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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吹》第2章
第一章 大婚

  料峭寒春。

  剛下過一場雪,院子中的幾株臘梅份外嬌艷,甘露接過小丫頭手中的銅盆,端到里屋:“小姐,該用飯了,凈手吧。”

  “甘露,你聲音小些,莫驚了小姐。”

  里屋的執筆,一邊扶著高平起身,一邊道,甘露不服氣的撇撇嘴:“小姐不是已經醒了,怎么還會被我驚了?”

  “小姐雖然醒了,但王御醫說……”

  “不要吵了,甘露,你聲音是要小些,執筆,你去到外屋等著,看早飯送來了沒有。”見他們有要爭執起來的跡象,干草連忙道。

  早飯送來的話,外面的小丫頭當然是要稟報的,這么說,就是要把執筆打發出去了,執筆不高興的哼了哼,想說什么,但見高平也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終于把話壓了回去。

  隔著盆,甘草試了一下水溫,然后一邊幫高平卷袖子,一邊道:“小姐,水溫剛好,我想著早飯也是馬上就要送來了,小姐先凈了手吧。”

  高平恩了一下,任他擺弄。對于她的寡言少語,眾人顯然都是習慣的,此時也不覺得奇怪。壓根沒有想到,床上的小姐不說話,不是性子的問題,而是,這床上的人,早就換了。雖然還披著高平的皮囊,但已經換成了王小雨的靈魂。

  對于怎么會來到這個世界,王小雨只覺得莫名其妙,反正她一睜眼,就看到雕花木床,一大堆的丫鬟仆婦——那時候,王小雨覺得是丫鬟,后來才弄明白,原來是小廝!

  對于一個宅女,女尊這個詞并不陌生,王小雨也看過兩篇女尊的小說,當時還有點羨慕,不用生孩子,不來那個……這就是女人的天堂啊!

  不過真到了這個世界,就算王小雨是天然呆,一時也有點不能接受。

  你看那弱柳扶風、嫣然微笑的漂亮妹妹……其實是個男的!

  你看那穩重端莊,溫柔可親的好姐姐……其實還是個男的!

  你看那虎背熊腰,聲若洪鐘很給人安全感的大叔……其實是大媽!

  也虧的王小雨神經堅韌,雖然不斷的有毛毛蟲爬遍全身的感覺,但還能裝的若無其事。

  當然,她之所以能偽裝的這么成功,倒不是本人多有演戲的天份,而是她附體的這個身體是個

  病簍子。昏厥、沉睡,那是家常便飯,幾天幾夜不說話,更是平常,所以,她只要不追著問,現在時什么朝代啊,哪個皇帝當政啊,這類的問題,也沒人覺得她有什么不對。

  王小雨過去是個宅女,來到這個時代,沒了電腦小說當然苦悶,但在生命安全的威脅下,也就只有繼續發揚自己宅的風格了。

  好在她不宅也不行,她附體的身體太破,每天起碼都要在床上躺八個時辰。剩下的那點時間,能在房間中溜達兩圈,已經算是好精神了。

  雖然她不怎么說話,但一直留心小廝們的交談,偶爾也讓人給她念念書,所以對自己所處的世界,家庭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要說她的運氣還是不錯的,起碼附體到了一個吃穿不愁的大小姐的身上,而且據說她娘親……還是國家的重臣,擔任著太尉的職責。

  第一次知道這一點的時候,王小雨真的被雷了一下,太尉!高!高太尉啊!

  好在她叫高平,而不叫高強,否則她真要懷疑這世上是不是還有個女版的八十萬禁軍總教頭了。

  “怎么現在才送來?還要讓小姐等著你們嗎?”

  “執筆哥哥,今天下雪呢……”

  “下雪就可以耽誤了嗎?讓小姐吃冷食,身體有個好歹,你們……”

  高平正發呆,就聽到外面有爭執,她有點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她身邊四個貼身小廝,這個執筆的性子,實在太要強!

  知道她是嫌吵,甘草連忙走出去,低聲說了兩句,片刻,就和執筆一起提著食籃走了進來。

  抱琴甘露就要擺桌子上床,高平揮揮手:“我下來吃吧,不要麻煩了。”

  甘草道:“下面冷著呢,小姐還是在床上……”

  “四個炭爐燒著,能有多冷啊,我看你們都穿著單衣呢。”

  “小姐還是注意點好,這明個兒就要大婚了,雖然說不用小姐去迎娶……”

  高平的臉頓時僵在了那兒,大婚!是的,大婚!她明天就要大婚了!

