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過了長樂宮的勢力範圍就已經正式進入離國國境,雖然也是北方的乾燥天氣,但一來由於天氣變暖,二因為離比長樂宮還是要稍微靠近南方一些,所以蘇晨也覺得身體負擔輕了許多。
嬰兒時被蘇歧挑斷了腳筋,每到天氣寒冷他就雙腳痠軟,舉步維艱,現在這越往南走,就越覺得這腳步輕快了起來。
但是身體負擔是輕了,心情卻愈發的糟糕。
他不知這世界的人是怎麼想的,明明在自己剛「出生」那時就開始的戰爭為何還能堅持到十多年後的今天,這是戰爭啊,人們流離失所,將士裹尸沙場,君王夜不能寐。
這對任何一方都沒利益的事情居然持續了十多年,而且看起來還將繼續下去。
一路走來,災民到處都是,還遇到了不少被逼搶劫的,死的人越多,瘟疫這一類的傳染病也爆發得越嚴重。
雖然談不上屍橫遍野,但是的確是讓人心酸的景象,相比之下,長樂宮的勢力範圍內生活的人們的確是很幸福了,雖然每月都要進貢上繳財物,但沒有受到戰爭的干擾。
「晨晨,別看病啦,先休息一下吧。」蘇夕拉著蘇晨的衣袖,「你想累死自己啊。」
「再看一個,就一個。」這一個月下來,因為沒日沒夜地救人,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你救了他們也沒用啦,還是會死的。」蘇夕看著他那瘦尖尖的臉,幾乎想打暈他硬扛著走人了。「他們太弱了,而且現在離國正是其他三國打壓對象,用不了幾天就會死。」
離國其實實力也不算差,實力最差的國家應該是啟國,但啟國最近跟漢結盟,兩國兵力倒也能跟實力最強的讓國不相上下,褚國雖然兵力談不上最強,但是褚的國王聽說是個軟柿子,哪個國家要他國土什麼物資都可以,只要不打仗,讓他安享榮華,聽說,他將自己的姐姐送給讓國,妹妹給了漢國,換句話說,就是這樣的國家沒有攻打的價值,隨便哪方贏了,他都願意做個附屬國。所以,就目前形勢而言,自然是實力不差有野心又沒盟友的離國受到其他國家的攻擊了。
「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他低聲說。
其實,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救得了全部的人,就算救,也不一定能救活,就算救活了,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命的價值小得可憐。心裡雖然很清楚,可看到人們仍想生存下去的眼神,他就忍不住要浪費藥去做這些徒勞的事。
「看完這一個我非綁著你眼睛走,到了城鎮我們去雇輛馬車,雖然我們盤纏多,也不能讓你這麼花啊。」蘇夕無可奈何地發牢騷,一邊拿出懷裡的餅子捏碎了逗著災民玩。「這東西你自己吃到幾個?都散給他們,你散得盡啊。」
「別捉弄人了,趕緊分給他們。」他輕聲說。
「真不好玩,餓的都蹦不起來了。」蘇夕輕嗤。
「小夕,要尊重生命,他們也是跟我們一樣的人。」他鄭重地說,再轉身跟自己治療的老婆婆說:「婆婆,您這腳上腐爛的死肉我幫您去掉了,但是您得好好養幾天,還有,要保持乾淨的環境。」再跟旁邊可能是她兒子的中年男人說:「這位婆婆只是普通的傷口感染,沒有大礙。但如果發現有口腔腐爛,並且發出異味,高燒不退的,四肢潰爛的,要趕緊隔離開來。」
「啊……」男子愣了愣,「那,那豈不是見死不救?」
「你希望這一大群人跟著喪命還是只死那一個人?」蘇夕冷哼,「虧你還是什麼村長呢。」
這撥災民是兩人在路上救人時遇到的。
起因是蘇晨聞到了老婆婆身上發出了惡臭,以為在前面幾個城鎮流行的瘟疫散播到這來了,一檢查之下才發現只是路途中被樹枝劃傷後沒有及時處理造成的。
