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揀柴論》
「你到底要把我賣到哪里去做苦工?」我愁眉苦臉,一副小媳婦樣。
他不理我,逕自蹩進一個小巷子,我跟了進去。再蹩,我再跟。還蹩,我還跟。你又蹩?!
我張口準備罵,一股臭氣直接把我的粗話沖回了肺部,變成了廢話。
他拉下臉,「你怎麼還跟著,我解手你也看啊!」
是你自己不早說!我淚奔。
在牆角隨地解決真的不是什麼好習慣,但是為什麼古今往來,男人都喜歡這麼幹?素質啊素質,你在哪里?
蹲在大戶人家門口畫圈圈,我鬱悶得很。
一個銅板發出優美的「叮鈴」聲落在我面前。
我抬頭,一個美女,笑靨如花,真真叫芙蓉輸面柳輸腰,以梅比欠嬌,以桃喻失雅。
張開嘴,我看得目瞪口呆。
不過隨後接連發出的「叮鈴」聲把我的思想拉了回來,只是繞世界跑太遠,戰線過長,有點塞不回去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誰說叫花沒出息?
兩千一百隻盤子啊!我只要隨便地這麼一蹲!
大約是我的表情實在過於花癡,引得美女「咯咯」巧笑,縱千金難買一笑,我看不然,這不,七個銅板就是她的笑意盈盈~末了她還輕啟朱唇,道:「看沒用的人就是有意思。」說罷揚長而去,後頭跟了一大堆狗腿。
我說——這女人怎麼長得這麼豔俗呢臉上的胭脂抹得跟抹布似的腰跟水桶不相上下又沒氣質又沒長相不僅俗不可耐十全十美她也只差兩美內在美和外在美!嘁!
「軼忻啊,你回來啦?誒?你臉上怎麼多了塊布?」我腹誹完,瞅見他,歪著腳站起來,因為蹲久了,腿有點麻。
他默然,半晌丟給我一句:「我不想別人知道我認識你。」
剛賺的七個銅板全貢獻給他的後腦勺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才走到他所謂的打工地點。
繞過朱漆大門,我們走到偏遠的側門,我的高興又變成了空歡喜。
「我先進去跟她們打個招呼,你別進來了,讓管家看到不好說。」他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兩遍,盯著我們後面的黃狗足足看滿了三分鐘,才決定拉下臉上的布。
這麼大戶人家,進去做個丫鬟沒准還能認識個把皇親國戚,之後順利傍個嵩山門主,天山掌門看來是不在話下啦~
一個大媽的頭探出來,「喂,過來。」
我條件發射往後看,「狗,叫你呢!」
黃狗朝我吠了兩聲,我一抹臉,「大嬸,我不叫喂,我叫蘇慕紫。」
「啥?喲,可真囉嗦,快點進來!」她忙不迭地招呼我。
聳聳肩,我進去。
大媽捏捏我的膀子,捏捏我的脖子,捏捏我的腿。
搖搖頭。
「大嬸,你看這豬肉能賣多少錢?」我諷刺地說。
「都沒多少肉,能值多少錢呀!」大媽嘴裏還吧唧著,一晃神,「小丫頭片子的,說什麼呐!小翠,去,領她去柴房。」
我掏掏耳朵,「哪兒?」
「莊子裏差一個浣衣的一個燒火的,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能洗多少衣服?莊子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一天就有一百來套衣服,大媽可是照料著你了,去,燒火去!」大媽往我面前一杵,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咬牙切齒,我能聽到自己的牙齒發出咯吱聲。
「譚軼忻呢?」我坐在地上揀柴。
小翠在邊上耐心地進行揀柴指導以及思想教育:「你要知道揀柴也是一門學問,要挑不粗不細的才好引火,太粗的不容易燃,浪費火星,太細的呢又來不及添柴了……」
「剛才先進來的先生?我看他跟余娘說完話就走了。」小翠從我手裏把柴拿走,「這個不行,太細,要挑不粗不細的才好引火,你要知道揀柴也是一門學問……」
小姐,你要知道人各有志,你不要逼我……我忍,忍,忍無可忍,不必再忍,我岔話題,「我怎麼沒看到他出去?」
她輕笑一聲,「你要知道,霽英山莊有五道側門兩道後門一道前門。」
門開這麼多……是為了方便小偷嗎?
「哦!他怎麼認識魚娘?」難道一起打過魚?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剛來的。」她搖搖頭。
「你也在柴房?」我問,看著她又拿開我手裏的柴。
「這個不行,太粗,要挑不粗不細的才好引火,你要知道揀柴也是一門學問……」她喝了口水。
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唐僧啊!
「小翠,你以前專修挑柴?」我忍不住了,埋怨她。
她腆紅了臉,「倒也不是,不過在柴房學過些……些手藝……罷了……」
「哦,你跟柴房的誰誰誰好上過?」我隨口問。
她瞪大小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喲呵,歪打正著~!猜中有獎~!
她一把捂住我的嘴,「你可別說出去,小姐知道了就了不得了!」
我眼淚刷啦啦流了一臉,小翠呐,我還沒機會三八一下就要被你悶死啦!