  高平上輩子做了二十八年的處女,最后成了剩女,也沒談過一次戀愛、結過一次婚,結果來到這個世界,不到兩個月,就要大婚了,娶得……據說還是一位才子!

  第一次知道這個消息,高平被雷的那個銷魂啊,呆若木雞那是褒獎,幾乎吐血那是現實。

  那一天,她不顧自己“較弱”的身軀,不顧有可能露餡的風險,拖著自己亂糟糟的身體,找到自家娘親,結果她娘一臉慈祥的對她說:“吾女今年已有十七,若不是身體微有不適,早就要娶夫生女了,拖到今日,已是委屈女兒了。”

  而她那個爹更是雙眼泛紅:“平兒,為父不盼你建功立業,金榜題名,就想著你能娶夫成家,生個一女半男也就心滿意足了。”

  她娘的三侍夫更是說:“大小姐,那林家兒子的八字和你再匹配不過,這絕對是一門好親事!”

  林家二子林若鴻,十三歲的時候已經名動京城。據說他容貌出眾才高八斗,據說他溫文爾雅,秀外慧中,據說他寫的一手好字,做的一手好男紅,據說他自律守禮,簡直就是古今中外天下男兒的表率。

  除此之外,林若鴻還是翰林世家。家中三代都是翰林,其母林之一和其姐林開云同為翰林,林開云三年前金榜題名,金鑾殿上被當朝皇帝欽點為狀元,和其母同朝為官,成為整個大雁朝的佳話。

  的確,翰林也就是清貴,家產估計是不多的,但男兒家,有這樣的家世有這樣的才學有這樣的容貌,那已經令多少人渴慕追求了,要不是高太尉和皇帝的關系好,估計是輪不到高平的。

  不過這種榮幸高平是一點都不想要,雖然她爹一再對他說,親眼見過那林家男兒,的確是個出挑的,她也沒半分興趣——在見識到種種弱不禁風的男子之后,她只希望自己能再次成為二十八歲的高齡剩女。

  只是這個時代,雖然比高平所知道的明清要開放些,婚姻還是父母之命。她娘她爹都同意了,這邊也下了聘禮,配了八字,定了日期,要說再改那是絕無可能的了。

  高平一開始也在自己的身體上打過主意,但后來她就知道走不通了。高太尉要給她娶夫君,最重要的目的,還是為她沖喜。而以她這樣的身體當然是迎不成親的,所以從一開始就定下了由她的三弟高晨出面。

  也就是說,無論她是好是歹,是能睜眼說話,還是閉眼昏厥,那個林若鴻她都是要娶,估計就是她死了,也是要那個林若鴻抱著她的牌位進高家的門。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高平還有什么辦法?也只有灰溜溜的回自己的屋里一邊養身一邊祈禱她未來的夫君,不要太有“男兒風范”了。

  高平雖然身體不好,他現在的房子也布置的差不多了,各種大紅的綢緞、窗幔不算,林家的嫁妝也在三天前送來了。

  樟木箱、剪刀、尺子、花瓶,東西不是很多,但該有的也都有了,而至于莊子、商鋪之類更貴重的陪嫁是要迎娶的時候,跟著新夫來的。不過高平知道,她未來夫君的陪嫁,與其說是陪嫁,不如說是聘禮。

  那些東西都是高家先送過去給林若鴻臉上添彩的,至于林家,其實是拿不出來的。

  高平過去最反感的就是娘家倒貼,但是在這個女尊社會,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雖然沒找到個能養活我的老公,但是換了個能養活我的……娘親,也還算不錯。”

  無奈之下,她也只有這樣自我安慰。

  這一天,高平吃了早飯,就在自己的房間中散步,外面太冷,她是出不去的,倒不是她不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而是她這身體實在太糟糕,就上次她因為大婚的事,走到隔壁的院子就病了一場,要是說要出去散步,恐怕又要在床上躺個十多天。

  “小姐還是在床上靠著吧。”

  見她走了快一刻鐘了,甘草開口勸道,雖說小姐現今的身體比過去好了很多,但也要注意著的。

  “一天到晚都靠在床上,怪煩的。”這樣說著,她還是坐了下來,這身體實在太不管用,不過漫步了這么一會兒就覺得累了。

  她一坐下,執筆就把茶送到了她手上,抱琴連忙給她圍上火狐毛的斗篷,甘草遞上暖手爐,甘露一邊將炭爐向她身邊挪,一邊道:“看把你們三個慌張的,這凍一下還能又病了還是怎么著?”

