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

　　米糕回來的時候，淺辰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桌旁等他。

　　“合同沒有問題？”米糕拉開椅子在他旁邊坐下。

　　“沒有。”

　　看著淺辰充滿活力朝氣的笑容，米糕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被他傻兮兮的笑容帶得勾了勾嘴角：

　　“既然如此，那就簽字吧。”

　　兩人簽好合同以后，柏川也剛換好衣服出來。

　　新上身的裝束是卡其色的襯衫，白色的領帶、長褲和高幫鞋。卡其色用以搭配服裝很多時候充當中和亮色的角色，但這一套淺色系上了柏川的身竟混合了高貴和休閑兩種感覺，連對時裝一竅不通的淺辰也不由多看了幾眼，也不知是人太好看還是衣服配得好。

　　再看看自己胸前血紅色的“Love me or hate me”，淺辰很想默默地轉過身去……

　　“云澤，你和他簽約的是什么？”柏川挽起袖子，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月色’洗發香波的染發包裝廣告。”

　　柏川看了淺辰一眼，淡淡地說道：“還蠻適合他的。”

　　明明是對方隨口說的一句話，受寵若驚的感覺卻將淺辰捧到高空，盡情地翔舞起來。霎時間手中被汗水打濕的手機又化成了一把鋼刀，把他的良心捅成了稀巴爛。

　　“淺先生，下周一麻煩到皇天的廣告模特公司去報個到，當天就可以直接開始工作了。這是公司地址和聯系人。”米糕把打印的紙張還有淺辰那份合同一起推到他面前，“虞小姐是這個廣告的負責人，具體的事宜你可以向她咨詢。”

　　“好。”

　　淺辰收下那些文件，開始感到矛盾起來。

　　柏川從出道以來一直干干凈凈沒有八卦，除了從未停止過的整容爭論。關于這個話題，回答可以總結成三類：

　　“作為一個整容愛好者，以我專業的眼光來看，柏川整容了，雖然改動不大，但你們可以從他側面四十五度角發現他的鼻子XX位置比出道時高了XXmm……整了就整了，死不承認就太虛偽了。”

　　“柏川沒有整容，他出道的時候才十五歲，你十五歲的時候和現在會一模一樣嗎？”

　　“整不整我都喜歡他/不喜歡他！”

　　除此之外，他就再也沒有任何緋聞了。并不是說狗仔隊不再萬能，而是因為他就像個機器人一樣行程被安排得滿滿的，且所有活動全部公開。

　　除了片場、錄音棚、公司、大型活動等工作場地，柏川唯一會出現的地方就是健身房和高爾夫球場，而且跟他同行的人不是米糕就是皇天董事長。

　　狗仔隊們也曾經考慮通過與女演員的合作來制造緋聞。

　　槍戰動作大片《62分鐘》中和皇天一姐申雅莉的帝后戀、愛情喜劇《雙面探花郎》中和名模李真的姐弟戀、專輯《黑色星球》中和樂壇天后邱婕合唱一曲的強強戀……全部都在流傳開來之前被米糕堅決的否認和皇天的封殺扼死在搖籃中。

　　他的出生、家庭、成長背景等等，更是一團謎。

　　而如今，淺辰的手中有一個視頻。燒傷、子彈孔還有裸體……盡管只是背面，但相信萬能的狗仔力量一定可以找出證據說服大眾這就是柏川。

　　怎么能因為他隨便一句話就這樣輕易忘記之前的羞辱？

　　我淺辰可是活生生的堂堂硬漢！

　　就在柏川和米糕正準備離去的時候，淺辰站起來說：“等等，我有事想和柏天王單獨談談。”

　　米糕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是都提前交代過不要騷擾柏川么？怎么這么快就忘記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柏川的回答是：“我現在比較忙，不好意思。”

　　淺辰微笑著插入到柏川和米糕之間，背對著米糕把手機舉起來，在柏川面前晃了晃，然后臉上的微笑變成大板牙笑。

　　“……進來說。”

