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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皇后(扶搖)》第156章
第七章 心如潑水

  五人組在前面飄啊飄,麻衣人在後面盜啊齒。

  更遠一點,王宮衛兵啊巫師啊術士啊都浩浩蕩蕩跟著。

  孟扶搖今晚來其實就沒打算一次性救出雅蘭珠父母——對方對此一定防備嚴密,而且扶風國情詭異,藏個人很難找,與其冒險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術法裡找人,不如先將掌握大權控制皇宮的宰相先處理掉。

  無論如何,雅蘭珠家的王朝沒被推翻,雅蘭珠還是正統王裔,當所有的王族都被控制生死不知,她便是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站出來獲得政權的人。

  宰相再大權在握,再居心叵測,卻一直都在打著發羌王族之臣的幌子,沒有理由反抗正統王族的統治。

  對發羌王庭出手的人,大抵想的便是平穩過渡——先控制王族,再竊奪大權,大權在手,何目標不可成?

  這也是珠珠為什麼遇見危險的緣由,她是發羌王族中唯一一個事變時流落在外的後裔,脫離了對方的控制,當然要被斬草除根。

  對方也確實很牛,居然能在雷動、長孫無極雲痕和她面前,差點生生要了珠珠的命,要不是半路上掉下個戰皇帝,雅蘭珠現在大抵也就是個雅肉餅了。

  既然不是暴力奪權,那便不要怪她鑽空子。

  所以,得讓珠珠奪回權柄先!

  至於她缺人脈她缺聲望她缺威信——幫她建立便是!

  新政權的重生,必然立於舊政權的廢墟之上,她孟扶搖現在要幫雅蘭珠做的,就是讓現有的政權成為廢墟!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踩死你丫篡權的!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捋袖子,打倒反動派!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友誼,還是侵略?——那還用問嗎?

  一直將人引到宮門前,孟扶搖往前張張,嗯,人多,官員巫師們都居住在皇宮附近,這下基本都被引出來了。

  往後看看,嗯,人也多,皇宮守衛都被驚動了,呼啦啦湧出好大一批人。

  她揪住雅蘭珠,在她耳邊嘰嘰咕咕說幾句,雅蘭珠瞪大眼睛,絲一聲道:「這也成?」

  「為毛不成?」孟扶搖道,「他巫術牛,你便用巫術勝他,讓扶風人民明白,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正好趁這個機會也好把你以前花癡公主的名聲扭轉過來嘛。」

  「可我確實術法不精啊……」雅蘭珠咕噥,「我一直就不喜歡那些東西,所以練武比練術法要勤。」

  「沒關係,」孟扶搖拍她的肩,將一個袋子遞給她,「大膽的去批鬥吧,扶搖黨是你的堅強後盾。」

  雅蘭珠回頭,看著氣勢洶洶追出來的麻衣人,想起聖魂殿密室裡那盞熄滅的燈,眼神一分分的冷了下來。

  她回身,站定,站在黑底紅字牛叉飄揚的「宰相是X」橫批下,迎向一張紙片般飄過來的麻衣人。

  「你是誰!」對方大喝,火把照耀下臉色鐵青。

  雅蘭珠傲然揮手,孟扶搖立即狗腿的上前一步,嘍囉狀大喝:「你是誰?」

  「發羌宰相康啜!」麻衣人冷喝,「哪裡來的小賊,還不授首?」

  「發羌女王雅蘭珠!」孟扶搖頭一昂,「還不快來拜見你家大王!」

  哄一聲人們驚訝了,驚訝一霎後又齊齊笑了,隨即一陣竊竊私語。

  說得很低,但是以眾人耳力都聽得明白口

  「啊那個花癡公主!」

  「不是,是雙癡公主,花癡加白癡,聽說術法在王族中最差!」

  「發羌之恥啊……不是滿五洲大陸的追男人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沒追成吧?大瀚皇帝是王爺時便看不上她,現在更不用說了。」

  「咋成女王了?大王不是好好在位的嗎?」

  「追不上男人得了失心瘋吧?幻想自個是女王?幻想大瀚皇帝是王夫?」

  「哈哈……這下成了三癡了……」

  孟扶搖臉色沉下來了。

  她是真的憤怒了。

  早先是知道珠珠因為追逐戰北野飽受世人非議,也知道她多年不在扶風沒什麼人脈基礎,到得最後連她父王母后都放棄了她,但是也沒想到,發羌朝廷對她的評價,竟然不堪到這種地步。

  珠珠說起這些事從來都輕描淡寫,她不知道她要面對的是這些!

  戰北野臉色也沉下來了。

  雅蘭珠對他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但是從未因此嫌棄過她,頂多有時候覺得這孩子煩罷了,遇上孟扶搖後,他對雅蘭珠更是突然有了幾分理解,生出同病相憐的心境,只是因為孟扶搖和雅蘭珠的親近,他便得更加避嫌,但無論如何,一追一逃這麼多年,尤其當初他還只是個被排擠的王爺時,那花花綠綠的孩子便熱烈了他寂寞的生活,她在他心底,算是很熟悉親切的朋友。

  他從不知道她頂著這樣的名聲和壓力,來堅持對他的追逐!

  雲痕眼神也很冷,幾人中,他和雅蘭珠接觸最少,卻是最交心的一個,當初在大瀚,雅蘭珠認為兩人天涯淪落都是傷心人,經常拉著他去買醉,她平時不說什麼,醉後卻會絮絮叨叨說她的追逐史,說父母的恨鐵不成鋼,說兄弟姐妹的輕視和排斥,對她的處境,他最清楚,但是一旦真的親耳聽見,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清冷的少年,眼瞳中星火旋轉,一燦一亮間都是少見的怒意。

  雅蘭珠卻只是平靜的站著,沒有憤怒的表示,也沒有對孟扶搖一句話將她推上風口浪尖飽受譏嘲的遷怒責怪之意,從十二歲遇見他開始,她一生的好評便被抹去,那些言語早已習慣,只不過如今一次性聽個夠而已。

  到得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想了,世間榮辱算什麼?愛而不能算什麼?她只想救回自己的親人!

