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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吹》第137章
番外5 彼端(下)

  安靜的書房中,王寒佑正要再說些什么,就被木蘭的目光給制止了,她一個僵硬,向后退了一步,彎了彎身,然后走了出去。她出去后,木蘭就又回過頭批閱東西,但是當手中的那份文件批閱之后,他卻遲遲的沒有拿過下一個。

  為何當初……

  為何當初要摻合到大雁的朝堂中去,為何當初沒有留在代州?

  廟堂之爭,最是殘酷,寧王獲勝的可能不大,他又不是不知道,之所以要幫她,也只是想為初芽爭取更多的生存空間,爭取更多的時間,他只是沒有想到,大雁的皇權之爭,那么快就結束了。

  不過,那次的參與,也不能說是場錯誤,畢竟,那場皇權交替,還是為他們爭取到了一定的時間,雖然說鶴翔登上了皇位,但過去殘留的問題,卻迫使她不得不把精力更多的留在廟堂上。

  連帶著,高家,高小莊也不好有什么太大的動作,否則,剛經歷過嚴冬、暴亂的初芽,不見得就能那么快的被梳理過來,所以,就算是再來一次,他也是不會后悔的。

  至于代州……

  關于妻主的問題,他過去也是想過的,自他懂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一個聽話的、尊敬他的妻主。他性子強,而且,他這樣的身份地位,整個初芽,又有誰能高過他的?更何況,他也不認為,有多少女子,能比他更出色。

  不,他并不是小看天下女子,而是經歷所限。他十多歲就幫著母親批閱文件,掌管整個初芽,后來父親去世后,又接了他手中的生意,雖然這些一直都是有得力屬下分擔,但統籌管理的,卻還是他。

  而天下間又有幾個女子像他這樣的?

  不說初芽,就算帶上大雁、眺國,就算那些對后輩要求嚴格的世家,教導出來的子女,在十多歲的時候,大概也還是在學規矩,最多,也不過是幫著處理一些小事、雜事。

  要說掌管一州一縣的,恐怕是一個都沒有的。

  就算真有特別出色的,也都是年齡大的,有了夫君侍郎的。他沒有想過,自己的妻主將來只有自己一個,可是,他自然是要做最大的那個。

  所以,一個溫和的溫柔的,甚至懦弱的妻主,就是他的選擇了。

  在第一次見高平的時候,他并沒有心動的感覺,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第十次見到都沒有,甚至在他自薦枕席的時候,也是帶著功利的。

  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感覺呢?也是有的吧,那一天,他不帶從人的在高府外徘徊;那一天,他站在船頭,看著那越來越遠的地平線。

  也不是沒有感覺的,但是,終究沒有說出來,也終究沒有做什么。

  他不能做,甚至不能想。

  他這樣的身份,她那樣的身份,若是沒有一方愿意背叛自己的國家,終究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里,他回過神,拿過下一個文件,翻閱了起來。

  而此時,他的意向,也到了鶴翔的手中,在看了鄭巧曼遞上來的材料后,她笑了笑:“這個男人倒是個有氣魄的,可惜不是女子,不過,也幸虧不是女子啊。”

  鄭巧曼聽了,湊趣了兩句,現在不比以前了,鶴翔登基十多年,逐漸清理了朝中過去依附寧王、光晷的一干人,權威日重,她這個舊臣,也不能像過去那樣肆無忌憚了。

  “他若真的離開了,這倒是個機會,只可惜,國庫空虛啊。”

  這一次鄭巧曼不知道說什么了,大雁朝富裕,比過去的歷朝歷代都富裕,安樂帝的時候就富裕,鶴翔登基后,因為有和高小莊合作的經歷,也重視貿易,而且為了制衡代州,還又新開了兩個港口,因此,絕后雖然不敢說,空前,倒是能擔當的起的。

  但,朝中還是沒錢。

  大雁富裕是沒錯,但是大雁官員的福利,也絕對是豐厚的,而鶴翔又是一心要做明君圣君的,她武人出身,最忌諱的就是別人笑話她,笑話她魯莽,也就罷了,若是有人說她不會治國,那就是在刺她的心。

  當然,沒有人會當著她的面這樣說,但是大雁又是不以言論治罪的,那民間的議論中若有這樣的聲音,也是鶴翔絕對無法忍受的。

  而且這些年,大雁還在斷斷續續的實施著王梓山的那些“新法”,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弊端,可是,當初的清流支持光晷,她不得不對她們進行壓制,而她過去在朝中又沒有太大的根基,高太尉雖是支持她的,卻是武官。

  在逼宮的時候,武官是至關重要的,但在太平年代,武官就沒有那么大的力量了,所以她不得不依仗王梓山,更何況王梓山從某方面來說,也有擁立之功,同時,王梓山,畢竟和高家不對。

  不管在那場逼宮中,王梓山有沒有和高家聯手,但是她們注定是不可能是一脈的,這是理念問題。高太尉和高平雖然都沒有提出具體的理論,但她們做事的姿態,明顯就和王梓山不一樣,特別是到了高平這里,更是和王梓山是沖突的。

