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9 ...

　　周一早上，七點。

　　《功夫日記》古跡拍攝現場。

　　國內的或國外的造型師將淺辰團團圍住，把他的頭發盡可能地抓得凌亂而充滿頹廢感——若不是他身上還穿了一套古裝，尋常人一定會認為這是某部時尚大片的拍攝現場。

　　明明沒有幾句臺詞，但淺辰還是任人擺布地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劇本。旁邊中文的、英文的，或者中文夾英文的對話他都沒有聽進去，唯獨身后一排小女生的尖叫讓他感到不耐煩。

　　“我的天啊，怎么，怎么可能，這是真的嗎？！”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啊啊啊……”

　　“這個不會是PS的吧，肯定是PS的！”

　　“這是《Stylishwear》，他們和柏川有長期合作關系，怎么可能敢隨便PS他的照片！”

　　一聽到柏川的名字，淺辰猛地抬起頭。而那群女孩子因為太過關注雜志的內容，根本就沒留意到旁人的眼光。

　　聽她們嘰嘰喳喳半天還沒說出重點，淺辰有些忍不了了。剛想借口去洗手間順便看看她們在鬧什么，Apple已經踩著細高跟鞋狂奔而來，把一本同樣的八月刊《Stylishwear》雜志放在他面前：“阿辰，你快看看這個！”

　　看到雜志的封面，淺辰起碼有半分鐘沒能說出話。

　　不僅他，連他周圍造型師的眼睛都快掉了出來。尤其是其中一個頭上染了七種顏色的Gay，吃驚了許久以后，翹著蘭花指捂住嘴唇說道：“Oh my god！”

　　封面上寫著搶眼的大標題：“絕色魅力 vs 狂野不羈——柏川最新詮釋！”

　　當然，真正搶眼的絕對不是這幾個煽動力極強的字眼，而是封面上的人物。

　　烈日驕陽下，柏川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穿著迷彩褲和軍用皮靴，一條腿踩在椅子邊緣上，一條腿長長地伸向地面。脖子上戴著長而細的銀色項鏈，他卻揚著頭，眼神狂放而性感，口中叼著項鏈墜子，耳垂上的兩顆耳釘反射著璀璨的陽光。他的一只手揣在褲兜里，一只手抓著松到幾乎垮下的皮帶。

　　這種造型已經非常不是柏川的風格了。

　　而更過的是……他上半身沒穿衣服。

　　經過電腦處理的肌膚在這張圖上泛著古銅色。地面上有一個倒在一旁的戶外水壺。他烏黑的短發和胸肌都被水打濕。

　　柏川一直是名副其實的保守派，對于那一副令人噴鼻血的好身材，如果不是演戲需求，他吝嗇到領口往下拉一厘米都不愿意。

　　而這張照片……

　　雖然很多男模拍照的尺度都比這個大，但不知為什么，柏川拍出來照片后，讓他神一般的氣質頓時墮落成了令人想入非非的野性惡魔。

　　而且，和周圍的人一樣，只要一想到這人是未滿二十八歲的天王柏川，淺辰就會覺得完全無法接受。

　　但這張封面只不過是封面而已。

　　打開雜志以后，淺辰每翻一頁幾乎都要嘔血一次。

　　終于翻到柏川最后一張寫真、看見柏川靠在躺椅上眼神誘惑地大秀腹肌后，他猛地把雜志扔在地上，不顧旁人眼光，沖到無人的地方打通了柏川的電話。

　　“你在搞什么！不是說不干涉他的事業嗎？”電話一接通，淺辰怒道，“你現在把他形象毀成這樣，以后要他怎么辦！”

　　果不其然，電話那邊傳來了同一個聲音卻截然不同的說話腔調：“天王以前的形象太古板啦，他拍的時尚大片除了西裝、風衣、領帶、襯衫、圍巾、高領毛衣和針織衫就沒別的了，我這是在給自己的身體突破形象喲。”

　　“柏川原本就是走的這種形象，這么多年來一直沒變過，你看看你拍的這都是些什么造型，跟脫星有什么區別？！”

　　“小野貓，你也太保守了一點吧？我還沒挑戰激凸呢——對了，我要拍激凸照，根本不用PS。你知道的。”

　　淺辰氣得渾身發抖，但心底也清楚這樣氣下去也于事無補，于是壓低聲音說道：“請你理智一點，不要再這樣折騰下去。如果因此人氣下滑，你以后也沒有錢去泡吧。”

　　“人氣？”柏川輕輕笑了兩聲，“你不知道皇天官網都被擠爆的事吧？今天《再見，神話》專輯銷量還躥到歷史最高點了。”

