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關於真相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似乎太多，一到家，羅冰就覺得鬆了口氣。

　　頭頂黑壓壓的一片烏雲，被客廳明亮的日光燈給驅散了。

　　聚會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壓抑，雖然破爛家族的人都比較健談，現場氣氛也不算尷尬，可就是覺得自己像局外人一樣，無法融入他們的歡笑中去。

　　又遇到了喝醉的顏老師，抱著自己撒嬌，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不說，差點當場吐酸水……現在回想都覺得毛骨悚然……跟一個男人抱在一起……

　　黑森林脫掉外套就去洗澡，羅冰跑到書房打開電腦上了Q，劉星像是守株待兔一般，一等羅冰上線就發消息過來。

　　「冰，你到家了？」

　　「嗯，你不是去醫院了麼？」

　　「靠，亂死了，大草在手術室外面哭得跟什麼似的，那個警察，他娘的，原來是中了藥昏迷了，我還以為他真的掛了呢。」

　　「阿？……」

　　「什麼血阿，他娘的全是番茄醬。」

　　「……那，大草好點了吧？」

　　「嗯，我走的時候他又活蹦亂跳的，像動物園的猴子一樣。警察還沒醒，不知道誰在惡作劇，下藥也下得太狠了。番茄醬弄了滿身，噁心得要命……我說怎麼演肥皂劇似的，居然遇到英雄救美這種事呢，原來是有人故意搗鬼。」

　　「可能是那個葉什麼吧，森林剛才打完電話臉色也挺難看的。」

　　「羅冰，不是我不提醒你，你那個森林小弟，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你什麼意思？」

　　「番茄醬他早看出來了，還故意不告訴大草……還有阿，他今天告白的那些話，你不覺得跟某人的口氣挺像的麼？」

　　「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

　　「他跟我說喜歡，雖然我知道他不是跟我說，還說是個難題啊，告訴對方怕朋友都沒得做啊……這怎麼回事？」

　　「我不清楚。他出來了，我先去洗澡，待會說阿……」

　　「羅冰，你去洗麼？」黑森林擦著頭發問羅冰，羅冰趕忙關了Q，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神不寧……

　　「哦，你先睡吧，今天也挺累的了。」

　　羅冰低頭去了浴室，黑森林的眼神有些奇怪，反正讓他全身不舒服就是了。

　　洗澡出來之後，羅冰看到臥室裡漏出昏暗的燈光，黑森林似乎準備要休息了，本來羅冰也挺累的，無比想念柔軟的床……可是心裡卻一直忐忑不安，有些事情還是不能拖，關於劉星所說的等到昏迷的身份問題……

　　羅冰再次登陸了QQ，看到了在線的等到昏迷。

　　「你今天去了麼？」羅冰問。

　　「嗯。」

　　對方的回復很快，似乎也早就準備好了。

　　去了？今天在場的男的，劉星是絕對不可能的，林微也不可能，龍和周本來就是一對，那麼……

　　難道是葉敬文……

　　想到葉某人那一臉的紳士笑容，羅冰脊背一大片寒毛全部起來跳起舞來……

　　「羅冰，昏迷在線麼？你把他Q號給我！」劉星發來消息，似乎很急的樣子……

　　「嗯……」羅冰從聊天窗口複製昏迷的QQ號碼給他，「你要加他麼？不要亂說話啊。」

　　「我查他。」

　　也許是受到劉星的啟發，或者，羅冰總覺得今天很多事情透著詭異……

　　於是……羅冰手指一顫，打開了劉星發給他的查IP軟件……

　　「羅冰！！！你家裡有沒有分網線？？！！！」劉星消息裡一大串的感歎號。

　　看到那個IP地址的時候，羅冰突然覺得全身冰冷，似乎墜入萬丈深淵一般，腦子嗡嗡作響，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喘不過氣來……

　　怎麼可能……是他？

　　昏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羅冰在夢裡幻想過很多次……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是他？