　　看自己換衣的視頻大概三四秒后，柏川很冷靜地回答，轉身進入了辦公室。

　　在米糕一臉茫然的情況下，淺辰感到不明原由的緊張，迅速跟了進去。

　　誰知腳剛跨入辦公室的門，體恤后頸處的帽子就被人拽住，拖著后退了幾步。接下來門被轟然關上，剛吃驚得轉身，臉上已挨了重重的一拳！

　　淺辰能百分百確定，這人一定練過跆拳道，搞不好還是個黑段。在他從小到大打架無數的生涯中，這是第一次被人揍得視線發黑，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就已坐在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眼冒金星地晃晃腦袋，手中的手機被人奪走。

　　“你可以滾了。”

　　柏川淡淡地說道。

　　淺辰咳了兩聲：“呵呵。”

　　“你笑什么？”

　　“呵呵呵。”淺辰從牛仔褲包里掏出一個U盤，在柏川面前晃了晃，“這個你也拿去好了。反正我三個密碼不一樣的網盤上都做了備份，并且一周后會自動發表在網上。綁架我或者殺了我，只會讓柏天王光屁股的英姿迅速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罷了。”

　　如果不是柏川辦公室有電腦，讓他把視頻用藍牙傳上去備份，他是絕對不會這么快就出來威脅的。

　　柏川愣了愣，冷笑道：“我又不是女人，給人看到了裸體的背影，人家也不會說什么。就算身上有傷……你是圈內人，應該不會和外行人一樣不明白炒作的道理吧。剛好為電影宣傳造勢，我還有分紅。”

　　柏川那張完美卻冷酷的臉上沒有一絲懼意。淺辰有一些動搖。但一想到眼前的人拿下過各大電影獎項最佳男主角的寶座，他就無比從容地說道：

　　“用這種低級方法炒作，對沒有知名度的小明星來說或許很管用。對于清清白白又家喻戶曉的柏天王來說，這個視頻或許會引起大家的猜疑喲。黑道、性虐待、有夫之婦還是悲慘的童年呢？或許狗仔隊會想出更絕妙的點子。”

　　看著柏川依然一臉無所謂，淺辰開始底氣不足了。而且，那樣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簡直無比卑鄙，就像那種專門出現在電影中以丑陋形象襯托英雄般主角的低劣小人一樣。

　　他開始感到無比后悔。

　　事情怎么會發展成這樣呢？柏川……明明是自己崇拜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下意識擦了擦嘴角，手指上沾了血絲。淺辰扶著墻壁站起來，還死要面子地笑道：“能為天王的新電影出一份力，我感到很榮幸。敬請期待一周后爆炸性的新聞吧。”

　　他以為在自己拉開門的時候柏川會反悔。

　　但至始至終那個人都只是抱著胳膊，冷淡地看著他離去。

　　晚上，市中心的一家Pub中。

　　遙翔工作室周例行的拼酒夜，淺辰在還沒說上幾句話的情況下就喝得爛醉。但所幸的是他還尚存一絲理性，沒有把所有的事全部說出來，僅僅告訴了Shin和萌萌柏川下來對人很失禮，讓自己很失望。

　　認識淺辰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喜歡柏川，所以Shin平時雖也大大咧咧的，此時也禁不住感慨地拍拍淺辰的肩：

　　“別難過了，這不是你的錯，也不能全怪柏川。你想想，他那么多粉絲，每個見他的時候都熱情又瘋狂，這么多年一直這樣，你要他一直笑臉迎人也太難了一些。何況你還找到片場去，這肯定讓他不舒服。”

　　“只不過要他給我簽個名，他犯得著當著那么多人把我數落成這樣嗎！”淺辰把酒杯狠狠往吧臺上一砸，無視酒保的斜眼，懊惱地垂下頭去，“……真是太丟人了！”

　　“唉，你對柏川期待太高了。可是，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人不是么。”

　　“為什么我跟你們想法都不一樣？”坐在一旁一直玩水晶指甲的萌萌突然側頭看著他們，“阿辰，你有沒有想過柏川是為了激勵你才這樣不客氣？”