  「原來是雅公主啊。」康啜似乎微微一怔,隨即掛上一臉看似尊重實則輕藐的笑意,「您回國了?真是難得。」他轉頭四面看看,指著長孫無極戰北野雲痕,幾分譏諷幾分挑釁的笑,「您終於達成心願了?這幾位中,哪位是您的駙馬啊?說出來,小臣也可以為您操辦一下。」

  底下又是一片竊笑,戰北野眉毛一揚手指一動,孟扶搖立即將他一拉——急什麼,留著整他狠的。

  「本宮的婚事,是皇族才能決定的大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操辦?」雅蘭珠對哄笑聽而不聞,答得平靜而犀利,「難怪我回國便聽說宰相大權在握目無王上,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康啜臉色變了變,審視的打量了一下雅蘭珠,他之前並沒有見過這位小公主,但是關於她的傳聞卻塞了一耳朵,沒有一句好評,總體概括了就是花癡草包,不足為慮。

  當然,關於雅公主和幾位七國高層關係不錯,尤其和大宛女帝交好的消息他也知道,不過再交好,也沒干涉別國內政的道理,再說人家女帝陛下,不還好好的在大宛主政嘛。

  康啜同學還是對孟女王瞭解太少了,女王陛下就是靠搞事發家的,搞完別人搞自己,搞完國內搞國外——永遠都有事兒搞。

  「公主言重。」康啜不卑不亢行個禮,「微臣說的是,回稟陛下操辦婚事而已。」

  「那也是我的事,」雅蘭珠答得飛快,「既然你這樣說,正好,請出我父王來吧。」

  康啜立即道:「大王在宮中等公主呢,您不回宮拜見大王王后,卻帶了不三不四的人前來闖宮,弄出這等侮辱微臣的對聯——微臣實在不理解您的意思,想來大王也是不樂意的。」

  他身後,宰相親信們齊齊鼓噪,揮手示意衛兵無聲無息的包圍上來。

  「我父王的意思,不用你來揣摩。」雅蘭珠瞟一眼那些蠢蠢欲動的暗影,一撇嘴道,「我的行為,不用你來評說。」

  康啜終於生出怒意,抬頭亢聲道:「公主忒也蔑視朝廷大臣!我是宰相!便是大王,也對我禮敬有加!」

  「那便請出我父王來,讓我看看他如何對你禮敬有加?」雅蘭珠一步不讓,笑得眼神鋒芒。

  康啜怫然不悅,冷冷答:「微臣沒這個權力!」

  「是嗎,可是我有權力罷免你!」雅蘭珠將「宰相是X」橫批一扯,冷笑,「宰相無能,王族有權替換之!」

  「我無能?」彷彿聽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康啜仰首大笑,麻衣在風中抖成一面巨大飛揚的旗,四周圍觀的人群,齊齊跟隨著大笑起來。

  「宰相無能?」

  「巫術大會過關斬將第一,一手青焰術震驚天下!」

  「公主什麼意思?失心瘋胡亂咬人?」

  「公主是要用您那玩具似的蠱蟲,和宰相大人的異獸相鬥嗎?」

  「哈哈……」

  「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呢,」雅蘭珠仰著頭,「我今日就要在我發羌臣民面前證實你的欺世盜名,按扶風這類比試的規程,巫術、治療術、意念控制或魂術、異獸,你任選三樣,讓咱們都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膿包稀鬆。」

  「既然公主一定要質疑微臣,微臣奉陪。」康啜氣極反笑,麻衣一抖也冷然道,「不過微臣覺得自己不需要費心去選,倒是公主您,不知道能在其中選出哪項自己擅長的?微臣聽說當年學意念控制,公主將一頭豬給控制瘋了,實在了得,了得。」

  四周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哄笑,扶風國情特殊,巫術能力和行政能力同等重要,王族成員地位再高,巫術不成都不能獲得尊重。

  「是啊,正好用來控制你。」雅蘭珠笑一笑,「那就治療術,意念控制,和異獸吧。」

  康啜對孟扶搖肩上的九尾狸瞟了一眼,冷笑不語,他身側自有人代他發表意見:「雅公主那只異獸是九尾狸吧,真是運氣好,不用比這一場便可以算您勝了。」

  孟扶搖立即笑瞇瞇把那只死狐狸塞進自己袖子裡,狐狸大袖子小,塞得那狸嚶嚶亂叫,孟扶搖一個爆栗敲下去,狐狸閉嘴,這才不急不忙的道:「雅公主才不屑於憑借頂級異獸佔你這膿包便宜,不用這個。」

  「好!」康啜上前一步,「那麼,三局兩勝,如若輸了,微臣……」他猶豫一下,雖然一眼看出雅蘭珠巫術沒什麼進步,自己穩操勝券,然而看著她自信滿滿神情,突然生出些許心虛,那句「微臣立即掛冠求去」,也就沒能立即說出口。

  「輸了也不用你做什麼。」雅蘭珠盯著他冷冷的笑,「你便賴著,也由得你,看你還賴不賴得住。」

  「就像雅公主在發羌也一直呆不下去一樣。」康啜淡淡道,「如此,請。

  第一陣,治療術。

  大風城西「滅魂院」,是朝廷設立的專門收治疑難傳染重症傷病者的場所,裡面病人千奇百怪,平日裡周圍三里之內都沒人敢接近,要想比試治療術,沒什麼比這些人更合適。

  康啜一揮手,立即就有人蒙了口鼻去抬病人,其間康啜使了個眼色,被孟扶搖看在眼底,她瞇著眼晴,也向混在人群裡的姚迅飛了個眼風。

第六章 劃他右派

  「怎麼了?」孟扶搖嚇了一跳趕緊去扶,珠珠雖然俏皮活潑,實則上也獨立自主,沒見她對誰低頭過,今日這一撲一求,卻撕心裂肺十分哀婉,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堅強而高傲的小公主急迫如此?