  一文一武,而又互相不對盤,這可以說是朝中的架構,因此,她不得不留著王梓山,在一開始,還不得不優容她,她不能讓人說,她是上馬殺驢。

  而王梓山這個人,就算她有一千一萬個不好,但是她自己不貪污,而且在士林中非常有口碑,所以,是不能輕易動的,雖然她在登基的第三年就以有了鎖玉路為借口取消了保馬法,但過去的青苗法等法約還留著,而這,也就成了一個窟窿。

  從收益上來看,青苗法是為朝中開源了,但這新法實施下去,雖然不能說是民不聊生,但也有多少人為此家破人亡,為了彌補,她只有將京城中的恩典,推廣到全國。

  過去是災荒的時候,京城中每人能得十個錢,而現在是全國每個地方都是如此。

  自然,這個恩典推廣下來,又肥了一部分官員,可是十個錢中,總有一兩個,還是能到百姓手中的,一天一個錢,也夠買三個饅頭,雖然不能說生活的多好,起碼是餓不死了。

  這等于是說,她在拿國庫的銀子養貪官。

  當然,青苗法只是一部分,還有修珠河,修港口,造神舟,還有柔然的邊關,眺國的鎖玉關,這些都是用錢,哪里都需要銀子,雖然港口神舟修好之后,能帶來收益,但收上來的銀子轉眼又會流到其他地方。

  這么多年,以朝中的力量,也不過修了兩個港口,造了二十四艘神舟。

  “巧曼,你說說,若是這些錢由高小莊來操作,能給朕,帶來多少東西?”

  鄭巧曼訥訥了片刻才道:“忠勇伯手段高超,想來,應該是更好一點的。”

  鶴翔一笑:“一點?她當年在代州兩年,就能造出七艘神舟,而朕現在以舉國的力量,經營了十多年,卻只有這么一點成績,這中間,飽了多少人?”

  鄭巧曼不知道要怎么說,神舟并不是一開始就建的,那時候一點銀子都沒有,怎么建?還是這幾年,富裕了一點,這才著手的,但是以舉國的力量只弄出了二十四艘,這中間,的確不知道被人搜刮了多少。

  但是這話她不能說,這中間牽扯的太大了,這話得罪人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鶴翔是隨便說說發泄一下怒氣,還是真的想做些什么,若只是前者,她現在開口了,將來卻是不好相處。

  “巧曼,平光走了,連你也要敷衍朕了嗎?”

  “臣不敢。”

  鄭巧曼連忙行禮,鶴翔道:“巧曼,朕是真的想令這天下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的,朕希望你還能像當初在大震關的時候那樣輔佐朕。”

  “臣對陛下的忠心,從未減退。”

  是的,忠心是從未變過的,甚至比過去更忠心,畢竟在過去,鶴翔只是一個將軍,還受多方面的打壓,而現在,卻是九五之尊,這自然是她效忠的對象,但若說和大震關那樣,卻是再也不能了。

  這點,鶴翔也是知道的,此時聽她這樣說,聽她這么說,就勢扶了她一把:“既如此,還請巧曼幫我。”

  “臣,萬死不辭!”

  鶴翔點了下頭:“這是忠勇伯給她女兒講的故事,你看一下。”

  高平給自己的女兒講的故事,當然是不可能變成奏章的,更不可能巴巴的寫了給鶴翔看,那么,這些故事是怎么來的,也就很容易猜到了。

  一時間,鄭巧曼只覺得心跳加速,難道陛下是準備對高家動手嗎?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不要多想,你先看了再說。”

  鶴翔開口,鄭巧曼打開了那個裝訂成冊的故事集,的確是講給孩子的故事,聽起來如同神話,但鶴翔讓她看,顯然不是看神話的,因此她不斷的翻頁。

  故事淺白短小,看起來也有趣,雖然看著多,但讀下來卻不用多長時間,一開始鄭巧曼還有些疑惑,但慢慢的開下來,卻只覺得越來越驚訝,這是故事嗎?這是……

  “我以前只覺得忠勇伯做生意有手段,后來也只覺得此人會做人,現在看來,卻是一直小瞧她了,此人,卻是有治國的才干的。我想將此人調入朝中,廢除青苗法,巧曼看如何?”

  “臣……”鄭巧曼內心沖突,但最終還是咬牙道,“臣覺得,此法大善!”

  而高平,怎么也沒有想到,她講給自己兒女們聽的,集合了心靈雞湯、窮爸爸富爸爸以及從讀者、意林外加一些架空小說中看來的東西卻會引起鶴翔的興趣,她知道鶴翔在她身邊安的有人,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些故事會入鶴翔的法眼,為了惹麻煩,她還特意避開了那些和政治有關的東西。

  她更不知道的,她后來按照這些東西,根據大雁的一些情況,制定的幾條約法,竟成了以后據說是改變了世界的《二十公約》。在這個時候,她正在客廳踱步,等著林若鴻等著林若鴻的檢查結果。

  此時,天很藍,云很白,高進在幸福的吃著花生糕,高遠在痛苦的撥打著算盤,高遇在默讀經典,甘草,在里屋陪著林若鴻,林若鴻紅著臉,不敢看人。

  這是一個有點特殊,但又有點平常的一天,沒有人知道,他們馬上就要迎來,另外的一種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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