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烽火連天恨歸難(一)
匈戰爭,是漢武時代最輝煌壯烈的史篇。自元光二I始發,至征和三年發起最後一次燕然山遠征,四十餘年之間,武帝傾全國之力,發動了對匈奴的十五次遠征。其規模之大,氣魄之雄偉,在世界軍事史上是罕見的。其中尤以元狩四年漢匈漠北大戰最為慘烈。此戰後迫使大單于向西方遠遁,匈奴內部發生分裂。由此開始了古代史上一次重大的自東向西的民族大遷徙,西去的匈奴人,匯合蠻族入侵,最終沖垮了西羅馬帝國。
所以,當元狩三年過去,元狩四年來臨,漠北之戰的腳步亦漸漸近了。
紀稹在房中看著邢天自西域傳來的信件,目光不覺移到了几案上的地圖之上。他的目光在定襄與代郡二處來回移動,手指輕扣著腦門,眉頭緊鎖思考著。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李妍端著一盅雞湯走了進來,她裊娜地走到紀稹身邊,將雞湯呈上,笑著說道:「侯爺,喝點雞湯吧。不要太累著自己了。」
紀稹看著李妍絕美的容顏,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好一會兒才說道:「妍姑娘,不是說了嗎?這些雜事,交由下人來做就可以了。」雖然如此說,可是他還是接過雞湯,往嘴裡送去。
「可是我想做給你吃。」李妍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每天都忙到這麼晚,我又不懂那些軍事。能幫得上忙地,也就只有這些了。」
紀稹掃了李妍一眼,嘆息道:「妍姑娘,其實,你若有事需要幫忙,盡可以直說。你在府裡住了這麼久,大家都很喜歡你,我也是。你若開口。我是不會拒絕的。」
李妍眼中閃過一抹瞭然,她低下了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紀稹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她卻忽然抬起頭,給了紀稹一個爽朗的微笑,說道:「人家都說。侯爺你最是心思細膩,做事情滴水不漏。所以,妍兒早就猜到,侯爺大概會把我和哥哥的來歷都摸透後,才會選擇該怎麼面對我。」
紀稹看著李妍靜默不語,腦中回憶著自己所探得的消息。
李娃,李妍之姐,因為美貌驚人,舞技超群,被中山王強聘為妻。最終身死府中,而李家亦被中山王后所忌。家毀人亡,唯獨幼子帶著一雙弟妹出逃。
知道了這些後。就不難猜到,李家處心積慮接近他和姐姐的目的,無非就是希望能夠借助他們地權勢,以報家仇。
「可是侯爺,你這麼問我,到底是看輕了妍兒,還是看輕了你自己呢?」李妍微笑著說道,「難道侯爺認為自己的魅力。不足以讓妍兒為你洗手作羹湯嗎?」
紀稹雖然是長安很多權貴眼中的乘龍快婿,可是他和女子接觸的機會實在不多。忽然面對李妍如此近乎告白的坦白,一時還真反應不過來。
「妍姑娘……」
「侯爺,大哥的確希望我接近你,嫁給你,然後依靠陳家地權勢為我們家報仇。可是,我進府後,已經明白,其實以陛下現在對待諸侯的方式,只要我和哥哥為陛下一個藉口,中山王就逃不了。我們大可以借國勢報家仇。」李妍直勾勾地盯著紀稹,緩緩說道,「也不需要我付出什麼。」
「借國勢報家仇……」紀稹聽到這句話,有些怔忡。
「我還肯留在府中,其實,是因為我很珍惜這一次機會。」李妍見紀遲遲不語,微微有些黯然地低下眼瞼,說道,「雖然不知道陳娘娘為什麼會看上我這樣的孤女,可是,在出府之前,我會好好努力,讓你能夠更喜歡我一點。」
「妍姑娘。」紀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是何必。我短時間內,根本沒有成親的打算。」
「那是你的事情。」李妍毫不在意,笑著說道,「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做法。我不能改變你的想法,但是我能讓自己做到最好,在出府之前,好好照顧你,讓你更喜歡我一點。」
紀稹看著信誓旦旦的李妍,見她如此認真,倒是有些愣住了。本以為對方不過是想要依靠他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將話挑明了,那麼這門婚事也便告吹了。結果李妍地堅持和認真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著李妍端著雞湯,姿態優雅地離開,紀稹嘆了口氣,心道:罷了,由著她。
……
「根據張大人傳回來地消息,可以看出經過一年多的風平浪靜,匈奴內部已經是一片和樂地景象……」霍去病的聲音在宣室殿內響起。在他的旁邊,是參與內朝庭議的一眾深受劉徹信任的大臣們,李蔡、張湯、李希、紀稹以及新近回京的韓墨。
「匈奴人,似乎很相信那橫在大漢和匈奴之間的沙漠,認為我們絕對不可能越過沙漠,傷害到他們。臣以為,這種時候,我們如果出兵奇襲,一定能收到極好的效果。說不定,能夠一戰而定。」霍去病用極具鼓動性地話語結束了這一次的發言,留給了殿內一片靜默。
劉徹沉吟了一會兒後,轉向韓墨問道:「筠長,你過去數年一直在朔方守城,與匈奴人接觸較多。你怎麼看?」
韓墨被點名後,上前一步,說道:「臣同意霍將軍地看法。只是……那大漠茫茫便是當地人人亦極容易迷失其中,我們漢人遠道前去,想要越過,怕是不容易。所以,匈奴人的放心並不是沒有道理的。除非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大軍安全的穿越大漠,否則,臣不讚成冒這個險。」
聽韓墨說這些話的時候,紀稹和霍去病相視一笑。紀稹上前一步,說道:「陛下,我想,我們已經有了安全絕漠的辦法。」