  雅蘭珠卻只是在哭,倚著孟扶搖的肩,孟扶搖肩頭衣服很快濕了一大片,忍不住心中憐惜,輕輕拍她的肩,道:「珠珠,不要急,不管什麼事兒,我都幫你的……」

  雅蘭珠,「唔」了一聲,哭了一陣似乎清醒了些,抬起眼來道:「……我……我其實也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看見了……看見王宮受到攻擊……看見父王母后……」她突然停住,似乎說不下去又似乎不敢說,眼圈又紅了。

  孟扶搖仰頭思索一下,由自己的落崖想到雅蘭珠被驅使跳崖想到她「看見」的發羌王庭之亂,隱約直覺這其中有聯繫,只是整件事情如這靜默槐山,隱在半山雲霧之後,暫時不見全貌。

  雅蘭珠發洩出來後稍微安靜了些,眼睛一轉突然看見趕上來的雲痕,他腰間還掛著剛才順手揀的桃木牌子,雅蘭珠一看見那牌子眼珠便定住了,霍地撲上來就去扒,雲痕被她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的解下來,雅蘭珠仔細的摸著那桃木牌,喃喃道:「這是我們發羌的術士命牌啊,凝聚一個術士一生的術法精華,除非丟命是不會落在別人手中的,你從哪來的?」

  雲痕解釋了一下,雅蘭珠怔怔的坐著,半晌低低道:「燒當……燒當!」

  她抓著桃木牌,霍地手指用力,木牌化為灰燼,落下一堆黑色的灰,雅蘭珠仔細的看了下那些灰的顏色形狀,喃喃道:「惡死!」

  孟扶搖問她當初怎麼會莫名其妙倒下,雅蘭珠搖搖頭:「三大王庭都有自己的秘術,對於我們這種生下來就用魂術保留了一部分真魂的王族子女,真正高級的術士和巫師,有無數種辦法可以讓我們無聲無息倒下,只是無論哪種辦法,都必須先獲得我們的真魂之珠,而真魂之球的集中地是每個王族最大的機密,一旦被攻破就等於這個王族全毀,所以我才會這麼著急……我的真魂被人控制,就意味著王庭有難。」

  「但我看你現在也不像完全被控制的模樣,最起碼動你真魂珠的人好像對你沒惡意。」

  雅蘭珠仰頭向天想了想,也有點想不明白的搖搖頭,孟扶搖牽過她道:「別想了,回去一趟便什麼都知道了。」

  雅蘭珠「嗯」一聲,眼淚汪汪看向戰北野,戰北野立即掉頭,掉頭的同時道:「你放心,我們在,再沒有讓你受欺負的道理。」

  孟扶搖私心裡覺得,這個表態很好,如果把那個「們」字去掉就更完美了,還有說的時候,如果能深情凝注對方那就更好了,可惜她嘴還沒張,戰北野的眼光已經落在她臉上,話卻仍舊是對雅蘭珠說的:「就算看在扶搖面上,也沒有不管你的事的道理。」

  雅蘭珠目光黯了一黯,孟扶搖有點擔心的看著她,然而她隨即便平靜下來,居然還笑了笑,向戰北野微微一禮道:「無論如何,多謝陛下。」

  孟扶搖沉默,隱隱有些心疼,珠珠雖然看似張揚,但一向識大體有分寸,如今面臨家族之難,個人情愛得失更是暫且擱置一邊,只是看著她隱忍,看著她強顏歡笑,總覺得心下若有所失。

  誰動了她家的珠珠?

  誰動了她家那個活得五顏六色、華彩斑嫻當街追男的小公主?

  拖出來,打死!

  疾行三日,將近王城。

  發羌王城名號大風,據說原本不是這個名字,原本叫襄城,多年前扶風內海鄂海出現兇猛海獸,殺傷多人,並連發海嘯,而扶風三大王族都與內海接壤,尤其以接壤面積最大的發羌損失慘重,後來十強者中排第五的「大風」,一舟自北而來,怒殺海獸,挽救沿海諸多族民性命,發羌感恩之下,便將王城改名大風。

  孟扶搖聽見這個傳說頗覺得有些怪異,想了半晌道:「一舟自北而來?哪個北?」

  「鄂海之北,絕域海谷。」雅蘭珠道,「這也是個傳說,絕域在鄂海羅剎島之北,據說深入穹蒼大陸,但是險惡異常有去無回,我扶風三族,從無人敢於越過羅剎島,更別說絕域了,但那年,在羅剎島附近撈珠的船民,親眼看見大風前輩坐的那艘船,是從絕域海谷的方向過來的。」

  孟扶搖眼睛亮了亮,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長孫無極卻突然道:「大風未必是從絕域過來的,漁民看錯也是有可能,絕域那海谷,是真的有去無回,不是武力高強便可以安然度過的。」