　　“這是殺雞取卵！”淺辰再次抑制住升起的火氣，“你現在找人上了也好，自個兒打飛機也好，趕快變回去！”

　　“啊，還忘記說，我變不回去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為什么，無論發泄幾次，我都還是這樣。”柏川喃喃道，“好像另外一個柏川消失了。”

　　最后那一句話讓淺辰消化了很久。

　　“……開什么玩笑。”淺辰握緊手機，“你就這么鬧事，反正害的也是你自己。而且，我就不相信你可以一直這么憋著。”

　　“反正你和這個身體一直水乳交融，不信你親自過來體驗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不要說那么惡心的話！”

　　淺辰掛掉了電話。

　　離出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手腕強勢的米糕一定能把柏川的事業經營得很好，還是少管他的事……

　　在心底一直如此說服自己，淺辰的理性終于在兩日后看到一個綜藝節目后徹底崩潰。

　　明星麻辣燙，國內首屈一指的八卦型綜藝節目。該節目每個星期會定期請十個嘉賓，進行以小游戲為主的嘉賓互動。因為娛樂性強，采訪內容也勁爆，收視率當然就比正式的節目要高很多。不過，由于這節目里面有很多觸及明星底限的環節，所以很多大牌對此退避三舍：例如讓女嘉賓全部卸妝，再讓男嘉賓評選最美素顏和最恐怖素顏；讓男嘉賓以任何形式單手抱著女嘉賓和其他男性競賽跑步，還要一路沖撞對方，誰先到終點誰勝利；由眼光銳利的主持人來點評每個人的長相，再一一道出缺點看對方的尷尬反應等等……

　　曾經有一個走可愛路線女星堅持說自己眼下的凸起是臥蠶，而主持人列舉了不下十種論據說那是眼袋。最后女星被主持人說得眼眶都紅了，幾次拉不下臉差點轉身就走，從此在媒體面前一旦聽到該主持人的名字就一臉死灰。而主持人依然猶如龍卷風一樣卷席著每一個到場的嘉賓。

　　所以這一回柏川來參加《明星麻辣燙》，剛出場的時候整個觀眾席不是驚呼，而是一片陰森森的死寂。

　　柏川他里面穿著白色背心，外面隨意披著西服，胸前掛了一串重疊的銀色十字架，雙手插在黑色牛仔褲口袋中，外加染了一頭蜜色的頭發，做了時髦的造型，年齡一下變得模糊起來。

　　但是主持人很快調整狀態，在簡短的介紹后立即上了個夠火爆的話題：“柏天王，我們都知道你凈身高是185cm。但最近有人說你身高有造假。”

　　柏川站在踩著高跟鞋的纖瘦主持人身邊，明顯還高出一大截。他微微垂下頭，輕挑起一邊眉毛：“你覺得呢？”

　　一向以潑辣聞名的主持人竟一時間有點臉紅。不過那只是一個很小的瞬間。她迅速轉過身面對觀眾，撥了撥大卷發：“好吧，既然柏川不肯承認，咱們就看看證據！”

　　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被卷尺劃□體各個部位的歐美男模照片。女主持人說：“這是一個一米八五男模的身材比例。”

　　接下來，旁邊出現了一張穿著同樣衣服的柏川全身照，也是劃過比例的。很顯然，柏川的腰比男模的高了很多，頭和臉也小一些。

　　主持人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瞇著眼睛對柏川說道：

　　“根據專家分析研究……你的實際身高應該是一米九四！”

　　柏川微微睜大眼，故作吃驚狀，然后揚著嘴角壞壞地笑了一下。屏幕迅速出現行彩色大字：“驚爆！天王柏川虛報身高185？實際身高應是194cm？！”

　　然后“194”三個血紅大字變大又變小，傳來主持人的驚叫和汽車喇叭聲，便成了廣告……

　　看完這一段，淺辰對著電視機屏幕久久不能言。

　　了無生趣地換了幾個臺，《明星麻辣燙》下半段繼續直播。果然，這個無聊的綜藝節目又一次叫人搬了真人比例的模特和卷尺上來對著柏川量。在確定他身高確實是185cm后，主持人和觀眾一起發出夸張的驚呼聲，感嘆他是九頭身比例的男人云云……再后來背對鏡頭偷偷關掉蘋果光觀摩柏川皮膚、用一些詭異的理論分析他的五官比例驚非凡人等等，都讓淺辰差點睡著——如果嘉賓不是柏川，出錢讓他看下去他都不會接受。