　　自己最親密的人……

　　他是怎麼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演戲的？瞞了這麼久……太可怕了……

　　「羅冰，怎麼沒反應？昏迷現在的在線位置就是你家……我的天神爺爺啊……你先沉住氣，小心行事阿！來硬的你肯定打不過他，要不趕快逃？你過來我這裡？」

　　「不用，我知道了。我自己會解決的。」

　　羅冰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這才發消息給等到昏迷。

　　「你到底是誰？」

　　「唉……羅冰，你進來說吧……」

　　然後對方就下線了。

　　這下完全確定對方是誰了，本來，還盼著那個軟件出錯，或者自己眼花呢……

　　羅冰全身僵直的進了臥室，黑森林看到羅冰之後，無奈的笑笑，順手合上了筆記本。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羅冰的話音有些顫抖，一個字一個字艱難的吐出來，複雜的目光直視黑森林，卻看到對方眼中深深的痛楚。

　　「羅冰，你先坐下，聽我解釋。」黑森林歎了口氣，輕輕按住羅冰的肩膀，讓他坐在床上，自己則坐在他的身邊。

　　「我今天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我喜歡的人就是你。」如釋重負一般，終於，說出了很久以來一直想說的話，嘴角卻帶著苦澀。

　　「羅冰，我喜歡你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大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成了我眼中的唯一……總是在人群裡第一眼注意到你，想要靠近你，看著你，跟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覺得很快樂……羅冰，我不想再瞞你了，我怕再瞞下去，我快得抑鬱症了……」

　　「可……可是……你……你……怎麼會……喜歡……我……」

　　「我我我我我……是你……表……表哥……」

　　「……」黑森林愣了愣，突然笑了笑，「我外婆和你奶奶都不是親表姐妹，我們關係遠得都哪裡去了……你介意這個？」

　　「不……不是……你……你是開玩笑的對吧？你就是覺得那個遊戲好玩，所以才弄了個人妖的號去玩的吧……你不是認真的，我也一樣，呵呵，玩遊戲而已嘛……」

　　「羅冰。」黑森林突然間嚴肅起來，雙手按住羅冰的肩膀，強迫他轉過身來面對自己，「我不是開玩笑，我真的喜歡你。」

　　「你……我……？！」羅冰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親弟弟一樣的人……怎麼會，突然變成喜歡？

　　「我不是突然間的想法，我說了，我喜歡你很多年了，為了避免造成你的困擾，我一直在忍耐，羅冰……」黑森林似乎看透了羅冰的想法，無奈的捧起他的臉來，「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我喜歡你，我愛你，羅冰。」

　　羅冰看著黑森林眼中流露的真誠，突然間說不出話來……

　　黑森林湊近了一些，輕輕吻了一下羅冰的嘴唇，羅冰愣愣的張大嘴巴想喊些什麼……可惜下一秒就讓黑森林趁機把舌頭伸了進去……

　　羅冰全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任憑黑森林溫柔的吻著他……

　　黑森林也有些愣，羅冰，怎麼突然變殭屍了= =

　　「你你你你你幹什麼……」羅冰突然推開黑森林跳了起來，「你居然……」

　　「羅冰，你現在相信了吧。」黑森林再次歎氣，「如果開玩笑的話，我不會吻你。」

　　「你真的……喜歡我？」羅冰有點奇怪的摸了摸後腦勺，「我想不通你為什麼會……喜歡我？我又沒什麼好的……」

　　「我也不清楚我為什麼喜歡你。反正就是喜歡阿。」

　　「那……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好不好，我們還是做好兄弟不好麼……網上的那些事情，我們都不計較了……回到以前……可以麼？」

　　「回不去的，羅冰，你能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麼？你現在不接受，我能理解，我給你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可以麼？」

