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憐的丟了工作的小米粥
從法庭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火熱的太陽在頭頂散發著毒辣的熱氣,就像隨時都會爆炸的火球。
周洲按了按太陽穴,地面似乎在晃動,感覺有些暈眩。
官司的慘敗,意味著他將近半個月廢寢忘食的準備化為了泡影,沒有換來預料中的高額收入,反而得到了當事人惡狠狠的一個白眼,還有一群等著看他笑話的同事們的冷嘲熱諷。
好吧,輸了就是輸了。
如果那個混蛋不是主任朋友的話。
也曾想過跳槽去時代,可那邊的律師個個都是大牌,在圈子裡出了名的不好相處,特別是蕭凡、祁娟之類律師界有名的霸王和女皇,想想每天要跟他們一起工作就覺得頭皮發麻。
可是在維和律師事務所的這些年,日子過得也並不順心,同事之間表面上和平共處,私下勾心鬥角,特別是像周洲這樣官司屢戰屢勝的出頭鳥,便成了眾人排擠的對象。平時在那一臉笑容,「周律師你真厲害」,「果然是我們周律師強大」之類的恭維,私下裡卻是「他那是小人得志」,「看他那得意樣我就噁心」之類的罵聲。
這次不過是輸了一場官司,那些人就如同終於找到突破口的死火山,猛烈的爆發了。
實在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
案子結束後,周洲一邊收拾著文件,一邊收拾行禮,順便把辭職信扔到了主任辦公室的桌子上。
畢業以後在這裡混了三年,打了無數的官司,每天累得就像那耕田的老牛,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也是他自己的問題,不會奉承拍馬,不會虛偽做做,不會裝笑臉,也有點恃才傲物,所以才給人傲慢的感覺。
大學裡那些美好的幻想,現實中卻一次次破滅。
有才又怎樣?法學碩士又怎樣?鐵齒銅牙又怎樣?咬不動鈔票啊。
周洲用一個紙箱收拾了自己的一些重要書籍,文件,還有那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鋼筆,回頭看了眼那個空空蕩蕩的辦公室,這才轉身出了門。
「再見了,我的噩夢。」
離開得很決絕,身後那「維和律師事務所」的招牌,在陽光下閃著金黃的光芒,似乎在諷刺他的愚蠢。
回家之後沖了個澡,在浴室裡,聽到舍友文彬在那咿咿呀呀的亂叫。
「我靠,這哥們猛!居然敢打死我,他娘的,等我叫我們老大來砍你一百遍!」
「啊啊啊boss,這裡怎麼會有boss!」
「文彬,你安靜一會兒行嗎!」周洲衝著門外叫了一聲,心情煩躁,順便踢了衛生間的門一腳。
「我靠!復活啊復活啊,你傻了!」文彬好像沒聽見,依舊在那不停的叫喚,「給我打那個混蛋,那個叫龍行天下的,打他打他,他是老大,快點兄弟姐妹們啊,上上上!咬死他!」
片刻之後,周洲洗完澡出了門,倚在門邊看著那個坐在電腦前大吼大叫的文彬。
「我叫你閉嘴,沒聽見?」
由於耳塞音量開太大而沒有看到周洲陰沉臉色的文彬,依舊自顧自陶醉在網游的世界裡。
「啊啊啊,平姐姐你快點過來給我加血啊,你加血啊,快點……」
突然頭頂一陣涼意,鏡子裡,周洲拿著一杯草莓汁,動作輕柔地往文彬的頭上倒。
那溫柔的目光,細心的神態,彷彿在澆灌世上最美的花。
文彬突然不說話了。
等周洲倒完之後,文彬這才拔掉耳塞,站起來嚴肅的拍了拍周洲的肩膀。
「兄弟,你幹嘛?」
「給你加血啊。」周洲笑著扔下一句話,然後悠閒地坐回旁邊的沙發上,「夠沒?不夠還有西瓜汁。」