　　“啊？”

　　Shin錯愕地看著萌萌。淺辰卻呆呆地看著桌面。

　　萌萌一雙白白細細的手捧著酒杯，不時用指甲咚咚地敲著杯身。

　　“如果你剛說的那些都是他的原話，他應該是希望你振作才對，只是口氣比較嚴厲吧。他也說了，每年有那么多沒落的小明星，他都習慣了。真的毫不關心，為什么要對你說這么多？”

　　“但他當時的態度真的很糟糕！”淺辰拒絕按著她的說法想下去。

　　“我不知道你們男人是怎么想的，太愛面子了吧。”萌萌捧著下巴，花癡地笑起來，“如果柏天王對我說這一番話，我可能連謝謝都來不及說就暈死在他的面前了……想想那個表情都覺得好性感啊。”

　　“受不了這個女人。”Shin無言地搖搖頭，又轉頭對淺辰說，“說實話，我也一直這么想的。因為小小的負面傳聞就一蹶不振，真是太浪費你這塊好材料了。”

　　“我哪有一蹶不振？不是一直在爭取嗎？”

　　“你只是在爭取通告而已，平時有做出什么努力嗎？當時趙正奇捧你們的時候為了節約成本，根本沒有給你們任何培訓的機會。如果僅僅因為演過偶像劇就算有實力了，那么那些一步一個腳印的藝人們都只是活動背景么。有沒有想過，你的過氣不光是因為負面新聞，還有經驗不足的原因？”

　　淺辰原想否認，但突然想起凌少哲轉到赫威旗下后進行過半年的密集培訓，忙到連生日都在舞蹈室里度過。即便是現在，他每周也會抽出兩三天時間在公司練舞、發音。

　　“對呀，天王可能看透了這一點，才會好心提醒你哦。”說到這，萌萌猛地一擊掌，“還有，你才接的那個廣告，會不會是柏川因為內疚才幫你拿下的呢？”

　　“那絕對不可能，選中我的是高云澤。”淺辰立刻擺手，又灌了自己一口酒，“算了，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Shin，我的手機被……我的手機弄丟了。你那有沒有多余的？借我用幾天，我買了新的就還你。”

　　“有。”Shin立刻掏了三支手機放在桌面上，“自己選一個吧。”

　　此時，兩個打扮成熟面孔稚嫩的女孩出現在他們身后。其中一個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抖：

　　“請問……是Shin本人嗎？”

　　“嗯，是我。”

　　“啊啊啊，真是太開心了。我是你的粉絲，你能幫我簽個名嗎？”

　　“當然。”Shin露出了他的招牌少女殺手微笑。

　　“這不是萌萌嗎？”另一個女孩也興奮地遞出了紙筆，“真人真的好漂亮啊……請給我簽名！”

　　萌萌和Shin都忙著簽名以后，開始說話的女孩才留意到這里還有個人。然后，像是安慰一般露出了憐憫的神情：

　　“唔，淺辰也幫忙簽個名，可以嗎？”

　　“嗯。”

　　對于這種狀況淺辰已經很習慣了，好脾氣地簽了名以后，心中卻一直想著白天發生的事。

　　真是倒霉透頂，才買沒多久的手機就這樣變成了柏川的囊中物。所幸下午補辦了手機卡，資料也有備份，Shin也總是在危機時刻慷慨解囊，不然連源風都聯系不上了。也還好兩人提前考慮過手機掉落被別人撿到的情況，從來不在手機上留下親密的證據，不然這會兒事情可就不那么簡單了。