  孟扶搖嘻嘻一笑,長孫無極瞟她一眼,低低道:「你答應過我不一個人去穹蒼的……」

  「啊?」孟扶搖做茫然狀,舉目四顧,神色呆滯。

  「你忘記了嗎?哦,那我提醒你一下,在初入扶風之境,月夜之下,溪流之旁,樹梢之巔,你在我懷中……」長孫無極對某人的無恥不急不怒,聲音越說越高。

  周圍幾隻的目光立即都唰拉拉掠過來,雲痕若有所思,戰北野狐疑黝黯,雷動……雷動拖著尋來的寶物不知去哪了,看他的樣子急吼吼,似乎還有什麼約要赴。

  「哦!」孟扶搖立即大聲答,「對!」

  太子露出「乖……」的神情。

  孟扶搖悻悻——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無論怎麼高,太子最高。

  戰北野看著孟扶搖,心中卻在轉著師傅臨走時的囑咐——下手要穩准狠,搶人要黑凶快,在必要時候,手段是可以陰險的,臉皮是可以不要的。

  老頭子得意洋洋笑:「你師娘就是這樣被我娶來的,想當年……」

  戰北野立即將師傅踢走——真要給他談起已經說了一萬次的當年死纏爛打娶師娘的舊事,足夠從扶風走回大瀚了。

  雖然踢走了絮絮叨叨唧唧歪歪的老頭子,戰北野卻在努力回想當初師傅求娶師娘的經過,認認真真想從其中汲取關於追女人的有用心得,想了半天卻覺得實用價值不高。

  師娘不喜動武——孟扶搖打起架來像抽風。

  師娘十分賢惠——孟扶搖這輩子就不懂什麼叫賢惠。

  師娘善於言辭,能從才子佳人聊到風花雪月——孟扶搖也善於言辭,能從殺人放火聊到玉女心經。

  師娘善於謀劃,能將家政料理得井井有條——孟扶搖也善於謀劃,能將別人的國家料理到自己口袋裡。

  師娘河東母獅,師傅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她也能提把刀追出三條街——孟扶搖也河東母獅,恨不得天天把他戰北野吼到屬於雅蘭珠的河西去。

  戰北野想了半夭,覺得孟扶搖其人,實在不能用正常女人的標準和經驗來衡量對待,只能從頭開始,步步摸索。

  至於她的心……戰北野看她一眼,她喜歡她的,我堅持我的。

  不到最後便因為挫折中途放棄,不是他戰北野的風格。

  卻也不屑於強迫。

  不強迫、不追索。

  只讓你看見我。

  孟扶搖不知道戰皇帝此刻心中的小九九,她只顧勒馬看著夕陽沐浴下的大風城,這裡建築特色迥異其餘諸國,有點像古伊斯蘭風格,城牆不高,房屋色彩鮮艷,道路筆直而簡單,將整個城豆腐乾似的分成好多塊,每一塊屋舍顏色都不同,分黃色青色黑色褐色,而城中心的皇宮,卻是白色的。

  「黃色屋舍住僧侶,青色屋舍是術士居住區,黑色是巫師,褐色是沒有學習異術的普通百姓。」雅蘭珠簡單介紹,「扶風是個等級鮮明的國家!這個等級不是指地位,而是指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發揮的作用,僧侶、術士、巫師,在扶風都很受人尊敬,僧侶的佛陀光明法,術士的治療術和蠱術,巫師的魂術等等各有所長,根據其能力高低決定地位高低。」

  「哪種最牛?」

  「不存在哪種最牛,只存在哪種中誰最牛。」雅蘭珠笑了笑,「恍如百年前星辰術士名動扶風,術士便揚眉吐氣佔據上層統治地位,比如十年前巫女非煙橫空出世,三族共贈神空之名,巫師便佔據如今三大王庭的大部分供奉職位。」

  「非煙這個人,我見過一次,平日裡也經常聽說,卻並不瞭解。」孟扶搖好奇,「你知道不?」

  「天下沒人瞭解她。」雅蘭珠搖頭,「十年前塔爾步步族聖女逝世,繼任者就是她,恰逢那年鄂海出現異像,海上生毒霧死了很多人,是她出手驅走了那東西,自此地位年年上升,直至如今三族共尊,而在扶風,高層統治者的來歷經歷是被保密的,以免被人鑽了空子,畢竟能人異術太多了。」

  她漆黑的大眼睛注視著前方漸漸被霧靄籠罩的王城,眼神中浮現一絲憂慮,喃喃道:「不知道父王母后怎樣了……為什麼始終沒有人通消息給我?」

  「你先別急著進王城,」孟扶搖當先尋了個臨街飯鋪坐下,「讓姚迅給你打聽一下,他也算是個扶風人,口音相近。」

  過了一會姚迅回來道:「發羌王庭最近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動,只是重新任命了一個主掌政務的大法師康啜為宰相,據說此人術法高強很受尊敬,所以極受信重大權在握,他任職之後雷厲風行,已經撤換了許多官員,而大王和王后,以及諸王子公主很久沒在人前出現。」

  雅蘭珠「啊」的一聲,眼淚已經下來了:「父王母后一定……一定……」

  「未必有這麼糟糕。」孟扶搖拍拍她的肩,想了想道,「珠珠,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們扶風原先是兩族,其實據說最早,兩族也是一族,那麼如果你們扶風有誰想將三族再次合併為一族,該怎麼做?」

  雅蘭珠沉思半晌道:「其實扶風三族的百姓,對族界沒那麼在意,關鍵在於三大王族,合併為一,誰肯屈居人下?如果有一位絕對強勢絕對鐵腕的統治者,將三大王族全部折服於麾下,令三大王族同時俯首尊他為王,再開放疆域三族通婚,經濟互通有無,那麼過上幾年,自然而然,扶風也便合併了。」

  她說著說著,突然便是一顫,駭然驚道:「你的意思是……」

  「猜想而已。」孟扶搖笑笑。

  然而雅蘭珠轉道看著,長孫無極等人臉上的神情分明也是那個「猜想」,這幾個七國政壇頂級人物,無數政治風浪中搏鬥出來的強者,如果都抱持著同一種想法,八成離事實不遠了。

  「今夜去皇宮看看。」孟扶搖剔著牙齒猥瑣的微笑,「我發現我第到一國,做的事也許都不同,但是皇宮卻是必然要觀摩的……」

  發羌天正十八年年六月某夜,發羌王宮遭受了自建立以來最無厘頭最無法無天的「探訪」……

  守宮城的衛士起先看見一個黑衣小子,背著個罈子喲呵喲呵的過來,左肩一隻白毛球,右肩一隻金毛球,坦然直入大門前,問衛兵:「同志,請問到宰相大人御書房怎麼走?」

  該人語氣平靜,神情平常,問這句話大抵和問隔壁阿三家住哪裡一個口氣。

  衛兵互視一眼,都覺得這小子八成腦筋不甚好,宰相大人何等高貴?皇宮何等神聖,怎容得你在這胡言亂語?