劉徹聽到這裡,眼睛一亮,問道:「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紀點頭應道,「只是具體辦法,恐怕還得等,昭陽殿陳娘娘來了,才。」
「陳娘娘?」劉徹有些愕然。
「陳娘娘為廣玉公主製作了一樣事物,名為指南針。」紀稹進一步解釋道,「指南針者,就是說,那羅盤上的指針是永遠指向南方的。在四周景色大同小異,不分東西的大漠裡,有一個指南針,想必能夠減少大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劉徹皺眉想了想,隱約記起在劉葭出宮前,陳嬌是忙碌了好一陣子,說要給女兒做一個指南針什麼的。當時他倒沒仔細問是什麼事物,只覺得是妻子溺愛女兒為她製作的小玩具,如此說來,這指南針倒是個極重要的物件。
他仰頭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待我們去確定過這指南針的用途後,再議絕漠之事。」
「是,陛下。」眾人齊聲應道。
……
下朝後,劉徹緩步行到昭陽殿,就聽到裡面傳來的嬉笑聲,行到裡面,只見陳嬌正哄著月關,讓他學習走路。月關小小的身影卻是跌跌撞撞,若不是陳嬌拿著他最喜歡的玩具在前頭哄著,怕是早坐下不干了。只見他奮力掙扎,小臉漲得通紅,眼看就要抓到那隻陪他睡覺的小兔子了,笑臉還沒來得展開。陳嬌這個無良媽媽卻趕緊往後退了幾步,將那小兔子又拖得遠了點,哄道:「月關乖,再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娘就把小兔子還給你。」
這回。月關可不玩了。他嘴巴一撇,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開始了滿地滾哭鬧**,非要陳嬌把小兔子還給他不可。見自己弄巧成拙了,陳嬌嘆了口氣,將兒子抱起,把兔子塞到他懷裡。堵住他地魔音穿腦,抱怨道:「臭小子,一點毅力也沒有。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毅力是很難混的啊。」
劉徹看著這一幕,不覺會心一笑,他走了進來。說道:「誰讓你老逗他。這麼小的孩子,走了這麼幾步,已經不容易了。」
月關看到劉徹的反應和劉葭小時候如出一轍,方才還軟骨頭似的身子,一下子來了精神,直往劉徹懷裡撲去。陳嬌看著這一幕,抬手摀住臉,呻吟道:「又來了。你到底哪裡好了?怎麼孩子們,一個比一個粘你。」
劉徹呵呵一笑,說道:「孩子們粘我。還不是因為你對他們太嚴厲了。」
「那是因為你太寵他們了。」陳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
「這麼小的孩子。就是寵他,也沒什麼嘛。」劉徹將月關高高舉起。逗得他咯咯直笑。這個舉起放下的遊戲,可是月關最喜歡的了。
夫妻二人逗著孩子玩了好一會兒,才讓飄兒抱著睡著了地月關離開。而劉徹也在有了時間,向陳嬌詢問指南針的事情。
「你給葭兒的那個指南針,製作起來難嗎?」劉徹抬手為陳嬌擦了擦汗,問道。
陳嬌一愣,說道:「怎麼忽然問這個?」
「今日朝議的時候,去病和微之說的。」劉徹說道。
陳嬌眉頭一皺。說道:「怪了。微之知道,倒也正常。可去病。怎麼知道的?」
劉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道:「還不是我們地好女兒,你給了她兩個指南針。她分了一個給霍光。」
聽到這個答案,陳嬌心中也是一陣怪異,最後只能苦笑道:「這孩子,還真是,有好東西就與小光哥哥分享。」
「還不是前些年,你給慣的。」劉徹刮了刮陳嬌的鼻子,說道,「要不是你的縱容,我哪能讓霍光那小子和葭兒這麼好。」
「你不喜歡小光?」陳嬌奇道。她分明記得史書上說,劉徹對霍光喜愛非常,所以最後才會選擇了霍光做輔政大臣的。
「不是不喜歡。」劉徹嘆了口氣,說道,「只是覺得,他的性子未必適合葭兒。」
陳嬌不願意再多談劉葭的事情,因為在她看來,女兒還小,以後又要長年出宮行走,和霍光之間很多事情都還說不準。她轉了個話題,說道:「我聽說衛長生了個男孩。陽石出宮陪她待產也已經很久了。你決定好婚事嗎?」
劉徹沒料到陳嬌會忽然提及這件事,眉頭一皺,說道:「這事……」
「如果你決定了。那我就先回侯府休養一段時間,反正,我也許久沒回去了。」陳嬌開口說道。
「阿嬌,」劉徹嘆了口氣,說道:「你不必這樣。其實由你……」
「徹兒,葭兒和陽石衛長她們,同樣是你的女兒。為什麼你對她們的態度截然相反?」陳嬌打斷劉徹的話,問道。
「那怎麼一樣!葭兒從小就在我身邊長大……」
「對。兒從小在你身邊長大,所以你對她地重視更甚其他孩子。」陳嬌苦笑道,「可是從一個父親的角度,你給與其他孩子地關心真的是太少太少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葭兒和月關是我地孩子。而他們不是。」
「那……」劉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立刻被陳嬌摀住了嘴。
「我不是要裝大方,叫你去陪衛子夫或者李茜。」陳嬌繼續說道,「你若那樣做了,我會生氣。只是,我想,我奪走她的父親,那麼在人生最重要的婚禮上,讓她的母親來主持這一點小事情,也就不必再爭了。給她一個大漢公主應有尊嚴,算是為我自己求個心安。」
劉徹見陳嬌十分堅持,也便不再阻止,只伸手攬過她,倆人對著額頭,說道:「你的心思,總是這麼七彎八繞的。到底,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