　　「阿……我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你……我一直當你是……」

　　「我知道，你不用反覆強調。」黑森林打斷了羅冰，「我不會逼你，是你一直在逼我，羅冰。」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默默的關心你，默默站在你身後，你一點都沒有感覺到麼？你從來不會回頭看我，你整天就記得玩你的電腦，就是跟網友聊天也不會花時間陪陪我，你從來不會記得我的生日是在你生日之後的三天，每一年，我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陪你過生日的你知道麼？我把你的生日當成自己的來過，每年生日的時候，我都許同一個願望，我只希望你能夠喜歡我一點，哪怕一點點也好！以前我還小的時候，我總想著快點長大，就可以不讓你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我，我想讓你多注意我一點，才去參加那麼多的什麼比賽，我什麼都以你為先，為了你考試我可以不去，就是那個無聊的破遊戲，如果不是你，我會花那麼多時間去練那麼高級的號麼？我這些年來付出那麼多，等了這麼久，換來的只是你的一句兄弟，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羅冰愣愣的看著黑森林顫抖的肩膀，看著一直以來總是微笑著面對自己的男人，滿臉的淚水。

　　這麼多年，你的關懷，你的體貼，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感動，只是，從來都沒有往那個方面想。

　　以為你也是把這份感情當成好朋友好兄弟一般珍惜和守護的……沒有想到，這份感情會變質……

　　「森林，你……別哭了……我知道你對我的好……我也很珍惜你這個朋友……」羅冰小心翼翼的說著，害怕一不小心就讓黑森林變成醉鬼顏老師那樣，哭天搶地哭爹喊娘的……

　　黑森林有些尷尬的擦了擦眼角，說實話一個大男人哭花了臉確實不太好看……

　　「羅冰，你只當我是朋友，跟劉星那個混蛋一樣，以後，你還會有其他的朋友，可我不甘心，我想成為你的唯一……」

　　黑森林用非常平靜的陳述句，看向羅冰的目光很溫柔，也很堅定……

　　「唯一的，你懂麼？」

　　「嗯……你跟劉星不一樣……他是我好朋友，你……你是，特別的……」羅冰也不知道怎麼表達，只是現在比較起來，突然覺得，自己心裡，黑森林的份量似乎很重……比朋友重要很多，可具體哪方面不同，羅冰腦子很混亂，依舊理不出個頭緒來。

　　「哪裡特別？你不會說我是你表弟吧？」

　　「嗯……」羅冰點了點頭，看到黑森林眼中受傷的神色後，趕忙緊張的解釋，「不……不止是表弟……我，我其實一直把你當親弟弟……」

　　真是越描越黑……

　　「森林，我是把你當家人看……我……」羅冰看了看黑森林臉上忽明忽暗的神色，知道自己也解釋不清楚，於是就耷拉著腦袋放棄了。

　　「家人……」黑森林念了念這個詞語，如果是另一種關係的家人，那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可這個家人……弟弟……

　　「我不逼你，你想清楚，再給我個答案吧。」

　　羅冰趕忙點了點頭，卻聽到黑森林下一句話「但是……我不能等得太久……」

　　羅冰又點了點頭，「我會盡快的，盡快……」

　　盡快想明白？還是盡快拒絕？或者盡快接受？羅冰自己也不知道，黑森林也沒問。

　　當晚，兩人還是睡一張床，總覺得突然分開睡，就像發生了什麼似的，可明明就發生了什麼，但還不足以達到分開的程度……

　　羅冰腦子裡一團漿糊，只好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小心翼翼的在床上躺下，還小心翼翼的拉過來半邊被子蓋上，盡量不接觸到對方。

　　背對背躺下之後，關了燈。

　　空氣裡只剩下兩人有些凌亂的呼吸聲……

　　於是，同床異夢開始了。

　　羅冰在想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吻，雖然當時傻掉了，可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感覺似乎被放大了很多倍，很溫柔的吻，被他那樣吻著，自己似乎成了他捧在手心裡的珍寶一般……

　　雖然不噁心，因為沒反應過來，想噁心也來不及了。

　　也不覺得享受，因為沒反應過來嘛。

　　但是……感覺很奇怪……

　　再想想，他說的也對，他又不是有義務照顧他，這些年來確實為他做了不少事，且不說那次為了他連考試都不去，這也不是值得稱頌的事情，事後還被雙方家長兼老師同學說了一頓……還有那次幫他抄論文……這依舊不是值得讚美的事情，是羅冰自己懶得弄那個論文，看到班裡的人都在抄也就隨波逐流了，選修課而已……還有那次幫他拒絕大學裡唯一一個追他的女生……這，估計是他幫的最樂意的一個忙了吧……