  “甘露!平時你口無遮攔也就算了,這兩日你可要注意著,新少君明天就要進門,不管怎么說……”

  “還能怎么樣,我又不等著當少侍夫,新少君要看我不順眼,最多把我發配出去隨便配個丫頭罷了。”

  “你、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這房里的人誰不知道你和小姐做過什么,誰不知道你的心思,就連老夫君也將你的月錢漲到了二兩,我看不出一年,我們就都要叫你少姨夫了。”

  “甘露,你、你……”

  甘草氣的滿臉通紅,手指指著甘露,哆嗦著,旁邊的抱琴連忙勸道:“哥哥別氣了,甘露說話沖動,咱們都知道的。小姐明天大喜,還全要靠哥哥幫著,莫要氣出個好歹。甘露,還不道歉。”

  “甘草是準少姨夫了能說我,抱琴你和我一樣可都是小廝。而且,我為什么要道歉,我說錯了嗎?我要真說錯了,甘草就把胸前的守晶露出來讓咱們看看啊。”

  “甘露,小姐還在呢!”

  “小姐在又怎么了?我不偷人不養丫頭,清清白白的一個身子,清清白白的證明有什么不能給人看的,說有小姐在丟臉,那有什么好丟的?”他說著,解開衣領的扣子,拉到下面,露出左胸紅艷欲滴的守晶,對著甘草道,“這有什么不能給人看的?哥哥,你若還有這個東西,就露出來啊。我若是真錯了,現在就叩頭認錯!”

  甘草羞憤難當,看了甘露一眼,轉身跑了出去。執筆抱琴連忙去追。一時間房里就只剩下甘露和高平。

  甘露收拾好衣服,系好扣子,看了眼高平,見她愣愣的,心中又急又氣,還有一點點的忐忑。

  這房里四個貼身的,她的容貌是最出挑的,過去小姐也最喜歡她,即使和甘草有了爭執,小姐也會偏著他。

  甘草幾個月前就把身子給了小姐,他卻一直拖著,不是想被放出去再找丫頭或是像他娘爹所說的找個好人家做當家主夫,而是他知道,小姐這樣的,在沒正式成親前事絕對不會先立侍夫的。

  從通房小廝到少侍夫當然也是一條路,但他更想的,還是待小姐娶了少夫君,再正式的娶他做侍夫。

  雖然都是做侍夫,但這娶來的,是有婚書的,地位臉面也都要比從通房升上來的強。

  小姐知道他的心思,也曾經許給他過。雖然說女兒的話都不能盡信,但他知道小姐雖然身子不好,平時看起來也有些木訥,但說過的話卻是從來都算的。

  他一直等著,一直堅信這,但是這兩個月,小姐卻再不和他親昵,平時也不偏向他,更沒有再和他說過將來如何。

  自然,這種話是不能常說的,但少夫君明天就要進門了,那少夫君又那么好,他不能不急,不能不需要一些保證。

  他、他就是想要一些保證。

  他在這邊胡亂的想著,那邊的高平卻已經是外焦里嫩了。

  就這么個破身體,卻已經在幾個月前采過一株草了?

  這身體貌似才十七吧,古人又都是按虛歲算的,這也就是說才十六,幾個月前,才十五歲多,然后,就那個那個什么了?

  高平的這個郁悶啊,第一次就這么沒了?

  作為一個女人,就算是個宅,她對所謂的處女膜也沒什么在意的。但第一次,總是有點特別的。

  比如說初吻,比如說第一次和男生拉手,第一次和男生擁抱……好吧,不說這個,第一次坐飛機坐火車,那也是比較印象深刻的,總是比較新奇的對吧。

  她上輩子的第一次保留到二十八歲也沒有感受,這一次更好,直接就沒了,她以后壓根兒就不用想了。

  高平的心情那個復雜啊,一時間也顧不上旁邊還有個甘露了,直到感受到太過強烈的怨念,這才回過神兒。

  對于甘露,高平其實沒有什么太多的感覺,就是覺得這孩子長的還不錯,眼睛夠大,睫毛夠長,小鼻子夠挺,說話的時候仰著小臉很有點驕傲的樣子,要是在她那個時代,什么未莉啊、內山憐啊統統不帶來。