但是這些災民中的確有不少人身患重症,為了避免死人造成的瘟疫爆發,蘇晨只有一一診療個遍,就這樣,才造成了現在他瘦巴巴的模樣。
男子乾笑:「說的是,說的是,那我叫人去給蘇先生準備晚餐。」
「不用了。」蘇晨笑了笑。
「你們的口糧自己吃都還少,還給我們準備呢。」蘇夕瞥瞥嘴,「我們今晚走。」
「啊。」男子愣住。
「啊什麼。」蘇夕冷笑,「你以為可以霸著晨晨一直到漢嗎?」
「小夕。」他低斥了她一句。
「本來就是嘛,你以為我沒聽到他們幾個人說的話啊,什麼蘇先生自己帶了乾糧,還能分給我們不少,要他一路跟著到漢國,路上村裡人生病了也不用出診金,很划算啊。」蘇夕小聲嘀咕。「你自己不也聽到了嗎,幹嘛還這麼盡心,你看,你本來就不太好,現在都瘦成這樣了。」
「他們也是為了自己村裡人著想。」他嘆口氣,「每個人都是想活下去的。」
「可是,這樣佔你便宜就是不對。」蘇夕不滿地嚷嚷。「你怎麼受得了這樣的奔波。」
「孩子……」躺在布墊上閉眼休息的老婆婆睜開眼,拍拍蘇晨的手,笑。
「啊,我們吵到您了嗎?」蘇晨不顧那邊神色尷尬的村長和不依不饒的蘇夕,轉頭跟老婆婆說話。
「已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怎麼能讓你也跟著我們受苦呢。」
「……可是,您的傷。」
「沒關係,你已經給我們村裡的人看了病,大家都沒什麼問題,只要保持衛生就好。」老婆婆笑,「聽你的妹妹說,你身體也不是很好,這幾天又沒日沒夜地看病,真是辛苦了。」
「不用客氣。」他想了想,微笑。
「那你們明天早上動身吧。」
「好。」
吃完晚飯,蘇夕坐在樹枝上,見蘇晨收拾東西,偏偏頭問:「晨晨,你在做什麼?」
「把你那些東西都收好,等大家睡了我們就走。」
「不是明天走嗎?」
「嗯,那是應著他們的。」蘇晨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真的放我們走,起了衝突總是不好,而且,如果他們真心送我們走的話,肯定會準備些許酬勞,但他們眼下非常困難,我不想增加他們的負擔,所以還是提前動身的好。」
「晨晨心眼還真多。」蘇夕笑,從樹上躍下來。「那我去收拾了。」
「別讓人看到了啊。」
「知道。」蘇夕一邊應著,一溜煙地跑了。
次日清晨,大家帶著些珠寶,糧食到蘇晨的帳篷前時,發現本該在裡面休息的兩人無影無蹤。
「蘇先生呢?」
「人怎麼不見了?許是方便去了?」
「不可能蘇小姐也一起去方便吧。」
大家先是愕然,然後鬧烘烘地議論開了。
人群中,一個個子高挑的姑娘默默離開了眾人,跑到溪水邊,開始洗臉。
再抬起頭來時,露出了張如皓月般清朗的俊美臉龐,淡笑:「蘇先生,並不愚善嘛。」發出的聲音卻是男子的爽朗。
「主子。」樹枝輕輕一響,身著黑色夜行衣的來人單膝行禮:「一切準備妥當了。」身邊的另兩人則是默默上前,其中一位捧著一套男子的墨色長袍,另一個則給他著衣。
「唔。」他應了聲,懶懶地,「剛才那個蘇先生,你見過沒?」
「看起來並沒有功夫,但是身邊那個女人倒是深不可測。」
「自己沒有功夫,身邊的人深不可測。」男子笑,「這世道,又要變了麼。」
「那,主子,那些村民怎麼處置?」黑衣人問道。
「他們給我提供了暫時的棲身之所,讓我躲避了離國探子,怎麼著也得放過他們吧。」男子笑。
「可是……」黑衣人遲疑著。
「沒有可是,走吧。」
「是。」
「聆風,我對那人的天下沒興趣,我也不會提供你往上爬的階梯。」男子淡淡說道,轉身:「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就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