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那老妇见她低头沉思,知道她已经被说动,于是识趣地道:「你口渴了吧?我再去给你端一碗水来。」一挑门帘出去了,留下林夫人一人自己想想清楚。
林夫人回想今天的情景,若不是青珞相助,自己只怕早被山贼杀了。就算山贼是为了钱财,留她不杀,也势必多受折磨侮辱,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想到此处,她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那他为何要救自己?莫非……他是故意施恩,以此向自己卖好?
很快的,林夫人就否决了这个推测,因为自己死了绝对比活着对这「男狐狸」更有利,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蹬进主宅做「主母」了。
想到「主母」二字,林夫人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厌恶,一个男人!
本已有些动摇的心又渐坚硬,忽听外间老妇的声音道:「啊呀,小少爷,你的脚是怎么回事?又红又肿,可是扭伤了?我家里有还有些跌打药水,我去给你拿来。」
林夫人心中好奇,站起身,悄悄掀开门帘,向外张望。
只见青珞正把右脚搭在一把椅上,脚上的鞋袜均已除去,依稀可见脚腕处一片红肿。那老妇正将一瓶药水递给他。
林夫人忽然感到一阵心虚,那伤,不会是……
「老人家,不碍事。我这脚上以前受过伤,路走远了,或是用力过猛,就会触动旧伤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老妇叹道:「你脚上有伤,还能强忍着背负母亲逃命,这份孝心啊,真是难得。」
青珞手一摊:「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眼看着她死吧。」
林夫人看看青珞的脚,又想想老妇的话,眼眶就有些发酸。心中正在感触万千,忽然青珞听到这么一句话,仿佛救她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火气又上来了。心想:男狐狸,谁稀罕你救!
那老妇连连摇头:「小少爷,你怎能如此说自己的娘亲?怪不得老妇人要跟你怄气,有道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你为了救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可这两句话啊,就让人把你的千般好处抛在脑后,只剩下怨怼了。」
青珞撇撇嘴,正想反驳,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了阿端。自己对阿端的诸般照顾,那孩子可曾记得?倒是几句粉刺谩骂,都一句句听到心里去吧。想到此处,不禁黯然一叹,赌气地道:「我随口说说,他们就信了,难道没有脑子么?」
老妇微笑道:「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别人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存的是好心还是歹心?有话自然是要说出来的。小少爷,我看你是脸皮儿薄要强的人,你是不是从没跟亲人说过几句贴心的体己话儿?」
「我……我……」青珞嗫嚅了半晌,忽然脸上一红,有些老羞成怒地道,「又不是在唱大戏,那些肉麻的话,你让我怎么说的出口!」
「果然还是面嫩的缘故。」老妇眼角一扫,忽然发现林夫人正掀着帘子偷听,于是道,「你就是嘴硬不肯说,其实你对你娘亲心里还很是敬爱的吧?」
林夫人听老妇说到自己,心想自己几次三番找他麻烦,这男狐狸恨死自己了,哪里还有敬爱之心?可是心里明明这么想,还是欠起身子,支起耳朵,想听听青珞是怎么回答。
青珞连想也没想,脱口道:「我敬爱她?这老太婆又蛮横又霸道,又不讲理,见我就乱骂,成天想着怎么暗算我,我敬爱她才有鬼!」
老妇心中暗暗叫糟,劝来劝去,怎么又回到了原点?林夫人还在听着呢。她正想怎样打个圆场,林夫人早就跳将出来,指着青珞的鼻子骂道:「你这臭小子,男……小混帐(她本想习惯性地骂「男狐狸」,想到老妇在场,终于还是忍住了。)犟嘴的鸭子!谁要你救了,谁稀罕你救了?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回,就能爬到我的头上!」
老妇心道:「你们母子两个都一样,都是‘犟嘴的鸭子’。」她年纪大了,平生也算见识过不少人,像林夫人和青珞这样一对「怪母子」,还真是从未见过,简直就死冤家对头一般。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林夫人和青珞非但不是母子,本来就是冤家对头。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听门外叫道:「有人么?有人么?」
屋里的三人听到声音,具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