俊男沒看過？更何況那些極盡唯美的動畫了，可是若要她們三個評價，把她們過去看過的所有美人加在一起，也不及眼前這個！若只以容貌來論，此人絕對不會超過動畫圖像，但那種氣度那種感覺那種風範……

　　一時間，三個女孩只覺得心情激蕩，只想尖叫。

　　因為長時間的注視，那人也注意到了他們，他微微一愣，然後，對著她們笑了一下。三個女孩子一下歡快了起來，興奮得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表達了，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她們才回過神，其中一人道：“快快打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我來！”

　　另外一人照她的頭上拍了一下，先前那個女孩立刻叫了起來：“不是夢！不是夢！真有這樣的人！老天，我沒想到，在K市竟還有這樣的俊男！”

　　“他的眼神簡直迷死人了！”

　　“但是你們不覺得他的眼神好像很難過嗎？”

　　其中一人有些歎息的開口，另外兩人一愣：“哎呀，那是憂鬱啦，這樣的男人才最迷人呢！咦，他到哪兒了？”

　　她們三個立刻去找，但那人，已消失在人海中了，此後，三個女孩子經常說起這個***，有的人不信，有的人羡慕，還有的人歎息。對於她們，這只是一段可以留在記憶中的桃花，而對於米青，當然更不算什麼。

　　他慢慢的走著，心中也有點疑惑，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裏。

　　他對水若冰的記憶保留在省城，因此，從日本回來後，他直接來到了省城，在那個城市中，他四處遊蕩。他們家附近的超市、商場、菜場……凡是水若冰去過的每一個地方，他都再重新走了一遍。

　　他找了曲國明，找了他家對面的那位大姐。曲國明見到他自然十分熱情，他家對面的那位大姐對他也還有印象，但當提到水若冰，他們都是一臉愕然。

　　“水若冰？沒有，絕對沒有！若是有的話，我一定印象深刻！能讓小青你記得的女孩子，就算不是十分漂亮，也絕對是十分動人的！”

　　“在你門外停留了幾天的？那個，小米啊，你這樣的人才當然是有女孩子倒追的，可你也不能就以為有女孩子這麼不要臉的對你吧，還是說小米，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

　　和周樂等人一樣，他們也沒有了關於水若冰的記憶。

　　有的時候，他真的懷疑，是不是因為那場地震，他和湯東共同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叫水若冰的夢？若只是夢的話，那胸口深處的疼痛，又是什麼？

　　三個月了，從他醒來，到現在，已經一百零一天了。在這一百零一天裏，他走遍了省城的大街小巷，在每一個街口回首，在每一個店鋪留戀，他總想著，也許在下一刻，他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個沒臉沒皮的女孩對他嘿嘿的笑著；他總想著，也許他一個轉身，就能看到一個人雙手大擺的高呼著師父；他總想著，也許他一打開房門，就能看到一個人瞪著眼的看著他……

　　但是，總是沒有。

　　雖然有女孩子對他笑，雖然有人站在他的門外，雖然有人要拜他為師，但都不是，他等的那個人。

　　他知道，留在省城已經再沒有用處，於是，他離開了。在當時，他並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當他到了汽車站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上了K市的車。為什麼要來這個城市，他也說不清，也許，只是因為這個城市和省城的通車最多；也許，是因為他到過這個城市，下意識希望水若冰在這個城市；當然，更也許只是因為，這輛車，快要發車了，售票的女子問他要不要上，而他，也沒有別的目的地。

　　他來了，也不知道要上哪兒，找個快捷酒店將行李放下，就開始在街上遊蕩，這種事，他已經做了一百零一天了，也許，還要再做下一個一百零一天，也許不用，畢竟，K市是絕對沒有省城大的。

　　從鼓樓街順著那條直線走，在來到省府前街的時候，人已經少了很多，他繼續向前，在來到一個鋪子前的時候，他的身體一僵，再也走不動。他慢慢的轉過身，一點一點的扭著頭，在這個時候，他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害怕，怕什麼，他不知道，可是，他就是害怕。

　　這個味道！這個味道！

　　雖然並不完全一樣，但是這個味道……

　　他慢慢的抬起頭，然後，就在明亮的玻璃門上房，看到六個大字：水當當米線鋪。

　　從門面上來看，鋪子不小，兩個大玻璃門，裏面好像有不少人，而就在他站在這兒的一會兒，還不斷的有人推門而入，有的人奇怪的看了他幾眼，有的人卻連看都沒看他，當然，看他的，都會忍不住，再回過頭，他卻沒有感覺。

　　他站在那裏，長長的吸著氣，然後，他也終於慢慢的走上了臺階，伸出手慢慢的推開了門。一進去，那股味道更濃了，雖然混淆了麻辣、咖喱、胡椒等等味道，但他還是能從這些味道中，聞到那種雞丁的香氣。

　　他慢慢的向前走著，內心有一種衝動，一直走到廚房的後面，但最終，他還是在一個空位處坐了下來。

　　“你……買牌了嗎？”

　　他剛做下來一會兒，他對面的一個女生就開口道，他一愣，那女生就又道：“這家的米線是要先買牌的，買了牌才會按號叫，否則就算等再長時間也沒有的。”

　　“這樣啊……”

　　“嗯，就是這樣，你往那邊走，走到視窗去買就好了，它這兒是統一價，五塊五，雖然比一般的鋪子裏貴了五毛，但真的很好吃，東西也多。你趕快去買吧，我幫你看著位子！”

　　那女生說著，對他笑了笑，米青道了謝，站了起來，按照那女生說的，買了一個號碼，又拐了回來。那女生看他真的回來了，更是興奮，盡力的找話題，但米青過去對這些就不擅長，現在更是神思恍惚，又哪有心思應付？那女生說了一會兒，終是無趣，等她的米線上來後，也不再說了，心中則想著，帥哥果然都是只看美女的，言情小說那橋段，根本就是騙人的！

　　此時雖然人多，但畢竟不是飯點，過了十多分鐘，米青的米線，也端了上來，他停了好一會兒，才拿筷子夾了一塊雞丁，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那一點點的滋味彌漫在他的口腔裏，他不由得閉上了眼。

　　“喂喂，這米線也沒好吃到讓人哭吧，還是你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坐他對面的女生雖然大受打擊，但到底關心帥哥，想著就算不能麻雀變鳳凰，總要過一把眼福，哪知道一抬頭，卻看到對面的帥哥正在流淚，她頓時有一種又是心疼又是天雷的感覺。

　　“喂喂，你到底有什麼事啊，真遇到了什麼難題，我能幫的話，也會幫一把啊，我叫黃小樂，我……”

　　“謝謝。”

　　“啊，不謝，只是……”

　　“沒事的，謝謝。”

　　米青又說了一遍，然後低下頭，開始吃自己的米線，他吃的很慢，很仔細，仿佛每一口，都像是他在這世上吃的最後一點糧食了，黃小樂一邊扒自己的米線，一邊看他，一邊看，一邊又連連讚歎。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米青終於吃完了所有的米線，包括每一根青菜每一塊豆腐乃至每一塊雞丁，他甚至喝完了碗中的湯。在把這些全部吃完後，他站了起來，很慢，然後很堅定的向後臺走去。

　　此時店內人多，也沒有人注意他的行動，當他來到廚房的時候，才引起注意，王老丫是第一個看到他的：“你有什麼事情？先生？喂！”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在了那個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而在這個時候，那個人，也回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