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
寧采臣最近很閒,所以常在網路上流連,但他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不發郵件,不愛閱讀,也不熱衷網戀,滑鼠就是亂點著,什麼都看一下,以此來打發著時間。
直到有一天,他因為一個網路遊戲認識了她,他的網路生涯便悄悄地開始了變化。
寧采臣在這個遊戲不愛練功,也不愛聊天,只是喜歡坐在繁忙的大都市中,看著各式各樣的玩家來來往往的熱鬧場面。
她就在那時候走近了寧采臣,她說:「你看起來很落寞!」
寧采臣笑,遊戲裡的人物個個都大同小異,像他這樣坐到大路邊的玩家不在少數,她又怎能看出自己落寞呢?所以他並沒有回答她。
她在寧采臣身邊坐下,說道:「我在這裡見過你很多次了,你總是鬱鬱寡歡地坐著,你很孤單?」
螢幕前的寧采臣淡淡地笑了,我孤單?或許吧……
她又說:「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其實就是心靈上的距離,你的心靈就是離別人太遠了,所以才孤單的,對嗎?」
寧采臣愕然了一下,不禁看了看她的名字──「聶小倩,相當高的級別,他終於點頭,說道:「對!!」為了表示他十分贊同,他還破例多打了一個嘆號。
聶小倩笑了:「哈,你老不說話,還以為你不會打字呢。」
於是,寧采臣上網不再是無所事事了,他會第一時間進入這個遊戲,然後和聶小倩一起練功,一起PK,一起聊天。奇怪的是,聶小倩從不在白天出現,她上網時間一般都在十二點以後。
他們在網路上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談話的內容也從孤單的人性,來到了遊戲裡,又從遊戲的生命,延伸到地球每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
有一晚,聶小倩對寧采臣說:「你有沒有想過,在我ID的背後,其實我是一隻恐龍,甚至會是一個鬚眉男子呢?」
寧采臣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就算妳只是一個幽靈,我也不會介意的!」
她回話:「真的嗎?唉……」
寧采臣彷彿真能聽到她的嘆息聲,不禁無言,她今晚怎麼了?
她說:「要看我的照片嗎?」
「好的!」其實寧采臣對這方面並沒有太大的好奇心,但不忍掃她的興。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個鬼魂,你也要看嗎?」她說。
「要!」寧采臣淡淡地笑了,遊戲中的人物更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好,你等一下,我現在就傳過去給你!」她說。
看著文件一點點的傳送過來,寧采臣的心跳速度莫名地加快了。
圖像慢慢地顯示出來,寧采臣不禁將臉湊近了螢幕,一個女人的臉佔領了整個螢幕,長長的黑髮將她整張臉都蓋住了,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活脫脫像一個貞子。
寧采臣倒抽了一口冷氣,感覺心裡也似被這龐大的人臉給堵塞住了一般,背脊漸漸涼了起來。
正想向她發話,這時畫面卻發生了變化,她的頭略動了一下,詭異的黑髮掀起一點點,露出的白皙皙下巴上有一張紅艷艷的嘴,咧開向寧采臣笑了。
「啪」的一聲,屋裡的燈突然間滅了,寧采臣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該死的,又停電了嗎?
不是徹底的黑暗,還有一絲電腦的熒光,如同鬼火一般。寧采臣靠在椅背上,看著她尖尖利利的碎牙,白森森地躺在暗紅的嘴裡,襯著黑洞洞的背景,笑得那麼誇張,那麼奇怪。
這種恐怖的笑容在這片寂靜無聲中更顯得詭異。
他想離開桌子,可是身子彷彿被釘住了一樣。直愣愣地看著她的臉,感覺無盡的冰涼都湧到各個神經末稍,正滲透到頭皮裡,從髮尖流淌出去。
「現在你還想見我嗎?」女子說道。
不知什麼時候她發了話,寧采臣很快從恍惚中明白過來,說道:「當然,要是那就是妳真面目的話,我更要見妳。」
她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即使我是個令人懼怕的鬼?」
寧采臣看到那個「鬼」字,答道:「對,即使妳是個鬼!」
於是,他們定下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約會當天,烏雲遮住了毒辣的太陽,天空灰濛濛的,這在夏日來說,是個相當罕見的下午。寧采臣穿了一身素色的休閒服,靠在路邊的小樹上,靜靜地等待著聶小倩的到來。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未曾有人對他斜視一下。寧采臣注視著一個小孩手中的雪糕,怔怔地打量著。哦!又是夏季了呀!
口袋的手機響了。
「我到了,你在哪?」她問道。
寧采臣很快注意到了對面街道上的一個女孩,她留著一頭清爽的短髮,這是一個清純美麗的女孩,她亮麗的大眼睛很快便發現了他。
寧采臣注意到她身後淡淡的影子,笑了:「鬼白天也能出來嗎?」
「為了見你,小倩作好見光死的準備啦!」她笑了,很美麗地笑了。
寧采臣也淡淡地笑:「妳不是鬼!妳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孩子!」
「你的樣子我也很喜歡,為何還不放下手機過來呢?」她說。
「你為何每晚都是十二點以後才上網呢?」寧采臣問道。
「我是做通訊業的,這是我的工作啊!」她說道。
「我明白了!」寧采臣說道。
就在寧采臣關了手機的同時,一道亮光閃來,刺了他的眼。
「該死!」他連忙轉過頭,卻見她拿著相機。
「嗨!」她搖著「拍立得」的照片對著寧采臣喊:「我忍不住要給你留個影。快過來我這邊吧!」
寧采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走了過去。
她的臉上帶著美麗的笑,與網上的她似乎不是同一個人,但寧采臣仍然能憑直覺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就在這時,她突然尖叫一聲,一輛巨型貨車拐了個彎向寧采臣衝來,速度快得像飛一樣。
她用手掩住了嘴,而寧采臣一動也沒動,就看著大貨車從他身上駛過去。
寧采臣沒有倒下,還是好端端的站在那裡,那輛車是從他身體中穿透過去的,就像是穿透一層霧、一陣風,或任何一件透明、不存在的事物一樣。
她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臉上從呆滯慢慢變成了難以置信,她緊緊盯著他,再緩緩把目光從他身上移下來,盯著手中已顯影的照片,臉上猛的露出了驚恐萬分的表情。
照片上空無一人,除了他身後那個花壇外,他並沒有被拍下來。
寧采臣當然不會被拍下,他連影子也沒有。
寧采臣很清楚這個答案,所以臉上還是帶著那深沉又愉悅的笑意。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中已全然沒有了甜蜜,取而代之的是懼怕、恐慌。
她微微顫抖著,恍如置身寒冬;手指絕望地鬆開,照片飄落下去。
然後,她抱著頭慢慢蹲了下去,接著小聲地啜泣起來。
寧采臣的心裡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這種感覺漸漸遍襲全身。
他悲哀地看了她一眼。
她還在那兒低頭哭泣,而寧采臣已轉身離去,消失在逐漸浮躁的空氣裡。
離去時,寧采臣想起了她曾說過的話: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其實就是心靈上的距離。
而他還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真正的人鬼殊途,同樣是來自心靈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