  「走走!」衛兵伸手一推,「哪來的瘋子,回家耍去!」

  一推,沒推動。

  那小子看起來輕飄飄,推起來死沉沉,站那裡就像生了根。

  衛兵有點不安了,扶風異士多,這位不是深藏不露來搗亂的吧?轉頭打個暗號,城樓裡立即湧出一隊衛兵來。

  「這小子意圖闖宮!」衛兵指著孟扶搖,「攔下他!」

  話音未落,衛兵只覺得迎面風聲一烈呼吸一窒,唰的一陣風便飄了過去,眼前一花黑影一躥,一隊人便以各種迎戰姿態華麗麗的定在那兒了。

  黝黑樓門之內,群魔亂舞之姿,打頭陣的闖宮女英雄孟扶搖微笑抱胸靠著牆,優雅伸手一引:「騎士們,公主已經給你們開完路了,下面大家可以去救巫婆了。」

  衛兵定在那裡,看見幾個人從暗處施施然的飄出來——淺紫錦袍的男子,煙似的飄過他身側,身周異香隱隱,面具外眼眸深邃如鄂海海水,眼神看似包容一切,其實只倒映著那黑衣小子一人身影。

  黑衣紅袍的男子,大步過來,經過他身側時胳膊肘隨意一拐便是個重重的肘拳,衛兵叫不出來痛得縮成一團,聽見他低聲冷哼:「敢推她那裡……哼!」

  哪裡?哪裡?無辜的衛士陷入沉思,接著便見幽瞳星火旋轉的青衣少年過來,看看他痛苦神情,將他挽起,衛兵感激涕零,還沒來得及站直用眼神表達謝意,一個蒙著臉的花花綠綠小姑娘竄過來,抬腿就踢在了他的脛骨上。

  「叛徒!」

  可憐的衛兵咚的栽倒在地,再被小公主金色的靴子毫不留情的踩過去——叛徒!給宰相守門的叛徒!

  探訪皇宮五人組,以錐子型——中間寬厚兩頭尖的陣型,光明正大的向發羌王宮推進。

  剛進門,飄下來三個黑影,寬寬黑袍,長髮披散,是王庭巫師打扮。

  孟扶搖回頭看雅蘭珠,雅蘭珠道;「不認識!」

  孟扶搖立即大喝:「右,放!」

  九尾狸呢的一個轉身,屁股撅起,「噗——」

  青煙漫起,香氣襲人。

  三個巫師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香氣擊中,急忙閉氣已經遲了一步,都覺得頭腦一暈,隨即聽見那黑衣小子又一喝:「左,上!」

  三個巫師急忙拉開架勢迎戰的迎戰施法的施法,青煙瀰漫中隱約看見那五人卻根本沒動,還沒反應過來,咻的一團白影射了過來,一個「三百六十度橫身轉向連環劈!」

  我劈!我劈!我劈劈劈!

  一抬腿劈倒一個,爪子一揚,爪子上裝備了孟扶搖研製的最新款帶毒指甲套,月色下藍光爍爍,襯著閃亮亮的大板牙陰邪邪的眼神,很黃很暴力,很雷很惡魔。

  卡卡兩聲,一邊撓一個!

  倒。

  光速解決。

  孟扶搖讚:「黃金搭檔!」

  九尾狸立即獻媚的用九條尾巴給主子撓癢,十分溫存,並對元寶大人展開媚笑。

  桀鶩滴元寶大人睨視九尾狸一眼,不屑抱胸扭頭!

  高貴的靈魂,怎可與這等佞臣比肩?

  有競爭便有壓力,因為九尾狸的存在而感覺到了競爭的壓力的元寶大人,戰鬥意志分外高昂。

  孟扶搖微笑,左拍拍右拍拍,一隻塞個肉乾一隻塞個果子——孟女王用駕馭臣下的手段來駕馭她的寵,效果一般的好。

  三名巫師倒下,第二道宮門聞聲射出幾條影子,看那樣子是武術巫術兼具的高手,人在半空便曳出灰青色的煙氣,煙氣之中,不見人形。

  孟扶搖呼一下就撞了出去。

  一撞便是一道颶風,風裡伸出鐵般的拳頭——孟氏天馬流星拳。

  一拳!

  剎那狂風大起煙霧騰騰,地面的碎葉泥土被拳風帶起旋上半空,再齊齊撞上宮牆,每片碎葉都將宮牆撞出深深凹洞。

  煙光崩散!

  孟扶搖只用一拳,便毫無花哨直接乾脆雷霆萬里的完成了三道青煙的稀釋過程。

  只剩下地面上數聲呻吟餘音裊裊。

  身影連飄,五人組繼續按剛才那個順序施施然踩過去,長孫無極含笑殷殷,抄著袖子問孟扶搖:「傷著指甲沒?」

  戰北野很不高興一腳踢開地面上障礙物:「扶搖你好歹留個給我。」

  雲痕把被戰北野踢成一堆的高手們繳了械,順手將他們沒來得及掏出來的法器都踩爛。

  雅蘭珠順腳在他們臉上擦了擦靴子,罵:「臉皮太粗!擦壞我靴子!」

  五人組以遊園之姿坦然步入發羌王宮,手揮目送,含笑雍容,將潮水般湧來的王宮衛兵很輕鬆的一一解決,雅蘭珠一開始很高興,漸漸不高興了,咕噥:「我怎麼第一次發現我王宮的護衛這麼膿包稀鬆?」

  孟扶搖望天——十強者級別的配合默契的五人組,天下除了穹蒼哪裡去不得?不是為了你公主殿下,哪用得著齊齊出馬,難道到了我們這個程度,還需要和王宮衛士打得喲呵嘿咻熱火朝天?