　　終于柏川的介紹結束了，變成了其他明星，淺辰坐在電視機前面背劇本。但他也沒有換臺，因為他還要監督紅毛柏川的舉動。

　　半個小時后，綜藝節目上的主持人按住胸口激動地說道：“電視機前的朋友們，如果我今天主持出了差錯請不要向電臺投訴我，這些都是柏川的責任，因為近看他實在太帥了。”

　　柏川沒有回話，但淺辰不看屏幕已猜得到他露出了怎樣臭屁的表情。

　　不過，小游戲環節中的紅毛除了引發周圍的尖叫外，并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而且，他眼中強大的自信給人一種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氣場，讓淺辰有些失神。

　　不得不承認紅毛這家伙出現在媒體面前后，把柏川神賜的美貌發揮到了另一個高度，邪肆的氣質也將他的性感越來越外露。但是，他也不會像自己所熟知的柏川一樣，在清晨穿著白色襯衫，在幾乎將人融化的陽光中，戴著眼鏡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不時抬頭露出溫柔的微笑。

　　此時鏡頭上的柏川，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找不到以前的影子了。

　　除了有同樣的外表，他已是另一個人……

　　明明沒有消失幾天，淺辰卻有一種思念他到無可遏制的錯覺。

　　再無心看劇本。淺辰將整個臉埋入雙掌中，聽著電視機中喧嘩歡樂的對話，思維卻復雜到記不住任何一個字。

　　是的，他和柏川有過婚約，但實質上他們不過是一對不被大眾承認、并沒交往太多年的普通情侶而已……

　　在這樣一個復雜而又現實的世界中，沒有誰離不開誰。再說男同性戀之間從來沒有婚姻、孩子和義務的束縛，原本就是以激情和性為基礎，一拍兩散是再常見不過的事。

　　他一直認為，責任比感情重要多了。

　　何況他對柏川的感情，一定遠遠超過柏川對他的。

　　可是這時想著過去的事，淺辰遲鈍地發現他們對彼此好像早已不是單純的迷戀。好像，還有更多的羈絆……像是家人一樣的羈絆。

　　自己……是不是做錯什么了？

　　此時，綜藝節目上的游戲進展到了“有問必答”環節。對面某個女明星抽到了柏川，緊張又興奮地想了很久，弱弱地問道：“柏川，你喜歡的類型是什么呢？”

　　柏川靠在椅子上，很是愜意的模樣：

　　“比我小五歲，不用太高，但要瘦，大眼睛，活潑，短發，私底下愛穿休閑裝或運動裝，時時刻刻看上去都很精神的樣子，笑起來露出虎牙。”

　　聽到柏川說出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類型，女明星有些尷尬。所以她還沒接口，主持人已搶先道：“真意外，柏天王居然喜歡這樣的。是不是和這幾個有點像呢？”話音剛落，大屏幕上出現了幾個可愛健康型的女明星。

　　柏川搖搖頭：“不對。這些都太矮了。”

　　主持人又換了幾個高一些的，柏川又搖搖頭：“也不對。要裝作在鏡頭前一本正經，實際還是很可愛的那一類。”

　　換了幾輪他還是不滿意后，主持人說：“怎么條件越來越多了，柏川你是不是心中已有個譜了？這人還是圈里的？”

　　胖胖的男主持人笑道：“我倒是覺得柏天王描述的類型真像女版的新影帝啊。”

　　“新影帝？”柏川以手背撐著臉頰思索了一會兒，竟顯得有些天真，“那是誰？”

　　淺辰猛地抬起頭，神經緊繃——這家伙不要一個不小心說露餡了，到時候查出來他有分裂樣人格障礙，那可不是小新聞。

　　“淺辰呀。”主持人理所當然地接道。

　　“哦對，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想到紅毛還算機靈。淺辰大大吁了一口氣，擦擦冷汗準備繼續看劇本，卻聽見柏川又繼續說道：“我說的就是他。”

　　霎時間，淺辰幾乎聽到自己心臟下墜的聲音。

　　而綜藝節目全國直播依然繼續著。

　　主持人大概也被柏川的發言震驚了，干笑了兩聲說：“今天是天王的斷背宣言日嗎？哈哈哈哈哈。”

　　男主持人也順勢給柏川臺階下：“柏川，人家問的是‘你喜歡的類型’，就是說理想情人類型，你果然沒有好好聽別人講話。”

　　“我說的是理想情人類型。”柏川又一次翹著腿懶懶地倚在椅背上。

　　“是說像淺辰一樣類型的女孩嗎？”

　　“不，就是淺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