　　他確實好，不僅對自己溫柔體貼包容珍惜，可是……跟他在一起當朋友是很開心，當戀人的話……

　　是不是要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改天把容格格給的書仔細看看，還有，是不是該找周洲咨詢一下，看看同性戀和異性戀到底有什麼不同……

　　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黑森林當戀人，可是……失去他的話，又覺得難過，跟他做情人，又覺得奇怪……

　　心裡的天平始終平不了，於是羅冰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夢裡，還看到黑森林對自己笑，一口潔白的牙齒……然後黑森林突然變成吸血鬼，把他給吞到肚子裡了……

　　黑森林也睡不安穩，一直想要表白，沒想到今天終於說出來了……不但沒有一身輕鬆，反而更多煩惱……

　　他會不會接受？會不會討厭自己？

　　雖然依森林對羅冰的瞭解，早就知道他不會做甩自己耳光阿，潑自己冰水啊這樣轟轟烈烈名垂千古的事情……

　　可今天，未免也太平靜了……

　　估計是被嚇傻了吧。

　　本來腦子轉速就慢半拍，吻他的時候也是吻完了才反應過來，雖然當時看著他滿臉紅暈很想把他壓倒直接和諧掉……

　　但是那樣的話，估計他就會躲起來再也不見面了。

　　這樣胡思亂想了一番，黑森林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裡，羅冰對自己微笑，然後搖身一變，變成了一隻乖巧的綿羊……

　　次日，羅冰難得的起了個大早，黑森林起床之後看到在廚房忙來忙去的羅冰，驚的差點掉了下巴……

　　其實羅冰是被那個噩夢嚇醒了，睡不著，於是就起來做早飯。

　　「森林，起來啦，我幫你放好熱水洗臉了，還有牙膏也擠好了，你洗完了來吃早餐哦……」羅冰圍著圍裙探出個腦袋來對黑森林咧嘴一笑……

　　黑森林愣愣的，張大的嘴巴足以塞下一個大雞蛋……

　　滿臉黑線的去衛生間，洗臉刷牙，看著鏡子，自己臉上的笑容就像吃了苦瓜……

　　羅冰突然變成這樣，簡直是火星撞地球一般匪夷所思……

　　黑森林到桌前的時候，羅冰已經坐好了。

　　雞蛋一看就沒有熟……吃半生的就當營養吧。

　　麵包被烤糊了……就像體驗另一種滋味吧。

　　牛奶……倒是熱了，不過似乎太滿了要溢出來……

　　黑森林趕忙把嘴唇湊過去吸了一口，再吸一口，然後，才抬頭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羅冰。

　　「你這是？！」幹什麼啊，大清早的嚇唬人……

　　「哦，我昨晚想過了，以前你對我那麼好，我從來沒為你做過什麼，所以今天開始我要加倍對你好。」羅冰笑得單純無害。

　　「你是要還債？大可不必。」

　　黑森林的心情直接從九重天跌倒地獄十八層，我的付出不需要你這種方式的回報。

　　「呃……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你以前對我那麼好，我覺得我應該……」

　　「夠了羅冰，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

　　「阿……那……你要什麼？」

　　「我想讓你做我的戀人，想擁抱你親吻你，像戀人一樣，你做得到麼？」

　　「做……不……到……= =」

　　「那就不要勉強自己。你這樣算什麼？可憐我麼？」黑森林翻了翻白眼把半生的雞蛋吞了下去，一口氣喝光牛奶，起身道：「我去醫院一趟，你自己在家吧。」

　　「哦……你給我點時間，我還是很混亂……」

　　黑森林嗯了一聲，便逕自出了門。

　　羅冰一頭霧水……

　　心裡的天平又開始晃阿晃阿……

　　還是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