  在最後一道宮門前,孟扶搖突然停了腳,她肩上九尾狸嚶嚶的叫起來。

  雅蘭珠也皺了眉,道:「扶搖小心。」

  孟扶搖盯著地面,地面上的影子,如水波一般微微湧動著,看起來像是有人接近,面前卻空蕩蕩的無人。

  正凝神戒備,身後戰北野忽然一聲厲叱,長劍一劈赤光一閃,半空處半聲短促的慘叫,濺開一朵血花。

  雅蘭珠突然身子一旋,飛一般的踢了出去,五顏六色的裙子旋開絢麗的花,「砰!」一聲悶響,過了一會丈許遠處宮牆上又是一聲撞擊之響,感覺像是什麼人體被踢飛出去撞在牆上。

  那聲撞擊聲響尚未散盡,雲痕步子一撤劍光如水劃開,自下而上撩出星光點點,一道星光便是一點血光,虛空處無數血珠懸浮而起,像是夜色下展開的一幅詭異的畫。

  除了含笑而立,一根手指玉光閃現直指地下的長孫無極,和肩上有九尾狸的孟扶搖,其餘人都在剎那間同時受到無形的攻擊。

  雅蘭珠一腳踢出便喝道:「這是扶風無影陣,必然有人在暗處控制!」

  她話音剛落,暗處一道影子閃了閃,像是宮燈搖曳的光被風吹得晃了晃。

  孟扶搖已經撲了出去。

  她的身子在半空中一蕩,綢帶般曳出柔軟的弧度,剎那翻上前方宮牆的牆頭,身子一斜「弒天」從肋下的角度詭異的斜出,「嚓——」

  刀鋒準確入肉的聲音,卻沒有血濺出,孟扶搖白牙森森的笑著,旋身飛起腳一踢,「弒天」無聲踢出、飛越、貫穿,串串紅!

  幾聲慘嚎同時響起,一劍穿了一群螞蚱。

  其中有一聲十分短,想必因為串在最後面傷勢最輕及時逃開,半空裡幾點血滴子濺開,一滴滴淅瀝瀝飛快延展開去。

  「跟著血跡走!」孟扶搖一聲招呼已經跟了上去,一路直闖五道宮門,瞧那方向竟是直奔正殿聖魂大殿。

  聖魂大殿和前面重重攔阻不同,十分安靜,只是那安靜中氤氳著奇異的氣氛,似乎黑暗中漂浮著無數的眼睛,在靜悄悄看著來勢兇猛的不速之客。

  那血跡滴到大殿玉階之下,忽然不見。

  也不知道是終於止血,還是被人救走。

  孟扶搖停住腳,正想和身後幾人商量一下再出手,雅蘭珠卻突然飄了出去。

  這是她發羌的聖殿,就算找不到父王母后,發羌王族成員的安全與否,在聖魂大殿的密室內也可以看得出,雅蘭珠心急如焚直奔殿內,高呼:「阿爹——」

  大殿高闊,空蕩蕩無人,雅蘭珠身形如旗順風飆進殿內,向前直撲,向著自己久未見面的父母的方向猛撲。

  無人的寶座上方,突然捲出了一副白色的麻布。

  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徵兆的橫空出世,自空空寶座之上剎那出現,倒像原本就在那裡。

  雅蘭珠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勢,變成向那麻布直撲而去。

  她的身子瞬間被捲入麻布之中!

  那麻布一展,青色的大殿中兩列青色的燈燈火齊齊一亮,隨即麻布霍然一收。

  像是一個人突然攏緊身體,要將懷中的物事生生擠壓而死!

  黑影一閃,風聲猛然疾了幾分,孟扶搖撞了進來。

  她一進來,根本什麼還沒來得及看見,只知道雅蘭珠突然不見了,而對面多了幅麻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麻布有問題,二話不說掄起身後的罈子,惡狠狠砸了出去。

  一波鮮紅,剎那潑出!

  「嘩!」

  白麻布頓時變成了紅麻布,滿身散著狗血騰騰的熱氣和腥氣,那麻布一陣扭曲,漸漸現出一個人的輪廓,那人似乎不耐這等腥氣穢物的沖犯,身子一彈,將雅蘭珠彈了出去。

  孟扶搖一抬手將雅蘭珠接著,大笑:「好大一個衛生巾!」

  她帶著狗血純粹是好玩,雅蘭珠曾經說過,扶風異術種類很多,禁忌也不一樣,未必狗血就有用,不過看樣子,居然蒙對了。

  對面那人怒哼一聲,身子一卷忽然不見,下一瞬孟扶搖面門忽然感覺到劈面的陰風!

  她頭一仰,身子一退三丈,拽著雅蘭珠便走,那麻衣人呼啦一下出現在她身側,貼得幾乎前胸靠上後背,孟扶搖理也不理,眼看著那陰風即將襲上她後腦。

  突然一根手指伸了過來。

  玉白的手指,指尖一點玉白的光暈,點在空氣中便像點在水潭裡,暈開一大片光明的漣漪。

  那手指一點一捺,白光大亮逼開麻衣人,同時有人淡淡笑道:「不要弄髒她。」

  孟扶搖看也沒看身後發生的事,背後交給長孫無極她放心,她只尋一邊向外奔一邊低聲問雅蘭珠:「怎麼樣?」

  「你潑狗血時,我讓小花進去看了。」雅蘭珠咬著嘴唇,看著手中放著她的盅寵物的盒子,眼圈已經紅了,「父王的魂燈還在,母后的……母后的已經……」

  孟扶搖默然,半晌長吁一口氣,道:「無論如何……把這個人解決,把你發羌的權柄搶回來先!這應該就是新任的宰相康啜……搞死他!」

  「怎麼搞?」

  孟扶搖陰森森的笑著,看看身後一路追出來的麻衣人和王宮巫師們,又揚頭示意雅蘭珠注意前方。

  前方王宮大門外廣場上,突然亮起明亮的燈火。

  燈火裡兩側高樹上,各自飄著一幅對聯,紅底黑字,字字斗大。

  上聯:腳踩宰相他爸

  下聯:拳打康啜他媽

  橫批:宰相算X!