在我誠摯的目光無比嚴厲的審視下,她終於鬆開了她罪惡的爪。
我深吸了兩口氣,坐得離她遠了一點,「這麼說,你是小姐的丫鬟?等——等等等,你是小姐的丫鬟怎麼說才來不久?」
不是吧,你運氣這麼好?不過是比我早來,你就是丫鬟我就是丫頭,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
她又笑起來,「小姐原先不住在莊子裏,住在百裏外的靜心庵,近日才搬回來的。」
小尼姑?有意思。我偷笑,「既然你是小姐身邊的,怎麼又跑來指導我揀柴?」
禍從口出,千古謇言。
「你要知道揀柴也是一門學問,不可等閒視之,比如這引火,就要挑不粗不細的才好引……」她又開始了。
原來是愛好使然……
「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我扔下手裏的柴,一把握住她的手,「自從有了你的指導,我對揀柴這項高雅的活動有了全新的認識!它在我心目中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在這一刻它被靈魂附體!它不是一支柴!」我抹出一線淚,「它是一個多麼古老多麼深刻的存在!」
小翠徹底糊塗神智混亂。
「好了,你接著說你小姐的事。」我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繼續跟柴過不去。
「別提了,今天早上我和阿文說站在一起讓小姐撞見了,她就罰我到這兒來幹重活。」她一臉傷心。
「罰你?」我重重咬下這句話,「幹重活?」是罰我吧?
「嗯,我還沒真揀過柴呢,以前都是聽阿文提起而已,他總是說揀柴也是一門學問……」
改天得去東海請定海神針出趟遠門。
時間:夕陽西下。地點:霽英山莊某側門。
我拽住魚娘的袖子,「大嬸,我的工錢怎麼算的?」
「看你不容易,一個月二百四十個銅錢。」她笑眯眯道。
「搞錯了吧,一個月二百四,一年頂多三千多個啊!」我川字一擰,三兩銀子帶零頭,要多少年我才能擺出隨手一張千兩銀票的闊綽風姿?或者說攢一個一二十年一朝闊綽完我就可以直接入丐幫了?
「還不好?燒火的阿文……」大媽剛要說教,我尖叫一聲跑了。
阿文阿文,我對你已經久仰大名了!用不了多久就會對你景仰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你看我耳朵裏的繭,都是你的功勞啊!阿——文——
考慮物體與物體間的直線距離,不計阻力,設初速度為x,加速度為a,問衝擊力等於多少?
正確答案是:身高180以上的譚軼忻被我撞翻在地,模樣狼狽。
我一把揪下他虛偽的面罩,「你還知道要來領我回家?」
「我猜你不認識回莊的路。」他慢悠悠開口,一點不在乎自己坐在地上。
「莊?」我迅速抓住關鍵字,回頭意味深遠地看了一眼霽英山莊,難道難道……你就是傳說中深藏不露的有錢少爺?
「對啊,」他拍拍衣擺上的土,「回紫霄山莊。」
「好的好的!」我連連點頭,就知道你深藏不露啦!看你身上的貨也知道你身價不菲啦!還要什麼溢美之辭麼~
走得我披星戴月啊,來的時候怎麼就沒發現兩個山莊隔這麼遠呢?兩個山頭遙遙相望,中間還隔了個小鎮,其實你何必如此煞費苦心,給我在你的紫霄山莊隨便安排個差事就行了嘛!
下巴掉在地上了。
我不信任地在樹林裏找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只有這麼個破木頭棚子。
我蔥白小指指著破棚子顫顫發抖,「你……你……你……」
譚軼忻從屋子裏端出把椅子,形態優美地用手指拈去搭在門口的稻草,露出一塊破舊不堪的牌匾,上頭行雲流水地寫了四個字:
紫霄山莊。
由於他的好意,我開始了每天從鳥叫下山揀柴橫跨兩個山頭開始到鳥不叫結束回家再橫跨兩個山頭的打工歷程。
一個月之後別說王公貴族,門派長老,我連大名鼎鼎的阿文都沒見著。
我爆發了。
在鐵絲刮黑板的噪音聲中,我又屈服了。
人呐,總有些弱點。
在小事中報復也不能說就是小人所為,還可以說是女子所為。
我特地挑了個好位子,坐在譚軼忻正對面,用中指比了一下距離,科學地計算了一下動力和可達成的距離。
預備,開口。
「你這把破——劍到底叫什麼?」注意這個「破」字,乃是此句中精華所在,含有我大量唾液,加之角度無誤,保證能噴到他臉上。
他中招,臉皺成一團,抬起衣袖抹了抹臉,後退三十步,「無名。」
我逼近,「是叫無名呢還是真的沒有名字?」縱觀全句無可噴點,我倍歎可惜。
「沒有名字。」他再退五十步。
我陰笑兩聲,繼續逼近,心裏說,你退啊退啊,我摔得你完美拋物!「我給它起個名字如何?」
「叫什麼?」他居然轉彎!
「叫,」我嘿嘿冷笑,「卑、鄙、無、恥、下、流、劍!」
「太長了,叫卑流劍好了。」他似乎很滿意。
罵人的時候最痛恨的就是別人聽不懂,因為該行為一旦沒有打擊到對方就等於只髒了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