文彬也知道自己不對,聲音太大吵到他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話的時候便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神色。
「剛才在幫戰呢,呵呵,吵到你了?」順便把爪子搭在對方的肩膀上,以示友好。
「沒吵到,我耳朵挺聾的。」
「呃……那我以後不用語音了,我打字行嗎?」
「行,你別說打字了,你打我都行。」
「啊……」文彬訕訕地摸了摸後腦,坐在他旁邊笑得有些無辜:「你別這樣,咱一起租這個屋子,怎麼著也算是半個同居關係吧,不是說鄰居應該和睦相處嘛,我倆別說鄰居,都同居了,要是為了這點小事鬧不愉快,影響我們和睦的關係,多不划算啊。」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對了,這個月的水電費你先幫我墊墊?我賺了錢就還你,成嗎?」
周洲沖天花板翻了個白眼,「算了吧,我雖然失業了可是這點錢還出得起。」
文彬把重點放在了後面的「他要出錢」這件事上,以至於忽略了前面他失業了的關鍵部分,也不看周洲皺著眉頭很煩惱的樣子,繼續自言自語:「真是鬱悶,我那件武器要是賣掉,可以賺個千八百,那個混蛋白癡王八居然把武器給加工爆了,媽的,整個一傻X。」
「文彬,你不打算找工作?」周洲很嚴肅地看向文彬。
「我這不是還沒畢業嘛……」
「你是那種尿憋到快出來了,才找廁所的人嗎?」
這話有點不好聽了,尤其是從周洲這樣看上去很斯文的知識分子口中說出來的時候。
文彬想反駁,倒也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於是就低著頭一副受教的樣子,乖乖地只聽不說。
「遊戲只是娛樂,不要把它當成生活的重心!你看看你,黑眼圈多重,整天通宵打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花鳥蟲魚,你覺得有意思?你也不小了,阿姨要是問起來,我怎麼交代?」
文彬的頭刷的一下抬起來,神色竟有些慌張,「別別,您千萬別讓我媽知道,她要知道了,絕對揪掉我的頭!」
周洲摸了摸文彬的頭,溫柔一笑,「明白就好。我們一起找工作吧,有我這前輩帶著,你也不用吃太多虧。」
文彬乖乖的點了點頭,「那成,一切聽你安排,要我做啥都行。」
「不如我賣了你,讓你去賣肉吧。」周洲突然一臉溫柔的看著文彬,看得文彬的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文彬抖著聲音說:「周哥,我自認為沒身材沒姿色,賣那個身啊,也是倒貼沒人要的貨色……」
周洲笑著起身,到了門口突然回頭說,「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說賣豬肉啊。」
拐彎罵我是豬……周哥他……他絕對是受了刺激……所以我應該原諒他,不跟他計較了。
文彬這樣想著,心情便好了起來,回到鍵盤前,眉飛色舞狀在工會頻道打下一行字:「親愛的們,哥哥我要去找工作啦,要等我回來喲~~」
結果下面很快蹦出來一大串回復
「美麗的人生離不開美麗的工作啊^ ^」
「您還是別回來了啊文哥哥,您再回來,我的肉都變成雞皮疙瘩掉地上了。」
「肉掉了好啊,不正好減肥嘛~」
「關鍵是不止掉肉,脊背上寒毛一直跳舞的感受真是好銷-魂啊!」
文彬愣了愣,自己有那麼可怕嗎?