  燈下,一群被孟扶搖的護衛們半夜驚醒的官兒們巫師們術士們,正睡眼朦朧的被引到了廣場,瞪著那牛叉的對聯,不知所措望著鬧成一團的皇宮。

  「你們扶風不是只有術法強大聲望卓著者才能坐穩高位麼?」孟扶搖齜牙,牙齒白亮亮好比探照燈,「貼他大字報!掛他破鞋!劃他右派!批他封資修!剃他陰陽頭……鬥他!」

第七章 心如潑水

  五人組在前面飄啊飄,麻衣人在後面盜啊齒。

  更遠一點,王宮衛兵啊巫師啊術士啊都浩浩蕩蕩跟著。

  孟扶搖今晚來其實就沒打算一次性救出雅蘭珠父母——對方對此一定防備嚴密,而且扶風國情詭異,藏個人很難找,與其冒險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術法裡找人,不如先將掌握大權控制皇宮的宰相先處理掉。

  無論如何,雅蘭珠家的王朝沒被推翻,雅蘭珠還是正統王裔,當所有的王族都被控制生死不知,她便是唯一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站出來獲得政權的人。

  宰相再大權在握,再居心叵測,卻一直都在打著發羌王族之臣的幌子,沒有理由反抗正統王族的統治。

  對發羌王庭出手的人,大抵想的便是平穩過渡——先控制王族,再竊奪大權,大權在手,何目標不可成?

  這也是珠珠為什麼遇見危險的緣由,她是發羌王族中唯一一個事變時流落在外的後裔,脫離了對方的控制,當然要被斬草除根。

  對方也確實很牛,居然能在雷動、長孫無極雲痕和她面前,差點生生要了珠珠的命,要不是半路上掉下個戰皇帝,雅蘭珠現在大抵也就是個雅肉餅了。

  既然不是暴力奪權,那便不要怪她鑽空子。

  所以,得讓珠珠奪回權柄先!

  至於她缺人脈她缺聲望她缺威信——幫她建立便是!

  新政權的重生,必然立於舊政權的廢墟之上,她孟扶搖現在要幫雅蘭珠做的,就是讓現有的政權成為廢墟!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在路線問題上沒有調和的餘地——踩死你丫篡權的!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捋袖子,打倒反動派!

  偉大領袖毛主席說——友誼,還是侵略?——那還用問嗎?

  一直將人引到宮門前,孟扶搖往前張張,嗯,人多,官員巫師們都居住在皇宮附近,這下基本都被引出來了。

  往後看看,嗯,人也多,皇宮守衛都被驚動了,呼啦啦湧出好大一批人。

  她揪住雅蘭珠,在她耳邊嘰嘰咕咕說幾句,雅蘭珠瞪大眼睛,絲一聲道:「這也成?」

  「為毛不成?」孟扶搖道,「他巫術牛,你便用巫術勝他,讓扶風人民明白,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正好趁這個機會也好把你以前花癡公主的名聲扭轉過來嘛。」

  「可我確實術法不精啊……」雅蘭珠咕噥,「我一直就不喜歡那些東西,所以練武比練術法要勤。」

  「沒關係,」孟扶搖拍她的肩,將一個袋子遞給她,「大膽的去批鬥吧,扶搖黨是你的堅強後盾。」

  雅蘭珠回頭,看著氣勢洶洶追出來的麻衣人,想起聖魂殿密室裡那盞熄滅的燈,眼神一分分的冷了下來。

  她回身,站定,站在黑底紅字牛叉飄揚的「宰相是X」橫批下,迎向一張紙片般飄過來的麻衣人。

  「你是誰!」對方大喝,火把照耀下臉色鐵青。

  雅蘭珠傲然揮手,孟扶搖立即狗腿的上前一步,嘍囉狀大喝:「你是誰?」

  「發羌宰相康啜!」麻衣人冷喝,「哪裡來的小賊,還不授首?」

  「發羌女王雅蘭珠!」孟扶搖頭一昂,「還不快來拜見你家大王!」

  哄一聲人們驚訝了,驚訝一霎後又齊齊笑了,隨即一陣竊竊私語。

  說得很低,但是以眾人耳力都聽得明白口

  「啊那個花癡公主!」

  「不是,是雙癡公主,花癡加白癡,聽說術法在王族中最差!」

  「發羌之恥啊……不是滿五洲大陸的追男人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沒追成吧?大瀚皇帝是王爺時便看不上她,現在更不用說了。」

  「咋成女王了?大王不是好好在位的嗎?」

  「追不上男人得了失心瘋吧?幻想自個是女王?幻想大瀚皇帝是王夫?」

  「哈哈……這下成了三癡了……」

  孟扶搖臉色沉下來了。

  她是真的憤怒了。

  早先是知道珠珠因為追逐戰北野飽受世人非議,也知道她多年不在扶風沒什麼人脈基礎,到得最後連她父王母后都放棄了她,但是也沒想到,發羌朝廷對她的評價,竟然不堪到這種地步。

  珠珠說起這些事從來都輕描淡寫,她不知道她要面對的是這些!

  戰北野臉色也沉下來了。

  雅蘭珠對他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但是從未因此嫌棄過她,頂多有時候覺得這孩子煩罷了,遇上孟扶搖後,他對雅蘭珠更是突然有了幾分理解,生出同病相憐的心境,只是因為孟扶搖和雅蘭珠的親近,他便得更加避嫌,但無論如何,一追一逃這麼多年,尤其當初他還只是個被排擠的王爺時,那花花綠綠的孩子便熱烈了他寂寞的生活,她在他心底,算是很熟悉親切的朋友。

  他從不知道她頂著這樣的名聲和壓力,來堅持對他的追逐!

  雲痕眼神也很冷,幾人中,他和雅蘭珠接觸最少,卻是最交心的一個,當初在大瀚,雅蘭珠認為兩人天涯淪落都是傷心人,經常拉著他去買醉,她平時不說什麼,醉後卻會絮絮叨叨說她的追逐史,說父母的恨鐵不成鋼,說兄弟姐妹的輕視和排斥,對她的處境,他最清楚,但是一旦真的親耳聽見,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清冷的少年,眼瞳中星火旋轉,一燦一亮間都是少見的怒意。

  雅蘭珠卻只是平靜的站著,沒有憤怒的表示,也沒有對孟扶搖一句話將她推上風口浪尖飽受譏嘲的遷怒責怪之意,從十二歲遇見他開始,她一生的好評便被抹去,那些言語早已習慣,只不過如今一次性聽個夠而已。

  到得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想了,世間榮辱算什麼?愛而不能算什麼?她只想救回自己的親人!