　　源風……

　　唉，生活真是一團糟。

　　這時，柏川才離開《死徒5》的片場，坐在黑色加長林肯后座中看完了淺辰拍的視頻。

　　視頻總共只有二十多秒，只有背影和半側面，但因為清晰度很高，很難敷衍過去。

　　把視頻關掉，卻看見了手機桌面上的墻紙，那是《潛龍》MV中的造型。于是下意識翻了翻手機里的圖片，兩千多張照片有一千七百多是自己的，所有的專輯和單曲也在上面。

　　短信箱中和一個叫“寶貝”的人交流最多，從滿篇的親親抱抱啾啾摸摸愛你能斷定那是手機主人的女朋友。但盡管如此，里面也有大量類似“柏川的新電影你看了沒”“柏川的演唱會太帥了，我也要變成那樣的人啊”“我覺得柏川的演技越來越好了”的內容。

　　柏川輕嘆一聲，把手機放回包中，閉目養神。

　　醉得不省人事的淺辰怎樣也不愿意回家，被Shin拖回家住了一夜，直到次日正午才醒來。剛好Shin也沒通告，兩人在家中打了一個下午的PlayStation，吃了晚飯又打了兩小時籃球，淺辰才硬著頭皮回到自己家中。

　　一直在思慮著再次面對源風該如何開口，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源風竟然還是沒有在家。

　　不僅如此，手機打不通，發短信不回。找他的經紀人，經紀人也守口如瓶。

　　這家伙究竟想怎樣？

　　一想到自己威脅柏川無用，事業破敗得一塌糊涂，在朋友里是最糟糕的一個，現在連戀人的蹤影都打探不到，淺辰就覺得自己簡直的人生太失敗，失敗到了極點。

　　這種負面情緒到周一去皇天公司報到時都沒有好轉。

　　和虞小姐見過面，對方告知廣告創意文案、故事板和日程表已經確認，并且把廣告的腳本說明拿給了淺辰，讓他兩小時后就和攝制組一起拍內景。

　　與此同時還有“月色”洗發香波其他包裝廣告的模特來報到，果然如米糕所描述的一樣，都是充滿活力和激情的新人。如此一來，自己的消極就更加明顯了。

　　廣告腳本內容是一個年輕女孩在夜店中看見一個染了紅發的男孩，被他在燈光下閃耀的紅發迷住后卻找不到他的蹤影。過了一段時間，她又在夏季陽光明媚的公園中看見那頭紅發，尋找了半天，在轉身的時候看見遞給自己冰淇淋的他。

　　拍攝時要強調染發的顏色和亮度，但在夜店和陽光下的男模必須呈現出頹廢和陽光兩種相反的氣質，所以需要大量后期制作外，模特本身條件也很重要。

　　和客戶確認首播時間在兩周內。對于十分精細效率的皇天來說，這樣的時間長度已經很是寬裕。所以，第一天拍攝內景，第二天拍攝外景，他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下午被造型師拖走把整個頭都染成了酒紅色，化過妝，氣色看上去才好一些。

　　接下來進入攝影棚。

　　比起拍攝偶像連續劇，廣告拍攝雖然簡單許多，但無聊和麻木程度是任何攝影工作都無法比的。

　　不斷重復在燈光閃爍下

　　轉頭的動作三四十遍，跳舞的動作重復三四十遍，喝酒微笑的動作重復三四十遍……時間就像無底的黑洞，工作結束時他除了覺得無比厭倦，還被時間嚇了一跳——已經快到凌晨一點了。

　　坐在出租車上，淺辰不到一分鐘就睡死過去。最后還是被司機叫醒才迷迷糊糊地付了錢。

　　下車，微涼的風刮在臉上，睡意消失的同時，淺辰突然很想源風。

　　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想再追究了。想要擁抱他，親吻他，聽他說話時溫柔的聲音，即便只是摟摟肩，疲憊感都會消失很多。

　　站在樓下隨便往窗臺上一瞥，卻發現燈亮著。

　　淺辰心中一跳，立刻三步并作兩步沖上樓，氣喘吁吁地用鑰匙打開門。

　　果然，源風正坐在沙發上，面色沉靜，黑玉一般的頭發落在肩頭。見淺辰進來，抬頭看著他也不說話。

　　“你回來了。”

　　淺辰把鑰匙丟在吧臺上，快速關門，換鞋。但還沒來得及走過去，源風已低低地說道：

　　“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