  要是在過去遇上了,高平也許會興奮的抓拍幾張照片放到網上,但是現在,最多也就是看看罷了——這里的男人大多都是這個調調,就算甘露長的更那個嬌嫩些,也沒有什么特殊的,高平看了這么久,早就審美疲勞了。

  當然,對于甘露有時的沖動,或者沖撞,她也沒有太在意,事實上要不是其他人說,她根本不覺得那有什么失禮的。

  她回過神,就看到甘露正眨著大眼看自己,心中一軟。想著這孩子倒是個要強的,雖然說有些魯莽吧,但這種堅決不當小三的風骨還是值得贊揚的。反正自己本來就不是什么正宗的大小姐,更沒有想過要多娶幾個少侍夫,還不如干脆就成全了他。

  想到這里,她把已經有些涼的茶放在旁邊,溫和的開口:“你心中有人了嗎?”

  “小姐!”

  “不用怕,你若是心中有人,盡管對我說。我別的事情做不了主,這一點權利還是有的,只要是府里的,無論是誰,我想都沒有什么問題。就算是外面的……我想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不過有一點,對方最好也有這個心,否則就算真湊到一起,恐怕也不能和美了。我知道這話不該我說,但……”

  “這就是小姐給甘露的答案嗎?”

  高平眨眨眼,她本能的覺得不太對,但一時又想不到哪里不對。

  “甘露明白了,甘露不是那不要臉的,以前我還覺得小姐是個不同的,看來天下女兒都一樣!”

  說完,恨恨的看了高平一眼,掩面而去。

  可憐的高平,就算是呆,這時候也多少明白了一點。剛才是遭到了天雷,現在就是九天玄雷,被雷的魂飛魄散,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可愛的小電——讓我回去吧,有大姨媽就有大姨媽吧,要生孩子就生吧,這些少年桃花,我實在是處理不了啊!

  因為受了太多的銷魂雷,再加上受了風寒——甘露走的時候沒有關門,高平被雷的魂飛魄散自然更沒有注意,所以等執筆抱琴勸了甘草回來的時候,四個炭爐都要滅了。

  當然,高平之所以一直沒發覺,也是因為屋里的溫度并不是很低,她又裹著斗篷,抱著湯婆子,手都是熱的,但她這個身體實在是紙糊的,就這樣當天下午就又病了起來。

  她這一病昏昏沉沉,再睜眼,已經到了第二天早上。見她醒了,屋里又是好一陣鬧騰,遞水的、送藥的,她爹更是抓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哆嗦。

  “爹,我沒事。”

  咬牙把藥灌到肚里,又喝了口糖水,她才緩過氣,見房里的幾個都是不熟悉的,不由得有些發愣。

  “這是爹房里的玉暖、明霞,這幾天就先讓他們伺候著你,過兩天,爹再給你選好的。”

  “甘草抱琴呢?”

  高夫君臉上閃過一絲戾氣:“平兒,你一向心軟,我也由得你,但你房里的這些也太不象話了。平時他們的鬧吵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既然是你房里的,我也不好說什么。但這次他們竟然做出了自己跑出去把小姐放到一邊的事,真當我高家一點規矩都沒了嗎?!”

  “爹,不關他們的事……”

  “平兒,這一次爹不能再由著你。甘草先不說,其他三個,我已經都讓圈起來了,過了這個月,就把他們攆出去!”

  林家兒子剛進門,當然不好馬上趕人,否則以高夫君的性子,昨天就要處理了。

  高平見他的樣子,知道一時是說不開的,真要說僵了,更是不好。反正還有一個月,過兩天,她身體好了,再幫著求情也就是了。

  想到這里,她不再說什么,高夫君見她不再強求,也滿意的笑笑。

  “為爹也不打擾你了,平兒你好好的養身體吧,說起來,今天本應就是你和少君敬茶的日子,你娘和我都等著呢。”

  今天敬茶,那就是說……她的洞房花燭夜過了?!

  高夫君那邊剛走,高平這邊就要下床,急的玉暖明霞一個勁兒的叫小姐。

  “那個,我……少、我那個夫君在哪兒?”

  聽他這么說,玉暖捂嘴笑了起來:“少夫君已經娶進門了,小姐您就別急了。”

  高平知道他們誤會了,但也不能解釋,只有表示自己一定要去看看。見她這么肯定,玉暖明霞也不好真的攔著,只有幫她裹上一層又一層的衣服,準備好了軟轎,轎里也放了腳爐,這才攙扶著她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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