  「原來是雅公主啊。」康啜似乎微微一怔,隨即掛上一臉看似尊重實則輕藐的笑意,「您回國了?真是難得。」他轉頭四面看看,指著長孫無極戰北野雲痕,幾分譏諷幾分挑釁的笑,「您終於達成心願了?這幾位中,哪位是您的駙馬啊?說出來,小臣也可以為您操辦一下。」

  底下又是一片竊笑,戰北野眉毛一揚手指一動,孟扶搖立即將他一拉——急什麼,留著整他狠的。

  「本宮的婚事,是皇族才能決定的大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操辦?」雅蘭珠對哄笑聽而不聞,答得平靜而犀利,「難怪我回國便聽說宰相大權在握目無王上,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康啜臉色變了變,審視的打量了一下雅蘭珠,他之前並沒有見過這位小公主,但是關於她的傳聞卻塞了一耳朵,沒有一句好評,總體概括了就是花癡草包,不足為慮。

  當然,關於雅公主和幾位七國高層關係不錯,尤其和大宛女帝交好的消息他也知道,不過再交好,也沒干涉別國內政的道理,再說人家女帝陛下,不還好好的在大宛主政嘛。

  康啜同學還是對孟女王瞭解太少了,女王陛下就是靠搞事發家的,搞完別人搞自己,搞完國內搞國外——永遠都有事兒搞。

  「公主言重。」康啜不卑不亢行個禮,「微臣說的是,回稟陛下操辦婚事而已。」

  「那也是我的事,」雅蘭珠答得飛快,「既然你這樣說,正好,請出我父王來吧。」

  康啜立即道:「大王在宮中等公主呢,您不回宮拜見大王王后,卻帶了不三不四的人前來闖宮,弄出這等侮辱微臣的對聯——微臣實在不理解您的意思,想來大王也是不樂意的。」

  他身後,宰相親信們齊齊鼓噪,揮手示意衛兵無聲無息的包圍上來。

  「我父王的意思,不用你來揣摩。」雅蘭珠瞟一眼那些蠢蠢欲動的暗影,一撇嘴道,「我的行為,不用你來評說。」

  康啜終於生出怒意,抬頭亢聲道:「公主忒也蔑視朝廷大臣!我是宰相!便是大王,也對我禮敬有加!」

  「那便請出我父王來,讓我看看他如何對你禮敬有加?」雅蘭珠一步不讓,笑得眼神鋒芒。

  康啜怫然不悅,冷冷答:「微臣沒這個權力!」

  「是嗎,可是我有權力罷免你!」雅蘭珠將「宰相是X」橫批一扯,冷笑,「宰相無能,王族有權替換之!」

  「我無能?」彷彿聽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康啜仰首大笑,麻衣在風中抖成一面巨大飛揚的旗,四周圍觀的人群,齊齊跟隨著大笑起來。

  「宰相無能?」

  「巫術大會過關斬將第一,一手青焰術震驚天下!」

  「公主什麼意思?失心瘋胡亂咬人?」

  「公主是要用您那玩具似的蠱蟲,和宰相大人的異獸相鬥嗎?」

  「哈哈……」

  「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呢,」雅蘭珠仰著頭,「我今日就要在我發羌臣民面前證實你的欺世盜名,按扶風這類比試的規程,巫術、治療術、意念控制或魂術、異獸,你任選三樣,讓咱們都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膿包稀鬆。」

  「既然公主一定要質疑微臣,微臣奉陪。」康啜氣極反笑,麻衣一抖也冷然道,「不過微臣覺得自己不需要費心去選,倒是公主您,不知道能在其中選出哪項自己擅長的?微臣聽說當年學意念控制,公主將一頭豬給控制瘋了,實在了得,了得。」

  四周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哄笑,扶風國情特殊,巫術能力和行政能力同等重要,王族成員地位再高,巫術不成都不能獲得尊重。

  「是啊,正好用來控制你。」雅蘭珠笑一笑,「那就治療術,意念控制,和異獸吧。」

  康啜對孟扶搖肩上的九尾狸瞟了一眼,冷笑不語,他身側自有人代他發表意見:「雅公主那只異獸是九尾狸吧,真是運氣好,不用比這一場便可以算您勝了。」

  孟扶搖立即笑瞇瞇把那只死狐狸塞進自己袖子裡,狐狸大袖子小,塞得那狸嚶嚶亂叫,孟扶搖一個爆栗敲下去,狐狸閉嘴,這才不急不忙的道:「雅公主才不屑於憑借頂級異獸佔你這膿包便宜,不用這個。」

  「好!」康啜上前一步,「那麼,三局兩勝,如若輸了,微臣……」他猶豫一下,雖然一眼看出雅蘭珠巫術沒什麼進步,自己穩操勝券,然而看著她自信滿滿神情,突然生出些許心虛,那句「微臣立即掛冠求去」,也就沒能立即說出口。

  「輸了也不用你做什麼。」雅蘭珠盯著他冷冷的笑,「你便賴著,也由得你,看你還賴不賴得住。」

  「就像雅公主在發羌也一直呆不下去一樣。」康啜淡淡道,「如此,請。

  第一陣,治療術。

  大風城西「滅魂院」,是朝廷設立的專門收治疑難傳染重症傷病者的場所,裡面病人千奇百怪,平日裡周圍三里之內都沒人敢接近,要想比試治療術,沒什麼比這些人更合適。

  康啜一揮手,立即就有人蒙了口鼻去抬病人,其間康啜使了個眼色,被孟扶搖看在眼底,她瞇著眼晴,也向混在人群裡的姚迅飛了個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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