心中不服,於是發過去一條消息來澄清:「我這叫娛樂大眾,不說點噁心的,你們的遊戲生涯有多麼枯燥乏味啊知道不?不過我找到工作之後,就沒這麼多時間玩遊戲了,淚奔死我了。」
「哎喲,就你那樣也去找工作,你不會去搬棉花吧?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質彬彬童鞋?」
「姐姐勸你一句,找工作是很危險的喲^ ^特別是遇到那種鬼畜總裁要招秘書的,千萬表答應哦^^」
「記得保住你的貞操……祝你好運啊文質彬彬小弟。」
文彬的臉有點抽搐,按了幾下鍵盤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乾脆關掉了遊戲。
工會裡的這群損友,說話一直這樣,互相調戲讓人哭笑不得。
或許,當初加入這個女性比例高過百分之八十的工會,真的是他遊戲生涯中最大的失敗。
可是……那些女的有時候還挺可愛的,打架也夠彪悍。
雖然,已經證實了工會裡的第一可愛美女公主「夢依然」,是個男的,還是個有兒子的男人,當初建立女性角色純粹因為第一次玩網游手生,直接全選了默認。
但文彬還是對工會裡的女性朋友們有所期待,特別是平姐姐那樣的母老虎,雖然作風彪悍了些,可其實是個挺講義氣並且有領導才能的女孩子。
希望自己也找到一個好老婆,甜蜜恩愛的渡過這段遊戲生涯。
就像全服公認的模範夫妻「龍行天下」和「魚游四海」那樣。
大龍和小魚,聽起來就很和諧美好啊。
名字也夠相配的。
文彬無奈的歎了口氣,翻了翻箱子,找到一件還算看的過眼的西裝,打算跟周洲去找工作。
此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文彬我們分手吧。」
發送者可愛小甜心——岳甜甜,從大二就開始戀愛的女朋友,雖然名字叫甜甜,實際作風卻沒有絲毫溫婉柔美可愛的感覺。
很彪悍的女生一個,據說小時候跟男孩打架從來沒輸過,爬山爬樹厲害得很。
母大蟲一隻。
「我靠,岳甜甜,你是不是又無聊了,想找點刺激啊?」
結果對方的回復是,「刺激個屁!我爸讓我畢業後出國,咱倆遲早要分的,遲分不如早分!」
文彬想了想,無奈的歎了口氣,手指飛快的按鍵、發送、關機,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那行,好聚好散,一路順風,到國外找個金毛的回來,再生個混血的藍眼睛啊,拜。」
反正畢業是分手高峰期,他倆已經是班裡存活的最後一對了,現在分了,也算圓滿。
可是,相對於身邊哭天喊地的那些人,自己是不是太過冷靜了一點?
或許是戀愛了四年,都沒激情了吧。
起初覺得母老虎挺可愛,相處久了,就覺得她很可怕,典型的大女人主義。
只有先處理工作問題,再去尋找愛情了。
文彬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轉身去了浴室。
想起今天衝自己發脾氣的周大哥,心裡又湧起一股該死的愧疚感。
文彬和周洲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哥們。
兩家住一個小區,老媽是小學到高中的同學,爸又是同事,所以兩家關係很好。
周洲比文彬大六歲,法學碩士畢業之後就在維和律師事務所工作,而文彬也正好在這個城市讀書,於是就賴在周洲這裡當「寄生蟲」。
文彬很慶幸自己的大學生活中,沒有體驗過「菜中夾毛蟲」「湯中游蒼蠅」的經歷,家裡的飯總比學校的好啊,特別是周洲做的飯,吃久了,嘴巴就給慣壞了。
文彬知道周洲這人是嘴硬心軟,生氣的時候喊他聲大哥,就會溫柔的笑起來。
他會做飯會洗衣服,衣著總是整潔,髮型也從來不亂,典型的居家型男人。
或許是多年來一直一個人住的緣故,他很會整理房間,連走到哪裡都製造豬窩的文彬,都能在他的監督下把臥室弄得整整齊齊。
這麼好的人唉……
為什麼一直沒有女朋友呢?
文彬提到的時候,他就很溫柔的笑笑,說:「不急的。」
十八歲這麼說就當他年少無知吧,二十二歲這麼說就當他以事業為重吧,可都二十七八了還不急,難道真要到三十多的時候搞一場驚天動地的忘年戀?
文彬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後來提多了,周洲便來一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把文彬給氣走。
時間久了,真的很懷疑,他是不是某些功能有問題?
當然,周洲並不知道住在同一屋簷下的文彬,常在暗地裡用同情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還把文彬在他轉身時閃爍的眼神當成是間歇性抽風發作。
兩個人,你當我白癡智障,我當你功能不全,互相多了點同情,這樣相處下來,多年來倒也算是和睦。
只是今天,周州似乎心情很差,到底是為什麼?
文彬百思不得其解,一邊洗澡,一邊回憶著他今天反常的表現。
突然想起剛才聊天時周大哥說的那句:「我雖然失……」失什麼倒是沒聽清。
全身一激靈,趕忙關了水龍頭,衝門外喊道:「周哥,你失什麼了?!失戀還是失身啊?」
周州正在廚房做晚飯,聽到他的叫聲後,微微一笑,走到浴室門前,輕輕拿刀敲了敲。
「我突然很想殺豬,你再叫一聲聽聽。」
瞬間,浴室裡安安靜靜,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